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君家的傳家之玉、帝王的象征,是如今上頭那位想盡辦法都要得到的東西,先帝的傳位遺詔就藏在這里頭,如今卻被君楚灕給輸了,要是他爹知道這事,肯定會打斷他的腳。
對!就是打斷他的腳,因為君大世子打不得,只能打他出氣。
「這難不成是你的傳家寶?」她挑眉。這麼賣力挽留,她都懷疑君楚灕是拿蘇遠之的傳家寶來充數了。
蘇遠之瞠大眼,忙揮手,正欲再道,卻被君楚灕一個眼神掃過,立馬閉上嘴。
「願賭服輸,這塊玉歸你了。」君楚灕將墨玉遞給她。
「多謝世子。」贏到手的東西可沒有還回去的道理。
感受到玉上頭還殘留著他手的溫度,上官流煙的心加速一跳,忙將手中的墨玉扔給花開,讓她收好,卻不知她這無所謂的動作險些讓蘇遠之昏死過去。
那、那可是崇高帝傳下的傳家玉佩呀!蘇遠之多想喊出這句話,可是他不能。
雖說贏了人家的傳家寶有些不厚道,可一想到她前世便是因眼前這忘恩負義之人而死,不厚道什麼的頓時被她給拋諸腦後。
「今日多謝世子相陪,宴席差不多結束了,小女子就不送了。」上官流煙朝他行了個禮就要離開。
「你似乎很討厭我?」
正欲轉身的上官流煙停住了腳步,朝他挑起秀眉,皮笑肉不笑地道︰「怎麼會呢?世子與我無怨無仇,何來討厭之說?」
誰會喜歡一個害死自個兒的人?誰?若是有,那肯定是個傻子。
「你的表情並不是這麼說。」君楚灕性子清冷,可認識他的人都知,他也十分的執拗,認準的事,沒給個令他滿意的答案,他是不會輕言放棄的。
見他不依不饒,上官流煙也懶得裝了,冷了俏顏。「確實是討厭,律法可有規定所有姑娘都得喜歡世子?」
要不是先楚王夫婦死得早,她還真想問問他們知不知道他們家的兒子有多麼自戀?
君楚灕那墨黑的眼睫極輕的顫了顫,靜靜的凝著她,道︰「你雖不喜我,我卻對你很感興趣,我很喜歡。」
是,就是喜歡,不知為何,打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感到心口一陣鼓動。他不相信一見鐘情,然而上官流煙給他的感覺很奇妙,讓他忍不住想親近她,甚至十分在意她的一舉一動。
他不曉得這是為何,但他知道自己總會得到答案。
喜、喜歡?上官流煙險些被自己的唾沫給嗆到。她听見什麼了?
「我們還會再見的。」
君楚灕並沒有要等她的回應,扔下這句話便瀟灑的轉身離開,留下上官流煙一人風中凌亂。
他這是瘋了?難不成是因為她贏了他的傳家寶?
