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安陽會如此在意白露,肯定是因為沒得到白露而扼腕,只要她能頂替白露的位置,他很快就會忘了白露!
翠兒堅信自己的猜測,也自認不比白露差,索性揭開了那層遮羞布,幾乎是露骨地毛遂自薦,「如果……如果大人不嫌棄,奴婢可以代替白露,一定能服侍得大人滿意。」
她在說這番話的同時,還不停的向左安陽送秋波,看得他一陣反胃。
他什麼時候讓人覺得自己眼光這麼差了?還是說這府里婢女都認為他不挑的,什麼牛鬼蛇神都好?
左安陽頓時黑了臉,「你這麼丑,連白露的一根毛都比不上,我為什麼要讓你服侍?」
「啊?」翠兒壓根沒想到他會說得這麼絕,一下子愣住。
「還有,你做的東西難吃到連狗都不吃,害我連吃了十天的軍糧,你該當何罪?」其實他想說的是,她害他十天沒吃到白露做的菜,要不是忙著作戰沒時間過問,他早就趕回城里把她這個冒牌貨給踢飛了。
「……」翠兒依舊震驚。
而左安陽越說,越是咬牙切齒,「最重要的,你敢在我面前批評白露,膽子挺肥的,你知不知道白露是我的女人?敢說我的女人一句不好,你娘可是生了十顆頭給你,都不怕人砍的?」
砍頭?翠兒這下真的怕了,嚇得涕淚齊出,急急忙忙磕頭求饒,「總兵大人饒命!總兵大人饒命!」
其實左安陽想也知道,這叫什麼翡兒還翠兒的婢女,八成是被白露陰了,那女人在別人面前都是一副嬌怯柔弱的模樣,事實上脾氣不好又愛記仇,將這婢女推到他面前,分明是等著讓他處置!偏偏這件事他還真得做了,否則白露姑女乃女乃一個不高興,不理他了,他食衣住行可全都沒了盼頭,未來媳婦飛了,人生一片黑暗。
光是這麼想左安陽就怒火中燒,看著面前跪在地上發抖的翠兒更不順眼了。
「來人啊!」他一聲叫喚,便將門口的衛兵喚了進來,遂指著翠兒說道︰「把這婢女給本官綁了,發賣出去,本官不想在張平鎮再看到她。」
「什麼?」翠兒傻眼了,她從總兵府被踢出門,還能到什麼好地方?這簡直比要她的命還慘啊!「求求您,總兵大人不要賣了我……奴婢不敢再罵白露了,再也不敢了……」
翠兒掙扎著,可惜她的覺悟來得太晚,仍然被衛兵們綑成了一顆粽子,拖了出去。
她一路嚎叫哭喊,披頭散發,這模樣讓一路上遇見的下人們全都不忍卒睹,卻也明白總兵大人這是故意的,他在警告所有人,讓每個人都不許小覷了白露。
在翠兒被拖到後門口之前,遇到了听到聲響出來察看的白露,翠兒這會兒已經明白白露有多麼受寵,自己永遠不可能比得過她,便後悔地大哭道︰「白露,求求你幫我向總兵大人說,我不想被發賣,求求你救救我,我再也不敢針對你了,我發誓,我發誓啊……」
白露一臉遲疑地走近她,「翠兒,總兵大人的命令,我也不敢違背……」
「不,總兵大人對你不一樣,你一定可以,一定可以說服他的……」翠兒見白露似乎被說動了,眼楮一亮,又猛烈地掙扎起來。
但她永遠也想不到,白露這副心軟的模樣,只是做給旁邊那些衛兵看的,她在靠近翠兒之後,原本的溫柔目光微微一冷,用著只有彼此听得到的聲音,輕輕說道︰「你不知道我這個人很記仇的嗎?慢走,不送。」
說完,白露嘆息著轉頭匆匆離去,拖著翠兒的衛兵只道她心生不忍,不願再看,卻不知道翠兒在听到白露一席話之後,整顆心都涼了。
她瞬間明白了,或許在自己志得意滿的住進西次間時,就注定了今日的結果,她自以為算計了白露,事實上卻是徹頭徹尾被白露給算計了……
送走了翠兒,過了不久,白露端著藥進了左安陽的東次間。
