「哼。」恬淡如菊的少婦冷哼一聲,文風不動,任由夜風拂面。
「秋兒,我是病人。」他再次端出傷患的身分。
許吟秋的手悄悄握成拳,然後又慢慢松開,轉身走到桌前替他倒了杯茶水。
「水。」
他接過手,猶豫了下,這才開口道︰「夫妻同房外人才不會疑心。」
「我沒想跟你同房。」
「咳……你要照顧我啊……」
她沉默不言,心里恨恨地想,就不要讓她踫到慕容嫣蓉,否則她一定打到她連慕容夫人都認不出她來。
「又在想什麼?」
「想揍人。」她咬牙瞪他。
「我的命可是你好不容易保下的……」你不會想做白工吧?他用眼神將後面的話補充完整。
她當然不想,可是這一路行來,她忍到快內傷。
正當房內氣氛趨于緊繃的時候,小二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客官,您要的熱水小的拿來了。」
「進來吧。」
「飯菜一會就好,勞煩夫人稍等。」
「不急。」
「那有事再叫小的。」
「好。」
看著房門重新關上,風霽雲感慨良多,「你在人前,永遠是一副賢良淑德的樣子,可是門一關,你就原形畢露,變臉如同翻書,這是不是你們女人的專利?」
「听起來你閱盡千帆。」
他被她微眯的杏眸中射出的冷光取悅了,「吃虧上當太多也不是什麼好事,並不值得宣揚。」
「不是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嗎?」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理當愛惜,牡丹再美總美不過自己的生命。」他頓了一頓,發出一聲輕笑,「況且你又算不上牡丹。」
是可忍,孰不可忍——「那你怎麼不讓牡丹延你的命?」
「所以我才說美麗其實作用不大,你剛剛好。」
許吟秋將布浸入熱水中,然後快速撈出,直接蓋到他的臉上,聲音溫柔得可以掐出水來,「連日奔波,奴家幫相公淨面。」
被熱巾敷面的人只是悶笑在心,他當然也听到小二的腳步聲,況且這一路行來被她這樣「關懷」也不是頭一遭,他習慣了。
「客官,你們的飯菜好了。」
「端進來吧。」
小二進門將飯菜擺上桌。
「麻煩小二哥了。」
「夫人客氣了。」
等小二離開,許吟秋端起湯碗聞了聞,然後將一粒藥丸溶于湯中。
「大補湯。」風霽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這些日子她偶爾會失蹤一段時間,而他服食的各類湯藥中不乏解毒延命的聖品,有些甚至是名門名派的獨門療傷保命聖藥。
雖然她什麼也沒說,可是他知道她費盡心機,也飽經風險,而她的來歷他也隱約猜到一點,只需最後的確認。
「補你個頭。」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要不是用這些解毒聖品拖著,現在她已經可以給他辦奠祭了。
「如果不是補湯,怎麼我最近總是氣血翻騰、心緒不穩,常有沖動的?」
許吟秋險些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他一定要這樣隱晦地挑逗她嗎?
