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瘋子——榮政惜命,嚇得要往曹達身旁爬去。
曹達冷眼看著金雲陽,「金雲陽,別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金雲陽的眼底銳利一閃,在曹達來不及反應之前,腳用力的一踩,空氣中同時傳來骨頭斷裂的聲音和榮政淒厲的尖叫。
「你——」曹達臉色大變,蹲下來一手扶住榮政,一手拿著刀直指金雲陽。
「他斷了人家姑娘一條腿,我不過是以牙還牙替姑娘討回個公道。若要告上官府,請便。」金雲陽淺淺一笑,「曹達,你護著一個無根的公公,任由他私下納妾,此事若傳回京里,不知你是有罪還是無罪?」
這是赤果果的威脅。曹達抿著唇,榮政納妾並非這幾日之事,來到戎城,榮政身邊不單有義子尋來,還有底下人送上的女子、男童,這其中大部分都是窮苦出身的人家,若真出事,皆能用銀兩打發。
曹達奉命帶人護著榮政來到戎城,榮政胡天胡地,他冷眼旁觀,只是盡守本分。
榮政捂著斷腿,一張臉慘白,「這些個都是榮進的妾室,與我無關。」
榮政不單在戎城甚至在京城都有好幾房妾室,但對外都統一口徑,就算大伙心知肚明這都是供榮政玩樂,但也沒人敢管。他沒料到來到戎城,竟會遇上這個橫空出世的二世祖 「是嗎?」金雲陽早知道他們義父子之間玩的把戲,耳里隱約听到前頭的哀嚎聲,他揚起嘴角,「那我可得向他的妻妾們賠個罪。方才在康平樓,我不小心手滑了下,劍不長眼的砍了榮進一刀。」
榮政的心頭一震,顧不得自己的腿傷,驚慌的問道︰「你……你對阿進做了什麼?」
「榮大人別急,其實也沒什麼。」金雲陽一臉無辜,「只是讓他跟榮大人一樣罷了。」
榮政的臉色更是白得不見一絲血色。
「其實細細一想,榮進既是大人的義子,自然也得跟大人一樣是個無根之人才是正理,以後不是父子卻更似父子,挺好、挺好!」
金雲陽嘲弄的話一字一句打得榮政面如死灰,榮進是他的義子卻也是他大哥唯一的兒子,是他們榮家世上唯一的獨苗,今日卻被金雲陽給毀了——
「金、雲、陽!」榮政咬牙切齒,「你眼中還有沒有王法!」
「跟大人比起來,我應該還算是個依法行事之人。」金雲陽自知不是個好人,但是跟榮政比起來,他真的算得上良善。榮政縱使氣得巴不得殺了他,但卻拿他莫可奈何,因為榮政比任何人都更擔心他不管不顧的將事情鬧大。
他就是個瘋子,可以為達目的拼個你死我活,魚死網破。
榮政憤怒的大吼了一聲,氣血攻心的吐了口血,暈了過去。
「沒勁兒。」金雲陽不顧一旁曹達冰冷的眸光,踢了踢榮政,「這樣就暈了。」
曹達握著刀把的手一緊,但終究沒有出聲讓人攔阻離去的金雲陽。
金雲陽帶著人馬離去,曹達雙眼覆滿寒冰的看著暈厥的榮政,久久才讓人將榮政扶上床,請來府醫救治。
金雲陽離開榮府,一心只想趕回將軍府,只是才上馬,韓子安便出現在身邊,他不由面露嫌棄。對于打擾他與陶朔語相處的人事物,他都深惡痛絕。
韓子安心塞,但還是上前低語了幾句。
金雲陽滿心不悅,他回戎城都未能好好跟陶朔語說上幾句話,偏偏還有個討厭鬼得救。
「走吧。速戰速決。」金雲陽一踢馬月復,往大牢而去。
韓子安立刻帶人跟上,上次隨著陶西辰來救人卻沒將人救出,實在有損顏面,所以這次說什麼也得把人救到手。
至于救了人可能會給將軍府帶來麻煩,這點不在韓子安考量之中,金雲陽更是想都沒想過。
