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皇後信心滿滿地笑了,「何必在這兒愁眉不展,心驚膽顫呢!只要把源頭鏟除了便可高枕無憂,司青鸞,你我合作吧!」
*
嗯?什麼味道……好像是……煙?
驟地清醒的風靈犀睜開異常清亮的眼,她看了一眼瓖嵌在床頭牆面上的夜明珠,再轉頭看向睡在身邊的男人。
這麼大的煙味,他居然睡得如此沉,這太不正常了。
風靈犀蹙眉,揚聲喊,「北鳳。」
不是立即的,過了一會兒,比以往的反應慢上不少,一道微弱的聲音才幽幽傳來。
「郡王妃,奴婢在。」
「外面怎麼回事?」
「好像是失火了。」濃煙好大,幾乎看不見前方。
「失火?」在一日三班的府兵巡邏下,靖王府中竟無一人發現王府有異狀……糟了,有人縱火,這是狗急跳牆,最後一博,不把人弄死也要同歸于盡。
風靈犀飛快下令,「叫醒東嬌,發出風家的求援信號、把十三金鷹衛調來防守,要快,不要耽誤了!」
「是。」
以往懶洋洋,動作慢如烏龜,慢條斯理的風靈犀此刻行動迅捷如風,一下子就穿戴整齊,簡單地綰發于頭頂,用珠釵固定住,而後才從嫁妝匣子下方的小暗格取一物,拔開塞頭放在丈夫鼻下一晃。
不一會兒,司徒風絕撐開沉重的眼皮,覺得頭很重左右搖晃,想搖掉莫名的暈眩,等暈眩稍微退去,他才看見站在床邊的妻子,她身上穿著不同以往的貼身衣褲,像是飛檐走壁的……女賊?
「犀兒,你……」半夜不睡想去當女飛賊嗎?劫富濟貧,行俠仗義。
「噓,別說太多話,府里出事了。」也是她太大意了,忘了爛船還有三斤釘。
「出事?」他眼神一冷,欲從床上翻身而起,不料身體竟然一軟。
「小心。」風靈犀上前扶住丈夫,讓他慢慢地雙腳踩地,再為他穿好日常衣物。
「我這是怎麼了,渾身無力……」他的手竟然抬不起來,連握拳的氣力也沒有。
「你中了迷煙。」她將三指搭在他脈搏上,眉頭輕輕一蹙,而後從腰上系著的小腰包取出個煙青色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藥丸。
「迷煙?」他順著妻子的手和水吞下藥丸。
「你沒發覺四周都是煙嗎?煙里有毒,一旦吸進了煙霧便會沉睡不醒。」
她不知煙漫開的範圍有多大,但府里少說有千人,包括王府府兵……他們如果都中招了,後果不堪設想。
「那你呢?有沒有事?」司徒風絕著急的查看妻子有無異狀,吃過藥恢復一些力氣的他連忙將人抱住。
風靈犀搖頭,扶他往外走,「我打小被娘和師公當寶貝,什麼珍稀藥材都往我嘴里塞,早就百毒不侵,就算是鶴頂紅、斷腸草我都當糖豆吃。」
「你沒事就好,我心也安了一半。」
確定她毫發無傷他才松了口氣,只是走出屋子,他剛放下的心又提高,訝然發現四周濃煙密布,煙霧彌漫中又有火光四竄,越升越高的熱度撲面而來,頓時他臉上感到灼燙,有如火在燒著……
「不好,父王、母妃,還有大哥!他們萬一中了迷藥,被困在火里……」他心急地想去救人,可一往前走一步便撲倒在地。
「郡王爺,世子爺和三爺帶兵出府,去了城外的較場進行十日的野外操練,還有三日才回府,應當無事。」匆忙趕來的東嬌發髻微亂,一邊的腮幫子上還有側睡的紅色壓痕。
司徒風絕也想起這件事了,但是……
「父王和母妃……」他得去救他們。
司徒風絕掙扎著要爬起身,風靈犀已經上前扶他,一邊安撫,「夫君,不要心慌亂了手腳,我的人來了,他們會救出公爹婆母。」
