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穆雪梅對他綻開笑顏,「看著,大家都有進步呢!」
胡成庵不死心地湊上前,「雪梅,你可看見我的馬上英姿了?」
穆雪梅笑意消失,白了他一眼。
看他自討沒趣卻又不屈不撓,穆雪松跟徐白波都忍不住笑了。
這時,一個生面孔上來了。
那生面孔吸引了穆雪梅的目光,卻教周學寧一陣寒意直往頭底竄……
他玉樹臨風,面如冠玉,姿態優雅,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溫文儒雅的氣息。
安放天,她的師兄。他真的在受天城?她在街上看見的真是他,不是誤認,不是幻覺。
「雪松,這位是……」穆雪梅有點迫不及待地問。
「這位是安兄弟,京城來的,現在代替孫真打側衛。」穆雪松說。
穆雪梅看著他,驚訝地說︰「那麼剛才助雪松打進關鍵一球的就是你?」
「不敢,這是大家合作的結果。」安放天有禮地抱拳一揖,「在下安放天。」
「不必拘束。」穆雪梅毫不隱藏她對安放天第一眼便萌發的好感,「我是雪松的姊姊穆雪梅,這位是我們的妹妹,也是未來的穆家媳婦周學寧。」
「兩位姑娘有禮了。」安放天微笑,露出那編貝般的皓齒。
「安公子從前在京城玩過搥丸?」穆雪梅問。
「只是喜歡競馬,提丸倒是來到受天城才接觸的。」他說。
「是嗎?」穆雪梅很驚訝,「可你技術相當嫻熟呀!」
「雪梅小姐過夸了。」安放天謙遜地道。
他文質彬彬的風度很得穆雪梅喜歡,讓她忍不住地多說了幾句話,但她很快地意識到自己的身分,便望向穆雪松,要他把話接下去。
穆雪松一笑,「放天,進帳里坐吧!」
「打擾了。」安放天恭謹一揖,彎身進到帳內並在最旁邊的位置坐下。
周學寧看著坐在自己斜對面的安放天,內心情緒十分激動。
他不可能知道她死了之後重生在周學寧的身上,所以也不可能是為了尋找她才來的,那麼……他怎麼會來到這里,而且還認識了穆雪松?
因為她爹視他如子,對他無所隱瞞,因此他也知道西北穆家跟尹家有著一些糾葛,難道 他以為他們父女倆的死是穆家所為,他來到受天城並結識穆雪松,是為了查明真相?若真如此,那麼對他們父女倆下毒的便不是他了。
這麼想著,她稍稍感到寬慰。
她雖然不想嫁給安師兄,但他終究是這些年來跟他們父女倆最親近的人了,她不願意相信他是對他們下毒的凶手。
眼前的他,一如以往那般意氣風發、倜儻瀟灑,他風采迷人,就連平日里驕矜自傲的穆雪梅都被他吸引了。
是的,同是女人家,她看得出穆雪梅第一眼見到安放天就對他有著好感。
就在她想得出神時,听見穆雪梅銀鈴似的笑聲。
她抬眼看著穆雪梅,這才發現安放天不知說了什麼,將她給逗樂了。
原來,安放天正談著他初次接觸提丸的趣事及糧事。
「唉,這種丟臉的棋事實在不該說出來的……」安放天神情靦腆地說。
「不,很有趣呀。」穆雪梅笑說。
「能讓雪梅小姐覺得有趣,那安某丟臉出糗好像也無妨了。」安放天說著,望向了胡成庵,「話說回來,剛才是成庵讓了我,要是他不讓,恐怕我也無法攔下他助雪松得分了。」
原本見穆雪梅只顧著跟安放天說話,胡成庵心里還嘀咕呢!可此時安放天給他臉上添光,他又釋懷了。
「你是生手嘛,我讓你一下是應該的。」胡成庵說︰「再說不過是練習,輸贏也不重要。」
