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堂也知道,但人總是貪心,以前只向老天爺祈求孩子健康,現在有了健康,又想求老天爺能讓他心想事成。
方家的茶行鋪面加後宅院落足足佔據了寶慶大街快半條街,一進一進的院落不少,但安排池芳妤住的院子靠近幾個主院不妥當,一來怕下人沖撞,二來總是男女有別。
所以呂芝瑩一路帶著池芳妤東拐西彎的到一偏院,景致自然是極佳,院前的圓形拱門繁花纏繞,即使在深秋,依然花團錦簇可見綠意,屋內也雅致,多寶桶上有不少古玩精品。池芳妤見了還算喜歡,方家的確有頗厚的家底,就是這院落太偏了。
她眸光微閃,看向靜靜站在身旁的呂芝瑩,「我客居方家,總得去向方夫人請安,瑩姑娘安排這處院子不會離主院太遠了?」話里的不滿之意很是清楚。
「偶而店里有什麼貴客到訪,或是店里有重要事情相商,掌櫃會差人去我爹娘住的滄水院,他們都是外男,萬一沖撞池姑娘,總是不好。」
呂芝瑩說的是實情,也十分慶幸她不必撒謊,她確定池芳妤是為了姜岱陽而來,私心並不希望兩人靠很近。
池芳妤不辭辛苦來到這里,事先也是做了準備的,該知道的都知道,當然也包括方家各院落,她要的不是離主院近,而是想住進離姜岱陽的柏軒院最近的芙蓉齋,那里常被方家用來招待來客,假山流水,亭台樓閣,風景極美,哼,這呂芝瑩不讓她住根本是別有用心。
她冷笑一聲,「瑩姑娘,你是在防著我嗎?」
呂芝瑩皺起柳眉,「池姑娘何出此言?」
「罷了,我堂堂一個侯府千金,跟你這個低下的童養媳糾纏什麼,只是——」池芳妤倨傲一笑,「好心提醒你,是什麼身分就守好本分,旁的不屬于你的,還是別惦記的好。」
呂芝瑩沒想到她會突然變臉,愣了下。
身後的曉春已上前一步,激動的怒道︰「池姑娘怎麼這樣說話,有你這樣當客——」
「曉春!」呂芝瑩立刻看向她。
她氣呼呼的低下頭,曉彤卻暗暗的給她舉個大姆指。
「既然瑩姑娘無心為我安排,我便自行找方夫人去。」
池芳妤下顎一抬,帶著四名丫鬟嬤嬤返回滄水院。
一見到孫嘉欣,她當即就呂芝瑩的安排訴起苦來,說呂芝瑩別有居心,對未來的嫂子苛刻、為難,這些事若傳出去,影響的可是方家名聲,還有孫嘉欣在外的賢名,呂芝瑩的婚事也會有困難。
同為女子,她是為呂芝瑩著想,但有些話還是由當娘的開口會比較好。
孫嘉欣都要氣笑了,踩著她的心肝寶貝高高捧著自己,這小姑娘心計頗深,若她是攀權附貴之流,一定會巴結這個官家千金。
她身為當家主母,待人接物自然是沒話說,平日里周旋交際,哪個不說她人好心好,可她好相處可不代表她是個沒脾氣的人。
一個小姑娘狐假虎威的欺上門來,還妄想她這個當娘的為一個外人把自己的寶貝用力踩上幾腳,她是瘋了嗎?
孫嘉欣露齒一笑,不過在古嬤嬤看來,那笑容有那麼點咬牙切齒。
「我這個當娘的有一件事做得最不好,就是極為護短,怕孩子受欺負,被為難,或受委屈,我都跟孩子說,若是被欺負了,那就揮拳直接打回去,後面有我們這當爹娘的替她擔著。」
池芳妤臉色微微發白,不敢相信在穆城人人盛贊的方夫人竟會如此下她的面子,方夫人不知道永寧侯府在貴人圈的地位嗎?
