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支希鳳嘟著嘴,「你這是贊美我嗎?」
「當然是贊美。」他一臉認真,「記不記得之前你想給大家做道糖漬隻果,結果卻變成鹽漬隻果了?」
鄒承先一說完,就連那些隨行的僕婢們都笑了出來。
支希鳳羞惱地瞪著他,「你這哪是在幫我說話,根本是提油救火。」
秋向梧看不過去,笑嘆著道︰「希鳳,你就放過承先吧!他是個心直口笨的。」
「就是。」溫廉笑看著鄒承先,「哄妻子開心這件事,你還得學學。」
秋向梧瞥了他一記,蹙眉一笑,「將軍也好說別人,你不也常說錯話惹我生氣嗎。」
「呃……」溫廉有些尷尬,「我是個實誠人,學不來舌粲蓮花那招的。」
「那你現在是教承先別做個實誠人?」秋向梧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茶。
溫廉挑挑眉,不回話了,看妻子茶盞已空,趕忙地又倒上一杯熱茶給她,「秋涼了,多喝一點熱的。」
在沙場上英勇殺敵、猶如猛虎出柙般的伏波大將軍,在妻子面前卻乖順得像是只小貓,可逗樂了大伙兒。
這時,忽見不遠處傳來有人開罵的聲音——
循著聲源望去,只見一頂裝飾得十分華麗的帳子下有人正氣急敗壞地跳腳。
「那不是太子的帳子嗎?」鄒承先說,「發生什麼事了?」
「那身影看著應該是太子的近衛林彪……」溫廉吩咐著一旁的隨從,「去看看怎麼了。」
「遵命!」隨從答應一聲,立刻往那頂帳子而去,只一會兒他便回來了。「啟稟將軍,好像是太子的馬突然疝痛月復瀉。」
「不是有朝廷的馬醫跟著嗎?」溫廉問。
「似乎是起不了作用,林大人很是生氣。」
「太子殿下呢?」溫廉又問。
「好像到安陽王的帳子去了……」隨從說。
如今的太子趙淵其實並非皇上所出,而是皇上的弟弟安陽王所出。
皇上與皇後膝下無兒,與其他妃子所生的兒子又多病或早夭,為了皇家血統及命脈的延續,便讓安陽王將大兒子過繼給他。
太子離開安陽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個七、八歲的孩子,長記性了,盡管入宮成了皇上的兒子,只能喊自己的生父為叔父,可他從沒忘了自己的親生父母,一得空便去到父母跟前噓寒問暖。
「林大人看著都要要打死馬醫了。」隨從說道。
此時,秀妍聲線平靜地問︰「將軍,可否帶我過去瞧瞧呢?」
聞言,溫廉一怔,「你是想……」
「姊姊,」支希鳳一听大驚失色,「那可是太子的馬,你別引火上身。」
「是啊,秀妍,」秋向梧也勸著她,「太子不是尋常人,若是他的馬有個不好,就算上頭不責不罰,怕是也會影響到樓家的軍馬買賣。」
秀妍當然知道這有著一定的風險,不過她有把握讓太子的馬至少得以完賽。她望向一旁沉默的樓宇慶,樓宇慶雖事事從她,可這事得要他點頭……
樓宇慶深深地注視著他,淡然一笑,「你知道我總是相信你的。」
「姊夫?」支希鳳一臉不可置信地,「怎麼你跟著姊姊瘋?」
樓宇慶氣定神閑地起身,模了模支希鳳的頭,唇角一勾,「沒事的。」說罷,他轉而看著溫廉,「請將軍帶我們過去吧!」
「廢物!真是一群廢物!」林彪氣沖沖地大罵,「快把奔雷治好!太子要是輸了這場野地賽,看你們有幾顆腦袋可以掉!」
