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樂雅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這妮子下了一趟江南,真的長進呢。
也幸虧,殷如秀最後補了那一席話——
當晚,星月交輝,皇帝寢宮內,閑雜人等全退出去了。
軟榻上,傅言欽摟著懷里粉腮杏臉的愛妻,她笑意盈盈,怎麼看怎麼可人。
「我下了一道秘密任務給你的好友,她現在應該已經在下江南的路上。」
孟樂雅眨眨眼,從他懷里起身,一臉困惑,「你不是不要她下江南?」
他輕哼一聲,「兩害相權取其輕,我寧願她去禍害阿沙華,也別在你身邊說渾話。」竟敢拐走他心尖上的人,「你別擔心,成了替皇上微服出巡的女官,她開心得很,這下子可以明正言順的黏在阿沙華身邊上山下海了。」
她低笑出聲,「你這根本是將人打發得遠遠的——啊,別……」
他突然輕咬她敏感的耳朵,她笑得急急閃避,但他輕咬不放,她情不自禁的申吟出聲,他慢慢的抱起她,挪身到床上,打算一口一口慢慢的品嘗他的皇後,生個小女圭女圭。
傅言欽已經是個勤奮耕耘的夫君,孟樂雅的肚子仍無消息,但他不在乎,他要的、愛的始終是這個在他饑寒交迫時,給他的心添上一抹溫暖的少女,老天爺把她帶到他身邊,他已滿足。
只是,不滿足的人太多。
這一日,金鑾殿上,俊美君王高坐龍椅俯視朝臣,下方居首的孟德偉、秦凱,他們表面恭敬,心里卻很不舒服,這幾個月他們有坐冷板凳的感覺,但再怎麼躁進也沒用,皇上言詞溫和卻不失犀利,他們就只能頂著相爺的官位,什麼也不用做。
眾臣朝拜後,姚光揚起鴨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一名居中大官立即出列拱手,「臣有本要奏——」
接下來,像是說好的,秦凱一派的官員連番上奏,個個義正嚴詞。
他們對皇後的非議不少,鍥而不舍的陳情,說外界認為皇後善妒不容人,連帶地,也認為皇帝懼妻,于帝後名聲皆損,皇上應立即下令選秀或是找優秀朝臣家中閨女進宮,一來分擔皇後後宮庶務,也能與秦太後有伴,畢竟,民間百姓人人稱頌的「點心皇後」,幾乎將心思全花在點心上,哪來其他時間精力替皇上掌管後宮事宜?
最後有人說到激昂處,一句「不該獨寵皇後」一出——
「好!」傅言欽冷聲開口,因這一字含著精湛內力而出,朝堂上每個人都覺得耳朵嗡嗡作響,待回了神,處在這靜悄悄的氛圍下,有些人意識到不對,開始冒冷汗。
都是些想作死的笨蛋!姚光站在主子爺後方,都想搖頭嘆息了。
傅言欽眼底的鋒芒一閃,出口的話極冷,「朕的這些好官啊,早起上朝就為圍剿朕的皇後,看來是朕將我朝治理得太好,所以,你們無政事可議。」
朝堂下,官員們個個頭皮發麻,有些人已在懊悔。
「後宮的確少了人氣,尤其那些偏殿,多年來,幾處荒廢無人居,這樣吧,就先從你們這些官員中,家有未議婚的適齡閨女或孫女,明日就送進宮來,朕讓人全送往那些偏殿,增加點人氣,不過,除了那個宮殿外,沒有宣召,不得踏出宮門一步,一個個慢慢等著朕想到了,再去見一見,眾臣以為如何?」
什麼如何?這不是直接打包送進冷宮嗎!
