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雨勢又小了些,樊沐雲對眾人一拱手,先行離開。他一走,燕紅、吳遴陸續離去,伍藍吃飽喝足了,才騎著馬悠哉地進了城。
洛南城雖比不得京師繁華,也是北方重鎮之一,而只要是大城重鎮便有絕影門的據點,不過伍藍並未打算前往。
她已有任務在身,並不需要到分堂報到。
她悠哉地牽著馬在市坊閑逛,買些吃食小點心。這回她運氣挺好,不需風塵僕僕地趕去殺人,只要到先進「厲家莊」做眼線就行。人說風水輪流轉果然不假,只待完成這次所托,以後她就能自選任務……想到這兒,她眼都眯了。
見幾個乞兒坐在牆邊乞討,她丟了一個銅錢過去,詢問厲家莊的位置。上頭給了指令,讓她先進去當護衛,保護厲家小姐,至于之後該做什麼,卻是不知,只讓她二十日後再去分堂等待下一步指示。
她討厭這種曖昧不明、不說清楚的任務,可絕影門對他們自小編輸的觀念便是听命行事,不要多問,所以即便心里不悅也不能如何。
「厲家莊在西城門附近,我帶您過去。」一個七、八歲的機伶少年說道。
「帶路。」她頷首,丟了兩個銅錢過去,少年頓露喜色,歡喜地走在前頭。
伍藍七歲前都在街上乞討,養成見機行事、善觀臉色、見利忘義、貪小便宜的習性,進了絕影門後,雖力圖上進,可習性已成,積習已深,難以教化,入門派後,為練就一身功夫可謂吃盡苦頭,尤其她又有血暈之癥,更是難上加難。
好幾次她都想放棄,重新回街上乞討,只是想到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心中惶惶不安,在門里練武雖然辛苦,可三餐溫飽,不用再忍受饑寒交迫之苦。
到底是要留在門派吃苦、還是要回街上乞討,各有優劣,令她難以抉擇。沒想師父得知她的小算計後,狠狠踹了她一腳,冷笑地說︰「沒出息的東西,要滾現在滾。」
那一腳讓她髒腑受損,吐了好一大口血,在床上躺了半個月,若不是師父說門里不養廢人,打算將她丟到山腳下自生自滅,她還想繼續休養。
自那之後她也想通了,在街上乞討並非長久之計,就算最後被逐出師門,起碼可以學點防身功夫自保。
以前乞討也沒少挨揍,師父的一腳激起她壓在心底的憤恨與不服輸,自此之後她下了苦功練武,沒想過五關斬六將,闖過門派考核,最終留了下來。
偶爾回想小時候在街上挨凍受餓、受盡屈辱、遭人拳打腳踢的日子,不免唏噓感慨,正因有那樣的經歷,她每每見到乞兒總會多所觸動,有股莫名的親近。
她做不來散財童子,但偶爾發個善心,讓他們賺幾個銅錢,還是行有余力的。
到了城西厲家莊後,伍藍打發男孩離開,正要上前敲門時,忽然听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真巧。」
她轉過頭,訝異地發現樊沐雲正朝她走來,身邊還跟著兩個皂衣捕快。她回聲道︰「又見面了。樊捕頭來這兒是……」
「公事。」他簡短地回道,身邊的差役上前喚門。「還未請教姑娘大名。」
「伍藍。听說這兒缺護衛,所以我來看看。」
「听說厲家莊對人選很挑剔,姑娘這身板……」站在一旁的差役李忠瞄她一眼。
「試試也沒什麼損失。」她笑眼說道。
大門在此時開啟,差役上前說了幾句,四人便進入莊內,一位華發老丈上前領著他們去前廳。
見老丈以奇怪的步法在石子路上行走,伍藍眼珠子骨溜溜地轉著。沒想到厲家莊還會奇門遁甲。旁邊三人見怪不怪,跟著老丈的步伐,免得觸動機關,想必以前也來過。
伍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每次進來出去都要如此麻煩?」
「最近莊里多事,所以才起了陣法。」李忠熱心回答。
「什麼事?」她順口問道。
「最近雞鳴狗盜的事增多了,只好出此下策。」老丈沙啞地回道。
雞鳴狗盜?她心中一凜,難不成最近賊變多了,厲家莊的護衛折損不少,所以才對外征選護衛?
