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龍衛這些自小便接受非人訓練的暗衛而言,這不過是小菜一碟,然而對上官流煙這樣嬌生慣養的騎馬新手來說,卻是如同煉獄一段。
若不是心系君楚灕的安危,她老早就倒了。
海曄見她明明已是搖搖欲墜,卻異常堅定的模樣,也不再多勸什麼。
上官流煙看似嬌弱,卻與君楚灕一樣固執,決定之事不論旁人如何勸說都不會改變,既然如此,不如加快腳步,畢竟他也十分擔心君楚灕的安危。
半日的時間很快便過了,月兒高掛,星子滿布。
就在上官流煙覺得自己就快到極限時,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哨響。
那聲哨響並不是特別尖銳,可听在幾乎快昏迷的上官流煙耳中卻猶如一聲驚雷,她忙定楮一看,發現前頭沙塵飛揚,而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其中,身旁不知為何沒有半個人,獨自被一群人追殺。
「保護王爺!」海曄見此立馬沖上前,身後眾人一涌而上。
有了龍衛的加入,原本岌岌可危的局勢頓時反轉。
黑衣人見不知從何而來的緩兵,臉色一沉,打了一個手勢便要撒退。
然而海曄豈會讓人給月兌逃,沉聲喊。「一個不留!」
君楚灕雙眉緊蹙,非但沒有因為他們的救緩松口氣,而是面若寒霜。「你們為何會在此?王妃呢?」
這是君楚灕發怒的前兆,好在在眾人開口解釋之前,一道虛弱的嗓音在他身後響起。
「無憂……」
君楚灕立即回過頭,在看到一身風塵僕僕的上官流煙時,那幾乎要殺人的怒火頓時煙消雲散。「煙兒!」
君楚灕快步朝他走去,上官流煙也想如此,然而她卻是連下馬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乖乖待在馬背上等著他前來。
可就在君楚灕來到她面前,將她從馬背上抱下時,異變突起。
看著朝兩人極快飛來的銀光,上官流煙驀地瞪大了眼,想也未想的將身前的男人給用力推開。
離兩人最近的龍二與龍十拼命想要攔下,卻是攔不住,僅來得及將利箭打偏幾寸。
「煙兒!」君楚灕大驚,只能眼睜睜看著利箭朝上官流煙的心口飛來……
她這是又死了一次嗎……
上官流煙艱難的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彷佛沒有一絲知覺,動彈不得,僅有一雙眼能夠勉強轉動。
「煙兒!」幾乎她一睜開眼,君楚灕便立馬握住她的手。
上官流煙緩緩的看向他,嘶啞的開口。「無憂?我……我這是沒死?」
眼前的男人十分憔悴,與以往風華無雙、如晨霧般清冷的翩翩貴公子模樣相差甚遠。
此刻的君楚灕一臉的胡碴,一雙清明漂亮的琥珀色瞳眸滿是血絲,身上的衣裳皺巴巴的,甚至還沾著血,就像一個失意窮困的男人。
雖說他這模樣仍然俊美過人,卻讓上官流煙很是心疼。「你一直在這守著我?你趕緊去休息,我沒事的。」
「沒事?你這樣叫做沒事?」君楚灕那雙因她蘇醒而欣喜的雙眼變得通紅,一向冷情的他從未像此刻這麼生氣過,因為太過恐懼,讓他忍不住嘶喊。「你是傻瓜嗎!為何要來?為何要替我擋箭?」
一想到她被箭貫穿的那一幕,他的心髒幾乎要停止。
他這輩子從未這麼害怕過,那一剎那,他覺得自己什麼都不要了,什麼繼承大統、狗屁責任都比不上她的性命重要,就是此時此刻要拿他這條命去換她的性命,他都可以毫不猶豫的點頭。
上官流煙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她不覺得自個兒有什麼錯,可淚水卻是不爭氣的直落。「為什麼不能來?你把龍衛留了大半保護我,那你呢?要不是我們趕來,你怎麼辦?你難道又要扔下我一個人,讓我再一次經歷前世的一切?」
他害怕,難道她就不怕?
