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小二連連點頭,轉身吩咐茶師傅泡茶。
江芷靈跟著屠莫到了二樓,走進席地而坐的包廂,就見一個留著胡須的瘦老頭左擁右抱,前頭還有兩個女樂師拉琴打鼓,幾人哼哼唱唱的,好不熱鬧。
「賀大人。」屠莫出聲。
「你們來了。」賀睦抬起頭,熱情地打招呼。
江芷靈頓時僵在原地,一瞬也不瞬地瞪著賀大人,他怎麼……怎麼……
「老姜?」她不自主地低語一聲。
屠莫低頭瞥了她一眼。「怎麼,徐姑娘認識大人?」
她回過神,魂不守舍地回答︰「沒有。」
賀睦有張長臉,雙頰微凹,但兩眼如牛眼,又大又圓,炯炯有神。「怎麼了?」
「沒什麼,大人跟我一位朋友長得有幾分相像。」江芷靈扯出一抹笑。
老姜是帶她的一位前輩,與賀睦有幾分神似,不過老姜矮胖結實,賀大人卻是瘦子一個。這真的是湊巧嗎?她忽地有些茫然,接下來會不會遇上更多熟識的面孔呢?
「原來如此。」賀睦呵呵笑。「天地廣大,人多如蟻,又都只有兩個眼楮、一個鼻子一張嘴巴,難免會有幾個相像的。」
江芷靈笑道︰「也是。」
「來,坐。」賀睦示意兩人坐下。「你就是徐翠娘吧?」
江芷靈勉強應了聲。「是。」她實在不想假冒翠娘,但又不能逢人就說她來自別處,只得啞巴吃黃連,吞了。
「听說你記不得事了?」賀睦又問。
「是。」昨天就有捕快上門問了,原本是要上衙門過堂的,但屠孟為她求了情,說她的頭還疼著,讓她休息一天再去,沒想到晚上黑衣人就被劫走了。
「傷了腦袋,難免。」賀睦露出同情的表情。「先不說這個,叫跑堂的過來點菜……」
「剛在樓下點了。」江芷靈回道。
賀睦左手邊的紅衣姑娘為屠莫斟酒。「屠爺請用。」
角落的兩名女樂師一個拉胡琴,一位打羯鼓,見賓客寒暄談話,便停下手上的彈奏過來幫江芷靈倒酒。
江芷靈不習慣地說道︰「我自己來就行。」
房里四個年輕貌美的樂伎穿著白粉紅黃四色,坐在賀大人身邊的是紅黃兩位姑娘,面容姣好,一顰一笑皆是風情,白粉兩位則文靜些,不知是不是這兒的風俗習慣,臉上涂著白白的粉,有點像日本藝伎,不過粉涂得不厚。
以前為了查案,她也去過幾次酒店,後來老姜為了讓她了解酒店文化,還真的帶她上酒家,雖然違紀,但警察上風月場所其實屢見不鮮,只是有沒有爆出來而已。
她對上酒家沒興趣,畢竟里頭都是小姐,她一個女人坐在那里實在尷尬,但為了了解酒店生態,還是去了幾次。
「不用招呼我,屠爺跟賀大人那兒風水比較好。」江芷靈玩笑地說著。
屠莫沒理她的調侃,把話題拉回正事。「大人要現在問她還是帶回衙門再問?」
賀睦呵呵笑道︰「大公子還真心急,好,那你就把記得的事跟老夫說一遍。」
江芷靈立刻把前晚的事說過一遍,至于黑衣人說的那句「你出賣我們」自然省略不提,假黃金的事也順帶跳過,讓屠莫自己決定要不要提。
不到五分鐘她就把事情交代完畢,賀睦沉思地模模下巴上的胡子,說道︰「真沒印象誰敲昏你的?」
「沒印象。」她前前後後想過好幾回,腦子一片空白。
「保不準過幾天就好了。」黃衣姑娘說道。「去年跑堂的小六子從樓梯上滾下,撞了腦袋,也是好幾天迷迷糊糊的,記不得事,整天喊著頭疼,過了十天半個月也就沒事了。」
「希望如此。」江芷靈附和說道。賀大人問案沒清場實在不合格,不過她也不會雞婆提出來,興許大人覺得無關緊要。「黑衣人被劫的事……」
「恥辱、恥辱……」賀睦唉嘆地敲了下桌面,卻沒再往下說。
