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匹狂奔的馬兒進入城門,隆隆的馬蹄聲嚇壞城內熙熙攘攘的人群,驚叫聲此起彼落,慌張的人們逃離大道躲避一旁,免得成為蹄下亡魂。
風府大門近在眼前,左玲瀟加快速度,遠遠地就大吼出聲,「開門!」
而守門家丁看對方來意不善,連忙進屋稟報風老爺子,誤了開門的時機──
「砰!」左玲瀟拉緊韁繩,馬兒前腳離開地面,一個沖撞,大門應聲而破,傾圮的門板倒落地面,巨響夾帶漫天風塵,花了眾人的眼。
家丁還怔愣著,三匹馬又急掠而入。真是沒禮貌的家伙。他不禁搖頭,這門可要四十兩銀子哪!隨即抓起棍棒進入庭院,準備保家衛主。
「小姐!等等!」
「不要沖動啊!」
大勇和虎子連連叫喚,然而左玲瀟理都不理他們,徑自策馬直奔東廂,扯起嗓門,「風竹沄!風竹沄!你給我出來!出來!」
十幾個僕人聞聲而來,看清馬上凶狠的人兒,「左姑娘?!」
風承統接獲下人通報,匆忙從前廳趕過來,也被她的瘋狂嚇了一跳,「小玲?」
「風竹沄!出來!風竹沄!」左玲瀟血紅的雙眼里容不下其他人,盯著風竹沄緊閉的房門,連聲大吼。
大勇和虎子跟在她身後,以單手持韁,另一手探入懷中緊握暗器,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準備她一動作就出手救人。
風承統小心地上前一步,「小玲!沄兒他──」
「嘎──」一聲門開了。此時,風竹沄一臉疲憊,倚在門邊。
手腳伶俐的僕人連忙上前攙扶他搖搖欲墜的身子,「少爺,怎麼下床了?您病得不輕啊!」
左玲瀟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兒蒼白憔悴,滿臉病容,眼中閃過心疼,正要發話──
「小玲,沄兒病了幾日,妳有話慢慢說。」風承統擔心她傷了兒子,趁她失神之際,連忙上前安撫她狂暴的情緒。
風竹沄氣色差得驚人,要不是給人攙著,早倒在地上了。
他僅著單衣,未束的長發黑瀑一般披在身上,雙眸帶著血絲,眼下的陰影濃重,靠在僕人身上,低喘不已,「左姑娘。」低啞破碎的嗓音從干裂的唇間流出,細微的音量幾不可聞。
幾日來,黑色的漩渦將他卷入深不可測的迷離世界,渙散的神智在無邊的泥濘沼澤中載浮載沉,沉重的身子已不為他所有,生命力一點一滴地流失,他卻無心挽回。
驀地,一道清脆的女音穿過黑暗,將他拉回光明的世界,盡避那聲音氣急敗壞,彷佛欲置他于死地,他還是用盡殘余的力氣掙月兌黑暗和暈眩,亟欲一見聲音的主人。
如今,人是見到了,只是,她高踞馬背,由上往下睥睨著他,盛滿怒氣和不甘的大眼恨恨地瞪著他,甜美可愛的臉蛋不再對他笑,渾身上下都是盛焰棘刺,宛若復仇女神。
「風竹沄!你可惡!」她壓下滿腔心疼,準備他一答話,便以馬蹄伺候。
「怎麼了?」風竹沄溫和的語調不變,清明卻無力的眸子直直瞅著她,彷佛這是最後一眼。
左玲瀟銀牙緊咬,下巴隱隱抽動,小手拉緊馬韁,「你還說!」啊!他是不是快昏了?可是……可惡!
縴細的肩頹然一垮,小手扔下韁繩。
大勇緊張地看了虎子一眼,卻見他搖頭,再轉眼時,只見她僵硬地翻身下馬,四周的眾人全屏息以待,眼楮眨也不眨。
風竹沄慘白的俊臉漾出微笑,靜靜的看著殺氣騰騰的左玲瀟向他逼近。
「你還笑得出來!」她朝他毫無血色的俊臉一吼,撥開礙事的僕人,胳臂一伸,探到他身後,一個使力,將他打橫抱了起來。
「小玲!萬萬使不得啊!」風承統疾步向前,幾個忠心衛主的僕人也疾步圍住她。好個神力驚人的姑娘!