「人家是謙虛,你還當真了呢!」穆雪梅嗤笑一記,不以為然地說。
穆雪梅當眾下他臉面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在安放天面前,他可是介意了。除非不長眼,否則誰都看得出穆雪梅對安放天有好感,他看著自然是吃味又緊張的。
「都結束了,就別聊比賽的事了。」徐白波出面打圓場。
「放天,家姊性子大剌剌地,讓你見笑了。」穆雪松小小糗她一下,算是給胡成庵出口氣。
「雪松,你這是在外人面前模我嗎?」被說是大剌剌,穆雪梅有點氣惱。
「雪梅小姐,大剌剌不是壞事呀!」安放天很快地又將注意力放在穆雪梅身上,「這代表你心無城府,心胸坦蕩,是夸你呢!」
听安放天這麼一說,穆雪梅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意。
「安公子,你貴庚?」她像是打探身家似的。
「二十有五。」
「你為什麼來到受天城?」她又問。
安放天幽幽一嘆,「在下是庶出,在家不得父親歡心,心想著外出闖蕩,興許能闖出名堂,因此便來到『成功滿地可俯拾』的受天城了。」
听見他在家不受疼愛,穆雪梅忍不住對他流露出同情且理解的眼神。
「說到這個,我要謝謝雪松給我機會在穆家的糧行學習。」安放天一臉感激地說。
「言重,掌櫃說你學得快,辦事又牢靠,一人可抵兩人用呢!」穆雪松說。
「哪里。」安放天有些難為情,「也就是勤能補拙罷了。」
「安公子實在是謙遜有禮,不像某人,做了三分,卻說十分。」穆雪梅說著,斜瞥了胡成庵一記。
胡成庵不甘心,一副急著想辯駁的樣子,可穆雪梅不給他機會,接著就問安放天,「對了,安公子二十有五,已是婚齡,不知在京城可有家室亦或是婚配?」
安放天蹙眉苦笑,「說來慚愧,在下事業未成,沒有誰家的閨女願意下嫁,至今仍未成家立室。」
聞言,穆雪梅喜上眉梢。
看著安放天跟穆雪梅的互動,周學寧突然有點不安。如果他真以為他們父女之死與穆家有關,進而來到受天城,並接近穆雪松及進入糧行做事,那麼他如今對穆雪梅表現得如此熱絡,難道是 老天爺!他該不是想對穆家展開什麼報復吧?不,若真如此,她得讓他知道是她爹誤解了穆家。
可她如何讓他知道呢?她如何告訴他,她是死去的尹碧樓?
「學寧,你怎麼了?」穆雪松注意到她神情有異,臉色甚至有點發白,立刻起身。
她搖搖頭,「我、我只是突然有點頭暈……」
「該不是心口又不舒服了吧?」一旁的穆雪梅憂心地說。
「不,我只是……」看著跟安放天有說有笑的穆雪梅,她更是憂心了。
她得讓安放天了解實情,否則穆雪梅有可能會受傷的……
此時,穆雪松走到她面前,她抬起臉望著他,還沒意識到他要做什麼時,他已彎腰並伸出雙臂,然後一把將她抱起。
她的心在瞬間漏跳了一下,差點發出驚呼。
「成武,馬車。」他神情嚴肅地吩咐。
成武猛然回神,「是!」答應一聲,他立刻往帳外走,並下了看台,前去備車。
穆雪松緊緊地抱住她,像是擔心一個松手就會讓她摔傷般。
在他手上、在他懷里,她慢慢地不再發抖了。
他低頭看著她,眼神深沉又溫柔地安撫道︰「沒事的,我在。」
听見他這句「沒事的,我在」,她忽地鼻子一酸,心窩一緊,眼淚便在眼眶里打轉。
她該怎麼辦?她不能讓安師兄傷害穆家任何人呀!
