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枕著交叉的雙手趴在榻幾上,韓凌月目無焦距的看著前方,從來沒想過有一日會覺得——賺錢太容易了令人憂愁。
只要拿出方子,她就可以得到一間鋪子四成的利潤……不對,是好多間鋪子,總之,給出方子之後,她就能坐等收錢。
這是不是在作夢?
韓凌月伸手用力捏一下自己的臉,會痛,這不是夢,是真的!
「姑娘,您怎麼了?」忍冬很擔心主子的「自殘」行為,臉上都留下紅印了。
怔愣地回過神來,韓凌月直起身子,一臉的迷惑,「若是有人想方設法送銀子給你,他圖的是什麼?」
「姑娘是在說閻公子嗎?」忍冬仔細回想,閻公子還真的是一次又一次的送銀子給姑娘,雖然姑娘並非不勞而獲。
「最近也只有他送銀子給我。」
頓了一下,忍冬壓低嗓門,提出她的猜測,「閻公子會不會看上姑娘了?」
韓凌月驚愕的瞪大眼楮,「你在胡說什麼?」
「小公子那麼喜歡姑娘,閻公子對姑娘起了心思也不難理解。」雖然第一次看見閻公子父子站在一起,兩人也沒什麼互動,但忍冬就是可以感覺到他們父子之間的感情很深。
小家伙老是嫌棄她,但從他不經意月兌口而出的言詞,確實不難看出對她的喜歡,不過,韓凌月還是搖了搖頭,「雖然給兒子找個後母,必須考慮兒子的喜惡,可也用不著委屈自己啊。」
「閻公子若能娶到姑娘,委屈的是姑娘,不是閻公子。」
對哦,他有兒子,自己可是黃花大閨女,他們配成對,委屈的當然是她,可是說她委屈,她又覺得很心虛,他看起來比她有出息,將來的發展更是不能預料,而她美其名是侯府千金,其實跟只咸魚一樣,得過且過。
「若兩人組成一個家,那是緣分,沒有誰比誰委屈。」
忍冬賊兮兮的一笑,「姑娘願意嫁給閻公子?」
轟!韓凌月瞬間成了「紅人」,又羞又惱的一瞪,「不要胡說八道,我的親事豈是自個兒能決定的。」
「老夫人疼愛姑娘,定下親事之前,肯定會問過姑娘的意思。」
韓凌月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老夫人若真疼愛她,有人上門求親,不可能不問一下她的意思,雖說原身性子太過沖動,听見風聲不尋祖母確認,反而慌慌張張收拾行李逃跑,可祖母一開始要是就抱著尊重孫女的態度,原身也不至于枉死。
「姑娘,奴婢听秦嬤嬤的意思,姑娘的親事還必須您外祖家點頭,老夫人即便滿意送上門的親事,也會先問過王家的想法,兩家都認可了,方有進一步商討的可能。」
秦嬤嬤是轉個彎向她傳達祖母的意思嗎?對此,韓凌月倒是沒有懷疑,王家當官的不多,但王家是開書院的,在讀書人中聲望很高,文成侯府就算是權貴也不能不敬著,更別說人家唯一的女兒死在你文成侯府,姿態上難免就矮了半截,又如何敢隨意拿捏王家唯一的外孫女?
