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身上僅著褻衣和小褲,衣帶子還松垮垮的,姜守歲有些怔然,但沒有驚慌,好像她與他本就可以這般親匱。
「這藥浴能逼出你體內余毒,是熱燙了些,你且忍忍。」路望舒將她的發絲撩到浴桶外,並在她頸後墊著厚巾子,讓她微仰著頭靠在浴桶邊緣。「我會小心,不會弄濕你的傷口。」
「你肩上有傷……」她嚅著唇又一次提及,眸光迷蒙仰望。
「我想伺候你。」他低柔的語調蕩進她心里,十指探進那豐厚的秀發中,貼著她的頭皮輕輕按揉,揉得她不自覺哼出聲來,舒服得閉起眼楮。
在路望舒的記憶中,進宮多年,兩世為奴,做的都是伺候人的活兒,從未有過如此際這般的心甘情願。
不僅僅是甘願而已,更興起某種焦躁而甜蜜之感,發自內心喜悅著,她能如此毫不設防允許他親近。
于是他替她沐發,幫她淨臉洗漱,再把她從浴桶中打撈起來,並且備了另一桶干淨熱水容她沖洗,整個過程從開始到結束他須臾未離,即使藥浴後她微顫著手月兌下濕淋淋的貼身衣褲,他亦在她身後守著,最後為她赤果的身子裹上大棉布,再度將她打橫抱起送回山水屏風後的軟榻上。
路望舒先是移近燭火檢查她傷口的包扎有無弄濕,確認無虞後,才開始以棉布一束束擦干她的發絲,他動作沉穩俐落,眉宇間透出虔誠,彷佛此時此刻伺候著她是天地之間最最讓他放在心尖上的事。
燭光半映著男子那張清俊面龐,火光輕搖間,令明暗的界線變得朦朧,姜守歲有些看痴,待她意會過來自個兒在做什麼時,她已撐起上身去親他的嘴角。
結果體力不支,才親不到半息她就重新倒回榻上,紅著臉給他看。
沒想到督公大人跟她比臉紅似,俊頰生猛地綻開兩朵大紅花,眼神直直垂視,像還沒想明白發生何事,等著她解釋一般。
「我好像……好多了。」姜守歲是真覺得好多了,被老大夫徹底清創加上一頓藥浴,全身蒸騰出薄薄細汗,毒素遂從毛孔排出,神識確實清明不少。
只是被督公大人的漂亮鳳目瞪得不禁害羞起來,加上她身上未著寸縷,僅裹著一條大棉布,即便有幾世記憶,自以為老成世故,眼下也很難不害羞。
她費勁兒暗暗調息,有些顧左右而言他地連番提問,「我應該沒昏過去太久吧?咱們是不是還在不知山連峰這一帶?此處是什麼地方?」
果然,男人俊面微沉,似沒料到她光明正大親了人之後接下來竟直接問話。
但他仍然抿了抿嘴,沉靜答道︰「姜老板中毒發燒,昏過去五個時辰左右,咱們仍在不知山一帶,此處是距離山腳下最近的一處官驛,位在小小縣城中,如今整座官驛皆是錦衣衛人馬,賊首甄栩已伏法,其豢養的一票死士亦都徹底遭殲滅,你、你且安心將養就好……」
記起自己一直等著他,記起他是如何從甄栩手中救下她,姜守歲頓覺氣息不穩,似乎一閉眼就能看到那把長匕穿透他的肩頭,甚至听到利刃刺穿血肉的鈍音,疼到能令她弓起背脊瑟縮顒抖。
然後心痛與沖動使然,她又一次撐起上身去親他的嘴。
感覺親親他就能減緩胸中疼痛,于是她根本沒想克制此種行徑,又或者根本沒能耐去克制,這一回她多撐了半息才又倒回榻上。
嘴角再一次遭突襲的督公大人猶是臉紅過腮,但他靜了好一會兒後淡淡道︰「那一日因三法司衙門之過,法場遭劫,本督領天子御令親率錦衣衛追擊,追出帝都不到五里便遇人攔道疾呼……」略頓了頓,他才又道︰「那黝黑憨直的少年本督識得,正是你一段香酒坊的小伙計。」
