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有事要請教小二哥哥你呢!」玄小昭笑嘻嘻的跳了出來,對著店小二說。
店小二被這麼個嬌俏可人的小姑娘喊了句小哥哥,黝黑的臉龐倏地漲紅,那本是能言善道的嘴險些連話都不會說了。「說請、請教太客氣了,姑娘有事請問。」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我們主僕三人久未回到玄玥城,對這兒是兩眼一抹黑,抓不著頭緒,還請小哥哥給我們講講這玄玥城里大概的情況,有什麼新鮮好玩的事兒或是該留意的事兒,以免我們不知情惹了麻煩。」
店小二听她竟是問這事,頓時笑了。「姑娘問我可是問對人了。」
他在這可是當了近五載的店小二,這客棧啥沒有,八卦情報最是多,他就是想不知情都很難,當下便說了些這些日子城里發生的趣事,惹得玄小昭笑聲連連。
一旁的玄凌菲對這些事興趣不大,玄子莫也早已閉上眼養神,好在午膳沒多久便送了上來,三人邊听邊吃,倒也有趣。
店小二說得口沫橫飛,茶水都用掉了兩壺,好不容易才將皇都里的事大概說了一遍。
「小二哥哥你可真行,究竟還有什麼你不知道?」玄小昭一臉崇拜的看著他。
她這一夸,店小二頓時得意了,拍著胸膛直說︰「還真別說,我二虎子在這附近可是出了名的包打听,你們要是想知道什麼事,問我就對了!」
聞言,玄小昭忙說︰「二虎哥真的什麼都知道?那能不能同我們說說梧桐街里種著紅棗樹的人家的事?」
「你是說梧桐街紅棗樹下的謝府?」二虎子臉色微變,高亢的聲音低了低,道︰「我還真知道,但我奉勸你們別去了,那地方早就沒住人,據說十幾年前的晚上發生一場大火,很多人在睡夢中來不及逃生,燒死了不少人,因此那房子成了凶宅,壓根沒人敢住,更何況那梧桐街最近發生了些事,去不得。」
「發生什麼事了?」玄小昭擰著眉問。他們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梧桐街,不可能不去,自然得把原因問清了。
二虎子左右看了看,才小聲的說︰「那呀,鬧鬼呢!」
「鬧鬼?」玄小昭怔了怔。
「是呀!梧桐街那兒有間遠近馳名的豆腐店,磨出來的豆腐可說是又香又滑、軟女敕順口,然那豆腐店最有名的卻不是豆腐,而是里頭的豆腐西施。
「那豆腐西施雖年過三十,身材樣貌卻依舊像二十出頭的少婦,美得像朵花一般,嫁了人依然風姿不減,吸引了大批死忠顧客,可惜那豆腐西施幾日前被人發現衣衫不整、橫尸在家中,里頭的財物被洗劫一空,從那日起,梧桐街每到深夜都會傳出女子的啜泣聲,那聲音淒慘嚇人,嚇得剩下的幾戶人家連夜搬走,有家不敢歸,也因此事,官府特地封了街,在未破案前不準閑雜人等出入。」
「不得出入?」听見這話,玄小昭擰起了眉,下意識看向自家小姐,卻見小姐默默吃著她的飯,彷佛沒听見。
「是呀,小的奉勸客官還是別去的好,更別提那梧桐街的住戶都搬得一干二淨,你們想去找人也是尋不著的。」
「我們知曉了,謝謝二虎哥。」該問的都問完了,玄小昭又掏出一串錢,有些肉疼的遞給了他,他們的銀子可不多呀!
「多謝客官!」二虎子開心的道謝,「客官若還有想知道的事隨時來問我,只要是我二虎子知道的,絕對如實回答。」
送走了二虎子,玄小昭這才收起笑,揉了揉眉心,一次听了這麼多話,她頭疼呀!