明月高掛,遠方天際的星子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一輪圓月倒映在湖面上,晚風一吹,波光粼粼。
從上官府回來後,君楚灕便感到一陣疲憊,那倦意來得很突然,蘇遠之的聲音還在耳邊嘮叨著,他卻己斜躺在長榻上沉沉睡去。
見他竟然還睡得著,蘇遠之簡直快氣炸了,再也忍不住對著他大吼。「君、楚、灕,你是不是瘋了?你知不知道你輸掉的是什麼!」
然而君大世子依舊不理他。
蘇遠之又能怎麼辦?只能咬牙切齒的等著了。
這一等便是一個時辰,等君楚灕醒來的時候,夜更深了。
想起方才夢中的一點一滴,他的臉色有些復雜。
「你終于醒了。」蘇遠之沒好氣的說。
君楚灕睜開眼的第一句話便是——
「你相信輪回嗎?」
他作了一個夢,一個十分真實的夢……夢里的一切,讓他彷佛經歷了一場人生,真實得讓他無法忘懷。
蘇遠之白了他一眼。「信,怎麼不信?我還相信崇高帝今晚會入你的夢,痛打你這個把傳家玉當賭注輸掉的不肖子孫!」
「別擔心,會回來的。」君楚灕揉了揉仍有些混亂的腦袋,淡淡的回他一句。
他那淡定的模樣讓蘇遠之險些被氣死。「你就這麼篤定?」
「我何時騙過你?」他爬起來,拿起案上的帳冊,看著這幾日賭坊的進帳,又道︰「那人已經懷疑到我身上了,那塊玉不能再放在我這。」
若那個夢真是他的前世,那麼那塊古墨玉本就該歸上官流煙所有……
一句話頓時讓蘇遠之火氣一頓,卻還是不解。「就算如此,可你為何會選中上官府的姑娘?放在她那就安全了?」
那塊墨玉是帝位的象征,端王,也就是如今的盛豐帝雖得了帝位,卻遲遲拿不出繼承帝位的象征,也就是崇高帝流傳下來的那塊古墨玉。
崇高帝在建立楚日國祭天登基那日,對著朝中眾臣以及全國的百姓宣布,以後楚日國世代皇位交替,除了要有立儲詔書之外,還得有這塊傳位的墨玉,否則便作不得數。
盛豐帝並非先帝屬意的儲君,自然沒能得到傳位之玉,但他能假傳先帝的遺旨,自然也能弄來一塊假玉冒充。
好在崇高帝有先見之明,在墨玉中做了精密的機關,除了新舊帝王,還有首輔以及六名內閣大學士皆知此事,為的就是保障皇位的正統。
這些年來盛豐帝雖坐著龍椅,事實上卻只能算是半個皇帝,百姓們不知皇室之事,內閣豈能不知?
當年因蠻國大舉攻打赤海關而人心惶惶,內閣為了在最快的時間內穩定民心,並未按照祖訓行事,只在確認先帝臨終前的口喻後便急著冊立新帝並昭告天下。
幾年後,朝廷穩定,君楚灕也長大了,君麒楓一派人馬也查出當年立儲之事的貓膩。
當年先帝駕崩之時明明召了首輔以及六大學士,可最後見駕的卻只有董閣老以及陳閣老,就是顏首輔都沒能見駕,原因為何,眾人至今仍是不解。
最可疑的是,盛豐帝登基沒幾年,陳閣老便被人彈劾與蠻國蠻王互通書信,盛豐帝大怒,派人搜府,果真搜出幾封有著陳閣老筆跡、正打算送往蠻國的信件。陳閣老自是不認,可最後還是被定了一個通敵賣國的罪名,誅了九族。
因為是口頭立儲,自此,知曉先帝立儲一事的人就只剩董閣老,然而董閣老是當今皇後的父親,要說盛豐帝能登基,董家沒出力誰都不信。
正因如此,這十多年來,朝中的君麒楓舊部一直與盛豐帝培養的朝臣打著擂台,吵的正是要盛豐帝在眾人面前親自解開古墨玉的機關。
可盛豐帝哪會解什麼機關?先不說他不會,就說這玉也是假的,所以他這些年來,除了派出大量人手找尋古墨玉的下落外,一方面也在與君麒楓舊部斗智斗勇,曾經的六位內閣大學士,除去董閣老,而今僅剩下蘇遠之的父親蘇選以及衛閣老堅持著罷了。
