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人,還是讓整個煙色閣陪葬?」
他說的絕不是大話。眾女子都知道對于殘暴成性的肅廖而言,殺人等同兒戲。
千艷低下頭,看著胸前利劍,咬牙道︰「好,我交人。」
隨著她的呼吸,劍尖已割破她的紅色衣衫,刺入肌膚,滲出的鮮血與紅衣相融,看不出血色,只現出隱隱暗漬。可是,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痛意,她的痛覺早已在多年前埋葬,現在留下的唯有心痛。
「哼,算妳識相!」侍衛長撇撇嘴,不屑的收起長劍。
千艷轉過頭,靜靜對身後女子道︰「綠桃,去把丫頭帶過來吧。」
「是。」含淚應聲的正是昨日被南流施展幻身術嚇呆的綠衫女子綠桃。
「慢著!」綠桃剛剛轉身,南流終于忍不住出言阻止。不管如何,他都不願小易受到任何傷害。雖然,他還不能確定要交出去的丫頭到底是不是小易。
「什麼人!」侍衛長怒目瞪向南流。
「客人。」南流簡單作答。他說的沒錯,他確實是寄住在煙色閣的客人。
可是在別人听來,就是另一層意思了。
「你竟敢和城主大人搶?」侍衛長怒極反笑,不敢置信的瞅著他。
「可不可以請你稟報城主大人,讓他放過這個小女孩?」
「你憑什麼?」侍衛長嗤笑。
南流溫文一笑,緩緩向侍衛長走上兩步,伸出手,在腰間的劍鞘上輕輕踫了踫,再退後。
侍衛長被他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一呆之間,竟忘了拔劍將他的手砍下。
不過,記起來了也不算晚。
侍衛長反應過來,大怒不已,一手抓住劍柄用力一提──
虛空無力,提起來的劍柄,竟然是空的!
南流輕輕笑了笑,「憑這個,行不行?」
他問得實在很客氣,客氣得令提著空劍的侍衛長嚇出一身冷汗。
低頭仔細查看,劍鞘里原本堅利的劍身,竟然已化成一堆粉末。
這是怎麼回事,這家伙到底是人是鬼?
侍衛長臉色青白,顆顆汗珠滾下額頭。慢慢的退後、再退後,不一會兒,滿室的侍衛已經走得干干淨淨。
南流吁了一口氣,轉身看向千艷。他把他們嚇跑,這下就不用交人吧?
可是,千艷的臉上非但沒有出現半分欣喜,反而皺起柳眉恨恨的瞪視著他;而廳中的女子們,臉上的神色比先前更悲、更慌。
他,做得不對嗎?
「笨蛋!你以為今天嚇跑他們,煙色閣就會沒事嗎?明天、後天他們就不會來了嗎?」千艷冷冷的看著他半晌,不再多言的轉身離去。
她要去好好想想,該怎麼挽回煙色閣、挽回閣中其他女子的性命!
南流愕然,立在當地呆怔。
他做錯了嗎?通常妖孽若知曉有比自己強大的對手,便斷然不敢再來相犯。難道……人不是這樣子的嗎?
看到他久久不能回神,綠桃有些不忍的走上前,輕輕喚道︰「公子?」
「唔。」南流悶悶的應聲,臉上一片茫然。
「公子不必太懊惱,千艷姐方才只是一時氣憤而已。我想,她一定會找出辦法來的。」綠桃終究感激他方才的相助,即使他在無心中幫倒忙。
這世間,肯無緣無故出言相助煙花女子的又有幾人?
「什麼辦法?」南流抬起眼。
綠桃低聲道︰「我想,是盡快把丫頭送入肅府,再親自登門請罪吧。」
「什麼?」南流又呆住。半晌,他輕輕問道︰「要送去的是哪一個丫頭?」
「是最小的淮兒,她……她才剛滿十二歲!」禁不住語聲哽咽,綠桃眼中的淚珠滾滾而落。
誰說青樓女子皆無情的?大家都是生而為人,若不是被時勢所逼,又有哪個女子肯當妓女?其中的無奈與辛酸,唯有彼此知曉啊……
聞言,南流的心奇異的沒有像綠桃一樣酸痛,反而是稍稍放心下來。
因為,他知道即將被送入虎口的並不是小易。
注視著綠桃悲傷掩面而去,南流心底又涌上另一種惶然。
師父曾說過,在修行者眼中,人皆應平等視之;而現在,很明顯地他已經做不到了。
也就是說,他的心已經亂了,已經不再禪定了。
他都快要忘了,他……是來捉妖的啊!
