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眨眼,他就見那黑狐咬著他褲管,要將他拉走。
迸和齊歪著頭,看看黑狐,又看看不遠處的古家人,他花了點時間想了想。這一遲疑,褲管又讓黑狐大力扯了幾下,他不由得皺起眉。
「你想帶我去找其它幾雙手套嗎?」他低聲哼道。
那黑狐想必沒有听懂他不懷好意的問話,居然嗚嗚幾聲,又扯著他想走。古和齊這次沒有再猶豫,提腳就跟著黑狐去了。
一路上,從細細初雪,下到後來鵝毛般飛舞的大雪,原本還有著明亮日照的天邊,也漸漸染上橘黃,夕陽懸在地平在線,要落不落的。
迸和齊一路上捂著口鼻,小臉被凍得通紅。
迸家大哥保護這唯一的幼弟,又知道他向來體弱,因此就算放他出來和一眾小輩玩雪,也是親手一件一件的為他穿戴好,連雪帽和耳罩都沒有少,雙手更攏在厚毛手套里,于是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張小臉露出來。
那臉面如今只有雙頰是凍紅的,其它地方一片慘白。
連唇都沒有血色了。
他的小身板在厚暖毛衣的保護下,又這樣長途跋涉的,于是肌膚上流著熱汗,他卻一手按著心口,覺得打骨子里的冷出來。
心脈從剛才就一抽一抽的疼。
他看著黑狐在前方帶路的身影,若不是因為這尾狐狸通體的黑亮,他絕對會因為這漫天的大雪,而將這尾拐帶他出來的狐狸看丟的。
迸和齊不知道黑狐要帶他去哪里,也不知道還要走多久。
但他現在隱約後悔起來了。他連句話都沒和大哥說,就這樣出來了,等大哥回頭找不到他,一定很焦急。
他記得自己臥病在床的時候,大哥也是不眠不休的守著他,不親眼看到他清醒過來,大哥絕對不會離開他身邊。
迸和齊這才真正有了些懊惱。他想弄死自己的方法多得很,犯不著選擇這種會讓大哥不顧自身安危出來找他的出走方法。
「偏偏這下子也不知道怎麼回去了……」
他望向來時路,苦笑的意識到大雪將他足跡掩埋,別說他要回去,就算族里派人來找,也無法找到他的行蹤。
這下子真的是自討苦吃。
「嗚?」
黑狐走了一段,發現古和齊沒有跟上,居然又掉頭回來找他,現在咬著他褲管扯著,引得古和齊低頭看牠。
「到底還要走多久啊……」他問得有氣無力。
黑狐像是精力無窮,甩著尾巴就在原地蹦跳兩下,古和齊瞪著牠,開始在心里說服自己︰沒問題的,我還要把這小混球的毛剝下來給大哥做雙手套呢。
他高傲的一抬尖尖的小下巴,「帶路!我還欠幾雙手套呢!」
于是貌似是選擇性听懂人話的黑狐高高興興的沖在前頭帶路了。
就這麼千辛萬苦的再走上半刻,正當古和齊上氣不接下氣,腦子里迷迷糊糊的想著自己好像連腿都沒有感覺,只是麻木的一踩一踏向前走的時候,那帶路的黑狐終于停了。
迸和齊還茫然的一腳踩上牠尾巴。
「嗷!」黑狐跳起來了,還伸出爪子朝他空揮一把。
迸和齊沒來得及瞪黑狐一眼,就听近處響起一聲笑。
「小狐狸,你被踩疼了沒?」小女孩的聲音。嬌脆脆的,有些虛弱。
迸和齊偏頭往聲音來處看去,就見一塊大石突兀的立在雪地里,大石下還有一個穿得一身渲染的紅葉顏色的女圭女圭坐在那里,半身幾乎被雪埋住,她一邊朝著黑狐發話,一邊用手撥開自己身上的積雪。
這樣的深山大雪,哪里會有這樣一個女女圭女圭孤身在此?
