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我死!」于燕眸中的凶光一閃而過,聲音低沉的說。
「本來就沒打算讓你活著。」費態文哈哈大笑,「你一直是老夫的心中刺,我處心積慮謀劃多年,就是要除掉你這個無能的太子,讓費家的子孫成為帝王千秋萬代,現在眼看就要成功了,可不允許你來擾亂﹗」
他一步步進逼,于燕只能退後。
可後頭是山崖,下頭是河流,他們沒有退路。于燕拿出背後的七弦琴,狠狠的朝費態文打去。
費態文怒吼一聲,大刀一揮就將七弦琴給斬成兩段。
于燕一楞,費態文趁機伸手粗暴的將尹帕希給拉了過來。
尹帕希手中的匕首掉落地面。
于燕回過神才要向前相救,費態文一手箝制著尹帕希的脖子,一手穩穩的拿著刀指著于燕。
「退後,太子爺,」他陰冷著一張臉,「往後退,不然我就殺了她!」
再退就要摔落山谷了,但是為了尹帕希,于燕還是依言退了一步。
「不要!皇兄!」尹帕希厲聲嚷道。
「閉嘴!」費態文拖著她,目光凶惡的盯著于燕,「再往後,听到沒有﹗往後。」
于燕明白自己沒有選擇,正要向後退,卻突然听見打斗的聲音。
費態文微側過身,就見身後自己帶來的一隊士兵跟趕來的于翼打成一團。
他的心一驚,對于翼趕來的速度之快感到不可思議。
「放開她!」于翼急步向前,拿著刀直指著費態文。
費態文迎視他冷酷的雙眸,心頭一震,越過于翼身後,看到自己的人馬明顯居于下風,不由得略有不安,但很快又鎮定下來,畢竟尹帕希還在他手上,為了這個女人,于翼肯定不會輕舉妄動。
「叫他們全部住手!」他冷冷的說,臉上的神情難以掩恨意,「不然我要了她的命!」
他拿刀的手抵上尹帕希頸間微一用力,尹帕希白皙的頸項立刻現出一條血痕。
于翼拿著刀的手一顫,感覺胸口抽疼,遇上了她,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軟弱——
「該死!」他忍不住啐了一聲。
「還不叫他們住手!」費態文大吼,手又用力。
尹帕希雖然忍住不痛呼出聲,但眉心還是因為痛楚而皺起。
黑爾見狀,立刻心焦的下令,「住手!全部停下來!」他沖上前去,指著費態文,「快把我姊姊放了,不然我要你的狗命!」
于翼這方的士兵全都僵住,看著于翼。
于翼恨恨的看向費態文,目光隨即轉向尹帕希,就見她一臉蒼白,對他輕搖了下頭。
她心中明白,若放下手中的兵器,于翼就只有死路一條,那是她不願見到的。
于翼閉了下眼,憤恨的將手中的刀丟在地上。黑爾見了,也把手中的刀給跟著丟掉,不情不願的被費態文的人壓制在地上。
費態文見了忍不住揚聲大笑。
尹帕希見狀不由得心一沉。
「你就跟你的皇帝老子一樣沒用﹗」費態文為自己佔了上風而自得意滿,「為了個女人,什麼都可以不顧,想當年他若是听話,在霓貴妃生下你們這對雜種之後就殺了你們,今天我也不必勞師動眾的來宰了你們。現在,帶著你那個沒用的哥哥,給我過來!」
于翼憤恨的瞪著費態文,巴不得將他碎屍萬段,他伸出手將于燕給拉起來,站到費態文面前。
費態文眯著眼打量著眼前相似的兩兄弟,一臉難掩的得意,「好一對雙生子,當年太史令造假預言原本只是想殺了你們父皇的母妃,現在倒幫我一個天大的忙。」
費態文的話使兩兄弟的心一驚,飛快的對視一眼。
「你是什麼意思?」于燕沉不住氣的月兌口問道。
「死到臨頭就讓你們死得明明白白。」費態文揚聲大笑,「前朝宰相方道生,明白先皇跟恭親王王府的郡主兩小無猜,他擔心那女人的存在阻了他女兒的登後之路,所以他要我買通太史令,說什麼天有異象,雙生子會奪天下,會扯出這流言全是因為恭親王王府的郡主跟世子是對雙生子,方道生要除掉他們。
「當時我不想得罪方道生,就給了個方便,卻沒料到幫到最後,竟是幫到了我自個兒,你們兩個雜種從這里跳下去吧!到時克隆做了皇帝,我們會好好的追封厚葬你們兩位無緣登基的皇子。」
于翼抿著雙唇,一臉鐵青。沒料到陰謀從父皇還未出生就已布局,這一切矛盾與復雜皆是因費態文而起,他才是真正的仇人——真正的禍根。
他的目光瞟向一臉蒼白的尹帕希,眼底閃過一絲絕望,心中一陣陣抽痛。
她該懂得他心中的無奈!