「我不需要你以身相許。」她硬邦邦的說。
「其實,」他刻意地頓了頓,「我不介意。」
許吟秋的臉瞬間爆紅,慌亂的低頭將手中的湯一飲而盡。
「唉,你補什麼啊!」他嘆氣。
她氣結,羞憤交加,雙手握拳,惡狠狠的說︰「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用手把你的嘴撕爛?」
「我比較喜歡另一種懲罰的方式。」他一本正經的建議。
「什麼?」她呆呆的問。
「用你的嘴咬我。」他一臉嚴肅的看著她。
羞到極致便是面色鐵青,她幾個大步走到床邊,伸手攫住他的下巴,拿出一只小瓷瓶就往他嘴里倒。
他笑著任她灌,手悄悄摟上她的腰。「給我喝什麼?」
「毒藥。」她恨恨的咬牙。
「謀殺親夫。」他恍然。
「為民除害。」她反唇相稽。
「能不能把我臉上的皮揭下去?」他很不喜歡現在這個癆病表的形象,每每旁人看到時,都對她流露出同情的神情,這讓他很受傷。
她沖著他嫣然一笑,輕輕吐出兩個字,「不能。」
「長得太帥真的不是我的錯。」他誠懇的說。
「可是能引來殺手就是你的錯。」她比他更誠懇。
「他們也在追殺你。」他堅決不要背這個黑鍋。
「可是你的臉明顯太過招搖。」她理由充足。
「那你就確定自己的臉不會出問題?」
許吟秋笑,「平凡有時就是最好的保護色。」
雖然想反駁,可是他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有道理,像她這樣毫無特色的外貌,即使是飛鶯閣的人要查,也是非常頭疼的一件事。尤其她又精通易容術,艱難度可想而知。
「你最近招惹了不少人。」
「我不是個喜歡找麻煩的人。」
「卻也不是一個怕麻煩的人。」風霽雲接口道。必要的時候她不惜以身犯險,這也讓他隱隱不安。
「我餓了,先吃飯。」她岔開了話題,並拉開他環繞在她腰際的魔爪。
他苦笑,也藉機整理自己的思緒。事情始終是要解決的,這次青衣樓害他差點小命不保,若不回敬,當真要讓人看扁了。
第八章
月光從窗隙射入房中,風霽雲靜靜的躺在床上。
她又出去「借」東西了……想到許吟秋,他的眼神不自覺溫柔起來。
嘴硬心軟、口是心非的丫頭!為了救他,她已經不在乎是否會暴露師門而招來麻煩,即使不說出口,他又怎會不明白她的一番心意,明明是最怕麻煩的人吶……
耳際一聲輕響,一只手拉開窗戶,一條黑影跳進來,雙腳一落地便單膝跪地,垂首行禮,「屬下參見少主。」
「傳消息給青衣樓主,讓他適可而止。」
「是。」
「慕容嫣蓉現在在哪里?」
「鳳城蕭家。」
「繼續盯著她。」
「是。」黑衣蒙面人猶豫了下,「少主,您中的毒真的沒事嗎?」
「這是某個人要擔心的事,你不必操心。」
「是。」
「沒事就退下吧。」
「屬下告退。」
黑衣人像來時一樣無聲無息的離去。
不久,窗欞又是一聲輕響,一身玄衣的許吟秋跳了進來,落地的瞬間,身子有些踉蹌,旋即噗的一聲噴出一口血。
「秋兒!」風霽雲大驚失色,立即從床上翻身坐起。她怎麼會受傷了?根據消息,這個地方並沒有太過棘手的武林人物啊。
「沒、事……」她就勢坐倒在地,雙掌在胸前交錯,閉目打坐。
等到她再次睜開眼楮,翻滾的內息已經平復,抬袖將嘴角的血痕擦掉,慢慢站起。
「踫到什麼人了?」
「沒事。」她垂下眼瞼,避開他的目光。
「你知道我想听的並不是這個答案。」
「我能給的就只有這個答案。」
「我們之間真的需要如此生分嗎?」
「你又何嘗沒有對我隱瞞。」她不問不代表她沒懷疑,更不代表她對這些日子或隱或現在他們周圍的人毫無察覺,只不過因為那些人毫無殺氣,她便權當不知罷了。
「……」果然是沒瞞過她。
許吟秋不再理他,逕自到一旁的軟榻上打坐休息。
風霽雲看著她,心念轉動。彼此都太過保留,是否就是他們的關系始終沒辦法再進一步的原因?要是這樣的話,他真的不在意對她全部坦白的,先前也是顧忌她會害怕麻煩,他才閉口不說的嘛。
「有傷在身,就不要胡思亂想。」
他看著她笑了。這算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嗎?
「秋兒,我……」
「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听。」今晚的沖擊有點大,她不想讓自己更加的混亂。
「這話讓我很傷心。」
她懶得理他,她知道他對自己是不一樣的,但是她不太喜歡他對自己這樣無賴加無恥。有時候她甚至會想,如果與外人不同的待遇是這個的話,她還比較喜歡那個對人冷淡有禮的風霽雲,至少她不會在頭疼之余又不忍下手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