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若是有事也就罷了,偏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就像是特地來待著似的,且時常心不在焉。
「三妹妹究竟在看什麼?」這已不是清歌第一次看見慕容琪望著屋外了。
慕容琪回神,搖首。「沒什麼。」
清歌挑眉,見她不說,也沒再追問,只道︰「三妹妹近來時常往我這跑,難道不嫌無聊嗎?」
說實話,她與慕容琪並沒有這麼多話好說,但慕容琪卻是隔三差五就要來一趟,且一坐就是一下午,有時也沒特別說話,她看她的書,慕容琪就自己發愣,可以說是交集極少,她實在不明白慕容琪天天往她這跑究竟是為了何事。
慕容琪笑了笑。「不無聊,大嫂這安靜,待得挺舒服的。」
你舒服可我不舒服呀!清歌有些無言,偏偏又不能趕,只能任由她待了。
然而今日慕容琪似乎有些浮躁,待沒一會兒便問︰「大嫂,大哥今日不是休沐,怎不見他人呢?」
清歌挑眉。「你有事找你大哥?」
不知為何,每回慕容琪一提到慕容煜,她心頭就有種怪異的感覺,偏偏她又說不出哪里奇怪。
慕容琪抿了抿唇。「大哥不是答應我要游湖嗎?」
所以是惦記著這件事嗎?清歌靜靜的凝視著慕容琪,好一會兒才笑了笑道︰「你大哥讓人安排去了,我本想著確定再讓人通知你,誰知你自個兒跑來了。」
「真的?」慕容琪高興的跳了起來。「大嫂怎麼不早說,我可是期待很久了,我這就去準備準備。」說著就興沖沖的離開了。
看著她的背影,清歌微微擰起秀眉。「難道是我多想了嗎……」
「少夫人究竟在想什麼?」蓮兒見她擰著眉一副深思的模樣,忍不住問道︰「奴婢見你這幾日總是鎖著眉頭,是不是有什麼煩心的事?」
蓮兒這一提,幾名丫鬟也圍了過來。
「少夫人是不是有什麼煩惱?若是不介意,不妨說出來讓奴婢們听听,大伙兒一塊想辦法。」
「就是,都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少夫人你都想這麼多天了,說不定我們幾個湊一湊,能想出來呢!」
幾名丫鬟你一句我一句,讓清歌失笑,正要開口,便听見外頭傳來一聲尖銳的叫喊。
「我要見少夫人!你們走開,要不我就死在這里!」
清歌還未問是誰在外頭喧鬧,依柳便披頭散發的闖了進來,手中還拿著一根發簪抵著自己的頸子。
那舉動讓抓人的婆子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一路闖進清歌的屋內。
清歌擰眉,看著依柳,沉聲問︰「怎麼回事?」
紅鳳是追著依柳來的,此時正氣喘吁吁的瞪著依柳,很是生氣。「少爺讓人送她出府,她卻不肯,一直吵著要見少夫人,奴婢不讓,她就以死相逼,奴婢怕污了青竹居,這才讓她趁隙闖了進來。」
清歌看著眼前雙眼發紅的依柳,淡聲道︰「你若是想求我幫你,最好趁早死了心,我不是什麼心善之人,要怪就只能怪你當初站錯邊。」
她不是沒給依蘭與依柳機會,雖晾著她們,倒也沒把她們怎麼樣,若是她們肯安安分分的待在青竹居,到時她便會為她們尋戶好人家把她們嫁出去,可惜她們依舊選擇了許氏,既然如此,就別怪她無情。
依蘭也就罷了,雖是糾纏慕容煜,卻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且在得知依柳的下場後,像是認了命一般,安安分分的待在小院,等著她發落,因此對于依蘭,她還不至于太狠,到時給份嫁妝將人嫁出去就是。
