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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混口飯(下) 第20頁

作者︰白裙

得阻止這件事……可是郭菀央看著自己的小身板,才一米三四的個子,撲進去打架?

方忠憲一瘸一拐跳起來,郭菀央也不能置身事外,當下咬牙,上前,高聲說道︰「住手!」

那邊……已經開始打架了。

雖然很擔心將自己也變成城門失火時候的一條烤魚,郭菀央還是很努力的吼出了一聲︰「住手!」

郭菀央還算是人小音量大,一聲厲喝之下,那些要動手的未來秀才老爺們,居然都怔了怔。郭菀央隨即就叫道︰「你們都不想考試了是不是!不想考了那就上別的地方打去,不要連累了旁人!」

一句「連累旁人」砸下去,四周都是靜了靜。當下就有懂事的書生,偷偷的往後縮了縮,與這群人保持距離。

見一群人都還算懂事,事情還能控制,郭菀央這才松了一口氣,說道︰「各位都是大哥了,都知道考試的規矩,現在痛快了,等下卻糟糕了。耽擱了大好光陰,父母長輩都不歡喜,是也不是?」

在場書生,年紀都比郭菀央略略大一些,听這麼一個小孩一本正經的批評下來,面上都是掛不住。終于有不服氣的聲音說道︰「不過這廝耽擱了別人的考試,就這樣放過,卻實在出不了氣。」

那犯事的兩個人,一個主子一個書童,主子一身月白的衫子,書童居然也是一身綢緞,這般穿著,京師難尋。郭菀央扁嘴,要來參加考試還穿月白衫子,這個家伙實在不將錢當錢!要知道要考試必須寫字,寫毛筆字一下不小心,將衫子污損,那是常見的事。

听這些書生這樣一說,那書童又忍不住得意洋洋的將聲音給抬起來了︰「我們公子是魏國公府的人,你們這些人,難不成敢得罪我們魏國公府?」

郭菀央眉頭皺了起來。魏國公府?大將軍徐達的府邸?微微笑道︰「這位兄台請了。在下郭玥。」

那月白衫子淡淡掃了郭菀央一眼,鼻孔繼續朝天︰「請了。本人魏國公府徐景秀。」

徐景秀?郭菀央扁嘴,沒听說過,那就是魏國公府的旁系子弟?旁系子弟還擺出這樣的驕傲嘴臉,的確夠讓人惡心的。

「徐兄,今日之事,容小弟說一句。您既然是魏國公府的人,當然要將魏國公府的名聲放在心上,怎麼能縱容奴才這般為所欲為,敗壞魏國公府的名聲?」

徐景秀翻了翻眼楮,終于慢悠悠的說道︰「我家書童,說的都是實話,又怎麼敗壞魏國公府的名聲了?」

郭菀央淡淡一笑,說道︰「當初徐增山先生與方孝孺先生齊名,現在看來,徐先生不如方先生多矣!」

徐增山何許人也?魏國公府的族學老師。二十年前,徐增山與方孝孺齊名。徐增山狂傲,方孝孺嚴謹,人都說各有千秋。一日文會上相遇,眾人要兩人競賽詩詞。徐增山揮毫立就,方孝孺停筆不寫。眾人問方孝孺為何不寫,方孝孺回答︰詩詞小道,與國無用,何必以此競賽夸耀?徐增山大怒,與他辯論半天,竟然辯論方孝孺不過。當下拋擲毛筆,說道︰既然你說詩詞無用,那麼我此生就以詩詞為戲,杜絕仕途,倒是要看看,你如何功成名就致天下太平!

