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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青梅(上) 第2頁

作者︰簡瓔

「你會!」裴元康丟了塊肥肉進他姊姊碗里,「快吃掉!若你不吃掉就是不愛姑姑!」

「你這小子好卑鄙。」裴元瑛把肥肉挾起丟回弟弟碗里,「你自個兒吃,我才不上你的當!」

他挾起肥肉仰頭就丟進嘴里,邊吃邊含糊不清地道︰「我吃就我吃,我愛吃得很哩。」

「看看你,肥油都流出來了,髒死了。」裴元瑛蹙眉嫌棄的看著弟弟,受不了的掏出帕子幫他擦嘴角。

姊弟倆斗起嘴來就會沒完沒了,也為餐桌增添了許多熱鬧,幾個大人都噙著微笑看他們抬摃。

裴班芙這時才想起來早上的事,問道︰「對了,爹,您和東承哥早上匆匆趕去那間新開的羊肉鋪子,可是出了什麼事?怎麼柳大叔、郭大嬸幾個人會氣急敗壞的來咱們家找您去主持公道?」

裴再思是彩虹村的村長,在大岳朝,村長的俸給挺不錯,因此裴家雖然人多,生計上也不成問題。

至于葉東承,他父母在八年前的水患死了,裴再思可憐他一人孤苦無依,便收養了他,他除了跟裴一石學認字讀書外,近年來也跟在裴再思身邊,幫忙打理村里的大小事,性子越發沉穩。

除此之外,家里需要男人做的粗活,舉凡砍柴、修繕屋子,夏天除草、冬天鏟雪,葉東承都搶著做,他的興趣是打獵,也常上山打些野味回來加菜。

「這事還是不要吃飯時說。」裴再思蹙了蹙眉頭。

裴班芙一雙烏溜溜的眼楮充滿了好奇,「什麼事啊,為何不能吃飯時說?」

「是啊,爺爺,到底什麼事啊?」裴元瑛也跟著好奇起來。

裴元瑛和裴元康的性子不像他們爹娘,倒隨了裴班芙較多,一個隨了裴班芙的吃貨本色,一個隨了裴班芙的好奇心重。

「咳。」葉東承咳了一聲,道︰「吃完我再告訴你們。」

好奇心是沒法等的,裴班芙不死心,又想再追問時,坐在她旁邊,一直低頭吃飯不發一語的陸淺平忽然不動聲色的以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迅速寫下三個極小的字。

裴班芙看到後頓時瞪大了眼楮,還用力吞了口水,閉著嘴巴不再追問,當裴元瑛還要問時,換她阻止了裴元瑛,轉移了話題。

吃完飯,裴班芙迅速洗好碗筷,待收拾好廚房,她馬上跑去找陸淺平。

裴家是個二進的院子,共有二間正房、三間東廂房、三間西廂房,房間都不大,一家人住剛剛好,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種著幾棵桂花樹,有座秋千,有張石桌和幾張石凳。

每年中秋,院子會飄滿沁人心扉的桂花香氣,他們一家人就坐在院子里吃月餅、賞月,她娘親還說中秋一定要烤肉,那是裴班芙覺得最幸福的事了……

只是那幸福在她娘親和兄嫂走了之後缺了一個角,每到中秋,當她仰望著月亮,總有一抹淡淡的感傷。

「叩叩叩,叩叩叩!」裴班芙心急,連敲了兩次門。

「進來。」

一听到回應,她立即推開了房門,只見陸淺平正坐在書桌前,小油燈點著,桌上什麼都沒有,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怎麼知道羊肉攤子摻了老鼠肉在賣?」

陸淺平淡淡地道︰「以前听過。」

這種事在前世時有所聞,有些不肖燒烤餐廳會在高價的羊肉里混進老鼠肉來魚目混珠,賺取暴利,因此他看裴再思凝重的神色,研判是類似的事,也因為惡心,他們才不想裴班芙在用飯時細問。