孫嘉欣先端茶啜了一口,潤潤喉,又微笑的看著她,「我這院子不大,沒請什麼教養嬤嬤,也許禮數上真的招待不來池姑娘,但我也有交好幾個官家夫人,听說來客若無主家相陪,不會在他人府里自由行走,這是禮數教養。」
池芳妤臉色鐵青,卻也知道她說的並沒有錯,只是那是達官貴人之家,而這里不過是低賤的商戶,哪來那麼大的規矩!
再看孫嘉欣半點不讓的神態,她心中的火更旺。
本想著來對方辰堂夫婦噓寒問暖,博個好印象,這樣之後姜侑過來說她跟姜岱陽的親事時,方辰堂夫妻也會幫忙勸著姜岱陽,可看來是她想太多了。
罷了,反正是商戶,方家夫妻也只是姜岱陽的養父母,再親能親過親爹?她又何必熱臉來貼冷!
池芳妤冷冷的抬起下顎,「既然方家沒有適合芳妤住下的院落,我也不好再叨擾,就此告辭!」
她甩袖出去,連行禮都省了,幾名丫鬟嬤嬤也有樣學樣,就這麼跟著走出去。
「沒禮貌!」孫嘉欣沒好氣的撇撇嘴,接過古嬤嬤遞過來的茶杯,喝上幾口,拿過毛巾擦拭嘴,一臉不屑,「當客人還沒有當客人的自覺,以為大家都是傻子嗎!」
「可是就這麼出去了,這——」
「無妨,臭小子在這里呢,那嬌滴滴的小姑娘這會兒是火大,被下了面子,等回過神來,還是得往咱們這里來。」她淡淡的說,想到什麼,又沒好氣的撇撇嘴,「那小子招來的爛桃花,讓他自己處理去,還有,他那沒責任的老爹,也叫他自己準備好怎麼應付。」
「姜大人怕是奈何不了二少爺。」古嬤嬤說。
「想也是,那小子就想躲出去清閑,嬤嬤你先去找曉春那丫頭看看剛剛怎麼回事,然後再去柏軒院,把事情說給那臭小子听。」
「二少爺不是出去了嗎?」
「你以為他真的放心讓瑩丫頭獨自面對池姑娘?他肯定找人盯著,也許我讓你跑這一趟是白跑呢。」
古嬤嬤听到這,肯定自己白跑了,主子猜家里人的心思都是一猜一個準。
柏軒院的書房里,姜岱陽坐在書案後,一邊拿起狼毫寫字,一邊听著梁漢的報告。
「母親這麼跟池姑娘說的?」
「是啊,池姑娘氣得甩袖離去。」梁漢還做了一個拂袖的動作。
「哼,真把自己當回事。」姜岱陽抬頭看他,「瑩兒呢?」
「一直留在湘南閣,沒出去。」
姜岱陽放下狼毫,正要起身,就听到古嬤嬤來了。
對養母身邊這位女乃嬤嬤,他還是很敬重的,起身迎向她,听到她的來意,倒是直接承認他知道所有事了。
古嬤嬤很想跟他說,你直接承認在養母院子安插耳目好嗎?
沒想到他又說︰「古嬤嬤放心,我的人只盯著有關瑩兒的事,母親心里也有數的。」
古嬤嬤知道自己真是人老操心多,笑了笑,先行離開。姜岱陽則大步流星的往湘南閣去。
第九章 貴女找上門(2)
這一路花團錦簇,花卉迎風飄搖,在陽光下透著生氣。
經過回廊,來到湘南閣,待曉春通報後,他才走進去。
花廳內,圓窗下的大茶幾上,一壺茶還冒著煙。
呂芝瑩在左側淨房洗完手,拭干水漬走出來,笑了笑,「二哥來了。」
他蹙眉,「她給你臉色看了?」
她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誰,搖搖頭,「沒有,你不要擔心。」
姜岱陽看她,「那你擔不擔心她當你的面說心悅我?」
呂芝瑩表情微變,事實上,她想到池芳妤跟她說的——
「是什麼身分就守好本分,旁的不屬于你的,還是別惦記的好。」
池芳妤要她別惦記姜岱陽!可想想自己的身分,她還真的配不上他。
呂芝瑩是他的心上人,她一蹙眉一抿唇,姜岱陽就能知道她的內心變化,這是他愛了兩世的人,他該怎麼跟她說他到底有多愛她?
