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肉包,肚子暖呼呼。
她出門就只是透透氣,也沒特別想去哪,現在這樣漫無目的的晃著也挺愉快。
走得一段,看到一個衣裝華麗的少婦,高和暢突然想起一事,「這里是不是離百善織坊城東店不遠?」
「不遠,走路只要一刻鐘。」
「那我們過去看看。」高和暢興致勃勃,說走就走。
她的春裝應該已經上市了,希望能看到婆媽搶購的盛況。
說來她的運氣還不錯,找到褚嘉言這樣能溝通的合作對象,她後來打听甘家布莊、米家繡坊,听說家族都內斗得厲害,也排外得厲害,為了怕兄弟們佔便宜,寧願守舊不改變也不肯采用新建言,所以雖然大,但已經一年不如一年。
不得不說褚家先祖還是有智慧的,嫡長子保有全部的鋪子,嫡次子以下跟庶子有豐厚的分家銀,只要鋪子在同一脈手上,那就能一直強大。
郝嬤嬤是老城中人了,帶著她拐了幾個彎,很快的進入另一條商業大街,比剛才的高級多了,都是店鋪,沒人挑著扁擔賣貨,來往客人也是文人雅士居多,沒有叫賣聲,都是進鋪子看貨。
高和暢走近,這時剛好一輛青黃繡帳馬車停下,一個小丫頭跳下車,慌慌張張放好小梯子,又從里面扶了個小姐下來,卻沒想到那丫頭沒扶好,小姐眼見要從梯子摔下撞上石階,高和暢下意識雙手接住人。
那小姐自然是嚇了好大一跳,丫頭更是急得眼眶都紅了,「是奴婢不好,害小姐差點跌倒。」
那小姐站好後微微一笑,「算了。」轉而對高和暢一揖,「多謝姊姊。」
一個老嬤嬤跟著下來,對那小丫頭伸手就是一個巴掌,「一點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小丫頭不敢反駁,只是不斷請罪,說自己該死。
「算了嬤嬤。」那小姐好脾氣的說,「她也不是故意的。」
「就小姐這樣好心,才讓這些丫頭粗心大意。」嬤嬤過來,跟著對高和暢行禮,「多謝姑娘,我家小姐是蘇大行台尚書令夫人的姨甥女,姓馮,奴婢姓鄧,不知道姑娘怎麼稱呼,還請告知,好讓我們上門道謝。」
高和暢內心哇了一聲,大行台尚書令,那可是正二品的官戶,就算是表小姐那也是名門出身。
「舉手之勞,不用掛懷。」
馮小姐笑說︰「我叫馮雪兒,姊姊好歹告知我叫什麼名字,不然我良心不安。」
不知道為什麼,高和暢對這馮雪兒挺有好感,也許是因為她輕饒犯錯的丫頭,也許是因為她不擺架子,但總之她覺得馮雪兒人很可以。「我叫高和暢。」
馮雪兒自然握住她的手,一起往內走,「高姊姊今日是來買衣服的嗎?」
「我就來看看。」
「我听說百善織坊請了一個厲害的設計師,做出一批衣服來,每一款式只做三件,我愛漂亮,等天氣一晴朗,這就來看了。」
高和暢心想,哇,這褚嘉言的行動速度很可以啊,古代沒電視沒報紙,居然能在短短時間就讓深閨小姐知道一款衣服只有三件,饑餓行銷放諸四海皆準,迪士尼的限量公仔安娜貝兒被炒到五萬多元一只,不用怕貴,有錢人比普通人想得還要有錢,當然,她的創意無價。她跟馮雪兒手牽手進入鋪子。
鋪子里接待的大娘子立刻笑著迎上,「馮小姐,幾個月不見,要什麼派人來說一聲就好,哪勞煩您親自跑一趟。」
馮雪兒也不擺架子,好脾氣的說︰「我听說有幾款衣服罕見,怕被人搶了去,大娘子,拿出來給我看看。」
大娘子笑咪咪的,「馮小姐來得正是時候,那九件衣服今天早上才送過來,昨日盧小姐、雷小姐都撲了個空,馮小姐跟奴婢到里面來試衣服。」
高和暢心里暗喜,原來昨日已經有千金小姐上門想買了。
做人不能驕傲,但她忍不住想翹起尾巴,得意一下。