她是此生他愛的女人,卻不能相守——這一瞬間他明白了爹娘心中的無奈與痛,他的心也正被狠狠切割。
「此生是我負了你。」他喃喃說道。
尹帕希含淚頷首,明白他眼眸閃爍的光芒代表的意義是什麼。
她該感到知足了,為了她,他丟下了手中的刀,連自己的命都不要,已經足夠!只是終究他不能為了她,在這個時候放棄,他的歉意——她明白也懂。
「只要你心中有一絲在乎我,就夠了。」她張開口,用力朝費態文的手臂狠狠咬下去。
費態文沒料到她會突然攻擊他,詛咒了一聲,反手就用力甩了她一巴掌。
她被打得退了幾步,腳一踩空,整個人往後倒。
于翼雙眼圓瞠,撲上前去拉住她,在她掉落山谷的千鈞一發將她拉住。
尹帕希恐懼的倒抽了口氣,她整個人半懸在山壁上,一手被于翼緊緊拉著,看著底下的流水,她顫抖著抬起頭,對使勁拉著她的于翼說道︰「放開我,不然你會跟我一起掉下去。」
于翼搖頭,咬著牙不願意放開,他終究沒辦法將她拋下。
尹帕希兩行淚滑落臉頰。
費態文大步向前,拿著刀毫不留情的要往于翼身上砍去,不料一旁的于燕早彎腰撿起匕首,想也不想的沖上前,狠狠的刺進他拿著大刀的手臂。
費態文痛得大吼一聲,大手一揮,就把于燕給摔了出去。
于燕整個人跌在地上,還來不及起身就覺得背一陣灼痛,費態文的刀劃破了他的背。
費態文怒不可遏的伸出手,將他拖了起來。
「燕燕!」于翼驚叫了聲,想去救兄長,可他一旦松手,尹帕希就會摔下山谷了。
「別管我!顧好你的媳婦。」于燕忍著痛,覺得背痛得快要讓他暈過去了。他就知道當英雄不會有好事,不過在死前演了場好戲也不枉此生。
「放開我!」尹帕希搖著頭,請求著,「去救皇兄,就當你我此生無緣,但求來生再見,重逢在風光明媚的陽春三月。」
「我不要——」于翼眼眶紅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無助,「我不要……」
于燕的目光看到那些原本趁亂拿回兵器打算反擊的士兵,因為看到他被抓又無奈的停下了動作被壓跪在地,不由得詛咒了一聲。
如果他在費態文手里,所有人都會受制于費態文,最後他跟于翼和半懸在山崖的尹帕希都只有死路一條。
「費態文!」于翼用力的將尹帕希往上拉,一邊狠狠的瞪著費態文,「放開我皇兄。」
「要我放開他可以,先放開你的手吧!」費態文諷刺的看著于翼,「難道你為了個女人不顧手足之情嗎?」
尹帕希掙扎著要于翼放手,于翼卻將她的手握得更緊,更使勁的將她往上拖。只差一點點了,只要再一點點,她就安全了。
「對!翼兒,別放,千萬別放。」于燕突地沉穩的開了口,「別听這老賊的,就算你放手了,他也不會放過我。」
在這時候,于燕的心奇異的冷靜下來。抬起頭,他看見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沖破夜幕,紅日正噴薄而出,看到這氣勢磅礡的一幕,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費態文听到他突如其來爽朗的笑,不禁一楞。
