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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小姐 第5頁

作者︰蔡小雀

他又笑了起來,笑聲渾厚又充滿著令人難以抵擋的性感。

「笑,笑屁啊!」她背脊竄過無關生理的酥麻感,覺得小心肝都在顫抖,努力跟禍國殃民的美色(?)對抗。

而且他這種「不管你怎麼說,朕就是覺得你是個可愛的小東西」的強大笑容與魅力,簡直是嚴重犯規一萬點好嗎?

她活月兌月兌像是被屠龍刀霍霍「伺候」的小雞崽,人設戲份原本只是路過打醬油的,卻莫名其妙被迫對上了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大魔王……

頭好痛。

她的頭痛連聞鎮貼心買的歐式私廚豐盛早餐都無法完全治癒……唔,不過胃倒是成功的被滿足了。

喝完最後一口外帶的手工現磨咖啡,心情異常矛盾的海家珍嘆了口氣,打開辦公桌上的電腦,旁邊忽地一陣香風襲來。

「家珍姊!」

鄰桌的同事正起身要去傳真資料,給了她一個「同情你」的眼神,海家珍則是已有預感的冷靜回頭。「早安,你們部門今天不用開早會嗎?」

許麗陽今天依然是粉女敕女敕的桃紅洋裝,雪白玉頸系了條蒂芬妮的小鑽項,完美精致的果妝再度呈現出青春無敵,但臉上那抹掩飾不住的刺探和艷羨之色,大大破壞了她的嬌俏天真設定。

「家珍姊,昨天那個是你朋友吧?我記得你說過你現在沒有男朋友。」許麗陽顯然看不出什麼叫做禮貌的疏遠,就想挨到她身上摟住手臂,一副「咱倆是好閨密你有秘密可不能不跟我說喔」的甜膩感。「你朋友真的好man……我還從來沒有看過這麼有型的男生,而且他好高啊,最少有一百九十公分吧?他是你大學同學嗎?嗯,可是看起來不大像耶,他一看就是個身經百戰、歷經滄桑,有故事的男人。」

海家珍表情有點古怪,麗陽同事每每都能夠刷新她的……這叫底限嗎?

「你該不會想叫我介紹給你認識吧?」

許麗陽嬌羞了起來。「哎呀,人家又不是那個意思,只不過——」

「不是啊?那我就放心了。」她打斷許麗陽後面的話,笑咪咪道︰「麗陽,你要不要先回你辦公室去忙?我還有好幾個客戶電話要打,免得等一下經理進來看見,還以為我也一樣在模魚呢!」

許麗陽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可憐兮兮地咬著下唇,一副深受傷害和打擊的樣子。「家珍姊,你是不是也跟她們一樣不喜歡我?」

——您老這是穿越回昨天了嗎?就這麼想要听到殘酷的實話嗎?

海家珍這一刻終于能夠理解,跟永遠沉溺在自己的劇本、攝影棚、人物設定里的人溝通有多費勁了。

這種人完全活在自己建構的世界中,完全沒有在管別人在講什麼,還有現實生活在發生什麼……

什麼叫傳說中的滾刀肉?這就是傳說中的滾刀肉!

她不得不佩服起全公司的女性同胞,不曾一個控制不住把麗陽同事拖進洗手間壓在地板上胖揍一頓,可見得大家的國民素質和文明涵養有多高。

「麗陽,專心工作去吧!」她沒有正面回答這句問話,反正說了只會增加麗陽同事的「戲份和台詞」,不如就一切公事公辦。「工作帶來薪水,薪水使我們快樂,其他的都不重要,去吧去吧。」

話說完,她無視許麗陽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拿起電話就開始跟客戶搏感情(進行攻防戰)。

當然,她也沒有理會同辦公室其他舍不得美人嚶嚶嚶,而埋怨偷瞪自己的男同事。

瞪就瞪,反正他們也就只能偷瞪了。

許麗陽還是在男同事們那邊獲得心靈上的安慰,最後不忘「忍辱負重」淚光楚楚地對她說︰「家珍姊,雖然你誤會我,但我不會生你的氣的,日久見人心,以後你就會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了,我希望我們還是永遠的好朋友。」

海家珍︰「……」

「她怎麼就盯上你了?」從辦公室另一頭傳真機回來的同事問。

「對啊,我也很想知道。」她喃喃苦笑,今晚回家前是不是應該先準備一把鹽米往自己身上摔一摔除穢?