玄子莫淡漠的俊臉早已僵硬,二虎子一走,他立馬給了玄小昭一記眼神——你可真有耐性。
听了近半個時辰的八卦,還得時時掛著笑奉承,玄子莫自嘆不如。
「我不出面,難不成你去?」相處多年,玄小昭自然看得懂他想表達的意思,忍不住給他一記白眼。
真當她好奇心重想問呀?他們離開皇都十多年了,兒時的記憶早已模糊,皇都里又多是達官貴人,隨便得罪一個都夠他們喝上一壺,自然是先打听清楚省事,要不是他是個面癱,還是個啞子,真以為她想出面?
玄子莫聳聳肩,示意與他無關。
玄小昭懶得理他,扭頭問剛用膳完畢、正在淨手的玄凌菲。「小姐,梧桐街進不得,我們該怎麼辦?」
本以為自家小姐聰明絕頂,定會有好法子,沒想到玄凌菲只是淡淡的扔了句——
「不怎麼辦,睡飽最重要。」
舟車勞頓了幾個月,玄凌菲只想好好睡一覺,說完扔下兩人,當真進房睡覺去。
「小、小姐——」玄小昭傻眼。
玄子莫已果斷扭身就走。小姐說睡覺就是睡覺,他一向將小姐的命令執行到最好。
一時間就剩下玄小昭一人在原地氣悶地跺著腳。「那我要干麼呀!」
她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睡覺了!
經過數日的休息,玄凌菲總算將自身狀態恢復如初,望望外頭明媚的日陽,對著一旁的兩人說︰「咱們出門逛逛。」
听見這話,支著粉腮無聊到在數花瓣的玄小昭第一個跳起來,興奮的直喊。「小姐真要帶我們出門?」
玄凌菲沒有回答,只站了起來,身上的雪青色斗篷用銀線繡了藤籮,絲絲纏繞,行動間閃爍著璀璨光華,隨著她的旋身蕩出一個漂亮的圓。
玄小昭看呆了,不管何時看小姐,那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優雅至極、靈動美麗,讓人挪不開眼。
「走吧。」說完,玄凌菲帶著兩人走出客棧。
三人打進城投宿後還是頭一次出門,玄凌菲向人打听了北市所在,便直直向前行。北市是玄玥城平民百姓的住所,可說是城里最基層之地,梧桐街正在北市之中。
相較于東西南三市的熱鬧非凡,北市卻反常的安靜了許多,街邊吆喝叫賣的聲音還是有的,就是路上行人的笑容不多,有股說不清的壓抑氣息。
「小姐,這兒的氣氛怎地有些奇怪?」愛熱鬧的玄小昭一路走來興奮不已,但走進這北市馬上覺得渾身不對勁。
玄凌菲沒說話,看了眼不遠處的昭告欄後對玄子莫道︰「你去打听打听。」
玄子莫看向昭告欄,輕點頭後離去。
玄小昭則站在原地,「小姐,那你呢?」她家小姐是聰明,人卻單純得很,只要認定一件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很讓人擔心。
「我四處走走,不會走遠,你也去打听一下。」玄凌菲說完便逕自走人。
小姐自小便是這樣,扔了話就離開,讓人反駁的機會都沒有,對上這麼個我行我素的小姐,玄小昭也只能跺腳離開,打算趕緊搞清楚原因後回來。
玄凌菲是刻意支開兩人的,因為她得去梧桐街一趟,既然梧桐街被封,三個人一起行動太過醒目,若是只有她一個人便好辦的多。
她腳程不慢,沒多久便到了梧桐街口,她正要靠近,一名熱心的大娘卻叫住了她。
「姑娘,可不能再走了。」
玄凌菲听話止住了腳步。
熱心的大娘見狀,忙上前小心的說︰「這里發生過命案,官府讓人封了街,閑雜人等不得靠近,我見你的打扮應該是外地來的,這才和你說一聲。」
「好,謝謝大娘。」玄凌菲禮貌的對她道了謝,轉身緩緩走開。
那大娘見她離去,這才拎著菜籃回家,卻不知她才轉頭,玄凌菲便趁她不注意,悄悄走進了那沒有半個人影的街道中。
爹爹留給她的匣子里只有兩樣東西,一個是她出生時裹著的襁褓,另一個便是一塊碎了一半的玉佩。