姜守歲聞言笑了,笑容仍顯脆弱,卻是如釋重負般吐出一口氣,「欸,是我家大志呢。他那一日幫我趕驢車一塊兒拜訪了城郊外的燒窯廠,回程快抵達帝都時遇上一小批蒙面客,沖過來就動手了,那時還不知對方是甄栩的人……還好大志沒事,見到是你的人馬,還知道要把遇劫的消息趕緊告訴你,果然懂事多了也長進多了。」
她沒道出口的是,大抵是督公大人追求她的手段太高調,遣手下天天上門送禮,那憨直少年天天見錦衣衛上門都看習慣了,很可能把他們都看成自己人,膽子才會變得那樣大,敢沖出去攔錦衣衛馬隊。
路望舒微微頷首。「他顯然嚇得不輕,一開始說話略語無倫次,當下問清楚事情經過後,本督便已安排人送他回一段香。」
「嗯……多謝你。」她又笑,笑著笑著,又一次撐起上身去親吻他嚴肅的嘴角。
所謂事不過三,同樣的招都使第三回了,這一次她還想蜻蜓點水般親了就撤嗎?
沒那麼容易!
督公大人化被動為主動,不再被親著玩,他一臂倏地纏上她的腰肢,將她僅以棉布遮掩的身子攬向自身,一掌托住她的後腦杓,把那張調皮的女敕唇扎實地壓在自己嘴上。
氣息瞬間交纏,但顯然不夠,遠遠不夠。
他張開嘴本能地吸吮,如蜂兒采蜜,胸中則像攏著無數只振翅的蝶,小小顫動匯聚出巨大的震撼。
他像窒息之人突然呼吸到空氣、像個渴極之人忽而遇見一汪甘泉,他的舌探入她唇齒內,強勢糾纏,恣意汲取,回報上一世她吻他時曾帶給他的「驚嚇」……
第十二章 阿舒與歲兒(1)
路望舒永遠不會忘記他命中的第一個吻,第一次即遭強吻。
他當時大受驚嚇,從未遇見如她那樣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子,若棋逢敵手尚可一戰,他卻是被她壓著打,內心已然丟盔卸甲。
但那一記遭姑娘家巧取豪奪的親吻最終吻進他神魂深處,喚醒最深沉亦最原始的渴望。
他頭一回想要女人,想死命抱住那一具溫熱柔軟、凹凸有致的胴體,他想要她,想將她揉進自身的血肉里,渴望到幾乎瘋狂。
同時,他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羞慚。
微身殘缺,內心熱火如焚,生成的無聲叫囂,無一處能夠容納,那種求而不能得、甚至連求都不知如何去求的窘況,讓他亦挫敗到幾乎瘋狂。
也許他早已瘋了,重生的自己不過是瘋子腦中構想出來的虛妄。
這一世他的熾火有了載體,與心連動,內心有多麼渴求懷里的女子。
「阿舒……頭暈……唔……」
當他听進她彷佛求饒的低語,熱舌從她唇間微微退出時,才發現她整個人癱在他臂彎里,扇睫虛掩,鼻息輕緩,竟是被他吻得暈了過去。
路望舒當下良心不安,但在確認過她的脈搏和氣息皆無妨後,又管不住心中那股子可笑的得意,不禁想著,也許這正是所謂男人的劣根性,以欺負姑娘家為樂;尤其欺負的對象還是放在心尖上的人,樂趣加倍無窮,不過話說回來,自身也得跟著受點苦便是——
大約再過一個時辰天便要亮了。
督公大人的自制力在一番摧枯拉朽後,非常吃力地咬牙維持。
他將懷里的人兒重新安置,攏了攏姑娘家身上的大棉巾,再攤開暖被把人裹好,只讓她露出那張秀麗的鵝蛋臉,那紅撲撲的臉蛋又惹得他心猿意馬。
頭狠狠一甩,不敢再看,幸得一旁小室里尚留著一大桶子冷水,足夠他沖涼降溫。