上一世他娶了池芳妤,她個性張揚跋扈,內務管家不會,琴棋書畫樣樣通,說他一身銅臭,說他粗蠻,心情不好時也不讓他近身,他若想納個妾室,她便一哭二鬧,要她為他生個娃兒,她卻說怕痛怕身形變丑。
因忌憚她娘家,他在父兄安撫下忍了三年,爭執漸深,他脾氣爆了,鬧大了,將她不願生孩子的事捅到她娘家去,她這才屈服,主動替他納三名妾室,可清一色都是要讓人細心呵護的菟絲花,他說話稍微大聲些就哭,心情不好也哭,身子一踫也哭,哭得他心煩,那一尊尊瓷女圭女圭讓他連踫的都沒有,索性養了外室,多了好幾個私生兒女。
他不止一次後悔娶了池芳妤,他想要的妻子一直是深藏在心里的白月光,但那時的他覺得自己太髒了,已配不上呂芝瑩。
「瑩兒,我一直很羨慕養父母,他們感情深厚,鶼鰈情深,我走過那麼多地方,看過多少權貴名流,身邊盡是妻妾環繞,嫡庶子女不少,十指有長短,人偏心是正常的,內宅骯髒事就多。」姜岱陽看著緩緩抬頭直視自己的心上人,「我就想,我這一生只要一個女子,只有她能擁有我的感情,我的子女也只有她能孕育。」
他溫柔的看著她,沒有說出口的話都在他眼眸。
他話中的那個女子,是她。
呂芝瑩眼眶泛紅,「二哥——」
姜岱陽輕輕的將她擁入懷中,吻了她的發,兩人靜靜相擁,片刻後他才放開她。
她咬咬下唇,「她插手斗茶比賽是因為你,所以我是遭了池魚之殃?」
他伸手在她挺俏的鼻梁刮了一下,「生氣了?」
她一愣,臉龐一紅,心里彷佛有根羽毛輕輕落下,酥酥癢癢的。
姜岱陽眼眸含著淺笑,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呂芝瑩被看得臉紅心跳,低頭貼靠在他懷里,聞著他的氣息,听著他的心跳,突然覺得自己特別的幸福。
但她突然想起兩個丫鬟都在珠簾外,連忙推開他,看往珠簾,就見曉春、曉彤正笑眼眯眯的看著她,她粉臉兒燒紅。
姜岱陽瞟過去一眼,曉春吐吐舌頭,曉彤連忙拉她一起退出去。
呂芝瑩太羞澀了,再也不跟他待在內室,來到花廳喝了口茶,緩緩急促的心跳,也倒一杯茶給姜岱陽,這才開口問︰「母親可替池姑娘安排院落了?」
他搖頭,將事情說了一遍。
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道︰「她在這里終是人生地疏,其實幫上一把也沒關系的。」
「是不會少塊肉,但實在沒必要幫。放心,她不是個會虐待自己的主兒。」
事實上,池芳妤確實如姜岱陽所說,不曾虧待自己。
他們一行人一出方府便讓隨行下人尋了城中最有名氣的京典客棧下榻,這客棧入住者非富即貴,房間舒適典雅,但再怎麼舒服,她終究氣不順,又寫了封信派人送去給姜侑。
信中除了沒有提到斗茶的事外,她在方家的事都鉅細靡遺的說了,要他加快行程到方家處理她跟姜岱陽的婚事。
她對姜侑真的沒半點敬重,若他不是姜岱陽的父親,她根本懶得理他。
一個只靠著祖上封蔭,無所事事坐在不上不下位置的廢物,與他同輩的同僚早已加官進爵。
這慶安伯府是沒落了,早已不再光鮮,慶幸的是她也看不上伯府,她要的從頭至尾都是姜岱陽這個人。
這幾日,孫嘉欣看出家中小倆口感情升溫,一有空就給呂芝瑩講述姜岱陽的身世。姜侑出身名門望族,是老慶安伯的庶子。