但對依柳,她就沒那麼大度了,她能看出依柳對慕容煜動了心,正是因為如此,依柳才會大膽的對慕容煜下藥,這樣的女子她怎麼可能留?只不過她還沒想好要怎麼處置依柳,慕容煜便先開口,直接讓人將她給發賣了。
且為了殺雞儆猴,杜絕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他直接讓人將依柳賣去了煙花之地。
對于想破壞他們夫妻感情的女子,慕容煜顯現了他在戰場上的冷酷無情,絲毫不心軟。
「不……是我錯了,少夫人,是我不對,求求你饒了我這一回吧!」依柳放下簪子,不停的磕頭,力道之猛,沒一會兒便將額頭給磕腫了。
清歌見狀卻是無動于衷。「就是你磕破了頭,我也沒辦法,送你出府的是大少爺,不是我。」
雖說後宅由她管,但她不可能為了一個她丈夫的女子去違背慕容煜的決定。
「少夫人,算奴婢求你了,只要能饒過我這回,就是為你做牛做馬都行……」
依柳是真急了,她本是一七品官的女兒,因父親犯了罪才會淪落為奴,正因如此,她從來不把自己當下人看待,一直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她不甘一輩子當奴婢,更不願自己生下的兒女也是奴籍,這才會想盡辦法往上爬,誰想到再多的算計都毀在了她喜歡上慕容煜的那一刻。
她不笨,比起依蘭那有什麼說什麼的直性子,她更擅于隱藏,本以為以自己的聰明,遲早能得到想要的一切,然而慕容煜卻沒給她半點機會。
明明在同一個院落,她卻見不到人,每每听說慕容煜有多疼愛清歌,她的心就像被人緊緊擰著一般,她不甘心,若不是如此,也不會鬼迷心竅的听從許氏的命令,更不會落到如此下場。
為人奴婢還能說是逼不得已,可要是淪落為讓人狎玩的女妓,她還有何顏面活下去?與其任男人欺凌,她不如死了算了。
但……她還不想死呀!她不過才十八歲,正是青春年華,她不甘心就這麼死去,她想活著,想清清白白的活著。
經此一事,她總算認清自己的身分了,可已是來不及了。
「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馬,我也說了,我沒辦法,你死了這條心吧。」說罷,清歌便要讓人將她給架出去。
「不!少夫人,我有用的!我知道一些連莊嬤嬤都不知道的事,只要你饒了我這回,我什麼都告訴你!」依柳掙扎的喊著。
連莊嬤嬤都不知道的事?這話成功引起清歌的好奇,她斂了斂睫。「說看看。」
她要听听依柳的話值不值得自己保下她。
「少夫人……你還沒答應我。」依柳急著要保證。
清歌笑了。「你有什麼資格與我談條件?若是你不想說便罷了,紅鳳!」
「我說!」依柳知道清歌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不敢再造次,低聲說︰「還請少夫人屏退左右。」
蓮兒立馬瞪眼。「少夫人不可,誰知她會不會突然對你動手。」
這瘋女人上次可是拿著刀子想刺殺少夫人呢!她們如何會放心讓她獨自一人與少夫人待在一塊。
清歌卻不似她們那般擔心。「都下去吧。」
依柳沒那個膽子,要是真敢對她做什麼,能逃得出國公府?依柳沒這麼笨,要不也不會求到她這來了。
蓮兒幾人雖不情願,卻也只能退下。
直到屋內剩下清歌與依柳二人,清歌才道︰「現在能說了?」
依柳抿了抿干澀的唇,低聲道︰「我听莊嬤嬤說,少夫人似乎在查大少爺前幾任未婚妻的死因?」
清歌柳眉微挑。「莊嬤嬤倒是與你挺好的。」居然連這事都告訴她了。
「不是的。」依柳忙搖首。「是我不小心听見的。」