裴班芙在桌邊坐了下來,好奇地看著他,「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陸淺平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他明白「以前」是什麼意思,她娘親說,在她生活的那個地方,她的差事是室內設計師,就是布置屋子、修繕屋子的工匠,所以她娘親很有巧思,常縫制靠墊、窗簾那些東西,也會畫圖給她爹做家俱,會木雕,還會在家俱表面用漆畫圖,把屋里布置得跟村里其他人家都不同。

就因為她娘親是那麼的與眾不同,她才會想知道,眼前這個陸淺平在他生活的那處是做什麼的,會不會也像她娘親那樣多才多藝。

興許是因為他與她娘親是同鄉,今日確定了他的來歷之後,裴班芙對他格外有親切感,她想听他多說點那個她娘親熟知、而她不知道的世界。

她興致勃勃地看著陸淺平,等他回答。

他卻不冷不熱地道︰「說了你也不懂,況且你也沒有知道的必要。」

陸淺平不想講,是因為講了沒有用。前世他的理想、他的抱負都因穿越灰飛煙滅了,他再也不能做他想做的事,他探訪過的河道、做的研究、看的資料和花費的精神、體力,最終靠自身實力進入首屈一指的泛亞工程顧問集團,也開始施展他的抱負了,可那些努力如今都白費了,他也無法令自己回到現代。

在古代的他要做什麼?能做什麼?要在這個不知名的村莊終老嗎?要一輩子和這個家、這些人綁在一塊嗎?

他感到茫然,打從他醒來後就一直在思考他的人生,至今沒有個答案,偏生裴班芙還來問他前世的工作,頓時感到一陣煩躁。

「我怎麼不懂了?」裴班芙眼楮亮晶晶的,「你說說看,我娘也是跟我說說我就懂了,我娘還教我英文跟阿拉伯數字哩。」

陸淺平驀地看著她,「所以呢?你學英文跟阿拉伯數字有什麼用嗎?能跟別人說嗎?能派上用場嗎?」

裴班芙一愣,「你、你這是在生氣嗎?」

「與其說生氣,不如說我怪老天為什麼把我帶到這里?我跟你不同,你可以將學英文跟阿拉伯數字當成消遣,反正你日後也會跟別的姑娘一樣,相夫教子,以夫為天,你不用去想別的事,也犯不著想。而我卻是失去了我的一切,過去的努力全成了泡影!」說到這,他又不悅地說︰「再說了,我的工作是什麼,對你來說重要嗎?你為何要問?只因為你想知道,所以我就必須要說?」

他真的是瘋了,竟然對個小丫頭抱怨起命運來,即便她的娘親是穿越人,她對他那個世界的了解恐怕也不足百分之一,更顯得沒頭沒腦對著她抱怨的自己很是可笑。

裴班芙並沒有因為陸淺平對她胡亂遷怒而生氣,相反的,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發現他臉上情緒變化好多。

這麼大的情緒起伏讓她聯想到了一件事,她潤了潤唇,柔聲問道︰「淺平哥,你在想你的家人嗎?」

陸淺平抿著唇,前世的他也叫陸淺平,但沒有人會叫他淺平哥,她卻叫得自然無比。

他有些疲倦的閉上眼楮,「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他不想他的家人,因為很少聯絡,他的父親是個實業家,性格嚴肅,一年笑不到三次,母親是唯唯諾諾的家庭主婦,唯夫是從,他兩個哥哥都是成功人士,大哥是醫生,二哥是政治人物,但他們平常很少交流,家庭情感相當淡薄,說不定他們還不知道他出事了呢。

即便知道,在他的靈堂上恐怕也很難擠出淚來,父親還可能將他的死歸咎于他的不听話,不肯乖乖接下他的事業,偏要去搞水土保持、環保治河等等無用的東西;母親可能會為他的死偷偷哭泣,但也僅止于此了,他向來不是個貼心的兒子,又怎麼期望她會有多悲傷?

