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他震驚,畫筆與顏料擺在紙板搭成的小桌上,桌旁疊了一落畫布,而木板床上則是裹著棉被的嬌小且不停喘咳、顫抖的身軀——
她早已生病多日!
「恩昕!」
四目交接,她在恍惚中望見朝思暮想的韓洛緋,她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不希望被他發現她的處境竟是這般艱困,「別看……不要……看……」
「你在胡說什麼?」大步上前,大手探上她燒燙的額頭。
天!她的溫度太高,有點危險!
「韓先生,不要看了……」她揮著虛弱無力的雙手,她一點也不想被他接見自己如此的狼狽;得知她的狀況後,他一定會鄙棄她的。
「你在搞什麼?我先帶你去看醫生!」他一把橫抱起她,忽地想起她曾提過的父母,是怎樣嚴格的父母,竟會放任她生病而不理,是怎樣嚴格的父母,竟會將生病的她棄于凶宅而不顧?
打從進門,放眼四周,很明顯的房內擺設就只供她一人居住,那她口中晚歸就會嚴格管教的父母呢?
「你爸媽呢?」帶她看完病,他會聯絡他們的。
「韓先生我……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她的精神渙散,下意識的避開他的眼神。
「爸媽?她的爸媽早都死了,她親口說她沒爹、沒娘的,不然我也不會把房子租給她啊!」房東尖酸刻薄的說著。
嗚……別再說了啦!
床上的許恩昕痛苦得不能自己,不是因為感冒發燒,而是房東一字一句現實的諷刺化為掩不住的聲音,如洪流般不停灌入她的腦中。「韓先生……對不起。」
嬌小虛弱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震蕩著他的心——
沒有父母、承租凶宅、手機被停話,一個人在城市中僅靠打工過活,還會有人前來討債?
沒想到她的狀況竟會如此糟糕,若非今天他莽撞的闖入她的房間,她生病的事不知還要多久才會有人知曉!
他是隱約猜到了她的狀況,而她的惡劣房東看準了她好欺負,竟敢這麼吃定她!
再看看如此惡劣的環境,一想到她得再多一天忍受這處凶宅,和隨時有莫名的債主上門,他心底的一股怒氣便悠然涌上。
「她租的時候知道這里是凶宅嗎?你還隨便開門讓人進到房客的住處嗎?」他簡直不敢置信,無法想像許恩昕每天窩在這麼糟糕的環境里。
他更聯想到前些日子,當他說要送她到門口時,她那緊繃的推辭。
一想到她得忍受這里每一處的缺失,就像是有人拿烙鐵炙燙他的心似的,他壓根無法忍受她的安危會隨時受到威脅!
這讓他原本俊美溫雅的臉龐,在瞬間猶如一頭野獸般的猙獰。
聒噪的房東聞言心虛了,「啊就……她看便宜就租了嘛!我這里也沒什麼不好,只是半夜有女人掛在屋頂哭而已,你趕快討完債趕快走啦!」
鬧鬼還敢說是而已?他抱起許恩昕,深吸一口氣。「她要解約。」
「什麼?不行啦!違約要扣押金……」凶宅租不出去,房東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願意租屋的蠢羊,才剛搶了半年的錢耶!
滴答、滴答……房內塌陷天花板的嚴重漏水,恰巧滴答在兩人之間;光這樣的設備還要收四千元的租金,根本是缺德到了極點!