眾臣們嚇得又上奏又改話,皇後又是個好的啦,帝後成親不滿一年,絮絮叨叨的就是要皇上收回成命,不然,這一回府,有不少畏妻的可進不了房。
然而,皇帝還是下了決定,「朕不是霸君,所以,這旨意並不強制,有心獻女的直接找姚公公,他會好好安排。」
姚光神情一湊,恭敬一揖,「奴才遵旨,奴才一定好好安排。」心里可笑歪了。
傅言欽面色冷肅,他的溫柔從來只會給他的皇後,其他的,他是人間帝王,果斷剛毅,絕不心軟。
第十三章 幸福背後的威脅(2)
後宮的女人的確太少,但君無戲言,誰願意栽培了十多年的閨女直送冷宮,就算有人不信邪,還想冒進的,但才有一點點風聲傳出,同儕間質疑的目光就夠讓人難堪,那是標準賣女求榮的前奏啊!
因此不必任何殺雞儆猴的灑狗血劇目,沒人敢開口要為君分憂,但山不轉路轉,近郊幾大廟宇香火更盛,官夫人們受各家老爺殷殷吩咐,時不時的到廟宇上香祈求老天爺保佑皇後娘娘的肚子爭氣點,多生幾個龍子,也讓皇上這仁君的優良血緣得以傳承下去。
幾日後,奉君令行走一年,微服出巡的閔公公跟褚靖進宮,連同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不少地方官員貪賄弄權,以及欺壓百姓、草菅人命的實證,可以預見的,此次又能將左、右相殘存不多的勢力再清洗一次,屆時,兩相等于無牙的虎,皇上在治國上更能大展身手,不再行事掣肘,處處受阻。
傅言欽喜迎忠奴舊友,在殿外亭台,備上一桌美酒佳肴同座,之間無君臣之禮,對月小酌,侃侃而談。
孟樂雅也是座上客,她身著一身柔如月華的金絲宮裝,嬌麗月兌俗的麗顏,高高盤起的發髻間飛鳳頂額,襯得她明麗動人,桌上還有幾道她親手制做的點心,咸甜皆有。
但她話說的不多,注意力都在他們身上,三人年紀不一,但听得出來情如兄弟,就連年紀最大的閔公公,對傅言欽說話也相當自在,比較讓她發噱想笑的是——她的視線落到站在一側伺候的姚光身上,注意到她的目光,姚光朝她一笑,那雙眯眯眼與閔公公的一模模、一樣樣,只是閔公公已五十多歲,眼角多了皺紋。
她的視線再落到豐神俊朗的褚靖身上,他出身百年世家,身為第三代嫡長子,自是金尊玉貴長大,然而,年紀輕輕又是國公府世子,卻能吃苦游歷天下,這心志真不錯,可惜了,她身邊沒什麼熟識的好閨女,她就算生一個,年紀也差了十多歲啊。
她又看向自家君王,他端坐在一側,那漫不經心的優雅貴氣,襯著帝王之氣,怎麼看怎麼吸引人。
傅言欽接收到她的目光,微微一笑,繼續對著褚靖道︰「你真的不去夏獵?」
「這一年走動太多,山上走得更多,想靜一段日子。」褚靖的皮膚極為白皙,因而,此時俊臉上的紅色極為明顯。
閔公公倒是知內情的笑了出來,「皇上,你就饒了世子吧,這一年東奔西走,最愛的東西吃沒多少,滿意的更是沒有,好不容易回京,你就讓他吃得痛快吧。」
聞言,孟樂雅自是一頭霧水,但看到一桌佳肴,幾道小巧點心,尤其是甜點,竟然都只見空盤!