「這是我們百善織坊的新品牌『惠風』。」大娘子介紹著,「我們掌櫃說,惠風出品一張圖只做十套,而且在不同的店家賣,馮小姐穿出去絕對不會跟人相同!我在鋪子也快二十年了,第一次見到這種款式,可好看了。」
馮雪兒面露喜色,轉頭對高和暢說︰「我也買一套送姊姊,姊姊收下,我才心安。」
「不用了,我都說是舉手之勞。」
「姊姊大器,可我不能不知道好歹,要不是姊姊,我就跌倒在階梯上了,撞傷膝蓋手肘都算小事,萬一撞到臉,我想都不敢想,能好還算幸運,就怕留疤。」
高和暢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朋友。
對的,她對馮雪兒的感覺好像朋友啊。
馮雪兒是大戶人家出身,卻對丫頭十分寬容,這點著實難得。
她到古代最難適應的就是下人的命不算命,她住的客棧有四間上房,其中一間過年時才打死一個下人,原因也很簡單,那下人在守歲的時候打了瞌睡。
馮雪兒真的很不錯了。
兩人看了衣服,馮雪兒試穿了幾件,都很喜歡,但听到一件開價五十兩,倒是嚇了一跳,「這樣貴?」
大娘子陪笑說︰「這可是全新款式,我們大爺光買圖就花了好多錢,馮小姐看看這刺繡、這衣領,是不是從沒見過,春宴如果穿上了,保證大出風頭。」
鄧嬤嬤看自家小姐換上衣服後煥然一新,喜說︰「千金難買心頭好,老奴瞧小姐穿這衣服倒是精神了很多,過兩日家里要辦牡丹宴,小姐穿這衣裳出去,肯定看得表少爺目不轉楮。」
馮雪兒臉一紅,「那好吧,這幾件我都要了。」
高和暢大喜,這馮雪兒真有眼光。
又想想,原來馮雪兒喜歡大行台尚書令家的少爺,也不知道馮家家底如何,正二品家的少爺,門戶不夠高恐怕也不好進。
古代要談情說愛實在太難了,女子主動就是不檢點,女子被動又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而且搞不好喜歡的人沒來,豬哥先來了,她看過原主的一生,高家有個小姐喜歡柯三少爺,卻因為白大少爺頻頻出招,假借各種名義親近,老人家看在眼底覺得真相配,就這樣被亂點鴛鴛譜,嫁給了白大少爺。
不過話說回來,自己都是下堂妻了,還是管自己的事情吧,這馮小姐有大行台尚書令夫人這樣的親阿姨,將來也不會太差。
第三章 交到新朋友(2)
兩人出得百善織坊,馮雪兒握著她的手,「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跟姊姊有緣,過幾日家里要辦宴會,姊姊給我住址,我送請帖上門可好?」
高和暢想答應,想去開開眼界,不過她知道自己身分不適合,「我不過一個住在客棧的下堂妻,馮小姐不用掛念了。」
鄧嬤嬤啊的一聲,「小姐,這樣不好。」
她年紀大了,耳背,說話聲音不小,高和暢卻听得清清楚楚。
馮雪兒尷尬,「鄧嬤嬤,別這樣。」
「老奴都是為了小姐啊,我們都是寄居了,小姐行事更得小心,老太君那邊的巫小姐怕是對表少爺也有意思。」
馮雪兒神色一暗,「那可是御史中丞的嫡女,我不過一個普通門戶,怎麼跟她比。」
「小姐沉魚落雁,這就比巫小姐好上一截。」
高和暢听了,忍不住說︰「感情強調的是兩情相悅,大行台尚書令家的公子出身已經夠高貴,不需要再配上一個高貴的妻子,我看馮小姐挺好的,夫妻相處貴在用心,而不是看家勢。」
馮雪兒聞言,臉色一喜。
高和暢更是心生憐愛了,這馮雪兒寄人籬下,肯定沒什麼自信。
馮雪兒道︰「姊姊住哪?我寫信給姊姊。」
「我就住鴉兒胡同的喜來客棧。」
「我記得了,等天氣再暖些約姊姊上山禮佛。」
「好。」
高和暢是挺愉快的,歷經穿越後的心驚膽跳,她現在已經慢慢融入了這個世界,開始自己的事業,認識更多的人。
馮雪兒會是她第二個朋友嗎?