說句明白點的話,若是君楚灕不能坐上皇位,等待蘇家的便是滅頂之災,這也是蘇遠之會這麼緊張的緣故。
相較于蘇遠之像無頭蒼蠅般來回踱步,君楚灕依舊處理著他的事,僅回一句。「她就是裴知墨。」
「我管她是誰,我只知道你——」他驀地瞪大眼。「你方才說什麼?上官流煙是裴知墨?」
想起上官流煙連贏六局那輕而易舉的模樣,蘇遠之瞬間便信了。
君楚灕維持一貫的沉默寡言,話更是懶得說第二次,僅輕輕頷首,拿起信紙及筆墨,斂著眉動手寫了起來。
蘇遠之沒留意他的動作,只一臉恍然。「怪不得你堅持要與她擲骰子,可這與你把墨玉放在她那兒有何關系?」
君楚灕其實並不願爭,令眾人垂涎不己的至高權力,于他而言可有可無,若是可能,他寧可安安分分的當他的楚王世子,平淡的過一生,然而時勢所趨,讓他不得不爭。
先帝生前曾擬了一道封君麒楓為太子的詔書,何時擬下、放置于何處卻沒人知曉,知道那封詔書位于何處者,就只有被立為儲君的君麒楓。
君麒楓臨死前將身上的古墨玉交給了自己最信任的龍衛,讓他親手將玉交給君楚灕,並告訴他,那封傳位詔書就藏在古墨玉的機關之中。
盛豐帝雖如願登基,卻時時刻刻都擔心自己的帝位會被奪去,除了找尋古墨玉外,那封詔書也是他極力追尋之物,卻是遍尋不著。
當然,他也曾經懷疑過玉就在已逝的君麒楓身上,然而君麒楓死後是他親自入斂,是不是在君麒楓身上,他自然清楚。
既然怎麼找都找不到,那麼最快的方法便是除去君楚灕這個威脅,只要君楚灕死了,就算詔書與古墨玉被他人先找到了又能如何?君麒楓一脈全死絕了,還有誰敢質疑他的皇位是偷來的?
若不是太後仍在,處處維護算計,一個年僅四歲的孩子如何能夠存活至今?卻也因為如此,太後成了盛豐帝的眼中釘。
太後在世,盛豐帝顧及名聲,自是不會對她及她身後的家族出手,就如同他恨不得除去君楚灕,卻仍要扮演一個好叔叔,照顧孤苦零丁的佷兒一樣。
然而眼下的風平靜浪不過是暫時的,只要等到太後不在……那麼首當其沖的,便是那些曾經擁立過、幫助過君楚灕的世家。
這一切都是背負在君楚灕身上的枷鎖,讓他不得不去爭。
雖說他有著君麒楓留下的人脈,但早先他年紀太小,而盛豐帝正值壯年,僅有太後一人難免孤掌難行,這些年來,他們的人馬被鏟除了大半。
好在君楚灕不僅聰慧,也有著帝王之才,從八歲那年便開始接手太後替他守著的人脈,加之他心思縝密,表面上從未和朝臣接觸,結交的大多是浪蕩子弟,出入的皆是賭坊妓院,過著紙醉金迷的日子,讓盛豐帝漸漸的對他放下戒心,人人都當他是個空有臉蛋的無用世子。
無人知道,明面上只會吃喝玩樂的君楚灕早已攏賂了大半朝臣,包括了盛豐帝以為自己培養出的心月復、包括他以為忠心于他的神機營。
君楚灕蟄伏多年,一步步的蠶食鯨吞、一步步的收攏,只等著最後收復赤海關,便是他奪回一切的時機。
而這一切皆需要大量的銀錢,沒有錢,他步步艱難。
若非君麒楓長年坐鎮赤海關,從韃子身上搜刮不少戰利品,加上太後的支持,以及君楚灕自己的謀算,他沒辦法走到今日這步。
然而就算如此,他仍是缺銀子,才會四處網羅人才,而裴知墨便是他看中的人才之一。
「我自有我的道理。」君楚灕沒打算與他多說。
在今日之前,他的確只想把古墨玉暫放在上官流煙身上,然而方才那個夢卻讓他改變了主意。夢中的一切雖然真實,但仍是夢,若要知道夢是否為真,他得確認一些事。
見他不肯說,蘇遠之也不再多說,而是擰著眉又問︰「找到裴知墨是好事,可……誰能料到『他』竟會是上官府的二小姐,這可怎麼辦才好?」
找到人是好事,可上官流煙卻是個姑娘家呀,如何能幫著他們搜刮錢財?找到人也跟沒找著一樣。