「翼兒,爹說過,咱們的名字是燕子的翅膀,希望咱們能自由自在的快樂生活,」于燕的聲音愉快的輕揚,「但我知道,父皇內心深刻的期許,卻是是詒厥孫謀,以燕翼子,他留下了根基,你輔佐我登基為帝,但是他跟娘都明白,燕子始終只能是燕子,成不了飛翔天空的蒼鷹。但你不同,你的名雖是羽翼,然而你可是只蒼鷹,擁有蒼鷹的羽翼,你才是真的真龍天子,該展翅高飛的那一個——」
他專注的看著只差一點就將尹帕希拉上來的于翼,溫和的笑了,「翼兒,替我照顧爹娘,當個好皇帝。」
說完,他緊閉著雙眼,趁著費態文發楞的當頭,用力的撞向他,同時大聲吼道︰「眾將士听令,全部給我殺!一個都不準留!」
在于燕的吼叫聲之中,他跳下了山崖。
「哥——」于翼拉起了尹帕希後,看到于燕的舉動,不禁駭然的大吼,他不相信﹗看著于燕直直往下墜,他不願相信這一切。
跪在崖邊的尹帕希全身發顫,啜泣著。
「啊!」于翼狂嘯一聲,身子如閃電般沖向費態文,他手握拳頭,運足內勁,一拳又打在費態文身上。
費態文遭受重擊,身子晃了一下,抄起手中的大刀後毫不留情的揮向于翼。
可那一刀在砍進于翼身體前的瞬間,突然停住。
于翼憤恨的抬頭看他,就見費態文整個人僵立著,雙眼難以置信的大睜,一支利箭狠狠的刺進了他的頭顱。
越過他的身體,在晨曦蒙朧間,于翼看到了站在不遠處手拿弓弩的于皜。
于皜面無表情的看著費態文,看著他一臉憤恨,卻大睜著不甘的眼,緩緩倒下。
這麼多年,費態文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死在荒野的一天,還魂斷在他向來不看在眼里的于皜手中。
「父皇?」于翼輕喚了一聲。
于皜的目光看向他,四目凝望的瞬間,父子倆心里都有想說但說不出的哀痛。
于翼移開目光,拿起地上的刀,憤怒的追殺著跟隨費態文的黨羽。
「起來吧。」于皜上前將啜泣得渾身顫抖的尹帕希從地上扶起,對身後的打斗充耳不聞,目光幽幽的看著山崖底下的河流。
「父皇,」尹帕希玉容慘白,滿懷悲傷,「皇兄他——」
「別說!」于皜制止了她,眼眸一眨也不眨,眼底閃著淚,「是朕來遲了。」
尹帕希嗚咽悲泣,透過淚眼,她看見瘋狂大開殺戒的于翼,接著垂下眼不再看,雖然她不忍任何生命的消逝,但現在她也不想阻擋發了狂的他……
第20章(2)
微風襲來,雖是陽春三月,空氣里依然有些許的涼意。
尹帕希緩步走在桑樹林里,看著眼前的一片綠意盎然。
與于翼初識那一年的記憶在她腦中依然清晰如昨,多年過去,發生很多事,死了很多人,想到那些,她的心頭還是隱隱作痛,只希望在未來的日子里,能多點安然,少點憂傷。
「起風了。」于翼將披風細心的披在她的身上,順勢從她身後抱住她。
她抬頭對他微微一笑,靜靜的待在他的懷里。
「想什麼?」他遠遠就看到她一臉若有所思,連他到來都一無所知,「想得出神了?」
她張口欲言,最後輕搖了下頭,「沒什麼。」
他伸出手將她轉過身,讓她與自己面對面,他將她眼中的落寞看得一清二楚。
再過幾個月,她就要臨盆,他們本該回宮去,但是為了失去于燕,哀傷不已的宮雪霓,他們留了下來。
「看著我。」他柔聲說道。
她听話的看著他。
「于——翼——」他刻意放慢自己的語調,說著自己的名字。
她滿臉的困惑,不解他的舉動。
「知道了嗎?」他問。
「知道什麼?」她一臉如墜五里霧中的樣子。
