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程姊,這個案子一直搞不定,完工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對方還有意見,能不能麻煩妳出面跟對方溝通一下?」剛出社會的助理小張正焦頭爛額地向上司求救,而他的上司程嘉樂是一名精明干練的OL,年約三十歲左右,公司同事都喚她程姊。
「我看一下。」程嘉樂靠了過去,仔細地閱讀助理遞過來的卷宗。
她在「龍騰建築設計公司」工作多年,一路從小張這樣的助理做到現在的施工部經理,現在已經是這家公司元老級的員工,主要負責解決協調施工方面的問題或公司與客戶之間溝通不良的案子。
「哪邊搞不定?」她看過之後詢問小張。
「這邊啊,廚房的部分。」小張指著施工圖上的廚房區塊,就是這邊始終沒辦法和屋主達成共識。「她說廚房的地磚她不滿意,但地磚花色當初是她自己挑的,產品完全都按她的要求出貨,我實在不懂她到底在挑剔什麼。」
「OK,我知道了,我會盡速和她聯絡。」她安撫地拍了拍小張的肩,回到自己的座位。
最近的客戶越來越龜毛,或許和景氣不好有關,常會因為一些狗屁倒灶、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想退貨,只能說現在的生意實在越來越難做了。
「耶∼∼達成任務收工!」突地,一個年輕男人沖進辦公室,身上全是灰塵,臉上還沾有紅紅綠綠的油漆漬。
「客人驗收了嗎?」才剛坐下的程嘉樂隨即又站起,急忙問道。
「當然!」工頭小陳搓了搓鼻子,興奮地繞到她桌前,坐在她桌前的位子上擺出自認為帥氣的姿勢,還用手比出一個7擱在自己下巴處。「怎樣?晚上要不要去慶功一下,我請妳吃飯?」
「……」程嘉樂好想笑,這種老掉牙的姿勢他也敢擺出來?就算他其實長得還可以,但擺出這樣的姿態就整個low掉了!
顧及同事情誼,她忍住沒有笑出來,只是冷冷地睞他一眼。「抱歉,我今晚有事,沒辦法跟你一起慶功喔!」
「噢∼∼」小陳哀號了聲,又失敗了!這可是他開始邀約她至今,第十八次的失敗!「妳怎麼每天都有事啦!」
人家國父孫中山先生都只革命了十一次就成功,怎麼他悲慘的求愛紀錄直達十八次還慘遭滑鐵盧?!他的人生也未免太灰暗了吧!
「嗯,真是個好問題。」她佯裝思索了下,迅速給他答案。「我這個人呢,不太能安于現狀,所以通常下班之後都會安排進修課程去上課,幾乎每天時間都排得很滿,因此沒辦法臨時答應你的邀約,抱歉嘍∼∼」
「小姐,妳難道都不怕嫁不出去嗎?」小陳錯愕不已,她難道沒有熟女的自覺,還以為自己是青春美少女嗎?
她一愣,想了想,肯定地說︰「不怕。」
「為什麼?」小陳簡直要再次哀號了。
「因為女人當自強。」她揚起笑容。「現在的女人是很強悍的,不需要依靠男人,一樣能活得很好。」
所有男同事都傻愣愣地盯著她看,那種不可置信的眼神像她說了什麼天方夜譚。
「好了,下班時間快到了,大伙兒快整理整理,等等好下班了喔∼∼」她揚唇淺笑,以主管的姿態交代道。
所有人只得問著頭做自己的事,很快整間辦公室便回復原先安靜的狀態。
「程姊,妳說的是真的嗎?」突地,她的專屬助理小碧將椅子滑到她身邊,將聲音壓得好低地輕聲問道。
「妳說什麼?」程嘉樂微愣了下,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就妳剛才說的那些啊!妳真的不結婚喔?」坦白說,小碧被她嚇得不輕,她沒想到自己最敬愛的上司竟會抱定獨身主義,真是太先進了。
打小老媽給她的觀念就是女人最終得找個好歸宿,建立一個家庭、生兒育女,安安穩穩的過完下半輩子,主要的任務就是相夫教子,但她的主管卻抱持和老媽的教育完全相反的理論,著實令她驚訝不已。
「嗯哼!」她輕哼,雙手環胸,讓自己的臀斜倚著辦公桌。「我覺得自己一個人很自在,沒什麼不好啊!」
「呃……」人家都這麼說了,她還能說什麼呢?小碧訕訕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不再企圖問些什麼了。
待小碧回座位坐好,程嘉樂兀自幽幽的暗嘆一口氣——結婚有什麼用呢?要是溝通不良,還不是落得離婚的下場?不然現在離婚率那麼高是怎麼來的?