幾個人圍著正因疝痛月復瀉而疼痛踱步的奔雷無計可施。
「林大人。」溫廉夫婦倆領著樓宇慶及秀妍走了過來。
林彪一見到老長官溫廉,立刻收起怒氣,「將軍,夫人。」
「听說太子的馬疝痛下痢,要不讓我的馬醫給它瞧瞧吧。」溫廉聲稱秀妍為自己的馬醫,以減輕林彪的存疑及偏見。
林彪以為他所說的馬醫是樓宇慶,立刻點頭答應。「有勞了。」
這時,秀妍拿著自己的灸包上前,林彪不禁一震。
「什麼?」林彪狐疑地看著溫廉,「是、是女人?」
溫廉一笑,「林大人可別小瞧了她,她可是治療過軍馬的馬醫呢!」
雖說他不相信女人有什麼天大的本事,可因為她是溫廉親自帶過來的人,林彪也不好在這時斷然拒絕。
再說,這些馬醫都處理不了奔雷的急患,他也只能讓別人試試。
秀妍趨前,先安撫著奔雷,奔雷因為急性疝痛及月復瀉,十分的驚慌及不適,這麼多人圍著它,它又因為精神緊繃而加劇了下痢的癥狀。
「林大人,可否請大家先退開到十步之外?」她問。
林彪點頭,以眼神示意所有人退開,就連溫廉夫婦及樓宇慶都退至十步之外。
大伙兒退開後,秀妍輕柔地撫模著奔雷,與馳輕聲細語地說話。她對動物總是很有一套,它們彷佛可以感受到她是來幫它們的。
接著,她引導著奔雷側身躺下,檢它的體溫、心跳及呼吸是否在正常值內,而後先以艾灸的療法減輕它的不適感。
林彪等人從沒見過這樣的景象,一個個瞪大眼楮,驚奇不已。
奔雷在接受艾灸後慢慢鎮定下來,不再因為不適而躁動,她輕輕地撫模著它的臉及眼楮,「乖,你睡一會兒。」
第十三章 名聲震天下(2)
這時,她感覺到有人靠近,轉過頭,只見一名身著黑色勁裝、領襟腰封及袖口綴著紅色暗繡蟒紋的年輕男子正看著她,他面容清秀,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沉靜又內斂的氣息。
她一愣,疑惑地看著他,卻已經意識到他可能是何人。
「繼續。」他輕聲地說著,然後蹲了下來,伸手覆住奔雷的眼楮。
奔雷識得他,而且相信他,不嘶不動地。
她取出灸針,朝著神闕穴及專屬于馬匹的經典穴位落針,約莫一刻鐘的時間,奔雷不痛了,尾巴還輕快愉悅地甩動了幾下。
「好了嗎?」年輕男子問她。
「好了。」她說,「殿下可以將奔雷拉起來試試。」
年輕男子一把輕松地將奔雷拉起,奔雷動動耳朵、擺擺馬尾,輕快地踱著腳步。
這時,本來退至十步之外的人全走近來。
「殿下,看來奔雷已經可以應賽了。」林彪歡喜地。
秀妍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他果然是太子趙淵。也是,看他與奔雷之間的熟悉度及信任感,便知他們是搭檔。
「溫將軍,」趙淵轉頭看著溫廉,「這位姑娘是府上馬醫?」
溫廉恭謹地,「殿下,下官不敢相瞞,其實這位姑娘是專責培育軍馬的樓家少夫人。」
聞言,趙淵微訝。
此時樓宇慶上前,恭謹地一揖到地,「草民樓宇慶,正是負責培育軍馬之人。」
趙淵看著眼前身形高大,相貌具有威儀的樓宇慶,「原來你就是樓宇慶。」
說著他又看了一旁的秀妍一眼。
「想不到尊夫人有這手奇技,真是教人大開眼界。」趙淵盛贊,「尊夫人治療了奔雷,讓本太子得以繼續賽事,實是大功一件,本太子就賞你一套由皇室工匠打造的馬具。」