當年老慶安伯官職在身,頗得今上看重,因此姜侑惹事,被害人也不敢得罪他,不過老慶安伯仙逝後,情況便不同了,慶安伯府十多年沒有建樹,早成了沒落世家。
老慶安伯育有兩子,一嫡一庶,嫡子襲爵,但他身子不適,多在家休養,而姜侑才學有限,掛了個六品閑職,在外蹦躂,無所事事,妻妾成群,除了正室所出的嫡長子姜濤還上得了台面,其他全是庶出,且一個比一個沒出息。
這些年伯府成了空殼子,姜濤雖然有官職,但停滯不前,姜侑曾使了不少銀子出去想疏通人脈,卻處處掣肘,遲遲沒好消息。
對于庶女們,只要能聯姻攀上勳貴當親家的,姜侑全給嫁了,然而這些庶女多是成妾,對家里的助益實在太少。
「其實他回頭找你二哥都十多回了,只是這是第一次要來咱們方家。」孫嘉欣道。
她繼續道來,姜侑會注意到姜岱陽,還是一個嫁到小官家的庶女說起尋寶坊,提起東家是晨光茶行的養子,這對姜侑來說簡直是天上掉餡餅。
沒想到被他遺棄的孩子突然有了大成就,生意做得極大,人脈也廣,還認識好幾個權貴大人物,要是姜岱陽願意支援伯府銀兩,甚至引見大人物,他還愁姜濤或自己沒有前途?
于是,近兩年姜侑都厚著臉皮接近姜岱陽,但姜岱陽不認他,還老用他拿自己還債來嘲諷,讓他每每丟了老臉憤而離去,冷靜後又回頭找姜岱陽。
「娘親怎麼這麼清楚?」呂芝瑩知道穆城女眷圈里的八卦,養母都清楚,但二哥多在外地啊。
「娘親自有消息來源。」孫嘉欣俏皮的朝她眨眨眼。
兒子獨自在外奔波,當父母的哪放得下心,自然都派人盯著,梁漢跟梁風就是他們的耳目,只是她懷疑陽哥兒也知道這點,因為有的消息顯然被潤飾過,尤其有關女子的部分,比如突然冒出來的池芳妤。
「總之,姜侑有六個姨娘,女兒不知多少個,庶子有八個。對他來說,這都是卑賤的棋子,不需要就遺棄,沒半點不舍。」孫嘉欣突然一臉幸災樂禍,「也是他自作孽,沒把庶子當兒子,只顧玩樂,他的兒子也是一個比一個紈褲,正應了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呂芝瑩從沒想過姜岱陽竟然有那麼多兄弟姊妹。
「不過你放心,小子不會認他作父,那些人也不會是他的親人,他心里清楚呢。」孫嘉欣頓了一下又道︰「讓你知道,他都叫姜侑『姜大人』,對于生母蘇姨娘則是無視。」
「無視?」
孫嘉欣又娓娓道來。
姜侑的正室出身大家,端莊秀麗,但個性死板,從來就沒得寵過,生了長子後,姜侑再也沒有進過她的院子,她也識相,深居簡出。
姜侑的混不吝是出了名的,他帶著不同姨娘出席聚會更是常態,其中最受寵的就是姜岱陽的生母蘇姨娘。
她生得妖妖嬈嬈,細皮女敕肉,是揚州瘦馬,學的都是吸引男人的手段,生了姜岱陽後就將孩子丟給女乃嬤嬤照顧,不曾上心。
這一天,一個說得眉飛色舞,一個听得津津有味,吃點心並喝了一下午的好茶。
這一日,千呼萬喚的姜侑終于帶著蘇姨娘踏進了方家。
富麗堂皇的廳堂內,方辰堂、孫嘉欣、姜岱陽、呂芝瑩坐一邊,姜侑、蘇姨娘坐另一邊。
雙方寒暄幾句,每人身前都有三件一套的蓋碗青瓷茶杯,幾名奴僕丫鬟恭敬的伺立一旁。
呂芝瑩暗中打量姜侑及蘇姨娘。
姜侑不過三十多歲,外貌出眾,而蘇姨娘更是有羞花閉月之貌,她對兩人都沒有印象,不過確定姜岱陽的五官都是挑兩人最好的地方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