左安陽瞧她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心里就來氣,遂沒好氣地道︰「我幫你把那丫頭發賣了,你可滿意?」
白露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面不改色地道︰「總兵大人要賣哪個丫頭,奴婢豈敢過問?」
「從那丫頭敢踏進本官房中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是被你設計了,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左安陽簡直被她氣笑了。「你那性子我還不明白?要是順了那丫頭的意讓她服侍,改天你就能卷了鋪蓋逃了,叫我上哪找去?」
白露輕哼了一聲,眼楮危險地眯了起來,「我有你說的那麼陰險?」
「當然……沒有!」左安陽發現自己一時口快,再說下去她顯然要發火,連忙改口道︰「我是說,你行事頗有謀略,以前在寧夏時也出謀劃策幫過我不少忙,我當然知道你有多聰明!你要是個男子必然功業不凡,只可惜是個女子……噢不成,你要是個男子,那我就糟了,還是女子好些。」幸好她是個女子,否則他這大老粗,約莫這輩子都無法體會到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他的說法取悅了白露,讓她有些好笑地道︰「你在胡說些什麼?瞧你這一身傷,還不快上藥,還有這碗藥湯,大夫交代你要喝下的,你也沒喝。」
她這麼一打岔,顯然就表示他處置翠兒的事她領情了,不過左安陽的臉色仍然不太好,不太甘願地道︰「你叫我喝就喝?弄那丫頭來惡心我,我還沒找你算帳!」
「誰叫你出征前要……」白露想到了那個吻,俏臉微紅,更是顯得風情萬種,嫵媚生姿,左安陽都快看呆了,而察覺到他的目光,她不由得嗔了一句,「那只是小小報復,叫你別老想欺負我,我雖手無縛雞之力,卻也不是好欺的。」
就說她有仇必報吧!左安陽很是無奈,不過一個吻換她一點報復,還算是值了,畢竟翠兒也只能惡心一下他,對他並不能造成任何實質傷害。
「那你盡量報復吧!」左安陽無恥地展開雙臂,一副任君采擷的樣子。
白露杏眼圓睜地瞪著他,與他無賴的模樣對峙了一會兒,末了仍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嬌媚的橫了他一記。
「快喝藥!喝完我幫你上藥。」
「不算我錢?」
「這是你的小兵熬的藥,不是我熬的,這點便宜我還不會佔!」說來說去,她還是心疼了,不想他因為耍脾氣而不喝藥。她指了指他的右肩,「瞧瞧你肩上這個洞,不是武藝高強?怎麼就受了這麼重的傷?」
說到這個,左安陽就滿月復牢騷,「唉,還不是因為張平鎮實在太窮了!張平守軍無論是兵器還是盔甲等軍備全都不足,連糧食都是有一頓沒一頓,我上任沒多久就直接寫信去京師索要軍需,可是朝廷正亂著,到現在還沒能得到回音,只能就現有的東西先撐著。」
張平鎮位于京師以北,在內外長城之間,算是最靠近外長城邊關的城鎮,屬北直隸轄下,是抵抗韃子的第一防線,萬一失守,韃子便可直下宣鎮,再攻居庸關、紫荊關或倒馬關的內長城三大關,爾後長驅直入京師,因此戰略地位極為重要。
偏偏這麼重要的地方卻是那麼的窮,因為張平鎮屢次被韃子攻下,又收復,根本無法發展民生,直到最近幾年才穩定下來,派來了驍勇善戰的左安陽坐鎮。