原來莊嬤嬤有說夢話的習慣,只是她似乎不自知,以往在許氏身旁當差,有著獨立一間屋,如今被清歌軟禁在小院之中,又由依蘭與依柳輪流照顧,便被听了去。
與清歌談完話後,莊嬤嬤一直魂不守舍,吃不好也睡不好,但人不是鐵打的,累極總會睡,這一睡便睡沉了,下意識將壓在心頭的話全數說出,恰巧那日是依柳守的夜,這才會得知莊嬤嬤與清歌的談話。
清歌還真沒想到莊嬤嬤有這樣的習慣,不過依柳既然會提起這事,就說明她應該知道些什麼。
果然,清歌才剛想著,依柳便接著道︰「我雖不能確定,但我知道大少爺前幾任未婚妻的死與三小姐和洪嬤嬤有很大的關系……」
那時依柳剛被許氏提拔為二等丫鬟不久,棲霞院突然派了丫鬟來說慕容琪被魔著了,嚇得直尖喊,許氏得知後立馬趕了過去,抱著女兒安撫,但似乎沒什麼用,最後請了大夫來,吃了安神藥後,慕容琪才沉沉睡去。
整整一個月,慕容琪都是如此,許氏不放心,但她要管的事太多了,沒法子日夜陪伴著慕容琪,只能派幾名丫鬟去棲霞院照料,依柳便是其中一個。
她奉命半夜守著慕容琪,若是慕容琪再作惡夢,便立馬讓人通知許氏,不過慕容琪幾乎每夜都會喝下安神湯,只有藥效過了才會魔醒,她守夜其實不算太累。
她若記得沒錯,那是她到棲霞院的第十日,當時她迷迷糊糊的要起夜,卻不小心走錯了地方,來到偏僻之處,卻意外看見洪嬤嬤鬼鬼祟祟的不知要去哪,一時好奇便跟了過去,沒想到卻看見洪嬤嬤拿出紙錢不知在祭拜著什麼人。
當時她也是膽大,竟湊近去听,無意間听見了慕容煜當時的未婚妻蕭二小姐的名字。
洪嬤嬤的聲音時大時小,她听得不是很清楚,只隱約听到什麼「不是有意、原諒」之類的話,當時她並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只覺得奇怪,洪嬤嬤為何要祭拜蕭二小姐?
在那之後她便特別留意洪嬤嬤的動靜,發現洪嬤嬤幾乎每晚都會祭拜,當時她便有了懷疑,慕容琪的夢魘、洪嬤嬤的祭拜,以及蕭二小姐的死,肯定有所關聯。
然而她不過是個小丫鬟,這事她只能爛在肚子里,誰也不敢告訴。
之後過了一年,慕容煜又訂了親,然而沒過多久便傳來了蔡五小姐重傷的消息。
蔡五小姐也是個命薄之人,沒多久便死了,而慕容琪又夢魔了。
連著兩回如此,許氏除了心疼外,倒是沒有多想,只以為是女兒與幫二小姐、蔡五小姐交好,她們出事她才會嚇著。
但依柳卻不這麼想,那時她已漸漸懂得人情世故,加上她見過洪嬤嬤祭拜蕭二小姐,怎麼也不覺得慕容琪的夢魔只是偶然。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那幾日她特地盯著洪嬤嬤,果然又見到洪嬤嬤拿著紙錢去祭拜蔡五小姐。
「正因如此,我可以肯定洪嬤嬤一定知道些什麼。」
這是依柳的底牌,她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用不到,沒想到還是用到了,只希望清歌能看在這消息的分上饒過她一回。
清歌听完,有些不可置信,怎麼也想不到那幾個小姐的死竟與慕容琪有關系。
可這是為什麼呢?
依柳最終被清歌保了下來,沒被送到青樓去,但清歌也不可能讓她再留在身邊,于是給了她一筆錢,還給她賣身契便讓她離開。
能有這樣的結果已是出乎依柳意料,她沒想到清歌竟將賣身契還給她,感激涕零的朝清歌叩了三個頭後,一咬牙,又與她說了幾句話。
想起依柳臨行前在她耳邊說的話,清歌心有些沉,突然覺得今日出游或許是件好事也不一定……
慕容煜得知此事後,對自家妻子的心軟很是無奈。「你呀!就是太心善。」
都讓人欺到頭上了還這般心軟,讓他拿她怎麼辦才好?