于是兩大才子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徐增山投效大將軍徐達,做了魏國公府的族學老師。二十年來,雖然沒有任何政治上的業績,但是魏國公府在洪武年間的風雨之中安然不動,他功不可沒。也教出了一批青年才俊,獲得了偌大名聲。至于方孝孺,雖然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可是朱元璋卻是打定了要老了才用他的主意,二十年來,竟然也沒有多少建樹。

天地君親師。魏國公府出來的公子,對徐增山都是非常敬重的。現在听人居然將自己的先生扯出來批評了,還說先生不及老對手,縱然是再高傲的性子,那青年公子也不由生氣,當下大怒說道︰「你憑啥這樣說話!」

郭菀央淡淡笑,指著身後不遠處的方忠憲︰「這位就是方先生的公子,年僅十二歲。您卻是徐先生的學生,年齡……無論如果超過十二了罷?」

徐景秀大怒說道︰「那又如何?那小子雖然年輕,但是也不見得能過了這場府試。」

郭菀央笑道︰「這些且莫要著急來說。現在由于您的關系,他的褲子破了,再也不能參考,您拒絕道歉,拒絕賠償。他卻擔心耽誤了大家的考試,情願吃大虧,息事寧人。古人雲︰君子以立德為先。兩人品德高下,誰都可見。徐先生當年以教書育人為事業,教出來的學生卻是不及以明王道致太平為事業的方先生,孰強孰弱,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一群書生笑著說道︰「果然果然。方公子雖然耽誤了這場考試,不過卻證明了父親超過徐先生,這次也算是有所得了,呵呵。」

附和之聲接連響起,又有書生笑道︰「徐先生如果知道自己二十年前的賭約今天居然輸在一個不成器的學生手中,他會不會氣暈過去?」

「品德這一場,徐先生是輸了……徐先生到底不如方先生嚴謹,教出來的學生風格也是完全不同。」

郭菀央微笑說道︰「大家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要證明徐先生其實不必方先生弱,其實這位兄長,你還有一個機會。」

徐景秀咬牙說道︰「就你這小子會搬弄是非。你卻說,還有什麼機會?」

郭菀央淡淡笑道︰「現在方公子因為褲子破損,沒機會去參加考試。他之所以沒有機會去參加考試,那是因為您的緣故。人家說起,定然會說︰徐增山先生的學生徐景秀,生怕方孝孺先生的兒子方忠憲一舉中秀才,打破應天府記錄,讓徐增山先生面上無光,所以特特意設計讓方忠憲耽誤了這一場……」

徐景秀怒道︰「你這小孩別胡說八道!」

郭菀央正色說道︰「徐兄,此言並非胡說八道。要知道人都是不憚于將事情往最壞方面去想的,今日你只是無心之失,卻是不肯道歉,誰知道別人會怎麼想?無風尚且起浪,何況這事情確實是真的?我武定侯府與魏國公府向來交好,今天此言,卻是看在兩府交情份上,才如此放肆出口。若不是兩府交情,我小小年紀,人微言輕,又豈肯來攪和這外人之事,說不定為自己惹一場無妄之災?」言辭懇切,說道,「如今一場無心之失,卻讓先生蒙羞,讓魏國公府蒙羞……徐兄請想,這樣作為,是否對得起徐先生?」

听聞「武定侯府」四個字,那眼楮長在額頭上的徐景秀才猛然變色。他是魏國公府的旁系子弟,向來以此得意洋洋。雖然知道京師重地王公貴族遍地走,但是這些年來功臣世家漸漸稀少,自己囂張了許久也不曾踫上一個,因此就更加的狂傲起來。卻不曾想這寒孺遍地的府試大會上,居然出現了一個身份地位比他更高的貴族子弟。自己只是旁系,與魏國公府隔了好幾代的;人家卻是直系子弟!這個郭玥,自己也曾听說過名聲,據說是皇太孫親自面見過的,對此人也是贊嘆不已!