爹爹曾說過,他就是在那梧桐街里「撿到」了她,雖然她沒想過要找尋自己的親人,可這是爹爹的遺願,她不得不找。
整條梧桐街此時沒有半個人影,十分靜謐,與外頭的吵雜有著強烈的對比。
玄凌菲朝紅棗樹的位置直直走去,奇怪的是這梧桐街雖被封了,卻沒有官兵駐守,讓她一路暢行無阻。
就在她正打算拐進通往謝府的小巷時,突然有個人影迅速閃出——
「小心!」
寧夜洛沒想到會有人闖入,一時沒注意竟將人給撞倒了,好在他眼明手快,及時拉住了那人。
玄凌菲顯然也沒想到會撞上人,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拉起,只是身上的斗篷被她不小心踩落在腳下,和斗篷帽緣勾在一塊的面紗也因此被扯落,露出那終年不見人的臉龐。
寧夜洛沒想到自己撞上的是個姑娘,隨著這一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幽蘭香氣已縈繞在鼻間,淡淡的、清雅的,讓他因幾日未闔眼而精神不濟的腦袋清醒了幾分。
「失禮了!」他連忙松開手,抬頭看向那有著清雅好聞香氣的姑娘。
玄凌菲沒有理會他,而是拾起掉落的斗篷穿戴,卻怎麼也找不到面紗。
寧夜洛見她似乎在找著什麼,于是問道︰「姑娘,你在找什麼?」
「我的面紗。」她擰著柳眉,頭也不抬的說。
面紗?寧夜洛下意識看向她的臉龐。那是一張五官十分精致的臉蛋,眉如遠山,唇若紅菱,一身雲雁紋錦滾寬黛青領口對襟的羅裙,掩在那雪青色的斗篷下,顯得整個人素白潔淨不染縴塵,此刻的她面容淡然,神情專注的找尋著面紗,竟似一枝意外撞入眼簾的怒放梅花,芳香馥郁,嫵媚生姿。
然而她的左頰上卻有一塊烙印,那是祝融侵蝕過的痕跡,不大,卻破壞了那張漂亮的臉蛋,讓人一眼便注意到那抹不完美。
寧夜洛一怔,明白她為何要覆著面紗,偏偏他四處看了看,根本沒有找到面紗。
玄凌菲也找不著,今兒個風大,或許被風吹走了也不一定,想到這可能,小臉頓時有些緊繃。她不在乎自己的殘缺,但她答應過爹爹,在未找到親人前,不得露出自己的相貌。
見她臉色不怎麼好看,寧夜洛伸手掏出一方帕子,遞了過去。「姑娘,若是不嫌棄,這帕子先讓你頂著用?」
第一章 梧桐街破懸案(2)
玄凌菲這時才轉過身看向他。眼前的男子身材瘦削頎長,她與同齡女子相比已是高挑,然而眼前的男子愣是比她高出一顆頭。
論起相貌,他算是極為好看,濃眉高鼻,一雙又細又長的鳳眼,漆黑的眼瞳里彷佛容納著無盡的星空與看不透的深沉,透出高貴華麗的氣息。
然而讓她詫異的是他眼里的平靜,像是沒看見她左臉上的缺陷,自然且有禮的詢問她。
最重要的是,他那俊逸的臉上給她一抹熟悉感,這讓玄凌菲怔了怔,半晌才接過帕子,卻沒覆面,而是拉了斗篷寬大的帽緣掩去半邊小臉,僅露出一雙漂亮沉靜的雙眸,輕聲說︰「我認得你。」
認得他?寧夜洛有些詫異。沒道理呀!雖然眼前的姑娘面有殘缺,可絕對是個美人,他若見過說什麼也不會忘記才是。「姑娘是……」他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
他忘記她了?見他一臉茫然,玄凌菲眼中的亮光微黯,斂下眼睫,不說話。
寧夜洛見她不答話,以為她認錯了人,問︰「官府早已封了街,姑娘為何在此?」
玄凌菲早就發現他身著官服,且官階還不低,想來是在此查案,為了不惹麻煩,她只得說︰「我是外地人,來此找人,並不曉得此處被封。」
外頭沒有官差守著,加上她事先言明自己來自外地,不知者無罪,眼前人也不能因為此事將她給抓了。
「找人?」寧夜洛見她的穿著偏向南方那邊的款式,信了她的說辭。「此處的居民都已搬離,姑娘若是要找人,恐怕要等到破案之後,現在還請姑娘先行離開。」