老實說,原身的腦子實在不怎麼樣,這麼簡單的道理竟然不懂,真是白長了一張如花似玉的臉蛋。
「奴婢相信老夫人絕對不會委屈姑娘。」
「我知道,當初也是急昏頭了,以後再不會了。」
「不過,也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回京?」雖然她們在這兒的日子輕松愉快,但忍冬還是很想念京城。
「該回去的時候就會回去。」她及笄了,兩年之內一定要定下親事,十八歲嫁人,否則就成老姑娘了,這影響的不只她的名聲,也會為文成侯府招來閑言閑語。祖母將她安置在莊子,不只是擔心她鬧事,更是為了順利幫她相看一門親事,換言之,待韓王兩家對她的親事達成共識,她就可以回京了。
「姑娘不著急嗎?」
「這有什麼好著急,祖母總不能讓我一直待在莊子吧。」
「這倒是。」
「別急,我們還是先掙錢,將日子過得舒舒服服比較實在。」韓凌月輕輕拍了拍自個兒的臉頰,教忍冬擺上文房四寶,她得趕緊琢磨鋪子賣什麼糕點,除了蛋糕,尋常的糕點也要有,像是桂花糕、山楂糕之類,將來她還想做餅干……
除此之外,她還要針對開鋪子一事提供建議,譬如一開始的試吃,畢竟沒見過的糕點,價格又貴,沒有讓人嘗到美味,如何舍得掏出銀子?
忍冬邊磨墨邊看著主子振筆直書,忍不住抿嘴一笑。姑娘剛剛還擔心閻公子圖什麼,這會兒已經全心投入他們合伙的鋪子,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男女終究有別……忍冬轉頭看了一眼坐在房門口做針線的秦嬤嬤,秦嬤嬤沒有出聲反對,這應該是沒關系吧。
第四章 小家伙的身世(1)
雖然在哪兒都可以睡得著,但是這一夜在莊子,閻明巍還是睡得特別香特別滿足,醒來第一件事,先自動自發帶著小家伙打拳,接著簡單梳洗,然後便可以跟著小家伙一起去隔壁莊子用早膳,可還來不及出門,他就被急匆匆尋來的閻川攔下。
閻文旭見了,歡喜的揮手道再見。
閻明巍忍不住咬牙切齒,不過正事要緊,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大搖大擺的出門。
「主子,有人在調查小主子。」閻川迫不及待道。
半晌,閻明巍才回過神來,「你說什麼?」
「有人在調小主子,根據打探到的線索,對方應該是英國公世子夫人。」
這太意外了,不是有人在調閻文旭這件事,因為當初撿到孩子,他就有了心理準備,即便他轉個彎經由女乃娘將孩子帶去西北,一旦有心找孩子,小家伙還是會引人注意,只是五年了,他也漸漸放下,沒想到這會兒突然蹦出來,而且還是素有賢名之稱的英國公世子夫人。
「可有打探到她為何調小家伙?」
「目前看來,他們只是想知道小主子是誰家的孩子,因為他們並未深入查探,我們的人想反過來打探他們的動機,根本尋不到機會。」
閻明巍明白的點點頭,對方不動,他們動了,反而會因此曝露自己。
「她怎麼見到小家伙的?」
「為了給主子布置房間,小主子去了府城,英國公世子夫人正好帶兒子回娘家小住,兩家小公子因為珍寶閣的薰香爐起了爭執。」
閻明巍不悅的皺眉,訓斥道︰「這個臭小子,一個薰香爐也值得他跟人家起爭執!」
「這事不能怪小主子,據暗中保護小主子的侍衛表示,薰香爐是小主子先看上的,對方強行將東西從小主子手上搶走。」
聞言,閻明巍更不爽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他也太沒出息了,怎麼會讓人家從他手上將東西搶走?」
聞言,閻川清了清嗓子,瞥了主子一眼,「若非韓姑娘攔著,小主子也不會丟了到手的東西。」
臉色一僵,閻明巍的氣勢瞬間垮了,可又不想認慫,只能很虛的問︰「韓姑娘干啥不讓他買薰香爐?」
「那是珍寶閣的擺設,後來英國公府家的小公子也沒買成。」