當下急忙將眼珠子抹下額頭,說道︰「那麼此事要如何,才能為我們家先生挽回名聲?」只是道歉的話卻怎麼也不肯說出口。

這般前倨後恭,眾人都是失笑。郭菀央淡笑道︰「其實也簡單,你向方公子道歉,幫他解決褲子問題,讓他能順利進場考試,與他約定考場之上見分曉。他這般年紀幼小,文章定然不如你。等你在榜單上壓了他一頭,人家自然不會說徐先生不如方先生了,是也不是?」

繞了一大圈,終于回到正題上,眾人都是不由發出一片笑聲。其實這群書生雖然易沖動,倒也不是很難交往之輩,見這個徐景秀已經認輸,又關心著自己老師的名聲,倒也不是本性極壞之人,也就原諒他了。

那徐景秀當下就打了書童一個耳刮子︰「你趕緊牽著馬出去,等沒人的路段就撒開腿跑,趕緊找成衣店買一條褲子回來!價錢且不論,如果不行,就跑回國公府,找小公子要一條來……」

轉頭,看著郭菀央,卻是不服氣說道︰「你就是郭玥?」

郭菀央點了點頭,說道︰「正是。」

徐景秀看著郭菀央,終于說道︰「我不但要與方忠憲賭賽,我還要與你賭賽!看看這次府試,誰的名字排在前面!」

郭菀央心中暗笑,這個徐景秀,被自己一個小孩子教訓了,很不服氣呢。當下笑著說道︰「樂意奉陪。不過我年紀幼小,才讀了幾年書,這個賭賽是輸定了的。」

听郭菀央謙遜,那徐景秀倒也覺得無話可說了,于是轉過臉,看著那邊,說道︰「方公子,傷勢如何,可需要看大夫?」

茱萸扶著方忠憲一瘸一拐走過來,說道︰「皮肉傷,並無大礙。方才找了些清水已經洗了。」卻是茱萸拿了方忠憲與郭菀央的水罐子,將傷口洗了,又用手絹包扎了一下。

褲子上破了一個洞畢竟是冷颼颼的,郭菀央解下自己的大氅,搭在方忠憲的膝蓋上。方忠憲感激的笑了下,阻止說道︰「褲子上有血跡,將你干淨的大氅弄髒了。」

郭菀央翻白眼︰「你已經弄髒了,還說什麼。」

方忠憲臉紅了,當下也就受了。

年輕人畢竟好說話。一群人就聚在路邊,一邊說閑話,一邊等著那邊點名。方忠憲到底有些不安,眼楮就看著路那邊。

天色漸漸亮起來,只是那邊還不見去買褲子的書童回來。

徐景秀也漸漸有些不安起來。片刻之後,終于下定決心說道︰「方公子,若是來不及……那……我的褲子月兌下來給你如何?」

這話說得太雷了。一群書生都笑起來,那徐景秀急忙說道︰「其實……沒什麼,今天早上天冷,我多穿了幾件褲子……月兌下一件給方兄弟,其實沒什麼。」

就有一個書生笑道︰「得了得了,你雖然是補過之意,但是你的褲子與方兄弟不是同一個尺寸……方兄弟穿著你的褲子上場,只怕還要被考官轟出來……好在我們應天府每年參考的人數多,點名進場要好長時間,不見得會耽擱了。」

這邊正在說話,那邊台前卻響起了衙役大聲的叫喊聲︰「方忠憲……方忠憲第一輪點到!」

方忠憲「啊」了一聲,跳了起來,卻猛然想起自己那破了的褲子,臉色頓時蒼白。

郭菀央猛然站起來,說道︰「方兄弟……我與你身材接近,我的褲子或者你也可以穿上。你穿著我的褲子進場!」

現在正是冬天,郭菀央身上穿著三件褲子,第二件乃是棉褲。棉褲穿在外頭未免不好看,所以外頭又穿了一件單褲。現在要郭菀央就是決定,將外頭這件單褲讓給方忠憲。

一群書生都是叫好,說道︰「郭玥小兄弟真的是仁義!」

眾人卻是沒有想到,郭菀央說出這句話,卻是經過了不少心理建設。雖然說現代人不太講究男女授受不親這玩意,雖然說自己身上是郭玥的褲子……可是畢竟現在是穿在自己身上的是不是?月兌下來,穿到另一個男子身上……這情況,如果被人知道了,被朱高煦張輔之流知道了……自己就絕對沒臉見人了!

