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與顧家自相殘殺,對洛瑾卻沒多大影響。她對洛家的感情早在一點一滴的錯待與折磨中消磨殆盡,身為洛家子女的洛瑾,不方便也無心報復吳氏與洛家那些人,顧家與其攀扯,也算歪打正著的幫了她,給洛家一個教訓。
至于該給溫州的賑銀最後還是給了,主要用在撫恤風災的罹難者家屬。按理說閔家墊付了不少,也該能取回一些,不過閔允懷告訴皇帝,這是閔家對溫州及朝廷的心意,並非黃白之物可代替,皇帝大喜,好一番夸贊了他。
原本的左相出缺便由位居第二的右相頂上,至于右相這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的職務便由閔允懷接任,畢竟他在此事上受了莫大委屈不說,居然還捐錢捐糧救濟災民,甚至在早熟稻的推廣上也厥功至偉。
這離閔韜涵夫妻想將閔允懷推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位只差最後一步了。
令人意外的是,因為閔允懷的功勞背後隱約有閔韜涵的影子,而林為善幾次的上奏也都提到了閔韜涵在溫州的作為,還有救災時的不遺余力,甚至在看到閔韜涵夫妻倆救治那晚山村挖出來的嬰孩時,皇帝還感動得掉了兩滴眼淚,知道閔韜涵是因為天生心疾、身體病弱而無法出仕,于是皇帝便下了聖旨,破例授予閔韜涵開國縣男的爵位,食邑三百戶,雖然沒有實質的官位,不過也足夠榮耀了。
至于洛瑾,因為她在救災期間四處義診的義舉,還有她所經營的閔家藥膳館捐出大筆銀錢,皇帝欽賜了一塊「積善之家」的匾額,送到了閔家掛在門楣之上,這也算她替閔家掙了臉面,這樣的媳婦說出去都臉上有光,在祖譜上可以記下好大一筆。
之後在宮中的閔太儀順利誕下了龍子,皇帝大喜,將閔太儀升為閔貴妃,一下子躍升至四妃之首,幸而她平時在宮中溫和守禮,從不逾越,倒沒引起皇後太大的反感,橫豎皇後一心向佛,閔貴妃則成了實質上掌理後宮之人。
三年後,閔子書通過了春闡,依舊取得了頭名,十日後參加殿試,呈交的試卷讓皇帝及考官皆是贊不絕口,原本要取閔子書為狀元,但閔允懷卻是進言,自己身居高位,該要避嫌,也不能讓皇帝難做,讓旁人以為聖意有所偏坦,請求取閔子書為探花足矣。
當然,這件事是在閔子書通過春闡後,閔韜涵便叫來了大哥與小弟,三人討論後的結果。閔子書有信心在殿試名列前矛,但閔家鋒芒太露不是好事,何況閔允懷在朝中還能更進一步,不如以退為進。
閔子書自然沒有意見,經歷了這麼多他也懂事了,拿不拿狀元並不重要,三元及第的確太惹眼,只要事後入朝為官,勤勉任事,忠君愛國,還怕沒有出頭的一天?