結婚啊……一輩子一次就夠受了,她再不會想去觸踫那個令人心力交瘁的生活模式……
第1章(1)
「周小姐,我是龍騰建築設計公司的程嘉樂,來了解一下關于貴府廚房地磚花色的問題,麻煩妳開個門。」程嘉樂站在小張口中很難搞定的周玉晴家門口,透過大門對講機與屋內的人通話。
「好的,妳等等喔!」
對講機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接著大門很快就開了。
因為工作的關系,她見識過許多豪宅,對于這棟位于市區的別墅沒有太多驚艷感,看得出來周小姐家境很好,不過人家家境好是人家的事,她純欣賞便是。
她在菲佣的引領下進入別墅,迎面而來一名花枝招展的女人,約莫就是周玉晴本人了。
「周小姐嗎?妳好,第一次見面,這是我的名片,請多指教。」她很快由皮包里拿出名片,客客氣氣地遞給周玉晴。
「嗯。」周玉晴接了過去,隨便看了一眼。「好,請坐吧,妳現在準備怎麼跟我談?」
「是的,周小姐,我今天前來主要是想跟妳確認,當初我們的工作人員是否有拿地磚的樣本給妳挑?」她按下皮包里的錄音筆,這是與客戶交涉必要的程序,以作為雙方交涉的重要證據,是保障雙方權益的基本做法。
「有是有,不過那跟我不滿意你們施工的結果有什麼關系?」周玉晴坐了下來,大剌剌地蹺起二郎腿,一副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樣子。
「當然有關系。」她很客氣地解釋,基本上她對周玉晴並沒有什麼成見,純粹是就事論事。「如果周小姐是想換其他顏色的地磚,我們執行上會有困難,因為原本的地磚是以妳的要求配貨的……」
「妳是什麼意思?」周玉晴挑起描繪精致的秀眉,眸底開始散發出攻擊的色彩。「妳現在的意思是說我故意找你們公司麻煩就對了,是嗎?」
「我沒這麼說,我只是就事論事,針對妳的意見做解釋。」這個人怎麼這樣?講沒兩句話就要發火了,有錢人家的小姐果然脾氣很大。「妳既然挑了地磚的花色,就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不然我們公司很難處理每個案子……」
「你們要怎麼處理是你們的事,我花錢還要受這種氣,你們的服務也太差勁了吧!」周玉晴情緒一來,惱火地拍打桌面。
「周小姐,請妳冷靜一點。」程嘉樂快昏了,她最怕遇到這種「番」的客戶,偏偏就這麼倒霉被她給遇上了。「我們有話好好說……」
「妳這叫好好說嗎?妳根本就是來找碴的!」
「怎麼了?干麼發那麼大脾氣?我在里面都听到妳發的聲音了。」
周玉晴氣壞了,正想再度發飆,此時由室內走出一個男人疑惑地出聲詢問。
由于程嘉樂坐的位置背對著房間信道,因此她並沒有看見男人的長相,但她听見了那個男人的聲音,頓時渾身一震!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如此熟悉,每個夜晚都像幽靈似地纏繞著她,教她夜不成眠——但是,不可能啊,他怎麼可能會在這里?還是這是她的幻覺?
「HONEY,你看她啦!」周玉晴一見到男人出聲了,趕緊跳起來向男人跑去,抱著男人的臂膀撒嬌。「這家建築設計公司好差勁,我一定要換一家!」
「怎麼回事?」男人蹙了蹙眉,俊帥的臉並沒因為蹙眉而有所影響。他向程嘉樂走近了些,客氣地詢問︰「小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近距離听到對方的聲音,越是覺得熟悉到骨子里,程嘉樂冷不防地悸顫了下;她緩緩地旋過身,當她抬起頭,視線對上男人的臉,兩人同時狠抽口氣——
噢∼∼天啊!真的是他!她的前夫唐丞杰!
是的,沒有人知道她曾經結過婚,也不曉得她離婚了,公司所有同事都以為她只是抱定不婚主義,卻不知道她曾經有段刻骨銘心的過去,而造成她不願再觸踫感情的主因,就是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唐丞杰。
「是妳?!」唐丞杰的反應比她還大,不自覺地月兌口喊出聲來——是樂樂,他的前妻,那個和他離婚十年,卻還時不時鑽進他腦子里的女人?!
「HONEY,怎麼你認識她嗎?」周玉晴一臉不悅,憑著女人的直覺猜測,她的HONEY和眼前這個女人恐怕有什麼關系,于是本能地更加黏緊唐丞杰。
「講話就講話,不要這樣黏來黏去!」唐丞杰撥開她的手,下意識地不願讓她太過貼近自己。
「你……哼!」周玉晴在程嘉樂面前失了面子,一張妝容精致的臉也失去了顏色,噘了噘嘴氣惱地閃到一邊。
「妳怎麼會到這里來?」唐丞杰舌忝了舌忝略干的唇,看起來竟有絲緊張的樣子。
「洽公。」她突然感到好笑,當雙方對峙時,倘若其中一方顯得緊繃,另一方就能以較輕松的態度面對,一如現下她和前夫之間的尷尬狀態。「你呢?」帶著點促狹的惡作劇,她故意問他之所以出現的理由。
「呃……」果然,他語塞了。
「干麼?他是我的男人,在我家出現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周玉晴又忍不住插嘴了。
「玉晴,妳可以安靜一點嗎?」唐丞杰惱了,低啞地警告她。
他和周玉晴之間算是一種另類的交往關系,彼此有共識各取所需,需要時在一起,不需要時就各玩各的。
千金大小姐嘛!什麼鬼主意打不出來?離婚之後的他不想再有任何感情上的牽扯及麻煩,很爽快地答應與她交往;可現下這女人在干麼?宣示所有權嗎?呿!