如果有月光寶盒的話,她真想大喊一聲「般若波羅蜜」,然後就可以回到那天的辦公室,狠狠甩自己兩個耳光,阻止自己答應陪麗陽同事去見網友。

就是從那一刻起,麗陽同事不知怎地就認定自己是她的好、姊、妹……海家珍咬牙切齒地想。

然後還連鎖反應惹來了那麼大的一只……聞鎮。

然後然後還得一整個禮拜的晚餐面對這個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猛男,努力抑制自己的女性賀爾蒙、雌激素、啥啥亂七八糟的,別因生物的本能而被鮮艷軼麗陽剛的雄性動物吸引。

這純粹是野性的呼喚和理性之間的激烈搏斗啊!

正如明明知道頂級絲滑香醇濃厚的黑巧克力魔鬼蛋糕有多誘人,可心知肚明這一大顆吃下肚去就會熱量狂飆到爆表,最後導致體重計上出現自己不敢面對的可怕數字。

「沒關系,我只要撐過這個禮拜就好了。」海家珍自言自語自我鼓舞。

就剩六天了,加油!

然後她就能回歸到上班、下班、追劇、看小說、擔粉圓的正常安和樂利生活了。

下班時分,許麗陽沒能成功攔截到海家珍,海家珍不知道這是某人暗中連擺月兌追蹤的反恐小技巧都用上了的結果,但是她匆匆忙忙上跑車的時候,還是四下張望了一下,搞得好像在做賊。

怪了,她到底心虛個什麼鬼啊?

她沒看見許麗陽的身影,松了口氣之余轉頭瞥向駕駛座上的聞鎮,卻發現他換了件白色T恤和黑色牛仔褲,一身沐浴過後的清爽醇厚男人體息,在狹窄的車內空間蕩漾開來。

咦?這家伙是又刮了一次胡子嗎?

「今天開了一上午的會議,下午又和幾個小子練了兩場。」他低聲笑道,有意無意地跟她匯報行程。「怕滿身臭汗燻壞你,所以剛剛在公司沖了個澡。」

「呃,我又沒有問,」她一頓。「不對,干嘛跟我說這個啊?」

「你呢?」他黑眸閃閃,興味盎然。

她臉上戒備之色更深,「我怎樣?」

「今天上班還好嗎?」

海家珍強忍著跟他抱怨麗陽同事又發神經的沖動,了口口水,口是心非道︰「挺好的。」

「晚上想吃什麼?」他不忙著發動引擎,柔聲問。

她清了清喉嚨。「這附近有一間面店還不……」

「想草草吃頓飯就把我打發了?」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怎麼……會呢?」她干笑。

果然是大草原上機警、多疑、敏捷的小黑足貓啊!

聞鎮眼底笑意濃厚,偏偏自己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太好了,我就想著如果你沒有特別想吃什麼的話,就帶你去一家我相熟的酒家菜私房館子。老老板吳老爺子是當年北投酒家菜界的第一把交椅,不過近幾年已經很少親自下廚,通常交給兩個兒子掌勺,口味還是十分道地——」

第3章(2)

大名鼎鼎的酒家菜!

