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的身分擺在那里,任何地方官都要給王爺面子的。
這日,就連老天爺都很賞臉,晴空萬里,風恬日朗,不到巳時二刻,馬車、轎子已經擠滿王府的大門,十幾個門房有條不紊的安排著一切,小廝引領著馬車往二門的馬過去,令人一眼就看得出來這王府不是個沒有規矩的地方。
再踏進王府,光可監人的漢白玉地板,布局大氣、工藝精良,亭台樓閣交錯,皆掩映在古木參天的綠蔭中,體現了皇室的輝煌風範和民間清致素雅的風韻。
王府由府邸和花園分成了兩部分,男人去了前院的敞閣花廳,女眷則是由衣著統一的綠衣丫頭引領著進了朗潤園。
這花園也分東西中三路,倘佯園中如漫步山水之間,花園中環山餃水,廊回路轉,一彎九曲橋搭在一望無際的碧湖上,景致變化萬千,別有洞天。
蘊月光在曲橋的湖邊設了案桌,可以聊天烹茶,戲樓里請來了西北最有名的梨園花旦,正咿咿呀呀、熱熱鬧鬧的唱霓裳羽衣曲。
蘊月光表現得大方又得體,明明知道對方來拜訪,圖的是晁寂背後的權勢,可來者是客,以不得罪人為原則,善盡了當家主母的職責與身分。
這麼一輪下來,她也不是什麼收獲都沒有,對于這些夫人的家底她都有了粗淺的了解,誰家和誰家親近,誰家被疏遠,心里都有了個底。
另外,禮物堆了一整個庫房,也算意外中的收獲。
宴會結束後,徐凌雲黑著一張臉上了馬車,隨後上去的徐夫人卻是笑逐顏開。
「今天王府還真來對了,我沒想到坊王妃這般健談有趣,雖然舍出去五千兩的銀子有點心疼,不過王妃說了,將來城池要是修建好,會把我們這些捐獻出銀兩的名字都鐫刻在石碑上,讓過路的商旅都知道我們對雍州的貢獻。」
「你捐了五千兩?」徐凌雲的聲音有些陰沉。
「是啊,我還覺得有點少了,王妃說下次要辦個賞花宴,到時候咱們再多捐一點?」
徐凌雲沒想到不僅晁寂坑自己一把,還讓王妃坑了他的夫人。
他胡子無風自動,氣咻咻道︰「捐個屁,老子已經讓晁寂那臭小子坑了五萬兩白銀!」
「太好了,五萬兩對老爺來說不算多,可你想,往後老爺的名諱可是能排在善名碑坊的頭一位,這是殊榮,就當用銀子買也挺劃算的。」
徐凌雲有沒有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沒有人知道,馬車開動,再也听不見夫妻倆說什麼,不過今天明顯是幾家歡樂幾家愁了。
這日,蘊月光瞧著客人清單,稍稍盤算一下,發現城中的高官富戶絕大部分都來過了,正以為可以松口氣的同時,卓問帶著妻子馬氏低調的來了王府。
蘊月光這些天看遍了各家夫人爭奇斗艷的打扮,唯獨馬氏讓她眼楮一亮,她年紀看著很輕,不到二十歲,有張沉魚落雁的瓜子臉、新月眉,面如芙蓉,臉上淡淡施了脂粉,淡點口脂,穿著不華麗卻大方得體,發髻上只有一柄碧玉稜花長簪,神情略帶著點局促和不安。
這是她第一次來王府,第一次見到從京里來的王妃,再見到蘊月光頭上的金花冠和她傾城的容貌,除了自慚形穢還是自慚形穢。