只是就這樣看著方忠憲耽誤了這場考試,心中卻到底不安。當下卻終于下了決定。當下走到路邊樹後,吩咐茱萸︰「你將大氅拿來,給我擋著。」

邊上一個書生笑了起來,說道︰「郭公子害羞什麼,反正大家里頭都有很多褲子呢。」又有人笑起來︰「就是里頭沒褲子也沒啥,大家都是一個模樣,誰也不會好奇。」

別看書生們文質彬彬的,說起粗話來,卻是誰也不輸誰。

郭菀央不理他,臉卻是再次紅了。

茱萸將大氅拿過來,給郭菀央擋著。郭菀央解下褲子,遞給了方忠憲。方忠憲趕忙穿上,也顧不得向郭菀央道謝,忙著就奔跑上前了。

外面少了一層褲子,登時有些冷颼颼的。郭菀央將大氅裹緊了,卻見那個徐景秀上前,對郭菀央作了一揖,說道︰「郭小兄弟,多謝了。」

郭菀央笑道︰「這也沒有什麼。」

徐景秀也不說話了。不久就點到了徐景秀的名字,又點到了郭菀央的名字。大家都進去,做題目,不提。

雖然是府試,郭菀央也沒有多少心理負擔。第一天的考試是史論,題目很簡單,秦亡而漢興,隋亡而唐興,敢問這其中給了你什麼感想?

這題目其實很簡單,郭菀央也就平平而論一些專制仁政之類的關系,只求過關。這個題目,後世多有精闢之論,不過郭菀央不想寫得太出彩。自己畢竟年幼,又是冒充弟弟,太出彩的,反而惹來禍端。

做好了卷子,離可以交卷時間還長著,郭菀央就坐著,開始東張西望無所事事了。貢院其實是一排矮棚子,不透風,不擋雨,只能勉強遮擋一下太陽。又犧牲了一件褲子,枯坐在那里的郭菀央,就覺得有些冷起來了。

既然覺得冷,就少不了站起來,跺一跺腳什麼的。才跺了兩腳,卻見前面有考官帶著衙役巡邏過來。少不得再度坐好。

雖然馬上坐好,那考官還是看見了無所事事的郭菀央。當下走了過來,站在郭菀央的卷子面前掃了兩眼,說道︰「童生郭玥?」

郭菀央忙恭聲回答了。那考官冷漠的一笑,說道︰「都說武定侯府的四公子是當今少見的神童,就今日看來,也不過是平平無奇,就是佔了年幼一項便宜而已。就你秉性來說,這般考題,你能回答這般,雖然也算優秀,然而你卻得意洋洋,坐立不安,可有書生文士該有的半分穩重?連書生文士的半分穩重也無,你卻自稱什麼神童?」

一邊說著話,一邊卻是將郭菀央寫了小半個時辰才完成的卷子,「唰唰唰」給撕了!

郭菀央目瞪口呆,氣不打一處來!

自己來南京之後,也不曾十分囂張,除了家里那群不除掉自己誓不罷休的之外,也不記得得罪過什麼人了。可是今天這樣乖乖的答卷,卻也禁不住禍從天上來!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何況郭菀央根本不是泥人?當下站起來,說道︰「這位大人……您這般行為,到底是何意?我大明朝律法尚在,您這般舉動,不怕學生告您的狀?」

那官員背負著雙手,淡淡說道︰「本官黃子澄,奉皇上聖命全權監考本次府試。既然是全權監考,看見不如何的卷子,撕了就撕了,卻犯了哪一條大明律了?」

郭菀央看著黃子澄,這個……就是黃蒹葭的老爸,那個連中三元的?建文帝最重要的臣子,可惜也只是學識出眾而已。換句話來說,這個黃子澄,也不過就是一個高干子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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