「好,那我出去了。」裴班芙還是有眼力見兒的,她看出他的頹喪,心想還是讓他自己一個人靜一靜的好。

她起身,走到門邊卻沒有立即開門,她想了一下,沒有回頭,忽然說道︰「淺平哥,我不是你想的沒心沒肺,我只是……只是不想家人擔心,也不想影響了瑛兒、康兒,不想讓他們想起他們是沒爹沒娘的孩子,所以才整天笑嘻嘻的……其實我很內疚,我一直抱著愧疚的心在過日子,為了救我一個人,娘、哥哥、嫂子都死了,我的命是他們用命換來的,我沒有資格活得不好,不但不能不好,我還要過得比任何人都好,這樣才對的起我娘我兄嫂。」

說完,她開了門,默默的帶上房門出去了。

看著被關上的房門,陸淺平說不出心里頭是什麼滋味。

她總是笑得很用力、很大聲,原來背後,有那麼大一塊傷口……

他突然懊惱極了,他怎麼能把命運對他的捉弄遷怒到她身上?就算有人該對他此刻的處境負責,那也絕對不是她。

第二章  離家探訪災區(1)

一夜無眠,陸淺平的臉色明顯不好,他尋思著要向裴班芙道歉,他不該把氣出在她身上,她沒有欠他什麼,相反的,若是沒有裴家人,原主和陸慕娘就無家可歸了,是裴家給了他們母子一個能夠遮風避雨、安身立命的地方。

「有什麼事嗎?」

一早,陸淺平便看到院子里裴一石、裴再思和葉東承在整理干糧,一袋一袋的往推車上放,裴班芙也在幫忙,手無縛雞之力的陸慕娘則在旁邊看著,柳眉深蹙。

听到陸淺平發問,陸慕娘憂心忡忡地道︰「岐州水災,死了好多人,你裴大叔他們要去捐物資,也不知道大水會不會再來,會不會影響到咱們崇州……」

裴再思道︰「老天要把雨下在哪里,雨勢會有多大,誰也不知道。」

裴一石嘆氣道︰「若能提前知道,百姓也能提前撤離,就能免于災難了,即便保不住身家,也能保住性命。」

裴一石有秀才功名,在鎮上開了「初心學堂」,很受村民敬重,當年他原本前景看好,不料鄉試那日卻高燒,病了幾年,他不得已放棄再考。

說也奇怪,他放棄科舉之後,病卻不藥而癒,他便斷了念想,當自己與舉人無緣,開起學堂,當起授課解惑的夫子。

裴再思憂心忡忡地道︰「這些年,死于水患的百姓逐年增加,因水患流離失所的難民也越來越多,朝廷不僅束手無策,賑災的官銀還大半都進了貪官污吏的口袋,沒有幫助到真正需要的老百姓,再這麼下去,只怕會……唉。」嘆息一聲,把「官逼民反」四字咽了回去。

一邊听著他們的談話,陸淺平一邊看著勞動中的那四人,神情卻若有所思起來。

裴班芙的娘親和兄嫂死于水患,葉東承的爹娘也是在水患中喪生,大岳朝似乎有嚴重的水患問題,而眼下還無人解決的了,水患問題肯定令掌政者如芒刺在背。

「所以才會有治河皇榜呀。」裴班芙把兩袋玉米推好,心有所感地道︰「誰要能治好東河,誰就是咱們大岳的大英雄。」

陸淺平挑了挑眉毛,「治河皇榜?」

裴一石瞅了他一眼,道︰「皇上貼出了皇榜,召請天下名士整治東河,若能令東河不再泛濫,加官進爵不在話下,不過那皇榜貼出已整整兩年了,至今未有人揭榜。」

陸淺平心里一動,他似乎找到他穿越來這里的理由了。

深夜,一抹修長身影在桌上留下一封書信,吹熄了燭火,無聲推門而出,剛毅的面孔上,他的眼神炯炯發亮,不像一個夜半還未入睡之人,正是白日里動心起念的陸淺平。

他要去岐州看看,雖然知道當地目前水患嚴重,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唯有到了岐州才能真正了解問題所在。