海家珍眼楮倏地亮了起來,口水差點潰堤。

酒家菜是台灣精致台菜的起源,自民國初日據時代,距今已有接近百年歷史,初始是仕紳、官員、員外們的排場飲宴,有藝旦作陪,菜色細致美味、注重刀工與擺盤,後來台灣光復,經濟起飛,第二代酒家菜崛起,更是萬花齊放……

早期的台灣酒家大多集中于艋舺、大稻埕,日據時代有蓬萊閣、東薈芳、平樂游、江山樓等等,光復後,大稻埋一帶的百玉樓、百花紅,北投的吟松閣、新秀閣。

以福建菜福州菜為基底的酒家菜,馳名天下的布袋雞、烤乳豬、五柳枝、佛跳牆、桂花紅蟳、螺肉魷魚蒜,七仙女轉盤等等,除了味道鮮香豐美之外,更富含優雅人文的內涵。

「你想去嘗嘗嗎?」

開什麼玩笑?她當然——當然——

海家珍心里強烈交戰掙扎,體內每顆吃貨細胞都在叫囂著要去要去要吃要吃,但是稍早前才告誡過自己,剩下這六頓的晚餐得拿捏好分際,別制造出更多的曖昧。

所以她都盤算好了,隨便小面攤、簡餐店、小火鍋店,方便快速吃頓飯不到一個小時就能解決,然後拍拍走人。

聊天增加感情什麼的,不存在的。

但這可是酒家菜啊……

「我們……只有兩個人,吃酒家菜吃得完嗎?還是去我剛剛說這家面店——」她只能弱弱的想出一個最爛借口。

「你應該對我們倆的食量有信心才對。」聞鎮笑吟吟地看著她。

海•大胃王吃貨•家珍,竟一時無言以對。

經過昨晚老北京羊肉火鍋一役,她那奔放的胃口早就暴露在人前了,現在才要假裝吃得比鴿子少,誰會信?

她有種搬了大石頭砸自己腳的懊惱感。

海家珍北上讀書工作這麼多年,從來不知道台北原來有這樣的一間酒家菜館子,曾在大學時期跟同學湊熱鬧來洗過溫泉的北投林間深處,還藏著這片一個世紀前的美麗風華……

入夜的北投,山腳下燈如海,山間空氣沁涼濕潤,有著森林的特有靜謐和神秘,而就在半山腰一條蜿蜒石子路盡頭處,豁然出現了間彷佛宮崎駿「神隱少女」中溫泉湯屋的小型日式建築。

屋檐下垂吊的卻是閩南式的福氣滾圓紅燈籠,搭配著室內暈黃燈光,在每一扇雕花木框玻璃窗透出溫暖喜慶的氛圍,唧唧蟲鳴和隱隱的檜木香氣幽然輕浮在夜色中,這里美得像一場夢境。

她從眼鏡蛇跑車下來,呆呆地望著這一幕,恍惚間幾疑自己置身在電影場景里——

妝容嬌美衣飾詭麗的藝旦抱著琵琶,娠媚中帶著一絲倦然的絕艷……

白色西服仕紳撫過微翹的小胡須,相互推杯換盞縱聲大笑……

衣香鬢影酒酣耳熱,菜肴香氣蒸騰銷魂……

「哇!」她知道自己驚呆了的模樣很蠢,但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啊!

肩頭忽地一暖,海家珍愣怔抬頭,這才發現聞鎮將身上的飛行外套給她披上了。

入夜的山上空氣清新沁寒,只穿了件薄外套的海家珍還來不及感覺到冷,就已被帶著濃濃男人氣息與體溫的外套包裹住,一瞬間,她不自禁顫抖了一下,有種「大事不妙」的酥軟悸動感竄過背脊。

——冷靜!這一切都是套路!

她動作僵硬地把外套拿下來,擠出禮貌的笑容道︰「不用不用,我不冷,謝謝你啊。」

「好,如果有需要隨時告訴我。」他好脾氣地把收回的外套掛在手臂上,嘴角微微上揚,海家珍總覺得他像是看穿了自己骨子里狷介的矛盾和抗拒,卻紳士地沒有點出來。

「謝謝啊。」她回以微笑,卻又更謹慎了一分。

雖然他的溫和非常地體貼人,她卻不喜歡在一個人面前無所遁形的感覺。

這年頭哪個職業婦女不是披掛上陣,在身上穿上一層又一層的武裝,保護著女性獨立自主的尊嚴和內心深處最為柔軟脆弱的那一處地方。

守護自己,不再輕易將生活、夢想、情感交付寄托在誰身上,已經慢慢成了生存本能。

不再像過去,因為一個小清新(?)的男孩會對自己臉紅,而自己又不討厭,就覺得「啊!這個鄰家少年郎其實挺好、挺真心的」,應該會是個很好的伴,然後就答應了交往,揣想著未來可能有機會共度一生啥啥的。