可這樣也不恰當啊,誰又能保證從外頭進來的,沒有居心不良的人混在里頭?想到此,伍藍倒覺得有些好笑。她自個兒就居心不良,還有臉說別人?
出陣後,她由另一名小廝帶至後院,樊沐雲則往偏廳走。離去前,他瞥了眼伍藍離去的背影,憶及她在亭子里不慌不忙、不摻和的態度,總覺得她不是簡單人物,更別說她才進城,如何曉得厲家莊正在征選護衛?
雖然厲家莊曾在城內貼出告示,可經過幾場大雨,上頭的字早已模糊不清——當然或許她之前就進城過,可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覺還是無法抹去。
不管是在江湖打滾還是當差辦案,他除了對危險特別敏感,有時事情不對頭時,心里也會覺得怪怪的,只是因連自己都搞不清哪里不對勁,只能先暗中觀察。
第1章(2)
伍藍不知道自己已招人懷疑,兀自欣賞厲家莊的園林造景,到了後院,就見草地上搭了一個擂台,上頭有兩個人正在過招,底下有二、三十人圍觀。
「這怎麼回事?」她一臉狐疑。「莫非用打擂台的方式征選?」
小廝回道︰「那是當然,否則怎麼曉得武藝如何?」
既然是選護衛,當然要考校武藝,她訝異的不是要比武,而是弄得如此盛大。隨便在空地比比就行了,還特意弄個擂台。
「怎麼看著像在選武林盟主?」伍藍好笑道。
「女俠有所不知,因我家小姐喜歡習武又好熱鬧,所以命人搭了這台子,不過就是用石頭、木材搭一搭,也不怎麼費事。」
她遠遠望去,果然瞧見擂台旁另有一座高起的樓台,上頭坐了一個穿青衣的姑娘,約莫十七、八歲,美艷動人。
「那就是你家小姐吧。」伍藍望向高台。
「是。」小廝開始解釋比賽方法。「入選的方式很簡單,只要能打平或打勝莊里派出的人就行。」
打擂台讓她想起以前在門派的比試,那可是腥風血雨啊,死了還算好,一了百了,受傷殘廢才是可憐。
她不自覺地拿起懷里包著的花生就口。「要有壺茶就更好了。」
「啊?」小廝投以異樣的眼神。
「沒事。」她笑咪咪地請他吃花生,可惜人家不領情。「听說莊里最近宵小不少,折損了不少護衛。」
「最近不知道沖撞了哪路煞神,老有人闖進莊來。」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偷東西嗎?」她又問。
「這事說來就氣,也不知誰傳的,說府里有尊血玉麒麟。」小廝搖頭。
「血玉麒麟……」伍藍恍然。半年前她在茶館听書時,听見江湖人提到此事,據說只要拿著血玉麒麟到落日谷,「鬼劍」就會以劍譜及心法交換。
江湖人趨之若鶩是因為鬼劍在五十年前名震江湖,听說出劍非常快,如鬼魅一般,只是他在二十年前就行蹤不明,幾乎沒人再見過他。
有人說他為了一個女人退隱江湖,也有人說他早死了。江湖就是這樣,傳說多不可數,真實可信的沒多少,九成以上都夸大不實,她喜歡听江湖傳說,卻是當故事听,可總有人言之鑿鑿,自也有人深信不疑。
「就沒活捉到人?」她沒往人群里擠,而是站在一角望著擂台。
「听說抓到了兩個。」小廝蹙緊眉心。
可惜他身分低微,不曉得到底問出了什麼沒有。
伍藍閑聊地又問了幾句,直到瞧見人群里熟悉的兩個身影——這不是在亭子里遇到的那兩個漢子嗎?怎麼他們也來了,還真是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