「皇後娘娘,世子爺從小就是點心胃,自稱是螞蟻轉世,嗜甜呢。」閔公公對這位做得一手好點心的皇後極為喜歡,干兒子姚光送給他的信件中,可提了不少她的事。
褚靖也是大方的,既然老底被揭,他爽朗一笑,「世間對男人不公,嗜吃甜食還得偷偷模模,但我與皇上親如兄弟,也厚顏喊你一聲『皇嫂子』,接下來幾日,我哪兒都不去,就待在同心樓可好?」
她莞爾一笑,「好,我一定親自招待。」
「那奴才——」
姚光才出聲,閔公公就斜睨他一眼,「當然你陪皇上去夏獵,我陪世子爺吃點心。」姚光干笑兩聲,「當然,當然。」
*
仲夏時分,暖風拂面,同心樓成了京城第一點心樓,來客更是形形色色,平時除了貴人、平民、商客、江湖人士,這陣子又多了不少異族人士。
因為各國使節紛紛抵達京城,要為皇帝壽誕祝壽,因此在這繁華京城的大街小巷可見不少異國臉孔,而同心樓名聲響亮,各大使節團都想進來品嘗最火紅的各式點心。
在一樓開放式大堂,客人們高談闊論時也會听到不少奇怪語言。
三樓是較隱密的上等廂房,僅有六間,要預約都得提前半年,不過,其中的梅字號房不接外客,那是傅言欽堅持的,偶而他跟皇後也能過來用膳,或宴請一些親朋好友,這是她夢想中的點心樓,沒理由只能留在別院或是膳房內,總該親自感受一番。
這一日孟樂雅便在這間最上等的雅室招待褚靖跟閔公公,格紋窗外,可見綠意爬藤,花朵枝頭展姿,襯著藍天。
此時,伙計敲門送上新鮮出爐的茶點,隨即退了出去。
褚靖才咬了一口糕點,門口又傳來敲門聲,而且是急遽的敲門聲。
閔公公眉頭一揪,褚靖也放下手上的糕點,喊了聲「進來」。
門開,一名相貌平庸的中年男子快步而入。
孟樂雅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同心樓的人,但閔公公跟褚靖顯然與他熟識。
那名男子向孟樂雅行個禮,即低聲向閔公公與褚靖報告一些事。
她看到兩人臉色同時一變,听到後來甚至面色微白,又同時轉頭看向她。
她的心揪得緊緊的,「出了什麼事嗎?」
褚靖臉色凝重,卻是看向那名報告的屬下,「那些人呢?」
「我們的人仍持續盯著,等著主子下令,一個都逃不了的。」
褚靖揉著額際,逼自己冷靜下來,再看向孟樂雅,「皇上遇險,我得——」
一听這四字,她臉色丕變,「遇險?他今日才出發前往西北圍場狩獵,不少早到的異國來使也受邀同往,還有很多護衛隨行……」
「皇後娘娘,我先去處理一些事,我得立刻進宮去見太後,閔公公,你跟皇後娘娘說吧。」褚靖立即帶著那名中年男子快步離去。
閔公公心里也急,但看著孟樂雅焦慮疑惑的神情,他沒隱瞞,「是秦凱。」
「左相?兩日前就傳出原本要隨行的秦相爺突然拐到腳,扭筋腳腫無法與皇上同去夏獵,他暗中做了什麼?」
他深吸口氣,「這段日子,皇上架空不少他的權勢,我跟褚靖身為皇上在外的眼楮耳朵,走遍不少地方,查了不少貪污案,對一些人事也特別敏感,尤其是有野心的人——」
閔公公簡單道來,他跟褚靖的人有查到攝政王一黨余孽組織的頭兒賀欣,這人也是攝政王在世時旗下的第一謀士,那是當年他們追捕時被逃掉的大魚,他近來似乎回到了京城,此人進京一定有所為,他們猜測最有可能會接觸的就是秦凱,于是,一回京,他們就派人盯著左相府。
而從昨日,他們的人就尾隨打著養傷名義的秦凱到了近郊的私人莊園,今日一大早,一連有好幾輛馬車進到莊園,除了賀欣外,還有幾名非中原人士,這些人都是逆謀的同伙,其中,自然以秦凱與賀欣為首,他們將在西北圍場的行宮內外夾擊皇上,要助賀欣的小主子取得皇位。
「所以,皇上成了他們的獵物!」她喃喃低語,再想到秦凱,她心底發寒,舅甥親情如此淡薄,這人狼子野心,貪戀權勢,可惡又可恨!
