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在一天之內就來個大改變,那不和見鬼了一樣?
于是她開始翻箱倒櫃,把所有衣服往身上加,連冬天的夾襖都穿上兩件,幸好古人的衣服寬大,層層疊疊下來,乍看和以前的身材沒什麼兩樣。
覺得沒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寶臥橋這才出門,她從早睡到晚,也不知道瞿伯有沒有給那位陸大人送飯、送茶水,要是沒有,那廝不就餓了一整天?
兩人本來就非親非故,她陰錯陽差穿越進這本書,取代了原本的寶氏,與他做了名義上的夫妻,她向來不在意他對自己說什麼、做什麼,抱持著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心態,自然,他要是罵得太過火,她一樣會回對心,甚至比他更凶悍。
她的目標是現階段不要再讓兩人的關系繼續惡化,至少能相安無事,等他身子痊愈,開啟自己的主線,她就可以毫無懸念的與他分道揚熊,到時候找個能養活自己的差事,租間小院,養幾只貓狗,過著慢活人生,這樣的日子不也挺好的?
大珖朝民風還算開放,對女子的要求並未那麼嚴格,只要你想,女人也是可以出門找工作自力更生的。
作為編劇,寫寫稿子、爬爬格子,在這欠缺娛樂、文學創作很是發達的年代,要混一口飯吃應該不難。
拿定了主意,她趕緊去廚房弄點吃的,瞿伯仍舊不見人影,灶台上的盆子里擱著兩只已經剝皮的野兔,想來是瞿伯這幾天上山的斬獲。
要不就來做份兔兒面吧,兔肉是現成的,她向來喜歡面食多過米飯,多做一些也好給陸玦送去,至于他大爺賞不賞臉就隨便他了。
這種老式的灶台,火候很難掌控,卻難不倒她,爸媽剛走的那年,她去鄉下的女乃女乃家住了半年,老家用的就是這樣的灶台。
半年後,年紀老邁的女乃女乃病了,姑母、姑父把人接過去養老,她沒有跟去,堅持回爸媽留給她的房子,在那里住到長大成人。
對于這種古早的灶台,她頗為懷念,懷念女乃女乃手把手教她的一切,懷念老人家枯槁又溫暖的手,然而沒等到她有能力孝順老人家,女乃女乃就去了天堂。
她從來沒想過,將來的某一天,那些以前覺得用不到的技能會派上用場。
家里的油鹽米面都是現成的,還有她從空間拿出的蔬菜,她拿出兩個小盆倒入面粉,分別加入從空間拿出來、已經打成泥的紅蘿卜和菠菜,用手掌將面團揉成團狀,再放到陰涼處醒面。
她將兔肉洗干淨,去頭、去骨,切成小塊,把油鍋燒熱,又剝了蒜,拿了幾根空間摘的辣椒和一塊姜,用刀將蒜瓣和辣椒碾成末,姜先切片再切丁。
等鍋子熱好,把三樣東西倒進去煽出香味,接著放入裹了熒粉的兔肉,因為兔肉很女敕,很容易就熟了。
這時候面團也醒得差不多了,用 面棍將面團 平,再將面皮像折扇般折個三到四折,切成條狀,抖開後下到已經將兔肉撈起,裝著用蒜末姜水醬醋芝麻辣子熬的大骨湯鍋里。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听到鍋里開始咕嘟咕嘟冒泡,她將鍋蓋揭開,面條在湯汁中翻滾,濃郁的醬湯味撲面而來。
熟稔的做著這些,她好像又是以前那個擁有數十萬粉絲、熱愛美食的IG美食博主。
實在是編劇這個行業太過壓榨心靈了,唯一能安慰她的只有美食。而一段無意中分享在網路上的深夜吃貨行徑影片,點閱率竟有七十五萬,評論區都是催促她更新、更新快更新的留言,讓她這個無心插柳、初試啼聲的菜鳥,因此慢慢走上圈粉無數的美食博主人生。
可惜古代沒有網路,她的IG美食博主夢只能終結在再也回不去的上輩子了。
她把大碗依次排開,先分面,微微摟了摟筷子,紅綠相間的面條便順溜的滑進大碗里,再擺上從空間拿出來、切成細絲的小黃瓜,放上煎得焦黃的兔肉,一勺醬湯迎頭澆下,最後灑上細細的紅辣椒圈,兔兒面大功告成。
因為不知道那位陸大人吃不吃辣,他身上還帶著傷,肯定要忌口,那辣椒圈也就撒個意思意思,點綴而已,不吃的話撥開就好。
寶臥橋把面分成三份,兩碗用托盤裝上,看在瞿伯貢獻了兔肉的分上,給他留了最大一碗。
看著托盤上比較大碗的面,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既然靈泉對她的傷口有用,那是不是……也可以給其他人用看看?