她探詢地望向屠莫,屠莫正欲開口,小二端了茶點入內,茶香與烤餅的香味讓她精神一振。
「大人慢用。」小二笑容可掬地退了下去。
第2章(2)
江芷靈迫不及待地拿起烤餅包了香噴噴的羊肉餡入口,見她嘴饞模樣,屠莫揚起眉。他只與翠娘吃過一次飯,她吃得極秀氣,小口小口的,三弟給她包羊肉餅,她卻說︰「公子見諒,羊肉有股羶味,翠娘吃不慣。」
後來三弟還特意要廚子上些江南菜肴,如此一想,又憶起當日翠娘點了一壺淡茶。
咬了幾口,發現屠莫在看自己,江芷靈有些不好意思。「我昨天吃這,挺好吃的。」
「那就多吃點。」賀睦笑道︰「我喜歡胃口大的女人。」
其他幾個姑娘笑了起來,紅衣姑娘打趣道︰「廚房的麥大嬸一餐能吃十斤牛肉,胃口極好,要不我給大人引見引見?」
幾人又笑了起來,賀睦爽朗而笑。「你這張嘴可真利啊!」
氣氛一下熱鬧起來,江芷靈緩下進食速度與他們說說笑,頓時覺得有樂伎們在很好,能炒熱氣氛不致冷場;再說這兒畢竟是茶館不是青樓,賀睦除了攬著姑娘外,沒其他輕浮舉動,她瞧著也不會尷尬。
見賀睦與樂伎們談笑,江芷靈低聲問道︰「賀大人可靠嗎?」
屠莫瞄她一眼。「什麼意思?」
「他是真人不露相,裝瘋賣傻,還是隨波逐流,不求做對只求不犯錯的官兒?」
她坦率的話語讓他勾起笑,不由得佩服起來,徐翠娘算是下過苦功了,包不準當過戲子,竟能如此快速變換性格,又讓人抓不到錯處,著實令人佩服,與先前風情萬種的翠娘相比,他還比較喜歡現在的這個。
「你打什麼算盤?」他喝口濃茶。
「沒有,如果他是昏官一個,我就跟他打打太極,混過去得了。」她頓了下,又補充一句。「我當過警察--我是說捕快,對官僚體系有深刻的了解,有時候就是做做樣子,給老百姓看,給上頭看,不犯大錯就行。」
「你以前也是混水模魚的?」他對她的話還是質疑,但不介意偶爾順著她的話說,包不準能找出破綻。牛皮吹大了,總要破的。
她搖頭。「算也不算,能盡心做的我自當去做,幫不上忙的,一開始還有些愧疚,後來也就麻木了。」
「你們那里的衙門叫什麼?」他故意問。
「警察局,其實有分大小,還有叫派出所、分局、總局……」她興致一來,為他解說不同處。
他耐性听著。她昨天提過一些,與今日所說倒是一樣,他刻意又問了幾個她提起過的事物,一一比對,卻發現與今日說的都對得上,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說謊之人,編列的謊言不知凡幾,有時連自己說過什麼都忘記,他刻意反復提起就是想抓漏洞,至今卻無斬獲。
「來,听曲兒。」賀睦拍手,興致極高。
「獻丑了。」樂伎們開始彈奏,紅衣姑娘唱著趕羊小調,輕快活潑,搭著羯鼓咚咚響聲,十分歡樂。
江芷靈忍不住也跟著打拍子,小聲問道︰「你可會唱?」
「不會。」屠莫簡潔道。
「我不是說趕羊歌,是男子唱的,豪邁雄壯的。」她追問。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道︰「為何問這個?」
「我希望多了解你一點。」她誠實回答。
他驚訝地望著她,黑眸閃過一絲厭惡,她頓時明了他想歪了。
她沒好氣地回道︰「你別這樣看我,我不是想引誘你,我若真有那心思,會做得這麼沒技巧嗎?」
「那你是什麼意思?」他面無表情地問。
「如果你希望我消失在你面前,你就別老對我有敵意。」她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