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了一下午的成果豐碩,唐海波雙手提著大包、小包,腿是發了,但興致不減。最後一站是最大的百貨公司精品部,繞一圈下來又增加手上的重量,她總算心滿意足,決定停下來歇歇腿,她像個無敵女金剛練學重般費力地往咖啡廳走,卻在落地玻璃牆外看見絕對意料不到的一個人——
是此時該在南部「辦事」的黎沸揚。
他不是一個人!在他正對面坐等個綽約雍容的女子,衣著與氣質皆出眾,他們很開心地談著甚麼,唐海波不須細看,那名女子,她認得——
那曾是剌痛她的致命傷,未會當面照面,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在這種場景見到她。
唐海波的心迅速降到冰點。
黎憶蘭——社交名媛、藝文界的皇後,她和黎沸揚究竟是甚麼關系?黎億蘭、黎沸揚……原來是這麼回事?
禮品袋紛紛跌落地上,可是唐海波毫無所覺,她整個人都麻痹了,震驚得無法思考——
這陣紛亂雜嘈,同時引起侍者和賓客的注意,包括黎沸揚和黎億蘭。
黎沸揚的臉頓時刷白,如同遭受重擊,他慌忙地推開椅子。
「海波!」
唐海波想也不想,轉身拔腿疾奔,逃離這恐怖的一幕。
她的心碎了!碎成千萬片!
「海波!听我解釋,海波!」
黎沸揚四處焦急尋覓,可是哪里還有唐海波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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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唐海亭先注意到那個男孩,她猜他不過比她大個雨、三歲,個子高,有混血兒的深輪廓和好看的眼楮,可是嘴唇顯得很高傲,他在天橋上擺地攤寶皮飾、小玩意,可是一點也不像一般小販有種凡俗草莽的氣味,那男孩甚至可以說是高雅的。
他甚至不主動招攬客人,一雙玻璃珠似的褐眼楮透視人群,閑閑吹口哨。
單看他身上的氣質,她看得出他是好人家的孩子,只是不知他為何跟她一樣流落大街打工,「流落」只是一種說法,她嗅得出那家伙與她有著同類的味道。於是她決定過去探探他的底子。
都走到人家面前了,才想起不知他會不會說國語。
「嗨!」她捧著那疊重死人的問卷。老爸還在休養期,沒有收盤子、洗碗的打工收入,她只好另找門路,上街做問卷調查,內容是對交通運輸工具的意見,一份三十塊,不好賺,可是聊勝於無。
「買東西?」褐玻璃眼珠定在她臉上。還好,他會說國語!但這個人酷得可以;連多個虛字或語調上揚都吝惜,像冷面殺手似的。
「問卷調查,請問你對於台北市大眾交通運輸的……」
「沒興趣!」
唐海亭傻掉。「你在說國語嗎?」
「我很忙,請找別人。」
「你垠本不忙,半天都沒客人,你這人很小器呢!幫忙完成問卷調查不過是舉手之勞。」真是冷血無情,好看的男生和他們的心腸好壞恰成反比,真是人不可貌相!「不做就算了,稀奇巴啦!找別人就找別人!怎麼有人這麼可惡?擋人財路,單單和你講話所浪費掉的時間,用來完成問卷就綽綽有餘,三十塊飛走了,距離我的游艇和環球旅行又更遠了一步︰」海亭念念有辭、泄憤地踩著地板走開。
男孩叫住她。「什麼游艇和環球旅行?是問卷的內容?」
「是我打工的終極夢想!我辛辛苦苦賺錢,為的不是買芭比女圭女圭和起人金卡,我在二十五歲前要有足錢好買游艇去環球世界!!」
男孩訝然。「不可能有人的夢想跟我的一模一樣!」
唐海亭笑了,敵意轉瞬融化無蹤。「你也喜歡游艇,喜歡旅行?」
「白底藍色的游艇,我喜歡海洋,要乘風破浪旅行。」男孩臉上出現罕見的、友善的笑容。他笑起來的樣子,俊美如希臘雕像。「怎麼可能這麼踫巧?我是小柳!你是……」
「唐海亭。可以叫你同志嗎!」唐海亭從前是很討厭男生的,但是小柳特別,他跟別的幼稚男孩不同,也跟虛榮、稚氣、無聊、無知……這些形容詞絕緣。同志!她從未想過人群中可能出現個和她一模一樣的人。
就這樣,唐海亨擱下問卷,蹲在天橋上和他天南地北地開講。他們的喜好、夢想、家庭、世界——人目來來往往,買了皮飾的人將金額扔進陶罐,他們也不管,兀自聊得暢怏。
唐海亭像是重逢前世紀相約的朋友般的快樂。小柳褐色的眼楮流露出善感又愉快的光芒。天將黑的時候他們交換了彼此的電話號碼與住址,約定明天天橋再踫面。
她解下項間的玉墜子交到他手中。「只是一個朋友的禮物。」
小柳在攤子上挑了個精致的皮簪于別在她的發際;唐海亭在風中笑得好開心。
揮手和他作別,小柳偏著頭,眼楮永遠像在說話;唐海亭邊跑、邊回頭,她想她會永遠記得和小柳初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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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男人總是這個樣子?