清歌也知自己這麼做不對,于是軟軟的環抱住他的腰。「我不是心善,只是事先與她說好了,我總不能言而無信。」
雖說依柳不過是個下人,且她一開始也沒答應,就是最後翻臉不認人,也不會有人說什麼,但她有自己的原則,依柳提供了這麼有用的消息給她,還發下了毒誓,保證自己今日所說並無一句虛言,那麼放依柳一條生路也是應當。
還說不是心善?慕容煜對她的解釋有些失笑,捏了捏她挺翹的鼻子,在她耳邊低語,「那你怎就能對相公我信而無信?」
清歌迷茫的眨了眨眸,半晌才明白他指的是何事,俏臉倏地一紅,嬌瞪了他一眼。「這怎麼能一樣。」
「哪里不一樣?」慕容煜挑眉。「你已經連續糊弄我兩晚了,明明答應得好好的,下一刻又推說自己累了,明日再說……說好的不能言而無信,你說說,什麼時候要連本帶利的補償我?」
對于他的指控,清歌什麼話也說不出,尤其是看見他眼中深沉的時,小臉更紅。
她那羞澀的模樣讓慕容煜心頭一熱,低聲道︰「要不……咱們今日還是別出門了吧,我想討討利息。」
「別鬧了……」清歌輕捶了他一下,利息什麼的,要是讓他給討了,今兒個還真不用出門了。
「怎麼就鬧了?」慕容煜親了親她的額,俊眸滿是點點笑意。「我覺得這是再正經不過的事了。」說著便彎要去吻她紅艷艷的唇。
清歌嚇了一跳,忙要躲,夫妻倆就這麼你躲我追,玩得不亦樂乎。
過了許久,清歌才發現不知道何時已站在屋外的慕容琪。
慕容琪並不似以往那般臉上掛著笑,而是沉著一張臉,那雙漂亮的眼眸閃著一抹令人心驚的寒芒,正死死盯著清歌。
清歌被她的眼神給看愣了,一時間竟忘了動作,被慕容煜一把抱入懷中。
「怎麼了?」慕容煜察覺妻子突然停下動作,以為是自己弄疼了她,擔憂的忙問︰「可是撞到你了?」
清歌這才回神,猛一看,發現慕容琪已恢復以往的模樣,像兔子一般跳跑到了慕容煜身旁,便要一把抱住他的胳臂。
「大哥!我準備好了,能出門了。」
這一回慕容煜沒讓她給抱著,而是帶著清歌向後退了一步,淡聲問︰「怎麼沒敲門?」
這是他與清歌的屋子,雖說如今是白日,房門半開,但慕容琪沒知會一聲便闖進來,著實沒禮貌。
最重要的是,她打擾到他們夫妻恩愛了,這讓慕容煜有些不滿。
慕容琪因他語氣中的冷淡愣了愣,斂下了雙眸,有些無措的說︰「我、我不是有意,我之前都是這樣,大嫂也沒說什麼……」
清歌有些無言,她沒說什麼?她都說過幾回了,是壓根兒說了也無用,慕容琪說來就來,幾個丫鬟攔也攔不住,到後來她只能隨便慕容琪了,不然她能怎麼著?
慕容煜見清歌眉頭微摟,一副不知該說什麼的模樣,沉聲道︰「以後還是通報一聲,你大嫂人好,不與你計較,但基本的禮貌你還是該有。」
這還是慕容煜頭一回對慕容琪沉下臉色,就見她小臉有些發白,眼眶泛紅,彷佛隨時要哭出來似的。
清歌見狀,忙拉了拉慕容煜的衣袖,道︰「四妹妹應該準備好了,咱們也該出府了,再不出門天都要晚了。」
慕容煜本就沒有要教訓慕容琪的意思,輕點頭後便帶著清歌一同離去。
看著兩人的背影,慕容琪眨了眨泛紅的雙眼,默默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