閔允懷的要求自然取悅了皇帝,正好頭三名內便數閔子書最年輕俊美,取為探花也名副其實,便訂下了這個名次,不日便張于黃榜。
張榜當日,殿試一甲前三名要騎馬游街,讓京城的百姓們一起分享這份榮耀,為了這一天,閔家藥膳館的二樓甚至不開放了,閔家所有人,包含鮮少出府的閔老夫人、特地向皇帝告假的閔允懷、張氏,以及閔韜涵夫妻倆,都在樓上等著閔子書騎馬經過。
如今閔允懷的長子閔重熙已經三歲多了,小名寶兒,正是頑皮的年紀,成天撒歡兒到處跑,替閔家帶來不少歡笑,難得出府來玩,他在張氏懷里待不住,便在大人們的注視下東模西看,突然看到閔老夫人正在喝紅棗木耳湯,便咧開了笑容,直直撲了上去撒嬌。「女乃女乃,我要吃,要吃!」
小娃兒話還說不清楚,但那貪嘴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閔老夫人愛煞地將他摟住懷中,乖孫乖孫地直叫,命人快取來一份新的,可別餓著了老夫人的寶兒。
「瞧你這嘴饒的樣兒,哪里有咱們簪纓世家的風範。」張氏笑罵道。
「這倒是。」閔允懷見母親妻子開心,也跟著打趣。「成天吵著吃,豈有乃父之風。」
他們這麼說,閔老夫人可不依了,笑著 了一聲。「還說呢!你小時候比寶兒還貪吃多了!」
此話一出,在一旁看好戲的閔韜涵及洛瑾都拉長了耳朵,極有興趣地望了過來。
果然,閔老夫瞪著閔允懷續道︰「你長了兩個弟弟許多歲,小時候他們還不懂事的時候,還會偷吃他們的東西,叫你拿一碗雞蛋羹給弟弟,過了你的手便剩半碗,這還不貪吃嗎?」
閔允懷當下像是被噎了一口,其他人則是笑得東倒西歪,就連一向表現得優雅自持的閔韜涵都笑得有些夸張,被自己的大哥瞪了一眼。
詎料,閔老夫人話鋒一轉,閔韜涵的笑聲立刻卡在了喉嚨里。
「二郎你還笑別人,你小時候也不是個好東西啊!」閔老夫人想起往事,滑稽得讓她笑得直搖頭。
洛瑾急忙問道︰「娘,快告訴我們,讓我們也笑笑他。」
閔韜涵用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有這樣為人妻子的嗎?卯足了勁想看丈夫笑話是怎麼回事?
閔老夫人當然是沒給他面子,大大方方地揭起自己二兒子的底。「你呀,從小就鬼主意一堆,因為身體不好,總是躺在床上養病,夏日外頭樹上的蟬鳴吵得你睡不好,你竟是拐了三郎,騙他吃了蟬就會飛天,讓三郎去幫你抓蟬,還吃了滿嘴的蟬,難吃的到我面前哭,還直問我為什麼他還不會飛呢!」
洛瑾一個忍俊不禁,笑得前俯後仰,直喊肚疼,那可憐被笑的閔韜涵還得幫她揉肚子,一臉的哭笑不得。
張氏自然也是笑得開懷,想不到這多智近乎妖的二弟會有這麼有趣的往事,但她身旁的閔允懷卻是沒笑,反而露出了個奇怪的神情。
張氏不由輕輕地頂了下他。「怎麼了?」
閔允懷沒有回答。
倒是閔老夫人笑道︰「還能怎麼?他也吃了蟬唄!」
這下滿廳的笑聲戛然而止,每個人都狐疑地看向了閔允懷。閔子書年紀小受騙也就罷了,閔允懷大了那麼多,竟也會受騙?
閔允懷連忙尷尬地解釋道︰「我可不是為了要飛天,是二弟說,吃蟬可以開啟靈慧,我那時想考童子舉,就……就試了一回……」
此話一出,眾人又是笑不可抑。
張氏甚至有趣地問道︰「吃蟬能開啟靈慧你竟然信了?該不會你以為二弟就是吃了蟬才這麼聰明的吧?」
老成持重的閔允懷,竟因張氏一句話鬧了個滿臉通紅,說不得還真被她說中了。
屋子里笑聲不斷,洛瑾笑著輕掐了下閔韜涵。「你從小就滿肚子壞水。」
「放心,我現在只對你使壞。」
他在她耳邊低語,說得一本正經,惹得洛瑾面紅耳赤,眼下又不好發作,只能嗔怪地又掐了他一下。
雖然成了眾人的笑柄,不過閔韜涵仍然與閔允懷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無所謂地笑了開來。