「草民謝殿下賞賜,不過……」樓宇慶不卑不亢地看著他,「請殿下將馬具賞賜給內人。」
趙淵微微吃驚,而旁邊的人也都是一愣。
「賞給你與賞給她,何異?」趙淵問。
「治療奔雷的是內人,不是草民。」樓宇慶道,「這份榮耀本就屬于她。」
趙淵不自覺地睜大眼楮,眼底閃過一抹興味,「自古以來,妻子都是丈夫的所有物,她的榮耀不也是你的榮耀?」
「不。」樓宇慶淡淡一笑,「她的榮耀自是屬于她的,我這個做丈夫的只是沾光罷了。」
趙淵听完,先是若有所思地,須臾,他哈哈大笑。
「有趣,真是有趣!」他轉而看著秀妍,「好,樓少夫人,本宮便將馬具賞給你以做獎賞。」
秀妍福了個身,「民婦謝過殿下。」
她側過臉去看著樓宇慶,而樓宇慶也正注視著她,兩人相視一笑,深情盡在眼波流動之中。
他果然是個自己會發光的男人,只有自已會發光的男人才不擔心女人的鋒芒遮蔽了他。
他將榮耀歸于她,並以她為傲,他不怕她鋒芒畢露,因為他自己已是光芒萬丈。
趙淵在秋競上拔得勝利之幟,更讓秀妍的名聲響遍京城,皇城上下,沒有人不知道她治療好了太子的馬,還得到太子所賞賜的御用馬具。
愛寵館的生意因為她聲名大噪,就連京城之外的幾座衛城都有人爭先恐後地進京購買她所設計的各式用品。
她不只是個難得一見的女馬醫,還是為太子的馬治癒了急性疝癥的女馬醫。
就如同樓宇慶當年說的,她成了先鋒,她為自己贏得了眾人的尊重及信任。
在秋競之後,趙淵知道她曾進入軍馬基地為軍馬治療,並曾提議創辦研討會議以利交流之事。
在趙淵協助下,即使是在鄒承先主導卻仍缺那臨門一腳的馬醫研討會順利且快速的于一個月後在馬政司盛大舉辦了,而秀妍便是主講者之一。
十月,樓宇慶要回兗州育馬,秀妍便將韌貞交給婆母照顧,隨著丈夫一同回了滋陽。
他們回到滋陽,才進城不久便在大街上遇到官兵正押解二十余人欲返回官衙。
沿街,百姓們駐足圍觀,議論紛紛。
「這些該死的馬匪總算被逮了!」
「就是!他們到處為惡,總算老天有眼!」
馬車上,秀妍清楚地听見路人的對話。
「馬匪?」樓宇慶也听見了,「該不是曾經將你擄去的那些混帳東西吧?」
說著他掀開車廂旁的簾子看著外面。
二十多個看起來橫眉豎眼、不似善類的男人全被戴上手腳繚,一個跟著一個,在官兵押送下往官衙的方向前去。
秀妍好奇地朝外面看去,忽見一張有點眼熟的臉孔,那男人不在她的記憶之中,而是在原主的記憶之中。
是的,那是那幫擄走原主的馬匪頭兒,就是他勒斃了原主。
她的心猛地一震,可她不驚不怕,只是瞪大著眼楮看著。
這時,馬匪頭兒似乎感覺到什麼而轉過頭來,與她四目相對,她無畏地看著他的眼楮,而他的神情從疑惑漸漸地變成驚懼。
「你、你……」他指著車廂內的她。
見狀,樓宇慶疑惑地看著秀妍,他發現她眼里迸射出凌厲而無畏的銳芒,他意識到……她跟這馬車外的馬匪認識。
當初她遭馬匪擄去,是如何全身而退的?為何這馬匪見了她會是這樣恐懼驚疑的表情?
「你是人是鬼?」馬匪頭兒彷佛情緒崩潰般大吼,「你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秀妍對著他冷然一笑,一語不發地將簾子放下。
那馬匪說的話樓宇慶听得清清楚楚。馬匪說秀妍已經死了?他那麼害怕,是因為他以為自己見鬼了?