雖然大牢戒備森嚴,但這次金雲陽一行人有備而來。
金雲陽順利的走下地牢階梯,正好見到獄卒對陶東朗用刑,他眼也不眨趁著獄卒不備,搶過獄卒手中烙鐵,反手將燒紅的烙鐵印到獄卒臉上。
獄卒吃痛,捂著臉大叫,金雲陽用力踢了一腳,將人重重踢得撞向一旁的石牆,癱軟在地。
陶東朗被綁在木架上,滿頭鮮血,吃力的抬起頭看他,他的耳際全是金雲陽帶人劫囚的兵刃交接聲。
金雲陽緩緩地走到他的面前站定,看他遍體鱗傷,一身狼狽,不由挑了下眉,丟了一句,「你與青竹此刻倒像是對苦命鴛鴦。」隨即沒再多言,只讓一旁的韓子安去將人解下。
「你這麼做是錯的。」
听到陶東朗都被虐得只剩一口氣還想說道理,金雲陽不由嘲弄一笑,「本公子要不是不願見小土妞難過,也懶得費心思救你。陶大,用你的眼楮仔細瞧瞧,對你動手之人可有一個是你所熟悉的?」
陶東朗早就知道對他動手的都是生面孔,但他已是階下囚,縱使看出古怪也無力反擊。
「陶大,我懶得跟你廢話,你若還想留著命替自己洗清冤屈就乖乖跟我走。」
陶東朗被解下繩索,身子因虛弱而搖晃,但還是咬著牙挺住,「你帶我離開大牢,就不怕官府辦你?」
金雲陽的神情彷佛听了個笑話,「我若怕,就不會做,我還巴不得他們找上門來。你還能騎馬嗎?」
「當然。」被吊打了許久,陶東朗幾乎沒了力氣,但憑著一口氣,他還是咬著牙點頭,堅持無須人扶持,搖晃的走出地牢。
踏出地牢,抬眼望去,外頭已是一片漆黑,天空竟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天氣冰寒,他腳步踉蹌了下,吐了一口血。
金雲陽嫌棄的看著他,「算了、算了,你還是坐馬車好了。不然你一口氣沒喘上死了,我豈不是白費力氣救你。」
陶東朗沒好氣的瞪著他,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陶東朗被韓子安扶坐上了馬車,上頭竟然已經有位大夫等著照料他的傷口,他在心中咒罵了一聲。
看樣子金雲陽早就將馬車備好,問他騎馬與否,不過只是想要羞辱他罷了。若非逼不得己,他真不願被金雲陽所救,這廝在他眼中就是個混帳。
金雲陽回到將軍府,交代下人好生照料陶東朗,便迫不及待換下自己沾了血腥的衣物,淨身之後,一身清爽的去尋陶朔語。
陶朔語此刻正在西廂房外的院子里不安地走動。
青竹被救回將軍府,府醫領著醫女正在廂房里醫治,全然不知道屋內的情況。
金雲陽大步踏進院子,她一看到他便激動的跑向他。
「青竹姊姊傷得很重。」在青竹被抱進府時,她只來得及瞧了一眼,就被送她回府的侍衛給請出了房,「她能活下來嗎?」
金雲陽一把抱住她,對她開口不是關心他而是問起旁人,心中有些委屈,但還是低聲回答,「去遲了一步,所以受了點罪,但她不會有事。」
陶朔語的眼眶微紅,強忍著眼淚,「她是為了救我大哥。」
金雲陽才不在乎她到底為了救誰,只在意陶朔語心中難受,「待她痊癒後,給她一筆銀子,讓她得以安享余生就當謝過了她。」
這是金雲陽認為最好的安排,陶朔語聞言卻是五味雜陳。
「小土妞,你怎麼淨想著別人?我這一路奔波回戎城,不單沒能好好歇口氣,連口熱湯都沒得喝。」
陶朔語聞言,神情一怔,她因為記掛青竹並不感到饑餓,如今才驚覺此刻已是月上樹梢,方才下的那場雪都停了。
「貴人等會兒,我立刻去給你弄吃的。」