想到陸玦因為傷口疼痛,整宿睡不好的憔悴面容,還有輕易就暴跳如雷的脾氣,就當是給兩人重修于好的路上添磚加瓦,他的腰傷還有腿傷要是能快些好,才不會像爆竹般一點就著,甚至,不點,他還是著。
想起自己身上的蛻變,其實她也拿不準到底是靈泉還是石乳造成的,以及對他有沒有用,但是靈泉既然可以瞬間治好她膝蓋上的傷,對他的傷口應該沒有壞處,加上她用了許多空間種出來的蔬菜,先不說吃起來特別鮮美,絕對充滿營養。
反正,先加幾滴靈泉試試看吧,不試怎麼會知道好壞。
至于石乳暫時先不要,她直覺讓自己改頭換面,把身體的髒污通通排出體外,使她疼痛不已幾乎月兌層皮,是石乳造成的效果。陸玦身上可是帶傷的,要是莽撞的用了,出大事怎麼辦?何況靈泉中也有滴進去的稀釋石乳了。
第三章 靈泉治傷(1)
月光皎潔,如白銀的手輕輕撫過大地,春日初萌的樹影搖曳,四周滿是靜寂,小院就這麼大,不用打燈籠,寶臥橋毫無阻礙的走到陸玦的屋前。
她敲了兩下門,沒反應,從外面可以看見屋子里一片漆黑,沒人替他點燈,他大概也無法自己來,等不到他的反應,她干脆用手肘掀開棉布長門簾,準確的把托盤放在小桌上,把一大一小的兩碗面從托盤里移出來。
說也奇怪,屋里什麼光線也沒有,她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方便,視線所及,只見陸玦一如既往的消沉,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怎麼了,斷腿露在被褥外面,寶臥橋一下說不出來對這男人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只能說挺復雜的,復雜到她形容不出來。
「瞿伯打了兩只野兔回來,我拿來做了兔兒面,你要嘗嘗不?」
炕上的人沒反應,寶臥橋也不繼續游說,黝黑的空間里她只看見他眼皮下微動的眼珠子,既然他不想看見她,她也不貼人家的冷,將床頭櫃上的茶壺和啃了一小半的冷饅頭放到托盤上帶走,收拾完這些,又倒了恭桶,還跑了一趟廚房拿熱水給他的茶壺灌上。
進廚房時,她注意到原來放在灶台旁盛面的大碗不見了,嘴角不禁微微一翹。
直到忙完一切,捧著自己那碗面打算坐在外面的台階上,就著月光大快朵頤的時候,卻沒想到屋里的男人破天荒主動開口和她說話了。
「你一個下午都上哪去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慢慢睜開了眼,眼底浸著的冰涼寒霜好像收斂了不少。
「在屋子里睡過頭了。」
寶臥橋發現自己能清楚看見陸玦的臉,這人壓根是醒著的,方才閉著眼楮只是懶得理會自己,不過眼下的烏青好像越發濃厚了。
他堅毅的五官即便在黑暗中,在她看來仍像工筆畫一樣鉅細靡遺、縴毫畢現,還有唇下青色的胡磴都入了她的眼。
她這眼神……好像越發好了,在黑暗中彷佛和白晝一樣能把周遭的東西都看得清清楚楚,莫非也是那靈泉和石乳的功勞?