一直以來,穆雪松都護著她、挺著她,現在……她也要護著他,還有穆家人。
幾日後,安放天前來拜訪。
知道穆雪梅寫了一手好字,他特地送來五冊京城名師的字帖,但他只將字帖及一封信交給前院管事,並未求見,讓穆雪梅忍不住盛贊他是個識大體又知禮的謙謙君子。
管事將字帖送至後院時,周學寧正跟穆雪梅學習刺繡。
穆雪梅一拿到字帖跟信,便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地拆開了信看著。
看著看著,她的臉頰慢慢地潮紅,唇角也慢慢地上揚。
周學寧看得出來她有多麼喜悅,也知道安放天確實就是她喜歡的那種男子。
穆雪梅和離之後回到娘家也已經五年,若有良人愛她惜她,她自然是為她開心的,但她擔心安放天是為了給他們父女倆報仇或討公道才接近穆家,甚至追求穆雪梅……
「雪梅姊姊,他信上說什麼?」她故作好奇地問。
穆雪梅面上嬌羞,聲線軟軟地說︰「安公子說他听聞我寫了一手好字,特將他收藏的字帖送給我,他的字寫得真俊……」
是的,她師兄是寫了一手好字,風雅又俊逸。
看著穆雪梅那彷佛情竇初開般的笑顏及羞色,她越是感到擔憂難安了。
「學寧,你覺得他特地給我送來字帖,是為了什麼呢?」穆雪梅怯怯地問。
周學寧沒回答她,倒是一旁的丫鬟開口了,「梅小姐,那自然是對您有意了。」
穆雪梅听著,心花怒放又故作不在意,「是嗎?他在京城,什麼樣的姑娘沒見過,怎會對我有意?」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些京城的姑娘也不一定比得上小姐您啊。」丫鬟都是機靈的貨,一個個都懂得如何討主子歡心。
「可我畢竟是嫁過的女人……」穆雪梅想起這事,不由得臉上一愁。
「那又如何?」丫鬟說道︰「那位安公子能打听到小姐寫了一手好字,自然也知道小姐過去曾經嫁人,可他還是給您送來字帖,表示他根本一點都不在意。」
听見丫鬟這麼說,穆雪梅覺得有理,表情又輕松了一些。
「你說得也有那麼點道理……」她正暗自歡喜,一回神,卻見周學寧表情沉重,若有所思,不禁疑惑,「學寧,你怎麼了?」
她回過神,蹙眉一笑。
見她神情有異,穆雪梅不解地問︰「你怎麼魂不守舍的?想什麼?」她以為周學寧會感受到她的喜悅,並與她同歡,可看著卻發現她心事重重。
「雪梅姊姊……」周學寧猶豫了一下,怯怯地說︰「我覺得,我們還不確定安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是先觀察一陣子再說。」她希望穆雪梅先別急著跳進去。
這麼多年來,總算是出現一個入得了眼的男人,穆雪梅真是開心極了。可這會兒,學寧竟像是往她頭上澆了一盆冷水,讓她有點不悅。
看出穆雪梅听不得她的話,她趕忙解釋,「我不是說他不好,而是覺得別一腳踩得太深太快,以免重蹈覆轍。」
重蹈覆轍這四個字可踩到穆雪梅的尾巴了。她神情一沉,默默地將信收好,夾進字帖里。
周學寧自知觸了她的逆鱗,忙著解釋及致歉,「雪梅姊姊,我不是故意提舊事,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次受傷,若惹你不悅的話,我向你道歉……」
穆雪梅抬起眼簾看著她,臉上倒也沒太多怒意,語氣淡淡地道︰「你幾時變得跟胡成庵一樣,老愛說不中听的話?」
「我……」
「我今天乏了,不想繡了。」穆雪梅起身吩咐著一旁的丫鬟,「把東西收了。」語罷,她轉身便走了。
「雪……」周學寧本還想說什麼,可看著是真的惹惱她了。
第九章 師兄的真面目(2)
和離五年,穆雪梅雖沒期待著誰,但也從沒下過孤身一人的決定。
盡管這幾年胡成庵老是在她面前晃,所有人也都樂見其成,可胡成庵真不是她喜歡的樣子。
他是個只要一說話就惹她生氣的大老粗,是個老是喜歡揭她傷疤,在她傷口撒鹽的大笨蛋。她當然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可誰喜歡听那些扎人心的實話?