金雲陽見她急切的模樣,嘴角一揚,他就是樂見她只一心專注于他。
他雙手背在身後,大步的跟她進灶房。分離十數日,他現在壓根不想跟她再分開,至于受傷被他救回將軍府的陶東朗——這個時候他理所當然的將人丟到腦後。
陶朔語手腳俐落的做了幾道菜,還請下人送了一份給將軍夫人,這幾日因為陶家的事給將軍府帶來叨擾,她心中有愧疚也有感激。
趙慧妍欣然接受了陶朔語的好意,畢竟她的手藝好,或許將軍回府吃了小姑娘的飯菜,能看在吃人嘴軟的分上,按捺下怒火。
將軍府收留陶西辰和青竹並不是了不得的大事,但陶東朗不成——陶東朗原被關在大牢之中,現在卻渾身是傷的被金雲陽帶回來,趙慧妍知道以外甥的性子,肯定不是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將人救出。
看著桌上的飯菜,她嘆了口氣,將軍這幾日才為了陶西辰劫囚一事與知府有過交鋒,好不容易才保下了陶西辰,現在金雲陽一回戎城就直接闖了地牢——她揉著發疼的太陽穴,不知要如何善了。
陶朔語擺桌在陶西辰休養的屋里,她的胃口不好,但還是在金雲陽強迫下陪他吃了點東西。
一旁的陶西辰吃得挺歡,兩大碗的飯下肚後,竟又添了第三碗,這令陶朔語有些驚訝。之前,她二哥還一副生無可戀,食不下咽的模樣,如今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方才陶朔語在灶房忙時,陶西辰已經從韓子安的口中得知陶東朗被救回將軍府,他不放心的趕去探視,耳里听著陶東朗罵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中氣十足,他就知道大哥不單沒事死不了,還很快就會復原,所以此刻他心情飛揚,大口吃著飯菜,開心得不得了。
至于金雲陽用什麼方式把人給救出來,他也不擔憂,畢竟金雲陽敢出手就一定有了後招,所以如今他可以放下心中大石了。
不過經此一事,他更覺權勢富貴重要,所以待身子好了之後,他肯定要好好想清楚,將來干番大事業。若有萬一,他也能像金雲陽一樣隨心所欲,護著自己想要護著的人。
第十八章 一山還有一山高(1)
天才微亮,戎城街道突然緊張了起來,數十個官兵團團圍住了將軍府,得到消息的趙慧妍冷下了臉。
她清楚官府來人的緣由,昨夜將軍未歸,如今府中只有她一個正主,她站起身,縱使心知肚明金雲陽有錯,但她依然得站在他身後撐著——她帶下人往大門的方向而去,只是人才走到半路就遇上另一頭過來的金雲陽。
「舅母,可用膳了?」金雲陽淡笑問道。
這個時候,趙慧妍可沒心思用膳,「你這孩子,官兵都上門來捉人了,你還像是在玩似的。」
「舅母放心,我有分寸。你就回屋去用膳,外頭的人交給我應付。」
「我知道你能應付,只是這是將軍府,我不能置身事外。別忘了,好歹你舅母還有個誥命在身,要捉你,得我點頭。」
趙慧妍性子溫和卻極其護短,除了自己的夫君和獨子外,這人世間最在意的就是金雲陽。
金雲陽聞言一笑,也不再攔著她,畢竟姑母不是陶朔語,若真見血,也不怕舅母會夜不成寐。
帶人包圍將軍府的知府看到跟在金雲陽身旁出來的趙慧妍,拱手一禮,「將軍夫人,下官前來捉拿要犯,還請夫人切勿插手。」
「要犯?」趙慧妍裝出一臉的茫然,「這之中該是有所誤會,堂堂將軍府豈會有要犯?」