此時陸大人主動開口搭話,她得抓住打好關系的機會,連忙補了一句,「我做了兔兒面,我手藝一般,你將就吃。」
做人嘛,該謙虛的時候要自謙一下,說著她就用拿筷子的手指了指擺在靠床的小幾上沒拿走的大碗。
其實陸玦從她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氣,一整天他就吃了半個冷饅頭。以前在邊關殺敵的時候,餓肚子是家常便飯,埋伏幾天幾夜就吞一點水止渴,要是連水也喝光了,便拔草嚼來吃,喝露水也行,從來不覺得有什麼,可那碗面進了屋子,就不停勾引著他肚子里的饞蟲。
除了這個,她還像只小蜜蜂在屋子里來來去去的磨蹭了半宿,被她吵得連覺都睡不了,睜眼後本來是要斥責她的,哪里知道就看到她像小老鼠般縮在門旁邊正要吃面。
太可恨了,那香氣就像無數的鉤子,鉤得他全身都不舒服,再說,她送吃食來也不是頭一遭,自己還矯情什麼?
捧起那只還冒著熱氣的碗,他的食欲從來沒有像今日這麼好過,不過……他挑起一小塊的辣椒圈問道︰「這紅紅的是什麼?」
好像和她開始有問有答之後,後面的對話就沒什麼難的了。
「紅辣椒,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辣,所以沒敢多放,就放一點提提味。」
陸玦無可無不可的用筷子挑起一束面條送進口中,滑順的面條配著濃厚的湯汁,微辣中透著一股兔肉的香醇,雖然有些燙口,但是吃在嘴里分外的香,陸玦沒忍住,接連吃了幾大口,鮮辣咸香,令人欲罷不能!
寶臥橋見他開吃,也端起小碗,在台階上坐下,伴著月娘撒下的一片清輝月色和碉啾蟲鳴吃她遲到的晚飯。
陸玦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一直以來,他從未正眼看過她,現在這一看就發現她身上的不對勁,春天雖說還帶著涼意,但是她用得著穿這麼多衣服,襖子甚至穿了兩件?而且她的背影似乎沒有以往那麼雄壯了。
她為什麼要故意穿那麼多,而且她這是瘦了?
但是人怎麼可能在一天之內就起了那麼大的變化,還是,他最近被疼痛折磨得連眼力都變差了?
寶臥橋很快吃完她的面,等了一會兒,確定陸玦應該完食,可他一直沒吱聲,不禁覺得這個人還真傲嬌。
心虛的模模自己的衣服,她感覺得到陸玦的眼神剛剛在她身上逗留了那麼一會兒,生怕自己露餡,她沒敢多留,進屋麻利的收了空碗筷就走了。
屋里的陸玦因為胃中暖暖飽飽的,讓被困在房間許多天的他心情很是不錯。
山珍海味、珍仇美饌他不是沒吃過,可這碗面……他受蠱惑般的咂巴了一下嘴,實在太好吃了。
更讓他意外的是,已經走了的寶臥橋去而復返,手里捧著裝了熱水的木盆子和棉巾。
「你身上有傷,好幾天沒清洗,你自己洗也不方便,我本來想讓瞿伯過來幫你,可他吃完飯又不知哪去了,你就忍忍,讓我替你把手腳和後背擦擦,晚上也能睡個好覺。」
瞿伯從來不曾向她稟報自己的去向,能命令他的大概只有陸玦一人。
這是陸玦頭一次拿正眼瞧眼前的女子,他眼底閃過一抹詫異,她果然沒有他印象中的肥碩,而且跟之前所見的感覺不一樣了。實際上哪里不一樣,對女子談不上有經驗的他一下也說不出來。
是因為來到這里不習慣瘦下來的嗎?他又想到,方才注意到她吃的那碗面,也就小小一碗的分量。
「你似乎變瘦了。」他道。
咦,他注意到了,就知道這很難瞞得過誰。她努力的想替自己找補,「陸玦,我是故意把自己吃胖的。」