見她臉色蒼白,閔公公又道︰「娘娘不必擔心,褚世子進宮,就是要請太後下令,率禁衛軍直奔西北圍場救援,請娘娘留在這里,我也要趕去圍場——」
她敏銳的抬頭瞪他,「救援?所以,來不及示警了?」
他臉色凝重,「是,時間上已有些來不及,只能前去支持。」
她想也沒想就道︰「我也去。」
「這……」
「我一定要去,我就在後面跟著,你們速速去救援,我絕不會拖累你們的。」
他對上她含淚但堅定的目光,「好吧。」
西北圍場離京城約莫半天多的路程,不算太遠,因此傅言欽並無指派數千將士護駕,儀仗輕簡,僅約莫百余精銳隨行。
馳騁多時,馬車隊伍終于浩浩蕩蕩的抵達圍場外雕欄玉砌的行宮,一行人進到這座皇家御苑,用膳後即被安排到各房各院洗漱休息。
夜色深沉,寂靜中,翹角飛檐上有了些微動靜,更多人趁黑幕遮掩悄然潛入,夜半行事,有侍從巡視間,被人從後方扭頭,骨裂聲響起,隨即倒地。
整座行宮愈來愈安靜,巡視的火把或停滯不動,或落地熄滅,靜悄悄的,連樹梢隨風擺動的沙沙輕響也無,異樣中透著一抹可怕的詭譎。
驀地,一聲叫聲陡起,「快走!皇上——」
行宮被團團包圍了,里外護衛與蒙面黑衣人混亂廝殺,一時之間吵雜殺戮聲不斷,哀號聲四起。
原本皎潔的月亮隱蔽在層層烏雲中,大風驟起,空氣中有著即將下雨的氣息,同一時間,行宮南邊火光沖天,宮人慌亂呼叫聲也跟著響起,行宮西邊則是響起刀槍劍戟的打斗聲。
內侍宮人四逃,文官躲避在房里不敢出門,武將拿起刀劍殺了出去,四周已見尸橫一片,就是不見皇帝。
突然,馬兒仰頭長嘶聲響起,就見姚光一手抽打馬鞭,一路策動馬車疾駛過來,宮牆陰暗一角,一個身影飛掠而出,一劍砍了韁繩,傅言欽跳上馬背,四周同時飛掠而來的黑衣蒙面人就像成群蝗蟲,令人驚懼。
「來人啊,全力護著皇上!」姚光淚眼大吼,殺千刀的,他的主子爺才幸福多久?這些人為何對他這麼壞,他是個仁君啊,「殺!殺!殺!」他策馬沖上前拼命揮刀,拼命咆哮,任溫熱鮮血噴濺臉上。
傅言欽策馬疾奔,俊美的臉上只剩陰沉與戾氣,手上的劍亦舞動不停,每一刀都見血,「姚光!朕下旨,你不準死,否則,下輩子,朕再也不與你做兄弟!」
明明打聲沖天,明明心跳如擂,但姚光听見了,听得清清楚楚,他身體一僵,熱淚直噴,大吼一聲,「奴才遵旨。」
敵方人太多,傅言欽其實也沒把握,他一身戾氣,卻是熱淚盈眶,勒緊手中韁繩,停下馬兒,「一起殺敵!」
「不可以!皇上,恕奴才不答應!」姚光第一次違背主子爺命令,手上的馬鞭猛地抽打出去,馬兒吃痛,頓時發足狂奔。
看著主子爺繼續奔馳而去,姚光安心了,他拼命殺敵,身上的傷愈來愈多,一道弩箭射來,他從馬背上摔了下去,悶哼一聲,一箭就扎在他肩上,鮮血忒燙啊,怎麼天空也愈來愈黑,落在他臉上的是雨還是血呢……他緩緩的閉上眼楮。
行宮內外仍在刀光劍影中,一片殺戮下,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開來,傅言欽身上臉上迸濺而來的鮮血,讓他心跳得更厲害,處處傳來都是刀劍交擊聲,也有飛箭凌空射來,但他還不能死,他有一生要保護要相守的人,他的皇後沒有了他,她的所有幸福也會隨之消失,朝堂的尖酸惡語,還有母後……
此時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愛孟樂雅,為了她,牽腸掛肚到連死都不舍的地步。
但舍不得死,敵方的人卻似殺不盡,一波波蒙面黑衣人涌來,即使他化身為地獄羅剎,也沒減少半分,他全身大大小小傷勢漸增,慢慢沒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