第一個當然是褚嘉言啦,雖然名義上是合作伙伴,但十日一見,她也覺得他們應該是朋友,就是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是把自己當成員工呢,還是當成平起平坐的同伴?
說來褚嘉言這點還是不錯的,她到這東瑞國已經跟不少人接觸過,女子還是不太被當成獨立的個體,但褚嘉言有一點好,從不過問她的私事。
過了不久,舉行宴會的日子正式到來。
褚嘉言跟她說,惠風的限定款已經都賣完了,雖然五十兩一件,但幾乎都是送到鋪子的第一天就賣完。
至于普通款式一兩一件,賣得也不錯。
高和暢信心滿滿,等她賺夠了錢就要搬出來自己住。
天氣逐漸好轉,馮雪兒的信也來了,約她上玉佛山禮佛,高和暢想著自己穿越以來就只在城中走動,還沒出過京城,遂也回信說好。
四月二十六,五谷先帝聖誕,適合出行的好日子。
兩人已經說定,馮雪兒到喜來客棧接她,高和暢沒車,坦然接受這個貼心提議。
等正日子到來,高和暢早早換上衣服等,隅中時分,店小二上來說有人找,她便帶著春花秋月上了馬車。
馮雪兒穿得十分富貴,雲雁錦衣,軟銀鳳尾裙,珍珠頭面,沒把十二件戴齊,上山禮佛,戴個三四樣也就差不多了。
馮雪兒笑咪咪的,「我听姨母說,今日寶山大師會出來講經,我們去听上一听。」
「這寶山大師很有名嗎?」
「有名,听說皇太後身子不舒服,皇上請了寶山大師入皇宮跟上天溝通,念經之後,皇太後身子果然大好,只不過寶山大師年紀太大,平日不出來罷了。」
高和暢心想,那自己可得虔誠好好參拜一下。
兩人說了一些寶山大師的話題,高和暢心系自己的衣服,于是問︰「雪兒那日從百善織坊買了惠風服飾,可有在牡丹宴大出風頭?」
馮雪兒臉一紅,點點頭。
鄧嬤嬤笑說︰「小姐那天可是大大的露了臉,眾家小姐都過來問是哪間繡坊所做,連平日不太愛說話的表少爺都稱贊了好看。」
高和暢眼楮一亮,「是雪兒心中那個表少爺嗎?」
馮雪兒臉更紅了,「這話本不好說……但我跟姊姊一見如故,不想隱瞞姊姊,就當我厚臉皮了。」
「喜歡一個人是好事,你花樣年華,當然該為婚事打算,這不叫厚臉皮,可別這樣說自己。」高和暢頓了頓,「雪兒對我如此坦承,我可也不能隱瞞,百善織坊那惠風系列的設計師其實就是我。」
馮雪兒一怔,「那些圖都是出自姊姊之手?」
「是。」
「我還以為是致仕的宮廷繪師,姊姊怎麼這樣有本事?」
高和暢有點不好意思,自己穿越而來,這是開了外掛,「說來要感謝我的老師,多方啟蒙,我的想法就比較多了。」
「姊姊既然如此有本事,為什麼還住在客棧?自己買間宅子當主人不是好得多,喜來客棧也不便宜呢。」
「我才下堂不到一年,手邊現銀不多,買了宅子可沒錢買人雇院子,晚上沒人守著門,我心里害怕。」
馮雪兒點頭,「那倒是,京城雖然有宵禁,可也不能保證完全平安,住客棧雖然不劃算,但有人守著門,也能睡得平安。」
「便是想著這點,才住在喜來客棧。」
「是我不知道好歹,想給姊姊一些建議。」
「雪兒但說無妨。」
