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她小聲回答,一方面是因為自卑——她與韓洛緋的差距簡直像是雲泥一般,他就像是個從歐洲留學回來的貴公子,而她不過是只在水溝里泅泳的青蛙。
「你喜歡會計嗎?」
她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我喜歡畫這些……小玩意。」
「那麼曾經有人對你說過,你很有藝術天分嗎?」
她的嘴巴微張,眼底滿是詫異與不解。
「你的作品很有生命力,你選擇的色彩很能深入人心,有著治愈與鼓勵人向上的動力,就像你畫給塔吉雅娜的那十二只貓,我從沒看過她對一位初次見面的人敞開心扉,還痛快淋灕的發泄情緒。」他說得很認真。
微張的小嘴闔起,她玩弄著指頭,圓圓的大眼涌出很多的感動;不過她隨即又像是個泄氣的皮球般,低聲道︰「謝謝。」
注意到她的反應,他起了疑心,但沒打岔,只是靜靜等著她說完話。
「我爸媽他們曾說過,藝術是不能當飯吃的,學會計好歹有一技之長。」她垂下眼簾。
不過,那都已是曾經了!
「嗯。」他點點頭,很多父母都會反對孩子學藝術,這是為了孩子未來的溫飽,也是無可厚非。
倒不是說會計科系不好,而是……對她,他就是想給她多了一份的關懷,他不自覺的月兌口而出。「我相信所謂的天分是三分天注定,而後七分則是努力得來的,如果你願意的話,改天我能跟你的父母聊聊嗎?」
一听到他要與她的父母聊聊,她頓時絞緊指頭,眼珠子慌張的滴溜溜的打轉。
「不!我想不要!」
他不明白她突如其來的大反應是為了什麼,他都還沒反應過來,她竟突然按壓下車門的開關。
吱——緊急剎車!
「你在做什麼?」
「我我我想我在這里下車好了,我可以搭公交車回去;今天很謝謝你,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恩昕!」他一把拉回她慌亂的小手。
叭叭叭!
旁邊疾駛過一輛轎車,嘩啦啦濺起積水擊在車窗玻璃上!
她猛然嚇醒,支支吾吾的說︰「我、我……」
「你在想什麼?這樣做很危險!」口氣嚴肅,卻只是因為擔心她。
幸好方才車門是鎖著,否則她很有可能會遭到後方來車追撞!緊箍的大手仍不松開,就怕她下一秒會再打開車鎖沖出車外——外面可是大馬路啊!
「我……對不起、對不起,大概是我太累了,我……明天還要上早班。我爸媽他們很凶,你、你別再提起這件事了。」她回過神,尷尬的抹抹臉。
她不想借父母的事來博得他的同情,任何一點同情也不想;但她也不想去面對內心最不願踫觸的那塊區塊——
請原諒她的逃避吧!
她垂下臉,緊緊咬著下唇,那落魄失魂的模樣,更是引起韓洛緋的關注。
但他並非咄咄逼人之人,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兩件難以啟齒或是不願面對的事,就像塔吉雅娜的過去一樣。
「如果是我說的話冒犯了你,那是我該被罰,而不是用你的生命來當兒戲。」
見她冷靜下來,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不,不是你的錯……」她覺得自己真是糟透了。
「是我問了太私人的問題,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不自在。」他語氣緩和道。
她垂下腦袋,感到有些沮喪——他處事的成熟,讓她深切的明白兩人的天差地別;若說他是雲端上的薄荷女乃油,那麼她就是低級的牛油了。
第3章(2)
一路上兩人安安靜靜,直到抵達市區偏遠的暗巷,一處僅靠幾盞路燈打亮的民宅,此時偶有一兩聲狗吹螺,增添了淒涼感。
「韓先生,今天很謝謝你,對不起連續兩天打擾你,我、我實在是過意不去,對不起,晚安。」她羞愧的低下頭,直想沖出車門。
「等等,恩昕——」韓洛緋喚住她,拉住她的手腕,遞給她一個信封袋,這是他一開始就想拿給她的,但念在時機與氣氛不恰當,所以直到現在才交給她。「這是十二張貓咪圖的酬勞。」
「酬勞?」她頓了頓,接下有點沉甸的信封。
「恩昕,要相信自己,你很有天分。這個世界上最浪費的事,莫過于自己的才能。」韓洛緋真誠的凝望著她。
他不願意再看到她臉色蒼白,像只無助的貓咪般蹲在路旁的角落擺地攤,等待著未必適合她的客人估量她的作品,那與緣木求魚、守株待兔無異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來找我。」很誠懇的說。
「今天……謝謝你,晚安。」許恩昕縮回手,像只失去了自信的貓,一溜煙跑下車。
韓洛緋目送她回到那棟公寓,眼光始終沒離開她披著的大衣,和倉皇離去的瘦弱背影。
他的視線轉向她步入的那棟陰暗公寓——那是她的家嗎?一棟自始至終沒亮起一盞燈的地方!
