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剛接到電話,民宿有點事叫我過去幫忙。」簡明倫回頭喊了一句。「晚上再找你,阿維。」
蕭旭維站在廚房口,朝他點個頭,見張媽似要說話,他先開口說道︰「媽,我昨天沒睡好先上去睡個覺,晚餐再叫我。」
「好,去睡。」蕭母頷首。
秋月留下來與蕭母、張媽說了一會兒話後,其它幾個鄰居媽媽也來串門子,她便以要回去顧店為由先走了。
一到外頭,她抬眼望向二樓。紗窗內一片暗影,瞧不清是不是站了人。雖然才短短地說了幾句話,但她覺得旭哥變了很多,眉宇間沒有以前的朝氣與開朗,就連笑容都隔了一層紗,顯得朦朧溫和。
旭哥以前可是陽光少年,怎麼現在成了憂郁小生?她有好多話想問他,偏偏不知怎麼開口,怕唐突,也怕不小心掀了他的傷口——
***
樓上,頎長的身影躺在淺藍的被單上,右手枕在腦後,望著蒼白的天花板。樓下阿姨、大嬸們的話語斷斷續續傳來,他伸手拿起床頭櫃上的遙控器,打開音響。DJ的聲音傳散開來,放了一首听過卻想不起歌名的流行歌。
屋子里有些悶,但他不想開風扇,只是靜靜地閉目休息,從腳趾頭的骨頭開始數起,一路往上,心隨之沈靜下來。
就在他快入睡時,房門被推了開來。「真的睡了?」
他沒出聲,听見母親走了進來,在床邊坐下。「旭維,別給我裝睡。」
蕭旭維在心里嘆氣,睜開眼。「我沒裝睡,差一點就要睡著了。」他打個呵欠。
「你怎麼會瘦成這樣?」她心疼地抓著兒子的手。「都住院了也不打電話回來,這麼不懂事……都白疼你了。」
見母親要落淚,他喟嘆道︰「就是怕你這樣才不想讓你知道。」
「你說什麼?我關心你還不對……」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坐起身。「反正現在都好了,你就別跟我計較。」
「你有沒有好我要眼見為憑,等一下就去你爸診所全身檢查,X光、超音波什麼的都給我照——」
「媽——」
「別跟我撒嬌,我不吃這一套,沒良心你、沒良心。」她生氣地扭了下他的耳朵。
「喔!」蕭旭維痛呼一聲。
「蕭太太、蕭太太——」
樓下傳來鄰居的叫喚聲。
蕭母氣憤地嘟囔道︰「好不容易送走一批,又來,沒完沒了。」她不甘願地起身。「晚上我再審問你。」
「蕭太——」
「下來了。」蕭母邊走邊喊。
蕭旭維揉著耳朵無奈嘆氣,他都幾歲了還扭耳朵,睡蟲都被趕跑了。他起身整理行李,順手將筆電放到桌上,而後將行李箱內的衣物及日用品歸位。
母親將房間收拾得很干淨,也沒有特別需要打掃的地方,不過二十分鐘他就把行李整理完畢,走進浴室沖了個涼。出來時想到前幾天從醫學期刊下載的幾篇文章還沒看,便在書桌前坐下,打開計算機閱讀。
才看一頁,手機鈴聲響起,他瞄了眼來電顯示,訝異地接了電話。
「喂。」打過招呼後,卻不知要說什麼,只能沉默地等著對方開口。
「旭維……」另一端頓了幾秒。「你……到家了?」
「剛到不久。」他回答。
「听說你回南部,所以打電話過來問問,你……身體還好吧?」
他微笑。「都好了,你放心。」
「那就好。」
接著便是寂靜。他正想著說些什麼蓋過尷尬時,她搶先開口。「我想我是沒什麼機會去你那兒,如果哪天你上來台北,再約出來吃個飯吧。」
「好。」他應了一聲。
話筒那端又沉默下來,兩人都曉得這不過是應酬話。
「你呢,最近好嗎?」他問道。
「好。」原想說幾個共同朋友的小笑話,最後卻作罷,只道︰「你多保重。」
「你也是。」