然而因為如今朝政混亂,皇帝昏庸猜忌,權臣當道,黨派相爭,所以並無直隸巡撫來到張平鎮這一帶,更遑論發現張平鎮的現況是如此貧乏與危急了。
白露這兩年讀了不少書,尤其是左安陽書房里的大多是地方志、游記、歷史或輿圖兵書等著作,同時她也偶爾能听到軍中將領談論時事,所以不需要左安陽解釋,她也能明白張平鎮面臨的困境。
左安陽亦知她好學,也不和她羅唆那些緣由,直接說起自己為何受傷,「半個月前出征在即,我在城門前看到陳參將,他身上居然連副盔甲都沒有。要知道陳參將上有高堂下有幼子,妻子正在病中,萬一他出了什麼事,陳家就完了。所以我便把自己的盔甲套在他身上,想著我武功比他高出不知多少,遇到危險生存的機會也比他大……」
「結果你便被暗箭射了這麼一個洞。」白露嘆息,輕輕地替他上藥。
左安陽有些尷尬,「這不是一時忘了嗎?下回不會了。不過我並不後悔,因為那副盔甲在戰場上可是救了陳參將好幾次,在我們戰勝之後,他還跑來我的營帳向我磕頭道謝。」
白露不語,替他包紮好後,將藥湯端給了他,他仰頭干脆地喝下,朝她咧出一口白牙,像個孩子討賞般,讓她又好氣又好笑。
她端起空碗起身出去,左安陽看著她美好的背影,想著自己弄了這身傷,似乎又讓她不舒服了,便有些歉疚,可想到她還會心疼他,又有點竊喜。
他心緒復雜地坐著發呆,沒料到她很快便折回,手里捧的居然是一件牛皮鱗甲,造型精美,看起來堅固異常,左安陽不由得眼楮一亮。
白露淡淡地道︰「前些日子得了塊牛皮,我請人切成寸許的鱗片,打好洞,上油烘干,打入鐵屑後再上油烘,前前後後反覆數次,這牛皮比鐵片還硬,卻沒有那麼沉重。我用牛筋將鱗片束成甲衣,里層再縫上絹布,就制成了這件牛皮鱗甲,原本就想給你,但這次戰事突然,沒能來得及,恰好你的盔甲給了陳參將,這件就將就穿著吧!」
左安陽幾乎是虔誠地接過,手輕輕在上頭一撫,就知道她說得太過輕描淡寫。這件牛皮鱗甲的堅固程度絕對遠勝他借給陳參將的那一件,重量也輕,只不過做工繁復成本過高,根本無法大量制作。
他欣喜地穿上,大小剛好,本來想站起來比劃兩下,卻被她按住。
「等你傷好了再試。」白露嗔怪道。
「做這皮甲你費了好大勁兒吧?」左安陽猛然用沒受傷的手攬住她,額頭抵住她的額,感動地道︰「謝謝,我很喜歡。」
又被他佔了便宜,白露皺了皺眉,掙扎一下卻掙不開,她于是板著臉輕輕按了下他的傷口。
「唉喲,你謀殺親夫!」左安陽慘叫一聲,果然放開了她。
白露趁機離了他一步,皮笑肉不笑地道︰「要成為我的親夫你還離得遠!你以為我的皮甲這麼好得的?」
不用問也知道她接下來要開價了,左安陽連忙彎起身抱著傷口,還穿著那身皮甲就滾到了床上,「我傷口疼,要休息了。」
白露可沒那麼好打發,她來到床邊,明明是長相清麗、氣質楚楚可憐,卻硬要擺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讓她的美麗更顯得生動,撥撩得左安陽心癢癢的,卻不敢再出手輕薄她。
「十兩。」白露說道。
「什麼?」左安陽差點跳起來,卻壓到了右肩,這次傷口真的疼了,「這也太貴了一點!」
「十五兩。」白露二話不說再加五兩。「這已經是良心價,這件皮甲你在外頭訂制,那可不只十倍的價格。」
左安陽連忙裝起可憐,「你也不想想我這個總兵這麼窮,連盔甲都借給了參將,搞到自己受傷,你怎麼忍心剝削我這個窮人?」
「二十兩。」白露面無表情地道,她可是裝可憐界的祖宗,他這是魯班門前弄大斧!