她的夫君只是個七品小縣官,一家八口人就靠他的俸祿過活,每當要應酬他那些上司,夫妻倆就只有敬陪末座的分,有時還備受冷眼,一次兩次後她就不愛去了。
說出來不會有人相信,她一個縣令夫人,家里的漿洗、庶務都不曾假他人之手,因為他們除了一個照看老人的婆子、看顧孩子的乳母,實在請不起多余的人。
這回夫君說要帶她來見個老友,又說王爺初來乍到,于情于理,于公余私他都必須過府來拜訪。
蘊月光從不以貌取人,就算你穿著補釘的衣服,只要她覺得你和她談得來,她也把你當朋友。
男人去了外書房,蘊月光把馬氏請到花廳,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蘊月光這才知道晁寂和卓問是在國子監認識的,卓、馬成親時,晁寂還特地跑了一趟江南,可見交情之深。
蘊月光也發現馬氏的個性爽朗,不像之前那些來訪的夫人、小姐們,一件事總要拐十八個彎來講,要猜到她們真正的目的實在費心費力,和馬氏聊天就愉快多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茶續了又續。
馬氏的閨名叫衫衫,這會兒兩人已經叫起了對方的名字。
「我啊,就想在城里盤些生意來做,給自己存點私房。」
這些天她走不開,只能把畫好的圖紙交給鐵匠和木匠,鋪子那邊有樊氏盯著,鐵匠這邊就等他把銅盤、鐵絲網打造好,她還讓藍瑛姑姑去賣雜貨的鋪子,訂制她要的碗碟盤竹筷等等,因為要的數量多,店家又驚又喜,卯足了全力整日在趕工……
「我也想做點什麼營生,好改善一下家里的用度,只是我既沒專長,也沒什麼技能,說來說去就只能靠著夫君那點銀子過日子。」
馬衫衫一听蘊月光這麼說實在心動,王妃出面開鋪子,那是穩賺不賠的生意,她沒那膽子說她也想摻一腳,但眼里是赤果果的渴望,都想開口拜托蘊月光讓她參一股的沖動,可惜直到離開,馬衫衫還是什麼都沒說。
樊氏的辦事效率極高,次日她就托了藍瑛姑姑來回話,說鋪子都已經裝潢好了,銅盤什麼的也都到齊了,問蘊月光要不要過去看一看?
樊氏並不知道蘊月光的身分,以為她就是大戶人家的夫人,又見派了藍瑛這個管事姑姑過來,做事有板有眼,有條不紊,還有種她說也說不出來的氣派,更加確定自己的揣測。
就算沒有見過什麼大世面,人情世故什麼的,樊氏卻是懂的,夫人既然賞一口飯給自己,那麼不讓知道的事情,她也一再的叮囑媳婦莫要去問,畢竟高門大戶的水可深著呢。
蘊月光低調打扮好便去了好味小館,她買下鋪子兩邊的黃土屋,重新蓋了兩大間打通的屋子,加上透氣的大窗,讓本來陰暗的鋪子變得豁然開朗。
因為做水煎肉需要用到明火,因此每個方桌的下方都會放著炭火爐,上面放上特別訂制、四周都是凹槽的銅盤,凹槽里裝著秘制的醬汁,簡單的說,水煎肉就是火鍋和烤肉的完美結合。
這水煎肉雖然說是由韓式烤肉演變而來,卻是不一樣的烤肉,它可以一鍋四吃,涮煮拌炒,還色香味俱全,而且不用一滴油,簡直就是吃貨的福音!
想到這里,蘊月光的口水幾乎都要滿了出來,她來到大咸朝都還沒吃過水煎肉,要不今天就趁機滿足一下自己的嘴饞?
