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梅晴予不一樣,邢天很早就清楚地知道,他要娶這個女人!
梅晴予還沒有意識到的依戀、柔軟、寵溺,他都已經洞若觀火地明悉。
就要十五了阿!這個少女……這麼才貌雙生的女子,恐怕才行過成年禮,就有人迫不及待要上門迎娶。
梅府的兩位小姐,都是聲名遠播。
大小姐以才氣見長,容貌性情卻遜色于小小姐,贈了優質的字畫書卷固然能令她開心,但也就僅止于開心;難以討好、親近的大小姐,縱使才氣如此有名,娶了入門必然能增加夫家的書香地位,但這麼一尊菩薩供在家里,委實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反觀小小姐,則以嬌媚含艷的容貌風靡了眾位公子,還未及笄,媒婆就幾乎要踏壞梅府的門坎,全是意圖迎娶小小姐的;容貌這樣姣好,性子這樣驕蠻,卻容易討好、容易親近,看在富家公子眼里,帶出去有臉面,在家里也容易安撫,何況這樣的貌美,即使擺著當飾物都賞心悅目。
最重要的是,她們是梅府的兩位掌上明珠。
梅家老爺是什麼人?他教授官家子弟,從他門下出去的哪一個不是官場上的搶手貨?除了皇帝、太子不是他的學生之外,從王爺以下到將門後代,從尚書府到基層縣官,他的學生多到隱約成為一股勢力,若不是梅家老爺只對教援弟子、收集古籍孤本有興趣的話,他早已成了皇室極權的威脅。
與這樣的梅府結親,只有利處,沒有害處。
邢天低著頭,安撫著梅晴予的不安。他知道她在怕什麼,也知道自己逐漸無法掩藏身分。他尋思著離開梅府的最佳時機,而這些年下來,他存了不少錢,也出過梅府,在外頭假借他人名字開了一家小店,自己隱身在幕後操控,回收的利潤估計著應能養活兩個人。
現在他差的只是說服梅晴予在梅府里等他,待到她十五及笄,就可以將她娶走了。
還有半個月,他的少女就可以嫁人了……
哀模著梅晴予整齊綁束的長發,那溫柔的手勢、憐惜的目光,令被冷落一旁的小小姐恨得想一把搶走。
「月兒你跟不跟我走?」她狠狠地瞪他,「我知道你的秘密哦!你要不跟我走,我就去跟娘告狀!」
听得「秘密」兩字,梅晴予嬌婉的身子倏然一顫,注視著她的邢天目光則冷了下來。
他偏過頭去,望向小小姐,「什麼秘密?」
「哼!怕了吧?」小小姐得意地仰高臉蛋,「是可以把你攆出梅府的秘密哦!誰讓你不去我房里伺候,要待在這里!」
邢天注視她,那目光如此冰寒。「說到秘密,小小姐的院子里,前些日子是不是有什麼不該出現的人呢?」
小小姐俏臉一白,質問道︰「你胡說!我房里干淨得很,你一個奴婢亂嚼什麼舌根?」
「但月兒明明看到一個人影從小小姐門口竄出來,衣衫不整地從梅府後門溜出去呢!」
他聲音很輕,卻說得陰險,隨著他的話語,臉色蒼白的不僅只有小小姐了,梅晴予瞪著他俊美的側臉,又望向被人撞破了隱密而臉色煞白的胞妹,感到不可置信。
「你敢污蔑我?」小小姐揚高了聲音,「你還不是在房里藏了人?我看到了!從你的侍女房里走出個男人!」
話聲落了,梅晴予一慌,失手就摔了書卷。
小小姐瞪著她的失態,媚麗的眼楮眯了起來,聲音陰惻惻的。「藏了男人的,該不會是清高的姊姊吧?」
「不要亂猜。」略略嚴厲地低喝,梅晴予端正了原本就挺直的背脊,清冷的目光彷佛冰水一樣澆灌在小小姐的怒火上,仿佛冒出了白煙,卻更是助長了小小姐的氣焰。
「有沒有亂猜,讓娘請來嬤嬤就知道了。」她恨恨地說,幾乎要活剮了姊姊,「叫嬤嬤來給你們驗身、看看你們是不是破了處!」
「那麼小小姐是不是也要一同驗身呢?」
在梅晴予因為胞妹歹毒的心思出聲喝斥之前,邢天先開口了。那目光、那嗓子,都溫柔得彷佛涂了蜜,卻裹著尖刀利鋒,要將小小姐開膛刮月復地支解。
听了入耳,心底生寒,小小姐怒得渾身發抖,恨得十指抓撓,這個下賤的奴婢居然抓著她隱密的痛處,以下犯上地威脅她,真是不可原諒!