這些日子以來,他攢了些銀子,這些錢足夠他來回了,可首先他得去鎮上雇輛馬車。

他轉身帶上房門,夜已深沉,小庭院里寂靜無聲,只有灑落的月光,等到天明,有人發現他不在時他已經出城了。

驀地,他身後的衣襦叫人拉住,他吃了一驚,還未回頭,便听到一個甜甜的聲音輕快地問道——

「淺平哥,這麼晚了你要去哪里?不要說去茅房哦,大半夜的,哪有去個茅房穿這麼整齊還帶包袱的。」

陸淺平蹙眉,要命,是裴班芙!

他慢慢的轉過身去,她也順勢松了手,對上了她的臉,就見她明燦的臉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眸笑吟吟的望著他。

他挑起眉,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問︰「大半夜的,你又為什麼不睡?」

「我睡不著,起來走走。」裴班芙眼楮滴溜溜的直往他的包袱看,又問︰「淺平哥,你不會是要離家出走吧?大娘雖然不是你真正的娘親,可做人不能這樣,你不能拋下大娘自個兒遠走高飛,大娘會哭的。」

陸淺平義正辭嚴地道︰「我不是要遠走高飛,我是有事要去辦,辦完自然會回來。」

「哦,什麼事?」裴班芙模著自個兒光潔的下巴,「什麼事不能正大光明的出去辦,要半夜偷偷模模的去辦,是去做賊嗎?」

陸淺平看著鬼靈精一般的裴班芙,知道她不好打發,不管說什麼理由,她都不會相信,他索性嘆了口氣,道︰「你能不能當做沒看見我?」

他的第六感向來很準,此刻他有個不太好的預感,這丫頭不會只是拉住他那麼簡單。

「能!」裴班芙笑咪咪的看著陸淺平,「只要你帶上我一起去。」

「你又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怎麼就想跟我去?」

裴班芙像個世外高人一般,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我娘說的,但凡偷偷模模的事一定是有趣的事,踫上了,要多多參與,豐富自個兒的人生。」

听見這番話,陸淺平想撫額,她那個來自現代的娘親究竟都教了她什麼啊?

「你听好了。」看著她充滿期待的眼神,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我是要去岐州。」

「去岐州?」這答案倒是出乎裴班芙的意料,清澈的眼眸眨了兩下,問︰「你去岐州做什麼?那里水患,正亂著呢。」

陸淺平不置可否的哼道︰「我就是想去看看水患是怎麼發生的。」

聞言,裴班芙忽然靈光一閃,眼楮一亮,「難道你會治河?」

陸淺平卻避重就輕地道︰「只是去看看。」

這里畢竟是古代,各項條件太差,他不想將話說滿,可能到了現場一看,他也無能為力,到時只能無功而返。

「既然你要去岐州,更非要帶上我不可了。」裴班芙拍了下他的肩膀,毛遂自薦道︰「淺平哥,你才醒來不久,從來沒有離開過半月城,又不是我們這里的人,我好歹是這里土生土長的,路程、風土人情什麼的都比你熟悉,帶上我,你不吃虧。」

陸淺平蹙眉,這丫頭,動手動腳的,不懂什麼是男女授受不親嗎?他還以為古代的姑娘都很含蓄,不過她的話也不是沒道理,自己這身子里裝的是現代魂魄,一不小心就會穿幫,若有她在身邊確實便利許多。

陸淺平沉吟片刻,問道︰「你要怎麼跟裴大叔他們交代你跟我同行?」

裴班芙微微一笑,「你怎麼交代,我就怎麼交代羅。」

最後,裴班芙在陸淺平的留書下方簽上自個兒的名字,並強調自己是「保護」陸淺平出門的,至于兩人要去哪里,信上則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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