閻明巍實在不知道如何反應,暗暗嫌棄兒子太沒眼色了,竟然連擺設還是貨物都分不清楚,偏偏英國公府家的小公子也一樣。
「對了,小主子的相貌好像跟某個人相似。」
閻明巍微微挑起眉,「跟某人相似?」
閻川點了點頭,「英國公府的小公子堅持見過小主子,還向侍候的嬤嬤求證,嬤嬤說沒見過,但提及可能眉眼像某個人。」
「那個嬤嬤沒說實話,但小家伙確實眉宇像某個人。」
「小的也認為如此,那位嬤嬤為了抹去自家主子的疑慮,反而曝露真相。」
閻明巍緊抿著雙唇,英國公府的小公子會錯以為見過小家伙,必然是有機會常常見到那位與小家伙眉眼相似的人,換言之,此人很有可能就是英國公府的人。英國公有三個兒子,一嫡兩庶,嫡庶分明,世子爺的兒子不可能親近兩位庶出的叔叔,最常見到的不是世子爺,就是國公爺,國公爺是個粗人,比他還黑,所以……
「主子,小公子會不會跟英國公世子有關?」閻成顯然也想到了。
「閻川,你見過英國公世子嗎?」雖然沒去西北之前,閻明巍是京中的小霸王,可人家英國公世子是公認的文曲星,一心參加科考證明自己,兩人沒有交集,當然沒機會打過照面,而閻川一直負責打探消息的事,見過的人比他還多,甚至一眼就能記住對方容貌的特點,從而記住這個人,所以即便不熟悉英國公世子,只要見過一次,就會有印象。
「沒有,英國公世子任國子監五經博士,為人低調,平時大多也只在國子監出入。」
略微一想,閻明巍便明白了,英國公府是百年世家;經過幾任皇帝都能屹立不搖,不只是靠當初隨太祖皇帝打天下立下來的軍功,更是因為低調不張揚的家風,贏得了在位皇帝的信任。
「主子,要不要小的潛入英國公府查探?」
閻明巍立馬搖頭反對,「如今我們連對方的來意都模不著邊,也不清楚他們對小家伙是善意還是惡意,他們未有進一步行動之前,我們不可輕舉妄動。」
「當初孩子被丟在那種地方,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閻成深信來者不善,因為若非他們正好深入山林訓練,在狼群撲上去前攔了下來,孩子已經成了骸骨。
「只要無法確定遺棄孩子為何人所為,我們就無法推斷誰是敵誰是友。」世家大族外表看似光鮮亮麗,內里藏污納垢,小家伙就算跟英國公府有關系,遭到遺棄很有可能起源于內斗,不過他總覺得哪兒怪怪的,說不太通。
「若是按兵不動,會不會太被動了?」
閻川點頭附和閻成,「雖然按兵不動可以避免曝露,但難免受制于人。」
「派人盯著就好,雖說不能先發制人,但也不能一無所知。」頓了一下,閻明巍想起一事,「對了,可知道英國公世子夫人何時回京?」
「應該是這幾日,我們的人發現世子夫人最近幾日都在采買禮物。」
閻明巍稍稍松了口氣,過幾日他可能會帶小家伙和隔壁的丫頭去一趟府城,他可不希望小家伙再遇到英國公府的人。
「世子夫人回京之後別盯得太緊了,英國公府看起來不太惹眼,但終究是軍功起家,不可以輕看。」
「是,那只單單盯著世子夫人,還是盯著整個英國公府?」
「盯著世子夫人就可以了。」閻明巍擺了擺手,迫不及待的邁開腳步,「時候不早了,該去用早膳了。」
閻川一臉錯愕的看著閻成,主子上哪兒吃早膳?閻成回以幾聲干笑,趕緊跟了上去。
見狀,閻川決定也跟著去,瞧瞧主子究竟要上哪兒吃早膳。
*
野兔切成小塊,放入滾水焯去血水,轉成小火,加入黃酒、八角、姜片和少許的鹽,煮上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撈出瀝干。
辣椒切碎與豆豉醬混合攪拌一起,放一旁備用。
生大火,鍋里熱油熬成糖色,丟進一小把花椒爆出香味,再將兔肉倒進去一塊翻炒,待肉質表面染上一層金紅,將備下的茱萸豆豉醬和蒜片一起加入鍋中。這時,再往兔肉澆上小半碗的黃酒,轟一聲,鍋沿騰起一團焰,嗤啦聲響,濃烈的酒香撲鼻而來。
這道麻辣酒香兔完成了,不過,現在是什麼情況?