「好了好了,二十兩就二十兩,可別再加了。」左安陽還是無奈屈服。畢竟他很喜歡這件皮甲,也真的需要。
白露朝他盈盈一笑,收拾了下東西便瀟灑離開,那模樣真是既嬌媚又氣人,可是左安陽再怎麼咬牙切齒,在她面前終究還是吃癟,誰叫他愛死她了呢!
第二章 西北拼經濟(2)
韃子不愧是狡猾,即使是打了敗仗,戰後他們也在張平鎮四周渲染著總兵左安陽受了重傷的消息,然而事實上他皮粗肉厚,休養幾日早就行止如常,為了安撫民心,另一方面也要視察張平鎮的現況,左安陽索性著副總兵劉達,陳參將,甚至將白露也攜上,大搖大擺的在大街上晃蕩。
帶著白露可不是攜美同行增游興那麼膚淺,在左安陽心中,白露機智聰穎,往往能想到許多別人想不到的方法解決他的問題,這次帶著她,也多少抱著這種心態。
他可沒有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或者女人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迂腐觀念,張平鎮貧瘠到根本沒有能人想來幫他,求賢若渴的他,只要是人才就卯起來用,哪里管得了是男還女?
這一路,白露更深入的了解了張平鎮的窮困。
百姓住的土坯房外頭看起來還好,進到里頭討一杯水,就能看到很多牆早就破破爛爛,勉強用干草木頭填進去頂著,如今天氣將要入春,屋里能有一條破棉被就算好的,百姓的衣服也單薄破舊,她特地請人拿件過冬的棉衣給她看看,只見那棉花硬得都能拿來當磚頭使了,穿在身上不舒服不說,自是一點也不御寒。
來到了農地里,如今天還冷著,四周光禿禿一片,原本種的大多是玉米、馬鈴薯等等粗糧,菜地里大多是白菜、蘿卜等耐旱抗寒的作物,偶爾經過幾畝干涸的田地,听說來年要種麥子,可是以往的產量都不怎麼樣。
听到這里,白露彎下腰,抓了一把土在手里搓了搓,若有所思。
左安陽見狀苦笑,「我早就看過了,這里的土都是沙質土,地力不肥,所以只能種些易種的東西,嬌女敕些的綠色菜葉或大米是根本種不活的。」
左安陽的臉色不太好看,白露也是神色凝重,後面兩個人就更不敢吭聲了。
一行人慢慢走出了城門,眼前便是一片大草原,今日晴空萬里,一眼望去碧空如洗,風卷雲舒,如此壯闊的美景暢人胸懷,終于讓人感到心里頭好受了點。
左安陽向白露介紹道︰「這一帶以前是舊時的官牧地,只是韃子幾次入侵,搶走了所有的牛羊馬匹,還放火燒了幾次牧草,所以這里就廢棄不用了,現在家家戶戶都將牛羊養在自己家里。」
白露有些訝異,又有些恍然大悟,「難怪這里的人幾乎都會做些簡單的乳酪,只是牛羊這麼矜貴,大家養得起嗎?」
左安陽大笑起來。「誰說這里的牛羊貴了?張平縣的地,種什麼都不成,偏偏牧草長得又快又好,所以養牛羊根本不需要花什麼錢,要不每日帶到草原上放牧,要不就隨便找塊地割上幾綑牧草回家,所以這里牛羊的價格比豬只還便宜很多。」
看著他爽朗的笑容,白露有些心動,這男人外表粗枝大葉,但事實上他早就將張平鎮的情況模得一清二楚,否則不會對這一路所見了若指掌。
分發到了這樣的苦寒之地,他卻仍游刃有余,談笑風生,似乎不以為苦,由此可見他粗中有細、極為負責、心胸寬闊,嫁給這樣的男人,該是很幸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