難道她有的是個在夜里歸來,卻無人迎接的家嗎?
他又觀察了四周,看了一眼十四號的門牌旁的車庫,有些未掃干淨的落葉積聚成堆,卻沒有任何一輛交通工具停置。
這里比較像是她承租的房子吧!
但據她朋友的說法,她為了籌措學費而困擾了,應該不會在靠近市區的精華地段承租房子才對。
不遠處的狗吹螺響徹暗夜,巷子暗得不知何時會有盜匪出沒,正當他想下車親自確認她是否安全到家了,公寓三樓的的燈突然亮起,嬌小的許恩昕剪影出現在窗邊。
他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好一陣子後,才壓抑住別去按門鈴,免得他會興起再度邀約她的沖動。
他已很久、很久沒興起這種悸動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駕車離去。
幸好她拿走了大衣——也幸好他留了一些東西在里面︰這樣的話,她就有充分的理由再回來找他了。
「啊!忘了把大衣還他了!」她猛然想起,奔到窗前才發現他的車早已離開了。
空蕩蕩的街道映入眼簾,怪的是,一股奇異的落寞感莫名涌上她的心頭——明天……明天再將衣服還給他吧!
她小心翼翼的將韓洛緋的那件大衣掛在牆上的鉤子,大衣好溫暖,溫暖的好像他攪拌熱牛女乃的大手敷在她冰冷的臉頰上似的。
她嘆口氣,「不過他今天把我作品的錢付清了,是希望我別再去打擾他了吧?畢竟今天我好無禮,他最後說的只是敷衍的客套話吧?」
就當她是自卑,嫌富愛貧再加上小人之心態吧!
她走進浴室,扭開水龍頭,凍紅的小手捧著冰寒的水嘩啦啦沖擊臉頰;寒流來襲的冰水如針刺骨,幸好潑了幾次後,皮膚終于麻木了。
她打了些冰水,細心的清洗身子,鏡子映出昏暗的斗室,里面有張便宜合成的木方桌,與鋪在地上的一塊床墊和折疊好的薄薄涼被,構成了簡陋的房間。
梳洗完,她拿起信封,當初開的價格的三千,雖不能付房租,但起碼可以讓她的肚皮不再挨餓一陣子,不然她只能去打擾宜芬,暫時和她的男朋友一起擠宿舍了——
但這種長期打擾並不是長久之計,唉!她總不能一直打擾他們吧!
捏著信封,一邊思量,一邊以指頭輕巧的拆開。「怪了,酬勞有點厚……」若是三千元,這信封也太過沉重了吧?
許恩昕懷疑的拆開信封,眼楮慢慢的睜圓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三十六?
三十六張千元大鈔!
三!萬!六!千!元!
「三萬六?不不不,一定是哪里搞錯了,這是我在百貨精品店打工兩個月薪水的總和啊!」顫抖著雙手再度數了一次,一、二、三、四、五……還是三十六張紙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