蘊月光正覺得可行,卻听到樊氏怯怯地問道︰「這水煎肉到底是什麼,我怎麼從來沒听過……也沒吃過?」
此話一出,眾人一致的點了頭。
蘊月光一拍腦袋,模大了,她怎麼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呢。
這些日子忙著與那些官員夫人交好,竟然忘了這一事,食鋪都要開張了,鋪子里的幫手卻沒有一個人知道要賣的究竟是什麼東西,這可是開店最重要的一環呢。
好在食鋪里需要的人手早招齊了,五個跑堂,有一個是那天在街上想偷她荷包的小裘,另一個是跟著小裘混的少年,叫狗剩,兩人今兒個雖然仍是一身補丁的短衫,卻洗得干淨許多,手指甲也干干淨淨的。
看來樊氏把她的話都听進去了,要做吃食,干淨衛生是最重要的。
小裘和狗剩都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蘊月光,她模了模小裘的頭,語帶鼓勵的說道︰「好好干,只要做出成績來,不會虧待你們的,還有,客人想看見的,是你們精神抖擻的樣子,可不是現在這般沒精打采的模樣。」
狗剩是個憨厚的孩子,一向听小裘的話,听蘊月光這麼說就挺起了小胸脯,正想喊她,卻叫小裘踢了一腳,他齟牙咧嘴,看看蘊月光又看看她身邊有那麼多的人,選擇閉了嘴。
三個招募來的廚娘一列排開,特點就是干淨整齊、面貌憨厚,被蘊月光這一梭巡,都靦腆地低下頭,雖然是經過樊氏的篩選,但蘊月光還是想看看這幾個廚娘的手藝。
她大手一招,帶上兩個廚娘走了一趟市集,樊氏不放心,讓自家媳婦也跟著去,就算只是去提提籃子也好。
第六章 別開生面的吃食(2)
蘊月光去了市集,買了梅花豬、肥腸、臘肉、豬五花、羊臉肉、羊舌、羊肋排、豬排,又買了蛋、大白米、大量的菌菇、包谷……
遺憾的是,大咸的牛多是耕牛,是禁宰的,就算地處偏僻的雍州,牛也是矜貴無比,倒是羊群隨處可見,而雍州的海運不通,海產自然少得可憐,她走遍一整個市集也才看到一攤賣魚蝦海鮮的,所以她決定把海鮮類從菜單里拿走。
這樣一來,章魚和蟹籽飯就必須劃掉,將菜單改成帶骨的起司肋排,有起司有肉,吃得才痛快。
起司是她用牛女乃加鹽,加熱後倒入檸檬汁,攪拌至凝乳出現,靜置十分鐘後再用篩網與紗布,將乳清和起司凝乳分離,這樣做出來的起司帶著濃濃的香味。
她們還去中藥鋪買了一堆香料,幾個女人大包小包,兩手提得滿滿的。
進了廚房,洗洗刷刷、挑挑揀揀,蘊月光吩咐廚娘們盡量把買回來的肉片薄,蔬菜務必要清洗干淨,她則是把那些香料和十幾種水果搬進小屋里,讓琉璃給她打下手,經過十分復雜的工序,在小屋里琢磨了兩個時辰才把她心目中「神水」調味料熬制完成。
要她說,這些調味料還不夠細致,達不到她想要的要求,不過要滿足古代人的味蕾應該是夠了。
照著蘊月光的吩咐,方桌下的火爐放足了不會冒煙的炭,一共擺了三個銅鍋,凹槽里盛上秘制汁水,各式各樣片得薄薄的肉擺放在長盤里,豬五花、豬排肉、羊里脊、羊臉肉、韭菜、香蒜,以及浸泡在腌料里超過一個時辰的肥腸,佐料多樣豐富,讓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小裘和狗剩從小就是乞兒,哪里看過這麼豐盛的飯菜,眼楮都發綠了。
樊氏想的卻是,這樣的一份水煎肉到底能賣多少錢?會有客人上門嗎?
把肉平鋪在凹凸不平的銅盤上,肋排肉多汁足,便放在最上面烤,等待肉烤熟的同時,蘊月光命人將起司填滿烤盤外圈的半圓內格,烤肉的同時,起司也漸漸融化,等肋排熟透了,就能卷著起司吃,那味道……好得能讓人把舌頭都給吞下去!