年紀漸長,單身的生活又過得自在,所以她對于愛情或伴侶這碼子事,已經有了新的見解(挑剔)。

如同現在很多男人的抱怨與困擾,現在的女孩子怎麼那麼難搞……

騷年們,那是因為我們學聰明了啊!

溫良恭儉讓太久,習慣付出太久,最後不是在壓抑中滅亡,就是在壓抑中變態,然後……然後就變成這樣了。

聞鎮野生動物般的銳利敏感讓他再度覺察到她的警覺和退縮。

他幾乎想嘆氣了,但繼之而起的是熊熊燃燒的狩獵戰斗和雀躍愉悅——

果然是他看中的家珍小姐!

「我們先進去吃飯吧,」他如果看出了什麼,依然深沉穩若泰山,低頭微笑道︰「你總要答應我,先讓我喂飽你。」

「嗯,吃飯皇帝大。」她忙不迭的猛點頭,對于他沒「窮追猛打」,大大松了口氣。

這家伙雖然霸氣,可對于個中尺度倒是拿捏得很穩很微妙……可惡!害她都找不到借口翻桌了。

海家珍心情很復雜,不過饒是如此,一踏進這酒家菜私房館後,還是忍不住被這一角落一景致的內部裝潢風格深深吸引住了,完全顧不得去思忖那帶位的經理又驚又喜的表情是咋回事?

八角木窗下的老甕里,放著一大束雪白芬芳的野姜花,穿過長廊,小小瑩潤喜氣的紅珊瑚珠子在黑色錦緞上繡成大大的「五福」二字,瓖框懸掛在一面牆上,顯得格外顯眼富泰安樂。

「五福」一詞,出自《書經》和《洪範》︰一曰壽(長壽),二曰(富貴),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善終)。

這是漢民族對幸福觀的五個標準,一生中若能集得此五福,那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聞鎮發覺她的目光落在這幅五福刺繡上,面露感慨,眸光溫柔了起來,解說道︰「吳老爺子是個傳奇人物,據說雙親早逝,他七歲就賣身給大稻埕糧商陳老爺為家奴,日子過得很苦,但是勤奮機靈,十三歲那年被陳老爺重金從唐山聘請回來的大廚相中收做徒弟,雖然學了一身好廚藝,期間卻經歷許多磨難,歷史上兩次酒家菜最風光的時候,他是最搶手的廚子之一,也中彈挨刀過好幾次——」

「為什麼?」海家珍睜大了眼,不忍地問。

「當時的社會風氣,技藝高超卻沒有強大後台做支柱,就像抱著金磚過街的小孩,黑白兩道中有講道理的,也有不講道理的。」他語氣淡淡地道,「那個年代富庶而危險,機會和命運會捧起一個人,也會生吞掉一個人。」

「那……那後來呢?」她難掩緊張與關懷之色。

「後來是聞老頭家出面,保下了我。」一個蒼老敦厚溫和的嗓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海家珍猛然回頭,看見一個唐衫白發老人家拄著杖笑吟吟地看著他們——正確的來說,其中有八分滿滿疼愛的笑容是給聞鎮的,然後給她的兩分笑容里是……喜悅?

——海家珍覺得自己腦洞大開的癥狀又加重了。

按照她最近腦回路激蕩得這麼劇烈的走向看來,只要拿條傳輸線貼在她額頭上,另一頭連接個大螢幕就能直接播放電影了,唉。

「吳爺爺。」聞鎮笑著迎上去扶住老人家。「您老怎麼也來了?」

吳老爺子慈祥笑紋更深,一口腔調古風文雅的閩南語,謙遜歡喜地道︰「孫少爺親身來到位,我如果不來,豈不是太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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