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是听過,滿玄乎的……」冬舒戀回答得不情不願,隨即又睜大眼,「映,你該不會相信了吧?那只是傳說呀!就算你看過繡球落水,也是做不得準的。」
「但我確實親眼看過。」月映笑了笑。「舒戀,以世俗的標準來說,我是進不了方家門的。少行一定也知道,才會用這樣看似荒唐的做法。我相信他,也相信鏡照牌樓的傳說,最重要的是,少行他以男子之身登上牌樓拋繡球,這樣的事情無論成敗如何,都會成為笑柄的。我不能讓他一個人站在那個高台上,孤零零的,而不去支持他呀。如果上面的人換成小王爺,舒戀,你接不接那顆繡球呢?」
「……當然要去接的!」低聲的回答了,冬舒戀沉默下去。
「所以,我是一定要去的。」月映模模她的長發,戳著她柔軟臉頰。「舒戀,我相信,即使只有我一個人站在底下,周邊都是許家的人,就算是這樣,繡球一定也是我接到的。」
她很有信心。「我和少行的緣分,已經是用紅線牽著了的。』
舒戀仰望她無比平靜而淡淡微笑的臉龐,那樣充滿光芒的月映,真是令人眩目啊。
因為愛情而軟弱,也會因為愛情而堅強。
如果是映的話,絕對不會讓繡球落到別人手上的。她會為了方少行、為了自己、為了他們之間許諾的未來,而盡全力接下那顆繡球的。
她在心里合掌,虔誠祈求。
第10章
執爻的結果,鏡照牌樓的指示是在半個月後的午間,才能允許方少行登樓拋繡球。
日子和時辰出來時,方家人都感到驚訝了。
那一天,正是方少行和月映約定著的,一月一會的日子。
方少行心里沉沉的篤定著。他無畏無懼,徹底的平靜。
在民間,這件消息傳得如火如荼,眾人爭相討論此事。而在拋繡球的日子公布出來的時候,鏡照牌樓的那件茶樓的位子被預訂一空,掌櫃的樂呵呵,滿心愉快的等待日子來臨。
曾受方少行教導的學生們都會在那一天涌到鏡照牌樓旁,觀看他們尊崇的方師傅登上牌樓,決定他的妻子是何人。
當然熱火朝天的民間賭盤在越靠近日子的時候,下賭的人數就越發的多,連賭金也翻倍的加上去。
許府被拱上了前線,能不能將女兒嫁出去這件事已經不是家事,而是全城的大事了,許大掌櫃不惜重金聘來江湖好手,誓必要為女兒奪來這顆關乎臉面的繡球。
方家的兩個弟弟動作頻頻,抓緊了這次簡直如同慶典般熱鬧的大好時機,瘋狂的進行買賣、大肆獲利。
火線另一端的三千閣倒是神定氣閑著,那名妓月映甚至沒有暫停接客,她一如以往的接待恩客,對于客人們談及此事也顯得落落大方,分毫沒有懼色。
全城的人都倒數著日子,等待拋繡球的時辰快快來到。
那一天,晴空萬里。
冬陽溫溫煦煦,雲絲薄薄,天空如洗湛藍。
風勢極大,干燥的冷風沒有一到停止過。
那一天,幾乎全城的人都觀注著這場拋繡球。
午時一到,一身象征新郎倌的紅蟒袍的方少行出現在樓上,立刻引來圍觀民眾瘋狂的歡呼和鼓掌。他們都曉得這是鏡照牌樓第一次有男子登上去,也是第一次由男子拋繡球,讓二女爭奪。
牌樓下,圈了一塊搶繡球的空地。里頭聚滿了三分之二的人,清一色全是許家家丁、許家找來的幫手、許家奴婢、以及一身嫁衣的許二小姐。
月映還沒有來。
拋繡球的時間,定在午時三刻。
時間緩緩的過去了,許家人已經恨不得攀上鏡照牌樓去奪下那顆繡球,民眾焦急不安,交頭接耳,但另一個女主角——三千閣的月映卻遲遲沒有出現。
奇怪的是,在現場,幾乎沒有三千閣的人馬。