他知不知道,當她看見他只身面對這麼多敵人時,她有多害怕?她怕下一瞬那些不長眼的刀劍就會砍在他身上,她害怕上一世的慘事會重演,這一切,他難道沒想過?
君楚灕看著她眼中的控訴及那如珍珠般滾滾而落的淚珠,既心疼又不舍,胸口的恐懼頓時被她的淚給取代。
他小心翼翼的將她給擁入懷中,嘶啞的說︰「對不起,煙兒!是我不好,都怪我考量不周,讓你這麼擔心,還為了我這般奔波勞累,真的對不起。」
他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明知道盛豐帝不會放過截殺他的機會,卻還是將龍衛中的精銳包括曄叔留給她,以為只要她性命無憂就好,卻不知在她心中,他也是同等的重要,若是他出了事,她又該如何是好?
他把一切想的太簡單,一心一意想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保護,卻沒想到這傻丫頭雖傻,卻是十分的堅。
想到海曄先前講述她是如何與林雙演戲,又是如何一路騎馬追來,他十分感動。
或許是他把她想得太過脆弱了,他的妻子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救他的傻姑娘,她已成長到足夠與他並肩而立的高度。
上官流煙原本只是無聲哭著,听見他道歉,淚水落得更凶了,最後更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起來。「嗚……我不許你再這樣不顧自己的安危,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也不會獨活,就是要死,咱們也得一塊死,听見沒有……」
她斷斷續續的說著,眼中的堅定讓君楚灕一顆心軟得一塌糊涂。
「好,我答應你,再也不犯。」他慎重的對她保證,輕輕的拭去她眼下的淚痕。只要她能不哭,他什麼都可以答應。
上官流煙哭了許久才慢慢地止住了淚水。「你為何會一個人在那兒?你帶來的龍衛呢?皇帝不是還派了五千精兵和張虎與你一塊去赤海關,他們人呢?還有,你有沒有受傷?老實跟我說,不許騙我……」
或許是大哭了一場,上官流煙那原本沒有感覺的身子漸漸能夠動了,就是十分酸疼,彷佛骨頭散架一般,讓她動作緩慢,但她還是不放棄查探君楚灕是否有受傷。
「別亂動,你手臂上有傷。」君楚灕見她欲起身,忙輕柔的制住她,有些無奈的道︰「你這傻丫頭,自己才是受傷的人,還惦記著我?」
也不知該不該說她命大,那暗箭可是直直朝著心口而來,速度之快,壓根讓人防不勝防,若不是先有龍衛將利箭給打歪,後有她在緊急時刻因體力不支昏迷而向一旁倒去,那只箭就會從她的胸口貫穿而出,而不是僅僅劃傷手臂這麼簡單……
一想到那畫面,他至今仍覺得恐懼。
上官流煙也沒料到自己竟這樣好運,在得知身子是因為體力透支才會暫時難以動彈後,這事便被她拋至一旁不管了,著急的追問他未回答的問題。
「你快回答我!」她瞪眼,「不是答應過我會好好的?今日你要是說不出個合理的理由,我就不理你了!」
她是真的很生氣,氣到寧可不理會他,也要表明自己的不滿。
君楚灕怎麼可能讓她與他嘔氣?自然是老老實實的將事情經過告訴她。
「我們在路上遇到了一隊商人,那些商人……」
他們一行人趕了數十日的路程,只要再半個月就能抵達赤海關,一路上十分順利,並沒有遇到刺殺,然而君楚灕可不會天真的以為盛豐帝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非但沒有松懈,反而提高了警覺。
果然,就在今晨,他們的軍隊剛啟程不久便遇見一隊商隊,那一行人神色慌張,且馬車上還有幾處刀痕,一個個萎靡不振。
商隊的老板自稱姓林,是黔州的商人,在看見他們的軍隊後,當下便哭喊著自己的商隊被韃子給劫了,且那些韃子就在前頭不遠處的貴州,連知縣老爺都擋不住,讓他們趕緊去救人……
如此巧合,君楚灕如何會相信?不論是真是假,他都不會輕易前去。
然而張虎卻是「信了」,堅持派兵前往貴州查看。
君楚灕自然不會去,但也不會攔著張虎,誰知他竟是一去不回。
張虎帶了一半的兵離開,剩下的兵因苦等不到他回歸,便開始吵著要去尋。
這樣粗糙的把戲,君楚灕如何會看不出來?