迸和齊在瞬間的警覺過後,心里下一刻浮現了關于妖精山鬼的傳說故事。但他卻沒有想過,他把人家好好的一個女女圭女圭當成山中化為人形的精怪,那被困著的女女圭女圭也心里打著小蹦,疑心這穿得毛茸茸宛如小熊般的少年,會不會是哪個熊窩里出來的年幼精怪。
兩人大眼瞪小眼。
中間風雪無數,實在讓眼楮又涼又疼。
那小女娃很快就率先示好,「大哥哥,你是來救我的嗎?」
迸和齊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想說我都要人來救了。
「不是。」他搖頭,「牠拐我來的。」一指腳邊的黑狐。
小女娃的目光也投到那只抱著自己尾巴猛舌忝的黑狐身上。
黑狐馬上沖到小女娃手邊舌忝舌忝她,充滿示好的意味。
第1章(2)
迸和齊覺得好奇,「牠是妳養的嗎?」
「不是。」小女娃搖搖頭,「我看牠皮毛漂亮,本來想帶牠回去的,卻沒想到讓牠拐了來,又見到這石頭底下還有牠一個窩呢,里頭的狐狸更小了,一下子舍不得,才想用衣服包著帶回去,卻下起雪來了……」
听起來一樣是拐帶,這小女娃的遭遇卻比他還要慘。
迸和齊心里一陣憐憫,「下雪了,妳怎麼不趕緊走?」
「小狐狸沒有過冬糧食,又讓我把窩給挖開了,這雪一下,牠們就要凍死了……」小女娃說得委屈,「我還想給閣主帶件手套回去呢,這幾只小的實在太年幼了,我想帶回去養大一點再說。」
她叨叨絮絮,卻沒有正面回答古和齊的問話,听得他皺眉。
「妳寧願被雪埋了,也要把窩里的小狐狸帶回去?」她有這麼缺手套嗎?古和齊打量著她一身衣色,心想也不是粗衣草鞋的,怎麼會這麼執著要幾件狐狸皮毛?
他也不想想,自己被拐帶來的原因,還不是和她一模一樣。
小女娃眼巴巴的瞧著他,「大哥哥,我把窩挖開的時候,這大石頭給我壞了平衡,現在壓住我一只手了,我動不了。」
原來不是執著皮毛,是被石頭壓住了。古和齊緊急修正了新得到的信息。然後他望望小女娃。
「我搬不動那塊石頭。」他直言。
幸好小女娃也不求他這個,「我也沒想大哥哥來搬石頭。」她答得很利落,讓古和齊心里一陣別扭,那小女娃又接著道︰「大哥哥,我的小錦袋落在那邊了,你幫我撿來好嗎?」
她指著斜前方一處雪地。
迸和齊瞪著那片白茫茫的地方,心想妳這麼隨手一指,我就得去給妳翻雪嗎?天知道妳說的「那邊」是多大塊的一邊?
小女娃也是玲瓏心竅,「沒多遠的,就前頭幾步距離而已,大哥哥稍微撥幾下,應該就能找到的。」
迸和齊轉頭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邊黑狐,那一大一小的眼珠子一樣的濕漉漉,黑亮亮,簡直我見猶憐。
于是古和齊讓莫名涌上的護犢心驅趕著,傻頭傻腦的往斜方走上幾步,蹲雙手猛挖起來。積雪還算松軟,他一手下去就能探到一個深度,又大幅度的左右刨著,很快就清出一塊地方,他模索半天,卻沒看到小女娃說的錦袋。
正想抬頭去問,卻覺得一陣暈眩。
眼前很快就一片黑,古和齊不由自主的往後跌去,差點順著雪地滾上一段,他血氣循環得不太好的雙腿一陣發麻,下意識伸直了,這一踹,反而踹得一片積雪四散,藏在底下的錦袋也露出一角來。
眼尖的小女娃一聲歡呼。
迸和齊暈頭晃腦,好半天爬不起身。
他其實已經是耗光體力,又這樣猛地跌在雪里,冰冷一下子籠罩上來,他幾乎一口氣梗在胸下,無法抽喘上來,勉強抬起一手按在心脈上,他在冰冷空氣里試圖呼吸,深深呼吸。
他想深呼吸,卻只能像是申吟般的抽一小口氣。
既短促,又淺。
艱難的呼吸讓他胸口劇疼,口鼻那麼冰冷,原本就很艱辛的呼吸更加的難受了,他四肢無力,根本爬不起身,只能茫然的瞪著漫天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