風靈犀拉住丈夫,不讓他以身涉險。
听她這麼一說,他略略松了口氣,注意力一時轉移到了別的事情上,「你……你們怎麼沒中迷煙?」神色清醒,行走自如,沒有渾身無力的狀況。
東嬌和北鳳一左一右的站在風靈犀,做護衛姿態。
「你身體里不只中煙毒,還有叫做『三日醉』的奇毒,雖然我讓你服了能解百毒的百花玉露丸,但藥效沒那麼快,靜待一刻體力才會慢慢恢復。」對方的心思還真周密,光是迷煙還不放心,多做了一層防範。
「三日醉?」听來不是什麼好東西。
「顧名思義是醉三天,但是醉後是長睡不起,人因不吃不喝而逐漸死去,最多十五日便藥石罔救。」
「這般陰毒?」竟然有人敢用這種毒毒害王府內的人。
「是陰毒,但解法也不難,用十年以上的桃花釀便可解毒。」風靈犀目光一轉,看著兩個丫鬟微微一笑,「北鳳和東嬌之所以未中毒的原因是因為從小侍候我,我喝湯她們吃肉,吃進不少好東西。」剩下的不見得是廚余,有時候是精華。
「哎呀!」東嬌、北鳳听了之後都感驚訝,主子老叫她們一定要吃完,說是為了她們好,原來如此。
有了風靈犀的勸慰,司徒風絕才不堅持著要去救人,能夠到安全的地方運氣逼毒。
而危難時刻才看得出能耐,風靈犀展現沉穩從容一面,有條不紊的安排事情,風家的人手已經趕到,以救人為先再救火,先救出昏迷中的下人和府兵,帶到練武場,仔細搜查每一間房子內外是否還有人。
被救出的人已有多人醒過來,但身體還是感覺很重,即使吃了風靈犀讓人分送下去的解毒藥丸,還是副昏沉沉,宿醉剛醒的樣子,能自理就不錯了,別說幫著救火。
一個時辰後,風靈凌帶人過府來,還帶著簡單的物資,譬如干淨的飲用水、食物、衣物、棉被和行軍用大帳蓬,讓人有個躺下休息的地方,不用受風沾露。
不必說,還真是幫上很大的忙,僕婢之中還有孩子,有了遮風避雨的地方,他們可以安心睡一覺,得了風寒的人也不多,在風靈犀的安排下井然有序,無人哭鬧。
司徒渡和段輕煙是第一對被救出的人,他們身形狼狽,滿臉是濃煙燻出來的黑,穿著單衣,腳下著襪無鞋。
「父王、母妃,您們受驚了。」司徒風絕一臉愧色的跪在靖王夫婦面前,臉上有著劫後余生的慶幸,人沒事都安好就好,財物的損失不算什麼。
「沒嚇到,你快起來,別跪,父王和你母妃也是刀光劍影殺出來的,這點小火本王還不放在眼里……咳、咳!」
被煙嗆傷喉嚨的司徒渡輕咳兩聲,段輕煙伸手輕拍他後背,兩人都已經梳洗過。
「就你說大話,也不首看多大歲數,都一把老骨頭了。」段輕煙念叨了句,又溫柔地看著次子,「不過你父王沒說錯,當年的皇宮內亂死了不少人,一堆堆的尸體用推車運出來,在城外燒了三天三夜才燒完……」
那場面很是壯觀,卻也十分驚心,膽小的人怕是連夜惡夢。
「說什麼燒尸,別嚇著咱媳婦,犀兒,你听听就好,都陳年往事了,提起來臊人。」要不是她爹伸手推了他一下,把他從箭雨下捎出,他這條老命早就沒了。
風靈犀為二老披上毛毯,再送上兩杯熱茶暖暖胃,「爹,我膽大著呢!小時候爹娘在床邊說給我听,哄我睡覺,爹還偷罵你,一個困住敵人的陣法教了你百八十遍你還學不會,氣得他想把你丟進豬圈里,讓你跟豬學聰明。」
風震惡的意思是人不如豬,豬都比靖王聰明。
「呿!明明是他沒耐性,教到一半就走人,我這半吊子本事全拜他所賜,他還好意思嫌棄我笨。」一提到往日時光,司徒渡萎靡的精神為之一振,跳腳罵了風震惡,像個年輕小伙子似滔滔不絕的說起過往,好似那個和同伴笑鬧的少年郎。