「我不知道姊姊設計的酬勞怎麼算,但我听說百善織坊一向善待工人,姊姊的酬勞想必不會太低,只要錢夠了,買間鋪子收租,每個月都有兩三兩進帳可比什麼都安心,要是現銀更多,可以開店。
「不瞞姊姊,我就開了三間包子鋪,當初我要開鋪子,姨夫姨母都不贊成,他們希望我把爹娘留下的銀子當壓箱底,可那是死銀子,只會越來越少,我還是咬牙買了店面,聘師父跟工人,現在每個月有快二十兩的進帳,寄居在大行台尚書令府里的小姐共七人,她們都要看太君臉色,每個月苦等月銀發放,只有我不用,日子可好過許多。」
高和暢聞言大驚,這馮雪兒看來也才十六歲,居然已經有勇有謀到開三間包子鋪。
的確,寄人籬下如果只等著月銀發放,那是十分不自在又辛苦,馮雪兒有自己的進項,底氣自然高得多,而且年紀輕輕就能月入二十兩,說出來也是替她加分,誰不想娶一個會精打細算的妻子好把家業撐起來。
馮雪兒繼續說︰「利滾利最快不過,我現在身邊已經又存了三百多兩,再來一個三百兩,我就又可以多開一間包子鋪,哪怕將來良人沒肩膀,我也能護著自己跟孩子過得安好。」
鄧嬤嬤哄著,「表少爺又怎麼會沒肩膀,小姐不要這樣想。」
馮雪兒卻是一臉喪氣,「表哥家世上等,又一表人才,府里這樣多寄居小姐都想嫁給他,我不過一個孤女,怎麼能成為二品門戶的長媳。」
鄧嬤嬤十分憐惜,「小姐如此能掌家,可是一門本事,洪家、杜家都想娶小姐過門,表少爺也是知道的,漂亮的寄居小姐拿來當姨娘也就好了,要當主母,還是得有智慧,小姐這樣有本事,不用看輕自己。」
兩人帶著僕婦上山听經,然後到後山看桃花,後山怕不是有幾百人,這邊王家太太,那邊李家女乃女乃,倒是不用怕不安全。
高和暢想在古代做生意,于是虛心求教,馮雪兒也知無不言——做生意,膽子是要的,另外生意沒有一定賺,有時候會賠,這些都要有心理準備。
還有,不管關系如何親近,一定要白紙黑字,免得將來口說無憑。
高和暢一一記下,她現在雖然還沒本錢,但總有一天要開門做生意,這些是前人智慧,記得了,自己可以少走一段冤枉路。
原本說春天的衣服是八月結帳,但六月中一次褚嘉言來看圖就帶著孫掌櫃來了。
孫掌櫃一剛開始還有點看不起高和暢,但經過這個春天的衣服買賣,現在看到她可是樂開花——多虧惠風賣得好,他們這個春季每個人多了半個月的花紅。
高和暢看到孫掌櫃有點意外,「孫掌櫃這麼忙,怎麼過來了?」
褚嘉言笑說︰「現在已經是盛夏,春服不再販售,我讓孫掌櫃提前把銀子結給你,你手邊有錢,看要做什麼都方便。」
孫掌櫃拿出紙卷,「高小姐看看,如果都沒錯就簽個字。」
高和暢笑說︰「不用看了,我相信褚大爺跟孫掌櫃。」
她拿起毛筆,這就簽下自己的名字。
孫掌櫃從懷中拿出信封,「這是五十兩的銀票,一共二十張。」
郝嬤嬤接過,也沒點,直接就拿進里間。
高和暢覺得白紙黑字是對于不認識的人,譬如說第一次見面的褚嘉言,當時他們是陌生人,所以需要一字一句斟酌,但現在經過了快一年,十天見一次面,她覺得兩人已經是朋友,存在著信任,不需要太過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