君楚灕擱下筆,待墨汁略干才將信紙遞給他,沉聲說︰「這有兩封信,其中一封讓楚揚去查探,另一封信送進宮里。」
蘇遠之還是搞不懂他有什麼道理,可君楚灕做事向來做到十分的算計、百分的縝密,且不容人置喙,就是他想多問,君楚灕也不會明說,只能帶著那兩封信走人。直至房里僅剩君楚灕一人,他才緩緩的閉上雙眸。這陣子為了運送一批私造的神臂弩到赤海關,他已有幾日幾夜沒能好好睡上一覺。
然而在方才的夢境之中,那批要運至明州的神臂弩將會在百里外的清涼里被劫,不僅如此,他藏在明州的五千甲冑也將會被發現。
雖說他從不信鬼神,但那夢太過真實,在夢里,他從小到大所發生之事一一還原,包括一個多月前他險些喪命一事,以及他近日運送神臂弩之事……
不論是真是假,原訂的路線是不能走了,他讓蘇遠之交給楚揚的信,便是讓楚揚改變路線,並派人去清涼里一探。
那夢是真與否,過幾日便能知曉。
至于那件事……他必須要再次確認。
連日的疲憊讓他不一會兒便墜入夢鄉,夢中,他看見上官流煙用著悲傷以及不可置信的眼神,失望的凝視著自己……
第三章 意料之外的婚事(1)
一大清早,上官夫婦的院落中便傳來一陣爭吵聲,兩人吵得十分激烈,壓根兒沒發覺有道人影正悄悄的靠近他們屋外。
「我說馮都尉的兒子好,文武雙全、相貌堂堂,年紀輕輕便是五品官,假以時日定能為夏兒掙個誥命夫人。」上官易撫著長須,滿意的說道。
朵瓊卻不認同。「我瞧著大理寺卿的三兒子才叫好,雖不是長子,年紀又輕,卻已進了翰林院當值,長相溫文儒雅、身材頎長,最重要的是魏夫人的性情好,又十分喜愛夏兒,這樣的人家,夏兒嫁過去定能過得和和美美。」
上官易見妻子與自己唱反調,頓時不樂意了。「那魏旻生得像個枝條一般,哪里叫好了?再好看也好不過你相公我!再說了,一個男人生得同女人似的有什麼好?
風吹來就要倒,要我說還是馮成郡好,身材高壯、濃眉大眼,就算長得沒那麼出色,可與夏兒站一塊,也是英雄美人,好看的緊。」
朵瓊對自家丈夫的眼光實在無法苟同。「你是眼瞎了嗎?馮成郡長得五大三粗,咱們家夏兒生得貌美縴細,站在一塊根本不能看!明明魏旻與夏兒才是般配,才子佳人,瞧著就賞心悅目……」
「長得好看是能保護夏兒嗎?」
「你怎知那馮成郡就會保護夏兒?你難道不知馮都尉曾經打過馮夫人嗎?」
上官流煙見兩人吵成一塊,卻沒听見君楚灕前來提親一事,這才稍稍放心,眼珠子一轉,如來時那般貓著腰悄悄的離開,往上官傾夏居住的蕪菁院而去,卻不知她恰恰錯過了前來通報的門房。
「老爺、夫人,官媒又上門了。」門房拭了拭額角的汗水。
自桃花宴後,上官府的門檻幾乎要被踏平,全是上門來提親的媒婆,一日下來少說也有四、五戶人家。
夫妻倆對看一眼,暫時停了爭吵。「請進來。」
雖說兩人心中已有中意的人選,但媒人上門自是不會攔著,再說他們可是有兩個女兒呢,操心完一個還有一個。
「上官老爺、上官夫人,大喜事,大喜事啊!」
兩人見來人是這陣子時常上門的莊媒婆,又見她門還未進便一路嚷著,頓時好奇了。
「什麼喜事?」朵瓊問。
萬江城的青年才俊早已被她挑了一遍又一遍,就是煙兒的夫婿她都有了底,難不成還有她漏看之人?
莊媒婆想到今日這差事可是能賺上不少媒人禮,頓時笑得更加歡喜,忙道︰「這次托我上門說親的可不是尋常人家,對方不僅相貌堂堂、出身尊貴,最重要的是那人特地請來長平長公主保媒,可說十分看重這一門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