*
姜守歲睡了一頓飽覺。
自從被劫走,她因毒傷連著幾日發燒,就算意識燒得昏昏沉沉,卻無法松懈心情允許自己好好睡上一覺,那時畢竟是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而昨兒個夜里她是在督公大人懷里。
醒來時覺得神清氣爽,跟著在晨光朦朧的榻中看到睡在她身旁的男人。
她半伏在軟枕上,沒壓到肩後的傷處,他則面對著她側臥,被刺穿的左邊肩頭厚厚包裹著,從松敞的中衣前襟即可覷見。
兩人雖然同榻而眠,他並未踫觸到她,側臥的睡姿蜷在榻緣邊上,宛若用肉身形成一道牆,把她護在里榻。
此刻的他只要往後稍一翻身必然跌落下去,那無知無辜的睡相莫名地有種可愛憨態,與那個拋卻矜持、緊擁著她恣意親吻的男人是如此不同。
但是不管哪一種面貌的他,她都期待。
一只藕臂從如繭的暖被中掙出,她朝他出手,先是撩開他中衣襟口,去檢他肩頭是否還在滲血,以指撫過包裹著傷處的棉布,上頭血跡確定是干燥的沒有絲毫沾黏,她這才安心了些。
替他攏好前襟後,秀指改而撫上他的脖頸,模到那細致的喉結,再撫上他的下巴和面頰,被她以指騷擾的督公大人在此時徐徐張開眼楮,像似早已醒來,那兩丸瞳仁如浸在水中的黑曜石,清亮無比。
「阿舒醒啦?」這話問得很沒意義她曉得,但就是想問。
「姜老板也醒了?」他問得更沒意義,俊顏明顯泛紅。
姜守歲倒是頗鄭重地點點頭,道︰「我是醒了。有話想跟你好好說說。」她略頓了頓才說下去,「是在被劫走之前就想好的事,想跟你說。」
路望舒有些按捺不住般盤腿坐起,一掌撐在膝頭。「好,你說。」
姜守歲也學他翻身坐起,但裹著被子不好動作,嬌軀像條毛毛蟲兒般奮力蠕動啊蠕動,好不容易才從趴臥蠕成坐姿。
她撥開散在面上的青絲,對他紅著臉笑。「唔……那個……想說給你听的話,說來可能有點長,阿舒可不可以讓我穿著衣裳?」
她詢問的方式落入他耳中,听著好像是他故意不給衣物,故意要她赤身,動機十分不良。
路望舒一下子面紅耳赤,腦中自然浮現昨夜所見的春光。
由他親自伺候,他是看也看了、模也模了,幫她藥浴沐發時不帶色心,憐情滿溢,可後來她一而再、再而三親上來,把他臍下三寸的陽火都撩撥硬了,于是欲念橫生,滿腔邪火壓都壓不住,此時被她這般一問,他目光都不知往哪邊放才好,喉嚨清了又清才勉強擠出聲音——
「管著此處官驛的老驛丞有妻子同住,我昨兒個已請那位夫人幫忙張羅你的衣物,且都送來了,姜老板隨時可以穿上。」
姜守歲咧嘴一笑,嘆氣。「阿舒都敢大著膽子月兌光我的衣裳,卻不敢一件件仔細替我換上嗎?」
一抹熟悉卻也異樣的感覺掠過心田,路望舒忽覺眼前女子好似恢復了上一世的本性,又開始沒臉沒皮、不管不顧地玩弄起他來。
這樣是否能夠說明,她願意再給兩人一次機會,給這一世一個圓滿的可能?
他氣息粗重,悸動不已,反守為攻傾身靠近。
他靠得那樣近,張嘴輕咬她的下唇,低柔嗓音無比誘人,「本督說了,要伺候你到底,姜老板不想赤身嗎?那好,咱們就從貼身衣物開始,褻衣、小褲、中衣、襯裙、羅襪……本督都會一一幫你穿上,調好衣帶,系好衣結,還要好一番梳妝打扮,把姜老板妝點得像個供人私藏的漂亮布女圭女圭那樣,可好?」
哇啊啊——哇啊啊啊——
姜守歲內心放聲尖叫,耳朵熱紅,臉蛋爆紅,全身肌膚都紅了!