她一邊說,一邊示意陸玦把中衣的系繩解開,雖然他沒有同意自己替他擦身,也沒拒絕,以往他要是不願意還是觸了他的逆鱗,肯定暴跳如雷,這回,她算是看懂了他的微表情,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所以就當他同意了。
寶臥橋不知道空間里的蔬菜有沒有治療效果,所以她兌了幾滴靈泉在木盆里,想說把陸玦整個背部擦拭一遍,腰際的傷口就多蘸些靈泉,就算不能一下子治好,也可以讓他變得舒服,少些痛苦。
「我是個庶女,娘親去得早,也不太有人管我,後來祖母作主讓我跟著嫡姊嫁到大戶人家去當通房,我不願意。」
她站在陸玦的背後,看著他腰際已經解開白布條露出的傷口,傷口仍舊睜獰,血肉模糊,她看得手都有點抖。
他很瘦,顯然斷腿、腰傷還有家變讓他吃了不少苦頭,她還發現陸玦有許多舊傷,雖然大部分已經痊愈,但是一道道的疤痕縱橫交錯,保家衛國說得簡單,真正在戰場上廝殺,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全身而退?更多的是永遠留在那硝煙彌漫的戰場上,回不來了。
這些傷痕都是他的勛章,不過,這是用多少血汗換來的?這世間也沒有誰是容易的吧。
她沒有想太多,腦子里想著靈泉,便見到幾顆晶瑩剔透的水珠出現在手心,她慢慢將水珠滴到傷口上,雖然沒有多少,也足夠浸潤傷口的了。
很快的,眼前皮開肉綻、滲著血水的傷口慢慢止了血,微爛的皮肉開始愈合,接著她又用棉巾浸了水,輕輕擦拭他那些舊傷疤,那些肉痂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平滑。
陸玦只覺得原來火辣辣又疼痛難忍的傷口讓她隨手抹過,帶來的沁涼感覺就像三伏天吃了冰一樣的舒爽,本來有些緊繃不欲被踫觸的身體自然而然放松了下來,此刻的他心境平和,竟然有耐性听她說事。
「為了擺月兌那樣的婚姻,你就把自己吃成這個樣子?」
她自嘲的笑笑,「她們把我禁足,連院門都不讓我出,沒辦法,只能破罐子破摔,反正我都肥得不能見人了,還會有誰要我?」
他沉默了下。「那你又是怎麼嫁到將軍府來的?」
他從沒想過二房對大房的不滿會這麼大,自從爹娘去世,他和祖父遠在邊關,京城的一切都是由祖母和二房叔嬸作主,就連他的婚姻,他也是最後被通知的那個,二房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了?
陸玦對自己的家人一言難盡,寶臥橋何嘗不是,反正沒什麼不能說的,畢竟那些都是原主的心情,現在由她口中轉述出來罷了。
「就在祖母準備把我隨便遠嫁時,是你救了我,不,應該說是將軍府那位陸二夫人請來的人,給了我嫡母二十兩銀子,就當買斷我和寶家的親緣關系,往後一刀兩斷,我那巴不得早早把我撞出門的嫡母連我要嫁的人是誰都沒問上一嘴,任憑一頂小轎把我抬進了將軍府。」
骨肉親情?姊妹情深?長輩慈愛?
只能說商賈市儈,在寶家人身上更是是淋灕盡致的展現了一番。
你無情來我便休,縱使那是寶氏的經歷,但她清楚自己並沒有所謂的家人能依靠。她在現代可以一個人活下去,沒道理穿到一本書里就活不了。
「你那父親對你都不聞不問?」陸玦在她眼中看到一種深刻的冷漠,不是不甘,不是怨恨,就是很純粹的冷冽,好像一踫觸就會結凍。
他極力搜索腦子里對她的記憶,雖然心里的抵觸仍在,雖然不了解她,也不想了解,可是這些日子她無怨無悔的侍候著他,他察覺她笑嘻嘻的表面下有著一副堅毅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