本來擔心父親因王府被燒而抑郁的司徒風絕看了妻子一眼,輕握她小手,感激她僅用幾句話就活絡了氣氛,讓人忘了不甘和熊熊大火中的靖王府。
「這火是怎麼燒起來的,我聞到一股火油味。」對味道十分敏感的段輕煙看向二兒媳。
風靈犀頓了一下才回答,「是有人放火,媳婦的人還在查……」剛說著,一條人影被人從空中拋下,砰的一聲落地,旋即一道碩長的身影落地,臉上戴著黃金打造的鷹形面具,目光銳利如雄鷹,只露出薄抿的唇。
「風暴哥哥!這是……」
「她和十二名身著黑衣的蒙面人站在府門外看著火光笑得得意,說著『燒吧,我就是要燒光一切』,所以我把她捉過來了,順便一提,她是靖王世子妃。」說完,他又運起輕功走了,彷佛不曾來過。
靖王府上下群聚在練武場,他弄的這出不僅僅司徒渡夫婦和司徒風絕、風靈犀看見了,其他的府兵和下人也看見了。
瞬間,整個練武場像炸開似的,處處都是議論和咒罵聲。
「什麼,世子妃?」
「她是司鳳……」
「天吶!她想燒死我們,怎麼這麼惡毒!」
高空墜下的司鳳有些回不了神,腦子渾渾噩噩的,像是灌了水似,過了好一會兒才在嘰嘰喳喳的人聲恢復意識,她揉著發疼的額側把頭一抬,愕然的一僵,瞠目而視。
「你……你們為什麼都在,不是死……死了嗎?」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幻覺,她看錯了,應該化作灰燼的人怎麼可能好端端的?不相信眼前所見的司鳳不斷的自我催眠。
「你那麼希望我們死?」
看到婆婆一臉厭惡的看著她,這些年不受待見的委屈一下子爆發出來,司鳳神情瘋狂的大吼,「是的,你們都該死,一個也不能活,我要你們全部死在我面前,被火燒成灰燼,什麼也不留下!」
「為什麼?」段輕煙難以理解,他們供她吃、供她住,供她任意揮霍,除了沒法當她是自家媳婦外,她要什麼幾乎都有。
「你、你、你……你們一個個都瞧不起我,認為我不要臉,無恥,利欲薰心,但有誰問過我在想什麼?我只是無可救藥的愛上司徒風華,想和他在一起,你們為什麼不肯成全我,把我當外人看待非要逼我離開……」她指著府里幾位主子,唯獨跳過風靈犀。
「所以你對世子下藥?」風靈犀突然一問。
司鳳眼楮一閃,低聲笑起來,「因為那女人要出嫁了,他要去搶親,他說要把我送到庵堂,然後過段日子再向外宣布我因病身故好迎娶心愛女子,我听見了,他好狠的心……我不讓他走,他走不出去……」
「你錯了,那只是我和三弟鬧著玩說的胡話,其實早在我說話的三天前她就嫁了,我還站在路邊目送她出閣。」
听說靖王府走水,跟弟弟匆匆趕回的司徒風華正好听到這段話,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咬牙說了這麼一句。
他萬萬沒想到,只不過是一句玩笑話,卻造成了自己數年的痛苦,還險些毀了全家。
「什麼?」司鳳刷地面色慘白。
第十二章 善惡到頭終有報(1)
一個誤會引發一場悲劇。
司鳳知道自己跟司徒風華的婚事是搶來的,最在意的始終是司徒風華放在心底的那個人,只要有關那個女子的事她就無法冷靜,必須做什麼才能平息紊亂的思緒,她真的恨自己為什麼不是他的最愛。
她經常進宮跟司貴妃訴苦,想著自己如果掌握了王府中饋,掌握了錢財,是不是司徒風華也要看在這件事上對她好一點?