周玉晴跺了下腳,心不甘情不願地用力坐到沙發上。
程嘉樂見狀暗自搖了搖頭。
眼前這兩人的交往很明顯男性佔上風,真是危險的平衡,兩性地位若不能平等,時間一久難免會出問題,一如以前的自己……
「妳今天是為了什麼事而來?」唐丞杰根本沒把周玉晴的小姐脾氣放在眼里,一徑兒追著程嘉樂直問。
「為了周小姐選的地磚。」她並不打算隱瞞,畢竟這是事實。
「廚房的嗎?」他知道周玉晴最近重新整修廚房的事。
「嗯。」她點頭。
「地磚怎麼了?」
「嗯……周小姐選了花色又後悔,說我們的人員送錯了。」她據實以告。
「怎麼可以這樣?」他傻眼,真是太離譜了,難道簽了約都能不算數的嗎?他嚴肅地看向周玉晴。「玉晴,妳不能不開心就四處找人麻煩,施工合約應該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花色是妳選定的,不能隨便更換,就算妳後來改變心意,也應該好好跟業者溝通。」
「HONEY?你凶我,你竟然為了這個女人凶我?!」周玉晴不敢置信地跳了起來,她沒想到男友竟然會為了一個陌生的女人對她發脾氣,簡直是莫名其妙!
「我是在跟妳講做人的道理!」唐丞杰沒想到她竟如此冥頑不靈,自然跟著上火,口氣不善地教訓起她來。
「我管你什麼做人的道理,人家就不喜歡那個花色嘛!」凶不過男人的氣勢,周玉晴的聲音軟了下來,開始想用撒嬌的方式安撫他。「你怎麼可以為了她跟我吵架?」
「我不是因為她而生氣!」氣死,他都要爆青筋了。
「明明就是!」面子硬是掛不住,周玉晴忍不住借題發揮。「你一定跟這女人有奸情,不然你不會為這點小事跟我翻臉。」
周玉晴這無疑是自掘墳墓,觸踫到了他的地雷,讓唐丞杰決定放棄溝通──
「妳這女人簡直不可理喻,告訴妳,我們玩完了!」他憤怒地抓起掛在門衣架上的西裝外套,拉起還呆坐在沙發上的程嘉樂,打開大門就往外走。
他說完話用力甩上大門,留下呆愣的周玉晴傻在原處,直到她意識到好久之後門板都再沒反應,才忍不住抱著抱枕痛哭起來──
*
「放開我啦!」一走出周家,程嘉樂立即要唐丞杰放手。
「干麼?牽一下會死喔!」唐丞杰沒好氣地睞她一眼,卻仍紳土地放開她的手。
「你這人……簡直無賴!」那散漫幼稚的語氣,隱約牽動她腦子里深層的回憶,她氣惱地瞪他,吃疼地撫了撫自己的手腕。
「我無賴?!」唐丞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被人如此指控,而這人不是別人,還是他的前妻呢!「當年妳可沒有這樣認為喔!」
「……」程嘉樂窒了窒,好半晌說不出話來,既然說不過他,那不如走人還來得痛快些;她看了他一眼,索性轉身丟下他就要走人。
「嘉樂!」沒想到他不如她願,伸手輕易扯住她的手。
「干麼啦!」她再次甩開他的手。
「奇怪了,妳對我為什麼這麼不耐煩?我們這麼久不見了,聊一聊不行嗎?妳以前不是這樣的。」他挑了挑眉,感覺她和以前不太一樣。
「人是會變的。」她淡淡地說道。
沒錯,經過十年歲月的洗禮,她不再是當年那個不懂世事的小女孩,她有正當的工作與人際關系,先不論生活過得如何,至少世面她見了不少,沒再那麼容易被男人的甜言蜜語哄騙了。
「是嗎?變得可以輕易翻臉不認人?」他嘲諷地嗤笑。
「我哪有翻臉不認人?」她皺眉,這是哪來的不實指控?
唐丞杰定定地凝著她,風吹亂了他的發,卻一點都不影響他的帥氣。
「我以為即使不當夫妻,我們還可以是朋友。」他的聲音消散在風中,卻仍清楚地傳進她耳里。
還可以當朋友嗎?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對程嘉樂來說。
她心里很清楚,這些年來她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消逝而淡忘跟他有關的記憶,甚至剛才在周家,周玉晴喚他HONEY時,她還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微微抽緊;不過,過去的就過去了,就算她還對他存有感情又如何?一切都已船過水無痕,畢竟都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我應該沒那麼糟吧,糟到我們連朋友都當不成了嗎?」唐丞杰雙手環胸,就這樣杵在路中央盯著她。
要命!好在這里來往的車輛並不多,不然可真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危險極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從不認為你糟,只不過女人緣特好而已,看來到現在也沒什麼改變。」她輕嘆,不自知地透出些許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