一時間帶著醬汁的肉片在烤盤上滋滋作響,還灑了芝麻提香,這樣和著汁水煎出來的肉片,除了更加柔軟香濃,湯汁也能順勢流到凹槽內。
很快,煎鍋內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拌著韭菜的香味,鍋底的蒜香,蘑菇的甜鮮,蔬菜的清爽,舀一勺凹槽里的秘制醬汁在碗里,再稍微灑上一些孜然粉,混合好之後就是一碟特制蘸料,蘸著烤肉吃,能煎能涮能烤能拌,一鍋幾吃的新吃法,簡直讓人大開眼界。
蘊月光示範過一遍,看著眾人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不禁粲笑道︰「現在你們都知道怎麼涮來吃了,那就自己動手吧!」
于是五個跑堂小子一桌,廚娘們和樊氏婆媳一桌,蘊月光帶著琉璃、玉璧一桌。
肥瘦相間的豬五花腌制的非常入味,一口吃進去,滿嘴都是肉香,吃完肉菜後,若以為這樣就完了那你就錯了,因為光有肉有菜還不夠,蘊月光又讓人端出起司披薩、女乃茶和吃肉絕對不能少的泡菜。
她撩高袖子,以身示範起司披薩的吃法,先把面團用 面棍 開,對折後又 開,如此反覆六次,最後把面團 成長方形,卷起來,用刀切成數十份,個別 平攤直,這便是餅皮,加上熬成糊的西紅柿醬作為基底,隨意撒上西紅柿丁、火腿丁、腌制過的洋蔥粒、波蘿碎,最後灑上滿滿的起司,送進烤爐里。
這讓人訂做的烤爐蘊月光是第一次用,她也不敢保證烤出來的披薩是她記憶中的樣子,試了好幾次,烤壞了好幾個總算做出來她覺得還有六十分的作品,只要給她時間,她一定會做得更完美。
肉、蔬菜主食、飲料,該有的都有了,蘊月光想,往後她要是有空,做點布丁、雙皮女乃、桃汁這些甜點飲料出來,讓客人換換口味也是可以的。
三桌的人幾乎是以風卷殘雲的速度把蘊月光讓人呈上來的東西都掃光了,因為喜歡而舍不得吃的人,眼看著所有的食物以飛快的速度在眼前消失,趕緊護住自己的那份,急急忙忙吃了起來,連基本的儀態都顧不得,最後,所有人都抱著明顯已經吃撐的肚子站了起來。
「夫人,這樣的飯菜您打算賣多少錢?」樊氏以後要主持這家店,她最關心的自然是價錢。
所有人吃得是心滿意足,尤其小裘和狗剩兩個半大孩子,他們從出生起就沒吃過這麼豐盛的飯菜,幾個半大小子把一鍋的水煎肉連帶烤肋排吃得干干淨淨,就連最後的雞蛋滾湯汁都舍不得放棄,幾乎拿起鍋盤來舌忝了。
他們才不怕人笑,肚子餓比被人嘲笑難挨多了。
「先暫定三十文錢,人少可以自己叫一鍋吃,豬羊挑一種,如果客人還要加點肉菜,一盤肉五文,一盤菜二文。」
「會不會太貴了?」有人喊道。
一個饅頭不過兩文錢,一個包子也就三文錢,一頓飯菜要賣三十文錢,有誰會願意上門?這里可是麒麟城,雍州的一個小城。
蘊月光倒是自信滿滿,「咱們這食鋪不拒絕上門的客人,只要上門都是客,但是你們也知道三十個銅錢並不便宜,所以咱們鎖定的顧客群是中上之家,也就是那些個手頭寬裕,有閑錢的顧客。」
她把開店前期投資的風險都算進去了,在她的預算里,店面一年半載賺不了錢無所謂,只要美食的名聲傳出去,日積月累,客人不會聞香而來嗎?
賺錢不是一蹴可幾的事,穩紮穩打才能走上長遠的路!
「什麼,我還以為咱們這食鋪的顧客群是像我們這樣的平民小百姓呢。」有人恍然。
「對啊,要賣給有錢人的吃食,咱們這鋪子不該叫什麼酒樓之類的嗎,听著就大氣。」
「你知道什麼叫大氣?」
「我只知道像咱們東家娘子這樣就叫大氣!」再大方的老板也少有人像他們的東家娘子這麼大方,對他們這些干活的人和藹可親,那腦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更是多如牛毛,能在這里做事肯定就像他娘說的,是他們家燒了高香。
蘊月光明白眾人會有疑慮,其實一個團體不管做任何事,都會有雜音,有的可取,有的听過就好,現在的重點是沒有任何知名度的鋪子要開業,最先要做的就是打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