按下結束通話鍵,他怔忡地望著窗外的屋頂。曾經是戀人,如今卻連說話都不自在……
他回過神,把鄭庭竹從手機聯絡人中刪除。
其實,他早在一年前就想刪了,沒想到出了車禍,大腿斷裂、小腿開放性骨折,花了八個多月的時間休養及復健。庭竹當時也在車上,只受輕傷,已決定分手的情人卻因為車禍不得不綁在一起,實在是別扭又不自在。
當時好友還開玩笑,說是老天爺給他們制造機會重修舊好,庭竹因為愧疚,也生出幾許意思,但他一向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也不認為真愛無敵,她若真的出于愧疚想復合,對兩人而言都是災難。
他們的問題始終存在——他想回南部,可庭竹想待在台北,三年前兩人聊天時就談過這事,當時庭竹有些為難,但沒說什麼,他也沒放在心上。那時兩人才剛墜入情網,這不是迫在眉睫需要解決的問題。
直到一年半前他決定回家鄉,想帶她回家見父母,然後把婚事訂下,但她跟他吵了一架,說不想這麼早結婚,更不想嫁去南部。不是她對南部有什麼偏見,而是她的家人朋友及事業都在北部,她沒辦法放下一切嫁給他。
「為什麼你不能留在北部,為什麼要我退讓?」
中間的爭吵、冷戰,他不願再回想,只是有一天,他突然累了,決定暫時分開一陣,冷靜一下。她起初不答應,後來想想爭吵也沒個結果,也疲倦地答應了。
他們偶爾通個電話,雙方都沒軟化的跡象,那時他心里便有底了。如果他與父母關系不好,或者在家鄉沒工作機會,他可能會留在台北。但他是獨子,親子關系也不錯,當初上台北念書就沒打算久待,既然雙方都無法妥協,只能分手。
他也想過遠距離戀愛,好友甚至說先拖個幾年,說不定庭竹就讓步了。但他不喜歡這樣,庭竹自然也不肯,他們兩人都不是喜歡拖拉的個性,先前冷靜了兩、三個月,再談分手,彼此都心平氣和許多,沒有太多的爭吵,即使不舍難過,雙方都決定放手。
這一年來,兩人慢慢退回朋友身分,卻仍帶著疙瘩與尷尬。她知道他這陣子就會回家,沒問他確切日期,他也沒告知,不是故意不說,而是每次說話氣氛都這麼詭譎,實在提不起勁打給她,反正她總會從別人那兒听到。
收回漫游的思緒,蕭旭維將注意力移回屏幕上的文章。一個小時後,他稍作休息,上網收信,卻意外看見秋月的名字。她在主旨上大剌剌寫著︰我是秋月∼∼
他打開信件,內容很簡短。
旭哥,這個信箱也不知你還有沒有用,不過管他的,我還是寄寄看,雖然很想問你發生什麼事,但又怕你傷心不想回答,所以寄信來給你打氣。
信件底下是一排穿著火辣的比基尼女郎,扭腰擺臀,拿著彩帶球吶喊。
旭哥、旭哥,加油、加油!
點我、點我、點我……
他微笑地將鼠標移到女郎身上點了下。
唰地一聲,比基尼女郎的上衣忽然掉落,朝他拋媚眼。
蕭旭維無法遏制地笑出聲。
「這家伙……」
第2章(1)
「阿葳,加油!阿葳、阿葳,大顯神威——」秋月卯足勁兒大喊。
羅品葳像是吃了大力丸,一個躍起右手扣殺,砰地一聲巨響,球砸在地板上,敵隊都撲到地板上了,仍然搶救不及。
「好啊!」秋月隨著周遭的人大喊,猛力鼓掌。
心里憋氣的時候,大吼大叫果然是對癥良藥。隨著比數不斷拉開,秋月的氣更是順暢的不知運轉了幾周天。毫無意外地,羅品葳他們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雙方握手後,互相拍打了幾下,羅品葳拿著毛巾過來。「不是說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