他並未听從他們的建議親自去尋張虎,卻也沒有阻止,因為他知阻止也沒用,與其做沒必要的爭吵,不如順勢而為。
最後他指派那吵鬧得最歡騰的小將當首領,讓對方帶兵前去尋找張虎,而他便听從他們的「建議」在原地等待眾人歸隊。
第八章 千里追夫(2)
至此,五千士兵全數離開,君楚灕的身旁僅剩下百名龍衛。
以君楚灕對盛豐帝的了解,貴州若是陷阱,此地何嘗不是?兩人交鋒多年,他對盛豐帝那狡詐的心思再清楚不過。
他自然不會傻傻的待在原地,軍隊前腳剛走,他後腳便離開了。
與其說盛豐帝派給他的五千親兵是保護他至赤海關,倒不如說是催命符,于是他將計就計趁機擺月兌,獨自帶著龍衛上路。
就像君楚灕了解他一樣,盛豐帝自然也了解君楚灕,早早在路上埋伏。
盛豐帝為了君楚灕這條命,竟一連設下三處埋伏,可說是機關算盡。
「我早知他不會如此輕易就放過我,龍衛被牽制住也是意料中之事,他們以為只剩我一人便能順利得到他們要的東西,若是真得不到,就是要殺我也是易如反掌,卻不知我正帶著他們往蒼嶺山去。蒼嶺山便是我養兵之地,只要到了哪兒,我的安全便能無虞,沒想到竟在半路上遇見了你們……」
他武功高強,雖說寡不敵眾,逃卻不成問題,為何會跑得這般慢,自然是為了將所有殺手一個不留的全引至蒼嶺山,他不能放過任何一人,以免曝露了他的秘密。
上官流煙听完,這才真正松了口氣,但該交代的還是得交代。
「這次就算了,下回不許你再將龍衛留給我,皇帝的目標是你,不是我,他們該保護的也是你,不是我,所以——」
「沒有所以。」他可以答應她任何事,唯獨這件事。「煙兒,別忘了,你是我的妻子,龍衛保護你是理所當然之事。」
她還想再說,君楚灕卻不給她機會,吩咐人送來午膳,是一碗熬得香味四溢、軟爛適中的蛋粥。
她昏睡了兩日才醒來,僅適合吃這般好克化的粥品。
「我喂你。」他在她腰間墊了幾個抱枕,一口一口的喂她喝粥。
熱騰騰的蛋粥一入口,上官流煙彷佛整個人活了過來,見他只顧著喂她,忙說︰「你也吃一點。」
雖然君楚灕沒說,但她猜得出來他這兩日肯定沒離開她床邊半步,見他那頹廢的模樣就知道他肯定也沒有好好吃飯。
就在夫妻倆濃情密意時,外頭傳來海曄的聲音。
「王爺,時間不早了。」
君楚灕動作一頓,沉聲道︰「再一個時辰。」
「是。」海曄應聲後離開。
「我們要走了?」上官流煙問。
她知道赤海關戰事急迫,君楚灕必須趕在半個月內到達,若是沒到便是抗旨,盛豐帝就有機會光明正大的治他的罪。
「不是我們,是我!你待在這里好好的養傷,什麼時候傷好全了就什麼時候啟程。」一次便夠了,他不允許她再次策馬趕路,她不會知道,當他看見她腿側那磨破的傷口時有多麼的心疼。
上官流煙瞪大了眼。「可是……」
「听話。」這點他十分的堅持,他不會再讓她受這樣的苦。「把身子養好,你現在這樣子,就算我很想你,也舍不得……」
天知道他有多想她,若不是她渾身傷痕累累,他恐怕早已化身化狼。