韓凌月有一種無語問蒼天的心酸,明明只收一個人的伙食費,為何如今要負責兩個人的伙食?
好吧,她都能順道給小家伙的小廝準備三餐,不過是再多一雙筷子,若她揪著不放,未免顯得她太摳了,可是……上門蹭吃蹭喝不是應該客隨主便嗎,某人頤指氣使的點菜就算了,今日索性直接獵來兩只野兔丟給她,說要吃麻辣酒香兔,這算什麼?
不行,她得跟他說清楚,她沒有義務照顧他的三餐。
等吃飽飯,韓凌月擺好姿態,準備跟某人講道理,某人卻先開口了。
「府城的鋪子已經定下來,這幾日就會開始整修,你要不要過去瞧瞧?」
韓凌月怔愣了下,「這麼快!」
「既然定了,早一點開門做生意掙錢不是更好嗎?」
「……是,可我以為要一兩個月的準備期,至少女乃牛的問題就要費很多心思。」韓凌月突然覺得好泄氣,剛剛醞釀好跟他講道理的氣勢全沒了,三餐的問題完全開不了口。
她有一種感覺,他會不會是借機暗示她,他幫她掙錢,他吃她幾頓飯不是天經地義嗎?
「女乃牛的問題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困難,我已經安排人去西北尋女乃牛了,再說,時間如同金錢,都計劃好了,當然沒有拖延的必要。」
這個人怎麼比她更具有現代人的思維?
「明日出發去府城,你覺得如何?」
「不必了,你決定就好。」
「你也是東家,怎麼可以不關心呢?難道你對自個兒的鋪子沒有期待嗎?」
「這倒也不是,只是……」韓凌月不自覺的尋找秦嬤嬤的身影,這種時候秦嬤嬤出面攔阻最恰當了,可平日動不動就在她附近閑晃的秦嬤嬤怎麼不見蹤影?秦嬤嬤就這麼放心她跟眼前這個男人待在一起嗎?雖然旁邊還有小家伙,不過這個熊孩子一遇到他爹,簡直成了鶴鶉。
閻文旭顯然看出了她的想法,給她嫌棄的一眼。她不是嘴巴很厲害,怎麼三言兩語就教他爹給堵了?不過,爹難道看不出來自己很像大尾巴狼嗎?
閻明巍收到兒子的目光,看出其中透露出來的訊息,不自在的正了正自己,一副就事論事的道︰「我仔細看過韓妹妹提出來的建議書,深覺韓妹妹見識不凡,若是鋪子的設計能得韓妹妹指點,想必可以更加完善。」
「我的建議談不上見識不凡,不過是將自個兒當成買者,對于賣家提出一些要求。」韓凌月有一點後悔自個兒手賤,干啥寫什麼建議書?人家是開鋪子的專家,香滿樓生意多好,何必她多事獻丑呢?雖然她覺得上一世的行銷策略很好,尤其高檔貨限量的觀念更是深得她心,但說好只提供方子,其他的事就不該插手。
「不不不,韓妹妹的建議很好,我覺得東西好吃,又有人脈,還怕客人不上門嗎?卻忘了蛋糕太新奇,價格又貴,若不給人試吃,沒人會舍得花銀子。」
「有銀子的人不在意這麼一點小錢。」言下之意,她沒有銀子可以亂花,想得就多了。
「這倒未必,我們周到一點,換來的不只是好的評價,更是人心。」
這可都是他的真心話,雖然與她合伙,他有算計,更是想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接近她,可是合作一定下來,見著她的建議書,那一瞬間腦海閃過一個念頭——他撿到寶了,沒錯,她就像個寶藏,一次又一次令他驚奇,從小家伙對她的態度,她便不斷刷新一開始在他腦中描繪的形象,如今接近她,已經沒有想太多,只是單純想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