「我的名字啊!」他摟著她輕輕搖晃著她,「我曾說過,你若說會漢語,我一定告訴你我姓啥名誰。」
她先是一楞,然後心頭滑過一陣激動,「你……認得我?」
「這雙水汪汪的眼楮,」他輕吻了下她的眼皮,「想忘,但忘不掉。」
「可是你……」
「我在乎你,一直都在乎,但在大婚之時,」他幽幽說道,「我不能讓自己在乎。」
她抬起頭,迷失在他深邃的雙眼之中,感覺此刻就如同身在夢中般的不踏實,「你大婚之日就認出了我?」
于翼點頭,不再隱瞞,從懷里拿出一個錦袋來。
看到這熟悉的錦袋,尹帕希神情難掩激動的接過來,「怎麼在你手上?我還以為我弄丟了﹗」
「新婚之夜,從你衣袖中掉出來的,我撿了後就收起來了。」他的口氣可一點都不心虛。
她的手緊握著錦袋,對失而復得感到興奮,更為了他眼中的柔情而泫然欲泣。
看著她柔美的笑容,他忍不住低下頭輕吻了下她。
「我曾想過要殺你。」他老實的說道,「如同在你踏進喜房還未到見我那時一心想取我性命的想法一樣,只是你認出了我,我也認出了你。你心中有情所以不動手,同樣的,我也不會傷害你。」
她抱住他,緊摟著他的頸子,「是造化弄人嗎?我曾想著如果我們在另一個情況下重逢,是否會更好?」
「老天爺這麼安排自有祂的道理。」他緊擁著她,黑眸閃著光亮,「先跟你一提,黑爾打算從大汗手中奪取汗位,我打算助他一臂之力,到時你別又哭哭啼啼,不願見戰事起。」
尹帕希聞言,沉默了許久才嘆口氣道︰「這是你們男人之間的事,我無權也無力干涉,只要你相信此舉能許百姓一個更好的未來,你就做吧!」
他微微一笑,輕聲說道︰「明日,咱們回宮吧!」
「可是娘——」她不舍的目光看著不遠處的小村落,「她不想回宮。」
費竹青已被賜死,于翼雖打心里明白費克隆這人並不壞,但是留他一命,只怕會有後患,所以他依然奏請于皜將他斬首在午門之外。
從今爾後,費氏一門不再是威脅,而宮雪霓在得知于燕死後,便發誓此生不再回到那冷冰冰的宮闈,就算宮中有她最愛的男人和兒子,她也不願再踏進那傷心地。
「你就要生了,在宮里生了孩子,娘為了見孫子,該會進宮吧!」
他的用意她明白,只是她懷疑這是否有用。
「我已派人去你家鄉去帶薩兒來宮里住些時候,一來有她陪著你,你不會無聊,二來若真有戰事,她待在你身邊你才安心。」
他不經意的話語中替她考量好一切,她明白他的用心,揚起微笑,輕靠在他的懷中,在這美麗的陽春三月,能夠這樣跟他靜靜的依偎,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幸福。
「雖然薩兒能來很好,」她柔聲說道,「但有你就夠了。」
摟著她,于翼想起過去,有些置身夢中般的不真切,就像尹帕希說的,死了太多的人,而這些生命到底又為何而逝去?
他並不常思索這無謂的問題,畢竟人只能往前走,將過去給拋到身後,近乎絕情的做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只是想起自己的兄長,他心中總有惆悵,失去了于燕,他的心就像缺了一角,永遠補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