的確,像他們這樣純粹的兄弟之情,包含閔子書,在京城這般復雜的環境里是非常少見的,他們也格外珍惜。
此時外頭傳來了吵雜聲及隱約的鞭炮聲,洛瑾圓眼一瞪,笑著低叫道︰「該是三郎的隊伍要來了!」
眾人也顧不得笑了,全移到了窗邊,不多時便見到新科及第的才子游行隊伍,由遠而近地經過了閔家藥膳館。
第一匹馬自然是狀元郎,那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論年紀比閔允懷都要大;在他之後的是榜眼,是個三十左右的男子,長得倒是圓潤福態。第三匹馬便是承襲了閔家俊朗樣貌的閔子書,瞧他身形挺拔的坐在馬上,笑容可掬,四周不停的有鮮花手帕等物扔到他身上,簡直迷煞了京城少女,那風頭比起狀元和榜眼還健。
洛瑾在樓上看得有趣,拼命地朝閔子書揮手,閔子書似有所覺,抬起頭來,恰好看到了二樓的家人們,這時候抱在張氏懷里的寶兒,居然抽出了一旁花瓶里裝飾的花兒,學著人們扔了下去。
閔子書見狀樂了,伸長了手將花接個正著,然後持花笑著與二樓的家人揮手示意,居然惹來四周少女們一陣尖叫。
「瞧三郎招搖的,這下我們閔家的門檻要被媒婆給踏壞了。」閔韜涵忍不住揶揄了這麼一句。
震天的笑聲又從閔家藥膳館的二樓傳來。
洛瑾轉過頭,看著笑容滿面的閔老夫人,這一世,她身體康健,天倫和樂;又看向了夫妻恩愛的閔允懷與張氏,兩人抱著寶兒一臉滿足;再低下頭,是意氣風發、前程光明的閔子書。
最後,她將眼神落在身體康健的閔韜涵身上,正巧他也看了過來,兩人滿含愛意的目光交會,他大手一伸,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
洛瑾覺得此生無憾了,有著和美的一家人,還有深愛她的丈夫,她終究是把握住了幸福,成功地笑著活了這一世。
番外 長江後浪推前浪
五年後,左相致仕,閔允懷由原職改任尚書左僕射,成了名副其實的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原溫州知州林為善也在數年前調回了京城,任戶部侍郎,負責早熟稻的推廣。
做這項工作林為善可說是如魚得水,因為他現在與閔韜涵合作,閔韜涵負責替他四處下鄉,如今推廣稻作已無困難,由于溫州成功的案例在前,南方許多州縣都巴巴地等著朝廷派人來,閔韜涵同時也四處設置糧行,運販稻米,一方面增加糧食的流通,另一方面也讓閔家日進斗金,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帶著嬌妻美眷四處游歷,完成他行萬里路 的夢想。
閔允懷升任左相的前兩年,洛瑾替閔韜涵生了一個兒子,名叫閔重烽,小名強強,取這小名自然是因為父親身體不好,所以對孩子的期望便是身體強健了。
幾年過去,強強也快五歲了,虎頭虎腦,果然壯實得很,從小跟著父母大江南北的跑,見識多了好山好水、各地風土人文,比起外頭這年紀孩子該有的跳月兌天真,強強顯得很是沉穩,看上去和個小大人一樣。
至少已經成親的福生及木香都覺得不能將強強當成一般的小孩子看待。
這一天,強強趁著父母沒注意,跑到了福生跟前,小聲地問道︰「福生叔,你說我爹娘是不是吵架了?」
「呃……」還真是吵架,福生額際流下了斗大的汗滴,只是那原因……他能直說嗎?「小少爺,公子和夫人……那是一時意見不合,很快就會好了。」
強強揚了揚眉,那神態與閔韜涵如出一轍。「福生叔你可別騙我,娘不理爹了,是不是因為船上那個叫珍珠的女人?」