未破案前,梧桐街不得有閑雜人等進出。
還得等到破案後?玄凌菲擰起了柳眉。「案子何時才能破?」
這可問到點了!寧夜洛輕咳了聲。「這事自有官府會處理,姑娘安心等著就是。」
身為大理寺卿,這等案件原本用不著他出場,偏偏近日北市失蹤案頻傳,他的手下全讓他派出去做事,加上豆腐西施案拖了不少的時日,還扯上怪力亂神,擾得人心惶惶,加上昨夜他再次頭痛欲裂、夜不能眠,干脆親自出馬。
可他怎麼也找不到能結案的證據,實在心煩,正打算出來透透氣,便撞上了她。
明明目的地就在前方,偏偏去不得,這讓玄凌菲十分郁悶,想偷溜進去,但寧夜洛擋在跟前,她最終只能放棄。
就在她打算離去時,腳下不知踢到了什麼東西,她彎身撿起,發現是一支款式十分普通的銅簪。就在拿起銅簪的剎那,玄凌菲漂亮的雙瞳出現異色,原本烏黑的眼瞳極快閃過一抹如琉璃般通透的紫光,瞬間,她的腦中也浮現了大量不屬于她記憶的畫面——
新房里,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嬌羞的看著眼前靦腆的男子,將自己的手以及這輩子的幸福一並交到了男子的手中。
畫面一轉,女子已綰著婦人發髻,日日早起和夫婿一同出門賣豆腐,夫妻倆的生活雖不富裕,卻幸福美滿。
玄凌菲一直看著女子一成不便的婚後生活,直到有一日,女子一早起床,如以往般備好干淨的水讓丈夫洗漱,但這一日夫妻倆並未一塊出門,女子的丈夫似乎要出遠門,兩人在門口依依不舍的告別。
女子抹去淚後也未出門做生意,而是一個人磨著豆子,準備次日要販賣的豆腐,這樣平靜的日子卻在夜幕低垂時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玄凌菲猛地閉上了眼,身子一晃,險些站不住腳。
「當心!」寧夜洛見她栽下,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發現不過一個轉身,她原本還算紅潤的臉就變得蒼白無血色,像是大病一場似的。「姑娘,你沒事吧?」
他不過是不小心撞了她一下,不會這麼巧的把人給撞壞了吧?
玄凌菲搖頭,自己站穩,這才回過頭將手上的銅簪交給他。「這是你的東西?」
看著她掌心的銅簪,寧夜洛察覺自己不小心將死者的東西給弄掉了,忙接了過來。「多謝。」
離去前,玄凌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寧夜洛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差點沒去找面銅鏡,看看自己是發冠歪了,還是用完早膳沒淨面,臉上有飯粒?
就在他忍不住要開口詢問時,玄凌菲終于開口,「你試著到西市有井水的地方找找,對你的案子會有意想不到的幫助。」
說完,她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正確來說,是看著他身後那發絲散亂、臉上毫無血色、怨氣十足的女子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寧夜洛想著她留下的話,有些怔然。「西市有井水的地方?」
他想不透她為何會留下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語,看著那在風中漸漸走遠的縴細背影,他低頭看了眼手上的銅簪,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