秀妍沒死,她就好端端、活生生地在自己的眼前。
「秀妍?他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他問。
秀妍回過神來,直視著一臉疑惑的樓宇慶,然後嘆了一口氣。
「我說了你會害怕嗎?」她問。
「我在你身上見識的還不夠多嗎?」他蹙眉一笑,「那馬匪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卞秀妍是死了。」她說,「她在被擄去的那一天就死了。」
樓宇慶陡地一震,驚疑地看著她,他不是害怕,只是完全無法想像。「卞秀妍死了,那你、你是誰?」
「說來話長……」她又嘆了一口氣,「一切都是月老搞的事。」
「什麼?」樓宇慶不解地,「月、月老?」
「嗯。」她點頭,無奈一笑,「就是讓我夢見你的那個月老。」
他頓了好一會兒,還是一臉沒弄懂的表情。
她伸出手,輕輕地握著他的手,並與他十指交纏。
「我是活人。」她說。
「當然。」他濃眉一捋,輕啐一記,「你跟我恩愛纏綿,還生了個白胖小子,自然是活人,可是你說卞秀妍已經死了,那你是誰?」
「我名叫張崇真。」她說,「我來自遙遠的未來,是一名獸醫,也就是你們現在說的馬醫。」
她來自未來,是一名女馬醫?所以她突然懂得治療馬匹跟犬貓,便是因為那是她本來就熟稔之事?
他突然想起當初他在院里看見她教訓元榮時,元榮曾威嚇說「你死定了」,而她說她……早就死過了。
當時他完全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可疑,如今他懂了。
「我在遙遠的未來生了病,腦子里長了要命的東西。」她試著以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釋著,「醫生打開我的腦袋取出那個東西,然後我便在夢中見到了你,我以為我還會蘇醒,沒想到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棲身在被馬匪棄屍的卞秀妍身上。」
「所以你才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他逐漸想起一些事,「變得支家人都覺得不認識你 她點頭,「是的。」
他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氣。難怪,難怪她不同于一般女子,難怪她那麼復雜又不可思議,原來她身軀里藏著一個來自未來的靈魂!
「所以那個姓李的……」他疑惑地問,「是你在以前認識的人?」
「嗯。」她說,「我們曾經在一起多年,可緣分已盡,我們也就各走各路了。」
他听得出神,似乎還在消化著她說的這些事。
「後來我嫂子找我去拜月老,我就祈求能遇到一個自己能發光的男人,之後你出現在我夢中,然後……」她深情注視著他,「又出現在我眼前。」
「我……是你要的那個人嗎?」他回望著她的眸子。
她毫不猶豫地,「當然。」
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神情凝重地陷入沉思。
他突然不說話又若有所思的樣子,讓秀妍不禁有點忐忑不安。
他怕嗎?是不是覺得她是什麼可怕的妖魔鬼怪?如果他感到疑懼害怕,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畢竟在這副身軀里宿著一個來自未來的魂魄。
他會因為害怕而厭棄她嗎?他……還能像從前那樣愛她、寵她嗎?
「宇慶?」她疑畏不安地看著他。
他抬起眼,與她四目相對。
她因為不安而紅了眼眶,「你、你還會要我嗎?」
樓宇慶只是看著她,不發一語,就在她那驚懼不安的眼淚落下的同時,突然伸出雙手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她在他懷里流下驚喜交加的淚水,「宇慶……」
「傻瓜。」他以寵溺的語氣說著,「不管你叫卞秀妍還是張崇真,你就是你,是我樓宇慶深愛的女人。」
「你、你不會覺得我是什麼妖魔鬼怪嗎?」她怯怯地問。
他忍俊不住地笑出聲來,然後捧起她的臉龐,深情注視著她,「我真沒看過這麼好看又迷人的妖魔鬼怪……」
迎上他那堅定又深情的黑眸,她流下喜悅幸福的眼淚。
他為她揩去淚水,溫柔笑看著她,「就算你真是什麼妖魔鬼怪,也是月老給我找來的。」
說罷,他重新將她深擁入懷。
「我們都要感謝祂,對吧?」他話聲溫柔,「未來是什麼樣子,你可以跟我說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