她氣得撲了上去,她要撕了月兒那張嘴,讓她沒辦法再用這樣冷冰球的聲音對她說話!
梅晴予在第一時間里被邢天藏到了身後去,她驚呼,還來不及掙扎,一個陰影就落到了她面前——
邢天將她護著,用她從來沒有注意到的堅實的背心。她仰望著,看見邢天擋住了妹妹揮舞的手腳,妹妹嘶吼、踢打、嘴里咒罵著,甚至吐了唾沫。
梅晴予感到不堪入目,心里那樣地疼痛。
梅府里上下都寶愛嬌寵的妹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不知世事的孩子,應該是要天真可人、純淨婉約的,為什麼會是如今的面目猙獰?這不應該的,日後要嫁了人,夫家會怎麼整治她呢?這樣的妹妹,傷了人,自己也要受傷啊!她痛惜,而忍不住心疼。
小小姐被不可思議的力量壓倒性地制住,她氣瘋了意識,胡亂地抓過書桌上的任何東西拿來就打,紙筆揮舞、墨水飛濺,甚至連硯台也被拿來當成武器,壓制她的月兒卻面不改色,劈手打落了她手里的東西,抓緊了她的肩頭要將她丟出去。
氣昏了頭,小小姐一轉身,手里握著了什麼就朝她臉上揮去。
邢天將頭一偏,卻沒有完全躲過,血光也就無預警地飛濺了。
梅晴予駭得尖叫一聲,又旋即壓住聲音。邢天那一下頭偏得及時,沒給劃破眼珠子,卻還是傷到了眼下,深深的裂痕涌出大量的鮮血。
小小姐手里,抓著拆信的刀柄。見著了血,她自己也怕得回復了意識,身子癱軟下來,軟軟地倒在地上。
邢天壓住傷處,撕了自己一截衣袖來堵住血口,他放開了小小姐,冷靜地揚聲叫來外圍伺候的婢女。
婢女來了,尖叫著收拾殘局,把小小姐扶回房去,拿來傷藥略略處理,又叫喚要去請大夫。
一片混亂里,梅晴予緊緊偎著邢天,顫抖的身子讓他憐惜萬分地擁住。
這件事,終究鬧到了梅家夫人那里去了——
第4章(1)
月兒因為裂口太深,被大夫確認是破相了。這麼一個干淨漂亮的姑娘破了相,有了瑕疵,將來怎麼找夫家?梅家夫人氣得渾身發抖,為了小女兒的不知分寸與死不認錯,揚言要動家法。
梅晴予默默地看著,沒有勸阻。
她和娘親談了徹夜,剖析對胞妹的管教失當,太過嬌寵以致她無法無天。在胞妹十五及笄之前,還是必須要嚴厲管教,硬掰也要把她的性情掰正回來,否則將來嫁入夫家,要怎麼對人家交代,這麼一個書香門第里竟養出一個如此蠻橫霸道的女女圭女圭?除非她一生都嬌養在梅府里……
但是,被嬌寵著養大,沒打過罵過的小小姐,怎麼可能體會姊姊的苦心?
她連第一下的疼痛都沒忍過,哇哇大哭起來,淚眼模糊里,她恨恨地瞪著不遠處的姊姊,那尖厲的目光連梅家夫人都不可置信。
「你那是什麼眼神?她是你姊姊!你這麼跟仇人似地瞪著她做什麼?」
「她是故意的!」挨著打掙扎哭鬧的小小姐,聲音恨得都沙啞了。「她才不是我姊姊!她故意讓我被打!她討厭我!」
「你胡說些什麼?姊姊什麼都讓著你,你還不知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