可誰知都是反效果,把人推得越來越遠不說,還遭到公婆的厭棄。
她不甘心,跟司徒風華幾乎是日日爭吵,心中的怨恨也越來越多,有意無意地透露靖王府的事情給司貴妃,為靖王府添堵。
只是要她害人她是沒想過的,那時候她尚未完全泯滅良善的一面,直到無意間听見司徒風瑾笑著對大哥說︰「前大嫂要嫁人了,咱們府里這位大嫂怎麼處理?」
那時還沒受傷的司徒風華故意捉弄三弟,假裝傷心說要去搶親,再把有名無實的女人送走,庵堂是不錯的去處,哪天就暴病身亡了,連和離都不用,直接娶新婦。
偷听沒好話,又不敢當面挑明,心口破了一個洞似的司鳳哭了好幾日,徹底記恨上了司徒風華。
司徒風華出征之後,有一日,她又進宮向司貴妃訴苦,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還把王府里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訴姑姑,想要姑姑替她拿主意,好挽回丈夫的心,她不想再孤伶伶的獨守空閨。
司貴妃笑笑的拿出一包油紙包著的白色粉末,囑咐佷女等司徒風華回來,把藥粉灑入司徒風華的飲食中,他便會留在她身邊。
沒多久,受了重傷的司徒風華被送回王府,司鳳主動提起要照顧丈夫。
本就是夫妻,由她接手無可厚非,因此包括王妃在內的人都無異議,想著她總不會害自己的丈夫吧?
誰知最毒婦人心,她還是選擇下手了,從此司徒風華不良于行,成為眾所皆知的廢人。
司鳳萬萬沒想到是這種方式的留下,而一個廢人也只讓她覺得厭煩,她又是後悔又是憤恨,她不想承認眼前的局面是自己的錯,把一切都怪罪到靖王府眾人身上,認為若不是他們冷酷無情,她又怎麼會走進深淵?
心思扭曲的她,在接到家里傳信後,二話不說決定照著計劃走——放火燒了靖王府。
對于下毒的事情,司徒風華不想追究,但造成全軍覆沒且火燒王府這件事實在太大了,她還在府里的三口水井投毒,實在不能原諒,司鳳被關押了起來。
至于靖王府上下,人不可一日不飲水,加上一日三餐都會用到水,因為水井被投毒的關系,除了風靈犀主婢三人,其他人都中毒了。
她們連著好幾天都忙著為所有人解毒,同時中了兩種毒對身子的危害極大,所以用藥之余還得食補,吃得飽人才強壯,病痛不會入身。
風靈犀管得很多,幾乎什麼都管,小從一人一雙筷子,大到全府的吃食和日常所需,有時她覺得自己像個陀螺,往地上一站就轉個不停。
而司徒風絕則是負責王府重建,滅完火得清理斷垣殘壁,盤算王府損失和原地重建,聯絡土木工人。
叫人意外的是,蕪萋院算是完好無缺,只有小廚房燒了起來,對此,大家都在慶幸,因為風靈犀的嫁妝都在呀!
與她的嫁妝相較,王府的產業真的不值得一提。
其實靖王府的銀子不多,還買不起風靈犀陪嫁的血珊瑚,他們用來維持王府開支的收入大多來自城外莊子的收成和幾間鋪子的營利。
小倆口各忙各的,白日里很少踫到面,到了夜里又累得沾床即睡,若是有事得了過了好久才發現。
譬如現在。
「……不好了、不好了,璃郡王妃,世子爺和雍郡王受了好重的傷,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頭的馬車里,他們一身是血好嚇人,您快去瞧瞧,我怕去晚了就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