他們一行數人,如今正從福州出海,準備坐船至揚州,再經運河回京師。由于坐的是官船,三層樓的大船上有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其中便有一富戶的女兒賈珍珠,打從在港口看到玉樹臨風的閔韜涵便別不開眼了,連他身邊的洛瑾都直接被她忽略。
上船後,那賈珍珠用盡各種方式想接近閔韜涵,完全沒有一個未婚少女的矜持,閔韜涵維持著風度不與她計較,只是避著她,卻讓賈珍珠以為他是礙于洛瑾的存在,不得不與她保持距離。
于是自以為是的賈珍珠索性直接找上洛瑾,出了一萬兩銀子的代價要洛瑾離開閔韜涵,也就是這件事讓洛瑾氣壞了,遷怒到閔韜涵身上。
說是遷怒,其實也就是嬌嗔地罵了他兩句招蜂引蝶,不許他進房睡。
這官船上的廂房是有數的,無奈的閔韜涵只好去找兒子擠擠,才會讓強強知道了父母吵架這麼一回事。
福生不知如何否認,想不到強強更是出乎他意料地道︰「福生叔,我爹惹娘生氣,你說如果我替爹弄走那個女人,娘會不會就不生氣了?」
「小少爺,你可別亂來啊!」福生連忙道。
不過強強顯然下定決心了,朝福生神秘地一笑,轉身回了廂房。
福生無奈,想到小少爺又不知要鬧出什麼事,連忙往甲板上去找閔韜涵,順便讓自己的娘子木香去告訴洛瑾一聲。
然而就在這個空檔,強強由廂房溜了出來,直往另一側賈珍珠一行人的廂房去了。
此時賈珍珠正由廂房出來,打扮得嬌艷如花,頭上插的菊花金步搖,那花朵都快比她的臉還大了。她正想著用自己的美貌與富貴來吸引閔韜涵,卻見到了那良人的兒子就站在走廊邊,一臉苦惱的樣子。
賈珍珠心頭一動,那姓閔的俊俏男子至今始終對她不理不睬,若是能討好他的兒子,也算是更接近他,說不定還能留個好印象?于是她露出了自認最親切的笑容,走過去朝著強強問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里呢?你爹呢?」
強強可憐兮兮地看了賈珍珠一眼。「我爹正和我娘吵架呢。」
哦?賈珍珠心喜起來,「他們為什麼吵架?」
「是因為這個。」強強由手上的小籃子里取出了一樣東西,當他亮在賈珍珠面前時,引來她的一陣尖叫。
「怎麼是條蟲啊!」看著那孩子手上一條幾乎與他半個手掌一樣大、軟乎乎的青色蟲子,賈珍珠不由面色難看,雖然討厭那東西,但因為天生膽大,還不至于嚇跑。
「你怎麼跟我娘一樣怕這玩意兒?我爹最討厭我娘這樣了。」強強皺眉。「這玩意兒叫大青蟲,可是上好的食材!就這麼生吃,那口感啪唧啪唧的,是我爹最喜歡的,偏偏我娘害怕,也不準我爹吃那東西,氣得我爹和她吵架。」
強強說著說著還嘆了口氣。「我爹還對我娘說,當初就不該娶了她,連大青蟲都不敢吃!他欣賞的女子肯定膽識過人,隨隨便便都能一口吞掉大青蟲呢!」
那位閔公子……喜歡有這般膽量的女子嗎?她賈珍珠一向以大膽自詡,否則也不敢這麼奔放的主動追求一個有婦之夫,可是這大青蟲實在……
賈珍珠看著強強手上那條蟲,吞了口口水,掙扎半晌後才僵著笑臉問道︰「不知道這位小公子,這條蟲能不能給我呢?」
強強笑了開來,那燦爛童真的笑容險些閃了賈珍珠的眼。
「當然可以!這位姨,我籃子里還有好多大青蟲呢,都給你!」
一個時辰後,強強來到了甲板上,此時他以為還在吵架的兩夫妻早就和好,因為船再行一陣子就要抵達溫州,會停靠一下子上下客,兩夫妻現在正依偎在船頭,指著海面上的波光粼粼,懷念起住在溫州的那段時日呢!
一見到兒子靠近,閔韜涵就先板起臉來,因為這小子失蹤了一陣子,還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再結合福生說的話……
洛瑾怕他教訓兒子,便率先問道︰「強強,你方才跑哪里去了?倒叫爹娘一陣好找,這船上很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