督公大人絕對是「孺子可教也」,竟然學會反擊,把她對他慣使了的撩撥手法反饋回來,竟殺得她招架不住。
她臉上藏不住羞澀,手一抬便捂住他的嘴,耍賴般輕嚷,「我肚子好餓好餓,嗷嗷待哺中,請好心的督公大人行行好,賞口飯吃吧拜托!」
人不要臉了,把臉面全豁出去,當真就天下無敵。
在路望舒面前,姜守歲一向不要臉到底,以前幾世皆是那樣的心情,傻傻將真心托付,
重回這一世後,她以為自己看透了,可幾番兜轉抵拒,卻依然扛不住心之所向。
她走回老路子,一條即便過程曲折多舛、最終仍是要通向他內心的路。
但一切又是那樣不同,她在時光長河中埋下的情種終于開花,也許真有修成正果的可這一日原就起晚了,姜守歲穿上成套的干淨衣裳一頓漱洗後,其實已近午時。
當真是饑腸轆轆,她不清楚官驛原本提供的膳食內容為何,但如今來了督公大人這尊活閻王,驛丞不可能不盡心討好,如此一來,大魚大肉各式珍髓佳肴跑不掉,所以當有一盅清香白粥安安靜靜端到她面前,配上幾色醬菜再攤上一顆醬香煎蛋,姜守歲只覺得感動到都要流淚。
「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一頓。」她喝粥吃菜配著眼前美美的男人,心緒輕松,肩後未癒的傷口、體內殘存的毒都算不上什麼了。
陪她一起清淡飲食的督公大人在她眸底覷見火苗,俊顏又染紅雲,但絕對沒有不願意讓她看,不得不對自己承認,他很喜歡她促狹且迷戀的眸光。
填飽肚皮後,姜守歲被安置到馬車上,那是一輛雙轡的大馬車,外表看著樸實無華卻十分堅固,車廂里堆放好幾顆軟枕,幾個固定住的屜匣一拉開,里頭備著滿滿的果脯和茶點小食。
今日一向逞強的督公大人沒有騎馬,而是隨她一起乘坐馬車,這一點讓姜守歲感到心安心喜。
她知道甄栩伏法一事已百里加急快馬往帝都傳送消息,她獲救之事也同時傳回一段香酒坊,他身邊的錦衣衛少去大半,想來有一小部分人馬是趕在前頭安排事宜,另外一批人馬則趕回帝都執行他的密令。
甄栩一死,太後一黨無不人人自危,朝堂勢力將重新分配,路望舒處在這風口浪尖上不得不步步為營,但此時此刻倚坐車窗邊的督公大人顯得如此安詳,清亮亮的日光穿透薄紗簾子大把灑進,染出他半身明媚,他垂目閱卷,神情莊重,恍惚間都要把他錯看成一尊觀音神像。
他超然出塵的姿態讓她略覺驚慌,有一種又要與他疏離之感,不禁從軟枕堆里坐起,懷里還摟著一顆,車輪子轆轆滾動著,她開了口,打破那規律聲響——
「你說你上一世就認輸了。」
路望舒哪里看得下什麼書卷,不過是等著她休息好了,願意對他說出心里話,此際她突然開口,他握住書卷的手陡緊,差點把紙頁捏成一堆齎粉。
姜守歲又道︰「你還說,要把自個兒的一切獻出來,不顧臉面沒有矜持,不管好的壞的、美的丑的,都會獻給……獻給那個讓你認輸的女子。」
路望舒五指虛握成拳,抵在唇上清咳了兩聲,一會兒才道︰「那女子是你……從來只有你。」聲音盡管鎮定,頰面上的紅暈騙不了人。
姜守歲輕應一聲,一指下意識輕箍著枕面上的繡花,嗓音略幽沉,慢悠悠道︰「你那晚跑來,不由分說丟出那些話,說完就又跑掉,害我苦惱了好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