努力收斂心中從未有過的動蕩與起伏,南流慢慢走向閣後的小屋,他要趕快去坐禪悔悟,找回原先的寧和。
第二章
廳中的女子都已散去,各自回房咀嚼自己的心事。
三層樓閣之上,千艷靜靜站在專屬于她的繡房里,沉默無語。
在她身旁,是滿臉不解的小易,和臉色蒼白的淮兒——扎著兩條長辮、圓圓臉蛋的淮兒。
「千艷姐,為什麼淮兒一定要去?」小易歪著頭問。總是待在樓閣後方的她,對于發生的事迷惑不解,因為千艷姐從不告訴她這些;她更不理解,可愛的小淮兒為什麼忽然要離開煙色閣。
「不去不行。」看著窗外,千艷背對著她淡淡回答。將淮兒送去,是現在唯一能平息肅廖怒氣、保住煙色閣的方法;縱使她心中有著萬般不舍。
「可是,去了……會怎麼樣?」看看淮兒帶著懼色的臉,小易有些遲疑。為什麼千艷姐總是不肯把這些事告訴她?是怕她生氣嗎?
一旁淮兒的小臉更蒼白、更無神,她年紀雖小,但生長于煙色閣中,早知曉被送走之後的命運將是如何。
「讓煙色閣全部的人陪葬,還是送走淮兒,妳要我如何選擇?」千艷驟然轉身,冷冷瞪視小易。
眼中除冰冷的怒火外,還有深重的無力。有誰明了,她才是最不願淮兒受傷害的人!
「陪葬?為什麼這樣說,是有人欺負千艷姐和淮兒嗎?我去殺了他好不好?」忽然見到千艷控制不住爆發的怒氣,小易呆了呆,殺人的話語月兌口而出,原本天真無邪的臉上涌起絲絲戾氣,變得有些……妖異。
「殺人?妳想死嗎?」千艷冷笑數聲,瞪著小易,狠狠打消她的念頭。
為什麼不能殺人?是別人先欺負她們的啊!小易皺皺彎彎的眉,卻不再吭聲,因為千艷的臉色變得很可怕。
「閣主,小易姐,妳們不要爭,我去。」眼看著互相瞪視的兩人,站在一旁的淮兒怯怯地開口。她不要讓她們為難,是閣主把遍體鱗傷的她撿來煙色閣撫養的,她不可以讓閣主為難,也不可以讓總是對她好的小易姐生氣。
「淮兒……」低頭注視淮兒因恐懼而大睜的雙眼,小易心里有點悶悶的。
這是難過吧?住在煙色閣後那麼久,她好像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呢。
到底是誰?他為什麼要欺負千艷姐、欺負淮兒?
從不踏出煙色閣的小易,心底有微微怒意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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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向來笙歌妙舞的煙色閣一反常態,閉門拒客。
在千艷的房里,淮兒被裹入一堆紅紗中,簡直要被紅色淹沒。
唯一沒變的是,依舊蒼白稚弱的小臉。
今夜,她就要被送進肅府,很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才十二歲的小女孩拼命強忍心底的恐懼悲傷,拼命不讓眼淚流下的樣子,令人心碎。
正在為淮兒細細梳妝的綠桃早已淚痕滿面,眼眶紅腫;而站在一旁的千艷與小易,卻早已沒有了淚水。
千艷是傷心到無淚可流;小易呢?難道她是不會哭泣的嗎?
沉默的為淮兒插上最後一朵珠翠,千艷擁著淮兒走下樓。
她要親手將淮兒送到肅府,並且奉上黃金千兩,登門陪罪!
廳中,早已有全閣的女子等著為淮兒送行。
淮兒身披層層疊疊的紅衣,長發被高高的綰成髻,發上飾滿花朵珠玉,華麗而喜氣;可是,她的一張小臉,就算施了濃厚脂粉也未能掩去稚氣與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