對于自己閣里的十二金釵可能要出嫁一事,三千閣顯得淡漠至極,完全沒有動作,甚至找人來觀看都沒有。
等到心焦的民眾不禁鼓噪起來,嚷著要暫停拋繡球——
「至少要等月姑娘來呀!」
但幾乎勝券在握的許家人卻分毫不退讓,振振有詞的表示——
「爻示決定午時三刻,就是午時三刻月姑娘沒有來,那就是她棄權啦!」連這樣激起民怨的話都出口了。
但許家人佔著理,氣憤的民眾也不好說些什麼。
眾人心急如焚的等。
那滴漏落下最後的一顆抄,顯示午時三刻已到,方少行該拋繡球了。
遠遠的,一個黑色的凜冽影子飛縱而來,他手里抱著一個人,幾個起落就靠近了鏡照牌樓,趕在午時三刻的瞬間,將懷里的人輕輕放在搶繡球的空地上。
他懷里的女子,一身澄金衣裳。
「多謝蘇少俠。」月映輕輕一禮。
沉默寡言的男子只是點個頭,算是承了她的禮,然後縱身走了。
那女子轉過身,仰望鏡照牌樓上那模糊的身影,露出一個微笑。
「少行,映來了。」
她長發披垂,竟是未有綰起,而簪子不知落到哪里去了。她衣上拈著塵,還有幾處破損,那薄有胭脂的臉頰上如今淌著一點半干的血,細細的口子只是稍微凝結而已,略一大動作便又涌出血來。
像是趕至此地的途中,受了埋伏似的。
但月映依然從容。她伸出手,做出一個接納的動作。她在向方少行示意,她準備好了,可以承繡球了。
天光燦爛。
那顆嫣紅的繡球從高高的樓頂投了下來,頓時引起許家人高度關切。他們一擁而上,把孤軍奮戰的月映擠到邊邊角角去。那顆繡球在眾人手中滾動,初一拈手就滑飛出去,渾戰半天,竟無一人得手。
月映被暗暗的牽制了,她身同三四個孔武有力的僕婦將她堵住,分毫不讓她動作。
眼見那顆繡球滾動著越滑越遠,民眾一顆心越懸越高,而月映透過高壯僕婦的肩頭一看,那顆繡球就臨在河畔,只消一滑手就要落水。
她心里一慌,指尖下意識的抬起,撫模那僅剩一只的彎月耳飾,她听得風聲輕輕,心下沉定起來。
方少行置身高樓,俯視繡球往河畔而去,又望著相反方向的月映,他心里微慌,不禁捏緊了手心的澄金耳飾。這是她的貼身之物,給予他登樓的勇氣,她曾對著這耳飾許了什麼願望他不得而知,但如今,他祈求,與她共度此生。
冬季的風勢那樣狂猛,刮旋如龍卷。
只一剎間,那就要滑入河中的繡球被一股逆著河面而起的風勢托起,速度飛快的往岸上投去,這陣風帶起枯葉落花,無數塵沙,吹得人人睜不開眼楮,忍不住側身掩面。
那些僕婦被吹得眼楮入沙,難過得閉起眼睫,她們圍堵的勢子間露出空隙,而月映輕輕巧巧的閃身出去,她迎向風勢,塵沙打在她臉上傷處,疼得緊,但她沒有猶豫。
她奔出去,以著擁抱的姿勢,接下了那一顆飛滑而來的繡球。
「少行!」她緊緊抓著繡球,在大風之中高聲呼喊︰「看哪!我接到了!」
斑樓之上,方少行不自覺的淚流滿面。
風勢倏忽停了,在混亂之中,大勢已定。
民眾爆出了巨大的歡呼,響徹長安城。
那聲音甚至傳回了花街深處的三千閣,留在閣中的姊妹們倚著朱紅窗台,傾听遠處的歡呼聲,露出笑容。
綁主艷娘在她的房里算著帳簿,而人聲從窗扇中流瀉而入,她停下筆,怔怔著,良久,嘆了口氣。
「又嫁出去一個呀……」
忽然腳下一團柔軟蹭來,她低頭一看。
「又是你這貓兒。瞧你惹來多少桃花。」輕聲刀,她敲著貓兒長長尾。逗引著貓兒伸出肉掌和她撲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