知府一听就知道趙慧妍要保金雲陽和陶東朗,若非情勢所逼,他也不願來將軍府逮人,他緊緊握住藏在官袍寬袖下有些發顫的手。
「大膽金雲陽,罔顧王法,闖入官府大牢劫走要犯陶東朗,快快將人交出來,別讓將軍府上下為難!本官可以看你在幡然悔悟的分上,予以輕判!」要不是聲音帶著輕顫,知府的話倒是義正詞嚴。
金雲陽似笑非笑的盯著知府,「可惜我胸無點墨,幼時便被夫子批為朽木之材,向來不知悔悟其義,所以大人想要陶東朗,我不可能交給你。」
「大膽——」
「吵死了,大膽、大膽的吼著,你不煩,我都煩了。」金雲陽瞪了知府一眼,「你跟我說說,陶東朗所犯何罪?」
知府被個白身當眾質問,面子有些掛不住,偏偏將軍夫人護犢子,站在一旁壓陣,他只能忍著氣,開口說道︰「陶東朗私賣官糧,中飽私囊。」
「證據。」
金雲陽輕飄飄兩個字,令知府一時語塞。
「還在查。」
金雲陽一哼,「若是還在查,便是無憑無據,陶東朗就是無罪。」
「這是強詞奪理!」知府的唇一抿,飛快的說道︰「先前本官已與韓將軍解釋,縱使陶東朗私賣一事尚無證據,但他身為捕頭,奉令看守糧倉卻致官糧短缺,他便難辭其咎,本官辦他一個辦事不利之責並不為過。」
「好一個辦事不利之責。」金雲陽一臉嘲弄,他不客氣的直言,「你當天下人全是傻子不成,你也說了陶東朗是奉令守糧倉,身為朝廷命官,對他委以重任的你又該當何罪?」
知府一時啞口無言,「你這是欲加之罪……」
「是否是欲加之罪,自有朝廷定奪。」
知府一張臉被他氣得通紅,「這等小事,你還想告回京里去?」
「小事?」金雲陽嘖嘖出聲,「真沒料到這話會出自個朝廷命官之口。民以食為天,朝廷向來視為重中之重,以豐補歉的糧倉出事,在大人眼中竟只是小事一件。
單憑你今日這句話,只要傳回京去,你這頂烏紗帽可以不要了。」
金雲陽的態度輕慢,所言似是不成理卻又令人一時無法反駁,但不論如何,知府今日非得把陶東朗捉回去不可。
陶東朗從一開始便是他的代罪羔羊,若無法讓他頂罪,他的一生就毀了!
「是非對錯非你所能斷定,」知府揚起下巴,硬著聲說︰「把人交出來。若陶東朗真是清白,本官自會還他一個公道。」
「還他公道?陶東朗都被你的人打得只剩一口氣,若再把人交給你,我怕他等不到公道那日就魂歸西天了。」
知府聞言,臉色一沉。今日帶來的捕快里頭有不少是跟著陶東朗出生入死的兄弟,這幾日因為他下令押了陶東朗,所以官府的氣氛詭異,有好幾個捕快三不五時便到他跟前來求情,都讓他打馬虎眼壓下,最後有幾個捕快見他不松動,竟是連當差、當值都不來,如今刑求陶東朗的消息一出,怕是又要折騰。
果然知府帶來的捕快有好幾個聞言,原本拿著長矛指著將軍府,這下都突然站直身子,一臉懷疑的看過來。
知府心中咒罵,但面上不顯,內心深處對陶東朗又妒又恨,不過一個小小的捕頭,在官府中,儼然以他為首。
金雲陽不願交人,他帶來的捕快也不听他的命令捉人,知府可以說是丟盡了臉面,正在僵持不下之際,有馬蹄聲遠遠傳來,看到由遠而近的人馬,知府松了口氣。
「將軍!」他連忙對下馬的韓熙明一個拱手。
韓熙明掃了他一眼,輕應了聲。
金雲陽與韓熙明目光相接,反應只是嘲諷的撇了撇嘴。
「這是怎麼回事?」韓熙明在營中得知有官府人馬包圍將軍府就立刻趕了回來,看眼前陣仗,不用多問就知道又是金雲陽惹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