烈日在高樓上蒸散,轟得人頭量目眩;然而唐海波並沒有這樣的感覺。爬滿淚痕的臉什麼也看不清,在經過徹底傷透她的一幕,她的心麻痹得停止運轉,連怎麼走上那幢高樓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怎麼說那種痛?
欺騙、謊言、惡意、玩笑、戲弄、難堪、背叛——
為什麼要重演?這一次她是認真對待、全然信任,都決定交付自己的未來,原來還是……
淚干了、情枯了,可是,怎麼去收拾那碎落成千萬片的心?
誰能告訴她這是怎樣的一場荒唐游戲?她成了別人手中操縱的棋于而不自知,還一心相信他是真的;要怎麼說服自己,所有的甜蜜只是一場惡意捉弄?
黎沸揚!黎沸揚!你是怎樣陰險的惡魔?
想起往昔點滴,像是不堪撿拾的噩夢!那些人怕是在背地里嘲笑她的痴傻吧!只有自己還不知道,還不知道……
幾時才能從無止盡的噩夢醒來?她已經筋疲力竭,再也禁不起一絲無情的摧折。
老黑接到電話,循址找到孤魂野鬼似的唐海波,心疼地攬緊了她。唐海波像只受驚的小鳥般顫抖不停,哭得嗓子都啞了,她不知已那樣徘徊游蕩、傷心痛哭多久,老黑看了難受。
早預料到有這一天,也一直避免讓這天到來,沒想到最糟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懊受詛咒、該下地獄的黎沸揚!他答應過要善待海波的,現在卻放她獨自徘徊街頭,傷心欲絕!
女兒受了欺負!自己早知情卻無能抵抗悲劇發生,也逃不了責任的。
「不要哭了,不要傷心,老爹在這里。」他拍拍她骨稜稜的背脊。
「老爹,沸揚是黎億蘭的弟弟,尚奇偉的勇子,他來接近我是……」
「我都知道了!我還可以告訴你,沸揚不是什麼影劇記者,他是美西黎氏達騰企業集團的繼承人,手下掌有百萬名員工的實權總裁,記者只是他偽裝的身份。」
「你早就知道實情?」唐海波實在分不清何為虛、何為實了!從夢中醒來!才發現自己做了多可笑的一個夢;每個人都別有心計,只有她渾渾噩噩,連老爹都站在沸揚那邊嗎?「為甚麼瞞著我?你說你最疼我的!」
「我答應沸揚不說!我並非一開始就知道實情,是在搜集他的演劇資料時發現有問題,派人去追查,而他也很爽快地承認,我之所以決定幫他瞞著你,是要等他自己說。海波,那小子對你是真的,他是受人所托沒錯,但是感情的事難以控制,要不是真的愛你,他不會那麼苦惱。」老黑喘口氣。「他本來打算在『失戀維納斯』落幕後向你招認一切,求取你的原諒,沒想到事情還是提早曝光,從下午到現在,他起碼打過超過一百通電話問你的消息,我听得出他急得快要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