「什麼使不得!他都快昏了。讓開!」左玲瀟沒好氣地瞪他們一眼,蓮足一抬,踢開擋路的人,往床邊走去;身後跟了一串面面相覷的人,對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萬般模不著頭緒。
風竹沄蠟白的面容浮現紅暈,「左姑娘……這樣不好……」他一個大男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個小泵娘抱著,實在……羞人啊!
低醇的男聲入耳,左玲瀟心蕩神搖,腳軟顛了一下,嘴上益發不客氣,「有什麼不好?你給我閉嘴!」人都快病死了,還哩巴唆的,想急死她不成!
他的左臂抵在她柔軟的胸脯上,鼻間充斥她馨香的氣息,炙熱的體溫透過衣裳傳到他身上,在在刺激他的男性本能,令他呼吸急促,「可是──」
「閉嘴!」她氣自己一見著他就心軟,打算等他好了再跟他算算這筆不公平的帳,起碼要他也得相思病才行!
到了床邊,左玲瀟輕手輕腳地將他放在床上,扶他躺下,調好枕頭的位置,再拉過錦被將他緊緊裹住。
「你好好養病,這筆帳,我會再跟你算的。」狠話不可廢。
「什麼帳?」風竹沄這才意識到她怒氣沖沖的模樣的確像是討債的,再見她的喜悅染上了一絲落寞。
「相思帳!」小手拉扯他冰冷的臉皮,她皮笑肉不笑地宣布,「我生病了,而且都是你害的!」
風竹沄听得糊里糊涂,要算相思帳,也該由他來算吧!而且看她精力旺盛的樣子,哪里有病了?他努力忽略臉上傳來的細膩觸感,張口想問清楚──
「好了,你先養好身子再說。」左玲瀟縴指往他身上一點,他便帶著滿月復疑問陷入昏睡。
「啊!少爺!」
「沄兒!」後頭提心吊膽的一干人等見風竹沄毫無預警地昏過去,七手八腳地擠到床邊。
馬靜書先安撫大驚失色的眾人,「不用擔心,風公子只是昏睡過去,幾個時辰後自會醒來。」再對風老爺子耳語幾句。
風承統驚詫地瞪大了老眼,而後會意地頷首,笑得欣慰。
「妳打算怎麼做?」馬靜書晃到兀自生悶氣的左玲瀟身邊,了然她此刻的復雜心緒。
虎子和大勇總算了解馬靜書說的──「風公子會制住小姐」的意思。
不過是聲量極小的兩句話,就澆熄小姐滔天狂燒的怒焰。真是太神奇了!心下對風公子的萬分佩服油然而生。
「還能怎樣?他人病著,我總不能以強欺弱,一切等他好了再說。」左玲瀟相信自己一定是基于正義原則才不對他出手,絕對不是因為心里疼得難受才下不了手。
馬靜書竊笑在心,「我們回寨,等他好了再來?」不信逼不出妳的真心話!
「不!」左玲瀟直覺反應,「我們在城里找個地方住,我不放心讓他一個人。」
一個人?人家家僕如雲,幾十個人照料他一個,哪里是一個人了?
風承統笑吟吟地建議,「不如就住這兒吧,我剛剛讓人去整理你們的房間了。」要是靜書所言不虛,他已經可以開始籌劃親事了!呵呵!
「多謝風爺爺。」左玲瀟一掃火氣,又是俏生生的天真姑娘,跟方才土匪似的凶婆娘判若兩人。
「小玲,妳生沄兒什麼氣?」風承統明知故問,希望她能早日明白自己的心意。
左玲瀟大眼圓睜,瞪昏迷中的風竹沄一眼,「我因為他得了相思病,他卻沒有,我不甘心嘛!」
「咦?不會吧?沄兒挺想妳的喔!可以說是茶不思、飯不想,弄得身子虛,又染上風寒,已經躺了三天了耶!」大夫說他是心病導致虛火上肝,加上風寒,才病得一發不可收拾。
兒子鎮日心事重重兼咳聲嘆氣,致使胃口大減,原就清瘦的身子跟著漸漸消瘦,看得他心急如焚,卻又拿不出辦法,現在罪魁禍首來了,他總算可以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