她失敗的婚姻教她難堪至極,盡管她表現得多麼不在意,娘家又是如何的支持著,她還是不自覺地感到自卑。
她想要一個溫柔的、可以包容她所有好與壞、可以修復她傷口的男人,可胡成庵只會拿她的過去笑話她、漠她,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著她曾經的挫敗。
她其實是寂寞的。
看著雙親情感和睦,互相扶持、關心及安慰,她是多麼的羨慕!
而就在這時候,安放天像是天賜的恩典般來到她面前,他有著她喜歡的樣子,她喜歡的氣質,然後說著她喜歡听的話……他讓她沉寂的心湖再起漣漪。最重要的是,他也對她表現出濃烈的興趣,並不隱藏對她的好感。
他看著雖是溫文爾雅,可行動卻如迅雷般,直接坦率且不拖泥帶水。
如此這般的男人,哪有姑娘家不動心?
見女兒日日拿著那字帖習字,臉上有著久違的喜悅,穆家兩老看著倒也為她開心,私下便跟穆雪松打听著這個京城來的翩翩公子。
一听穆雪松說他在糧行做事,甚得掌櫃信任,與其他人也相處融洽,眾人對他多有好評,穆家兩老寬心不少。
雖說他們之前一直樂見女兒跟胡成庵之間能開出美好花朵,可女兒始終不能接受胡成庵,他們做父母的也無可奈何。
女兒已經二十有六,又曾有過婚姻,早已不是無瑕的閨女,若一直覓不著良緣,日後他們兩老不在,就算弟弟弟媳能容她,恐怕心高氣傲的她也無法再待在穆家。
如今現一個不在乎她過去,又進得了她的眼跟心的人,身為父母自然是要幫一把的。
于是,他們便以家宴的名義,讓穆雪松邀安放天入府一聚,他們也好對他稍作觀察。
受到邀請,安放天欣然接受並到訪。席上,他談笑風生,妙語如珠,不只逗樂了穆雪梅,就連穆家二老也對他頗有好感。
旁觀著這一切,周學寧越感憂心。
說來,她也還無法確定安放天來到受天城的真正目的及原因是什麼。
她與她爹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服了海檬果的毒,若依照毒發的時間跟癥狀來看,毒物便是下在那只烤鴨之中,而那烤鴨是安放天帶來的,他自然是擺月兌不了嫌疑。
可或許也有另種可能,就是毒是某人所下,安放天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將烤鴨送來給他們,然後在他們父女出事後,就著之前從她爹口中听到那些因為誤解而產生的怨慰,進而認定對他們下毒手的便是穆家。
所以他才會只身來到受天城,趁機接近穆家,想為他們父女倆報仇。
到底是哪種可能呢?她不能冒然跟安放天表明身分,也無法對穆雪松提起此事,眼看著穆雪梅就這樣一腳陷了進去,她實在憂心。
「學寧?」穆夫人見她神情沉郁,關心地問︰「你怎麼了?」
她回過神,若無其事地一笑,「昨晚看書看得晚了,今天有點精神不濟,若可以,我想先回去歇息……」
「若你乏了,就先回去歇著吧!無妨。」穆夫人溫柔地說。
她起身,微微一欠,「那我先告退了。」
離開正屋的花廳,周學寧便往小築的方向而去,小單則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才回到小築,穆雪松隨後也來到。
「學寧。」穆雪松眸光深沉,眼底寫著關心,「你沒事吧?」
「沒事。」她淡淡一笑,「你回去吧,別怠慢了客人。」
穆雪松沒說話,只是跟小單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