韓洛緋睨了房東一眼,憤怒但冷靜道︰「就算你這里不是凶宅,但這房間也可以當作危樓了!我想你常擅入房客的房間,應該早就知道屋里漏水的嚴重缺失,可你擅闖卻非出于修繕,這已嚴重危害到房客的隱私及權益,是會觸法的!」給了房東一張名片,表情非常嚴肅,「若有任何疑問,我會請我的律師幫她寄存證信函給你的。」
房東本就欺善怕惡,再想到自己上次還未簽合約就搶了許恩昕的錢,深怕眼前的男人會追究到底,嚇得趕緊塞錢退房租,然後躲在門後目送他抱著許恩昕離開。
第6章(1)
細碎的聲音在昏睡的她的耳旁緩緩響起,而她額頭上冰涼的感覺也讓她感到舒服許多。
奇怪?她的木板床何時換成軟軟的墊子?尤其是清爽好聞的氣味從軟軟的棉被里透出,讓她好喜歡。
呃,胃部一陣緊縮……她渾渾噩噩的抓緊了手指觸及的軟布,呼!讓她有安全感多了。
「她的狀況如何?」
突然一記擔憂的聲音響起,是韓洛緋的聲音;她暗自在心底訝異著——他怎會在她身邊?
「韓先生,請您放心,許小姐感染的是流行性感冒,我已替她打了退燒針,現在幫她吊點滴補充水分,晚點就不會再發燒了。」
接著,她听到一陣翻著紙張的聲音。
「這藥請在三餐飯後服用,黃色的這顆則是睡前再吃;另外,初步檢查,她有點貧血的癥狀,應該是長期營養不良所引起的。」
「嗯。」
緊捏的軟布被輕輕的抽離,頭上冰涼的敷袋也被調正,她听到說話的兩個人的腳步聲離去,便緩緩張開眼,暖黃色的小燈從幕簾後隱隱透出。
咦?這里是哪里?
牆上掛了一幅以暗紅色為主,佐以沉靜的黑與藍色為基調的掛畫,這種優雅與狂放,卻又不破壞一體性的風格,就只有一個人有——
她記得在昏倒前是韓洛緋抱著她,莫非她是在他的房里嗎?
她的心跳陡然漏了半拍,這個想法實在太過大膽了,她趕緊搖搖頭,甩掉奇異的思緒。
緩緩坐起身,目光順著右手的滴液瓶,再回到她身上那破舊的小熊睡衣上,與四處高雅的擺設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她又想起在意識朦朧中韓洛緋的撞門聲,他看見她租屋處的愕然表情,她騙他假裝有父母的謊言……突然一股自卑與歉疚油然而生。
突然有湯匙踫撞玻璃的清脆攪拌聲靠近,她下意識想躲回床上裝睡,無奈肚子大唱空城,咕嚕咕嚕直叫,而攪拌聲也硬生生的停在門邊。
「身體舒服了一點嗎?」他淡問。
她尷尬的與韓洛緋四目交接,之後便低下頭。
「醫生說你營養不良,這幾天吃了藥得再去復診,最好能做一次身體檢查;來,這杯先喝下去,再把藥吃了。」將馬克杯遞給她。
她捧著杯子,牛女乃燕麥片的香味四溢,她一口口喝著,捧著杯子的雙手好溫暖,但胃頓時卻覺得好酸,眼眶也好酸。
一直到她喝完,他都沒對她提出任何質疑,只問了一句,「還要不要?」
這句話輕描淡寫,但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似的,她倏地整個人像是崩潰了——她好心虛,心虛得不能自己。擠出貓似的嗚咽聲。「韓先生……謝謝你。」
「嗯。」他听見了。
她的眼淚再也不受控制,一串串的滑下臉頰。「韓先生,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他听見了,將她顫抖捧著的空馬克杯取走放到床頭櫃上。
「我也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晶瑩剔透的淚珠滴答、滴答……小鼻子抽吸得紅通通的。
他只是靜靜的听著,等待她發泄完後能情緒穩定些。
最後,她抹抹眼角。「我只是希望這樣我們的差距能靠近一點,好讓自己能多接近你一些,對不起。」
「那麼你願意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嗎?」他終于開口了。
她抹抹臉,「我……」
十三年前,有一對藝術家夫妻曾發下宏願,集結親朋好友募資,投資了一塊地當作藝術村。
不料地段評估錯誤,夫妻倆的計劃屢屢失敗,再踫上經濟泡沫化,所有資金全都付之一炬。
那對夫妻不但賠光了多年存款,還因此欠下高達七百多萬的債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