他話中的露骨讓上官流煙紅了臉,最終還是沒能說服他,被他留了下來。
君楚灕在上官流煙傷癒之後,讓人將她接至南陽城的一處府邸,這是他特地讓人收拾的宅子,為了讓她靜養而用。
他會放心讓上官流煙留在此地,是因為南陽城是他的地盤,坐落在蒼嶺山的山腳下,上官流煙在這里能夠受到足夠的保護。
「王妃可要起床了?」
上官流煙才睜眼,身旁便極快的閃來一道人影,速度之快,讓她連反應都來不及,只能額角一抽的說︰「……海燕,你究竟是怎麼做到這般神出鬼沒的?」
海燕是君楚灕派來照顧上官流煙的婢女,是有一年海曄出任務時在外頭撿回的孤女,因與她十分投緣,就將她收為養女。
上官流煙被君楚灕留在此地住了一個月,這才知道南陽城距離赤海關不過百里的路程,若是赤海關被攻破,頭一個遭殃的是青明城,再來則是這南陽城。
正因如此,君楚灕將楚家軍安置在南陽城外的蒼嶺山。
這些楚家軍跳月兌傳統,不僅僅只有男人,還有女人,他們白日化做百姓叫賣吆喝、游街上工,過著與普通人一般的生活,到了夜晚便會輪流到蒼嶺山里操演訓練,甚至是研讀兵書,這麼多年來,壓根沒人發現南陽城的秘密。
上官流煙一直知道自家男人很厲害,卻沒想到竟是這麼厲害,尤其在得知海燕不只是海曄的養女這麼簡單,還是天听閣的閣主時,更是驚訝到不行。
天听閣可是楚日國最頂尖的暗樓,只要有想知道的事,交給天听閣就對了,他們會以情報訊息要價,情報越是難得,要價便越高,甚至有傳言,天听閣曾經因為一筆情報,向委托人索要了百兩黃金的高價。這要是換成其他暗樓,恐怕早已被斗垮,然而這麼多年來,天听閣依舊屹立不搖,甚至一步一步成為楚日國最有名的暗樓。
而這天听閣,正是君楚灕的產業之一。
在得知自家相公竟是如此出眾能干後,上官流煙再一次覺得困惑,智勇雙全的君楚灕前世究竟是怎麼栽在盛豐帝手中的?
她真心好奇。
對于上官流煙的問話,海燕沒有回答,而是端來一碗黑漆漆的藥。「王妃該吃藥了。」
上官流煙眼角一抽。「我不喝,我又沒病!」
她自幼身強體壯,會這樣虛弱不過是因為不眠不休趕路的緣故,這都過了整整一個月了,醒來就是吃,吃完便睡,完全就是豬的生活,她的身子早已恢復健康,根本不需要喝這苦得令人反胃的藥。
「這是補身子的。」海燕毫不退讓。
「我身子好的很。」上官流煙也不妥協。
「王妃身子好,不代表月復中的小世子身子也好,王妃騎著馬折騰了五、六日,也就小世子生命力頑強,這才沒事,如今可得好好養著。總之,這是王爺特地讓大夫熬的養胎藥,王妃若是不喝也行,奴婢這就寫信告知王爺,讓王爺親自處理。」
又用君楚灕威脅她!上官流煙突然無比想念自家的春暖及花開,兩個小丫頭雖沒膽,可至少听話。
她氣得牙癢癢,瞪眼道︰「海燕,王爺將你給了我,你就是我的人,怎麼可以胳膊向外彎?我身子好的很,我管那什麼小世子身子好不好,我說不喝就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