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落下,房門之內房門之外,幾乎所有的人,眉頭都跳了一下。
公主的臉色已經漸漸沉靜下來。冷聲吩咐道︰「將她們的嘴巴堵上……用完刑,就拖到後面馬房綁著,安安靜靜的餓死!誰再听到她們胡說一句,就割了舌頭!」
公主看著丁氏,臉上露出抱歉的神色,說道︰「本宮治家不嚴,竟然鬧出了這等笑話。妹妹可千萬要原諒才好。」又說道,「那個如意,是三房那邊送過來的,做事情也算是勤勉,因此就重用了……只是沒有想到,竟然還出這樣的事故。」
丁氏笑道︰「公主殿下自責太甚了。誰家中沒有一兩出這樣的事故呢……何況這事情,責任也不在您身上。都是這些奴婢……」
公主轉頭,看著郭菀央,又將郭菀央的手拉起來,笑道︰「本宮倒是沒有想到,幾個奴婢將本宮鬧了個手忙腳亂幾乎鬧笑話,你這孩子,年紀小小的,做事情卻是妥帖無比,這樣的算計之下,居然也不給別人一個簍子鑽!如果你不是妹妹的孩子……我還真想要了你做女兒!」
丁氏尷尬的笑了一下,說道︰「公主殿下說笑了,您三位小姐,都是人中之鳳,怎麼還看得上我們二房的女兒。」
公主笑道︰「舍不得就舍不得,不用這麼假裝客氣。」對郭菀央說道,「有本宮這句話,你母親想來也不敢虧待了你。若是真的虧待你了,你就上公主府來,與本宮說,本宮給你撐腰,幫你找她理論去。」
公主這樣說話,卻將郭菀央也是臊得不行,當下忙忙說道︰「公主說笑了,母親待佷女就像是親生一樣。」
公主笑道︰「這就好……今天一見,也算是投緣。那些見面禮就不添加了,這倆鐲子你拿著,雖然寬大了一些,但是過兩年養胖了,也好戴了。就算是你幫著本宮解決了這樣一樁疑難的報答罷。不許不收。」伸手從自己手腕上捋下兩個鐲子來,都是金絲絞的,金燦燦的好生華貴。
公主既然這樣說,郭菀央當下就謝過,戴上了。只是有些寬大。心中卻不由想起來,這些日子自己受的賞賜也不算少了,等下要好好算算,到底有多少財產。可惜這個時代的大家閨秀都是標準的宅女,怎生想個辦法將這些錢都投資出去。
死錢不是錢,會生錢的錢才是錢。
郭瑾撅著嘴,說道︰「這個金絲絞的鐲子,女兒可是思想很久了。母親都舍不得給女兒。現在見到妹妹合心意了,立馬就褪下來給妹妹……女兒大哭一場,我到底是不是您親生的?」
公主大笑。郭瑜抿嘴笑道︰「姐姐又在說笑話了。」
公主笑嘻嘻的將郭瑾推到一邊,對郭菀央說道︰「別听她渾說。她首飾匣子里的鐲子,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哪里還看得上這個金絲絞?你這個姐姐是無法無天慣了的。眼看著就要及笄了,卻還是這樣一副小孩子脾氣。一點也不像她妹妹。」
郭瑾扁著嘴,說道︰「真真不得了,我要大哭一場!人家母親都是最愛女兒的,都舍不得說女兒半句壞話。可是你看,我母親居然在一個初認識的妹妹跟前,肆無忌憚的說我的壞話!不行了,我嫁不出去了,沒人來議親了……母親,我要哭死過去了!」竟然做出一副要昏倒的樣子來。
一群人都是笑得不住。公主掏出手絹抹了抹笑出的眼淚,說道︰「你這個姐姐就是一個活寶,每日都變得法子逗我開心……得了,別將妹妹嚇壞了。你們姐妹帶著妹妹去玩玩吧。玥哥兒,你去外面看看有沒有合意的小馬。」
郭瑾笑道︰「母親,您真真混了!方才鬧騰了一場,現在都什麼時辰了?早該用飯了!您還打發人去看小馬呢……餓著肚子,再漂亮的小馬也提不起興致來!」
公主這才恍然,說道︰「好好好,吩咐這就開飯罷。」
大戶人家用飯,與普通人家用飯又不相同。講究的是食不言。這一頓飯,只有郭瑾偶爾插科打諢一下,雖然也不算十分沉悶,但是與現代的那種生活,還是有區別。
用了飯,公主盛情挽留,一群人又停留了一會。郭瑾帶著郭菀央,穿花蝴蝶一般的,繞著後花園飛了一圈。亭台樓閣,與遼王府所見,又不相同。遼陽到底是苦寒之地,許多植物花卉不好種植。這里卻是江南,風情更顯細膩。郭瑾非常熱情,卻又不讓人覺得高高在上。雖然也會說些笑話,卻不讓人感覺到低俗。郭菀央自認為絕對做不到像她那樣。而郭瑜雖然文靜一些,不善言語。但是每說一句話,都讓人感覺如沐春風。聯系起遼王府見到世子與郡主,郭菀央不由在心底暗自感慨,皇宮出來的家教,到底與尋常人家不同。那些擺著自己高貴血統將眼楮安在額頭上的,都是小白文里寫出來騙人的。
即便是真的看不起你,也不會這麼直接的表現出來。
不久就听到稟告,說是駙馬回來了。當下就去見了駙馬。駙馬郭鎮卻是一個美男子,相貌與郭銘比較,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見了佷兒佷女,問了幾句話,又夸贊了幾句,就吩咐賞了郭玥一套上好的弓箭,一身上好的射箭服。又給了郭菀央一匹緞子。打了一個哈欠,露出疲乏的神色。丁氏就明白郭鎮的意思,忙忙就告辭出來了。
回得家來,又略收拾了一下,前去西跨院拜見三叔母。
走進西跨院,郭菀央就感覺到了不同。雖然都是差不多的格局,但是就院子中的那幾塊太湖石,郭菀央就知道至少要幾千貫錢。花木設計,湖石點綴,樣樣都可以看出別具匠心。
看起來,三房比二房更有錢啊。
還沒有上台階,就看見一個穿著淡青色衣服的中年女子,迎下台階來。朗聲笑道︰「姐姐總算來了。妹妹剛才還在想,姐姐向來得到公主看重,不定要在那邊用了晚飯再過來。那樣的話,妹妹可要等到明天才能見到佷兒佷女了。沒法子,誰叫妹妹年紀小,地位低呢。」
郭菀央打量著面前的女子。面前的女子,帶著一副珍珠翡翠的頭面,價值已不菲;身上是淡青底子花卉刺繡瓖領肉粉色撒花緞面對襟褙子,是一件五彩刺繡蔽膝朱砂馬面裙,腳步微動,裙裾生風。可惜就是眼角有幾根下彎的魚尾紋,給臉上增加了一分不和諧的煞氣。
嘴巴上非常客氣,只是言辭里的意味,卻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對于這樣的斗嘴,丁氏顯然不是對手,當下訥訥的一笑,說道︰「妹妹說笑了。」
陳氏一把拉住丁氏,笑道︰「這些言語也罷了。咱們都是妯娌,好歹也要公平一些。你在那邊盤桓了三四個時辰,妹妹不敢與公主比肩,但是好歹也要盤桓個兩個時辰是不是?……哦,妹妹失言了,姐姐帶兩個孩子拜見祖父母的時候,也不過盤桓了小半個時辰,妹妹如何能要姐姐盤桓兩個時辰呢。好歹只能呆上一刻鐘罷了,我不是沒規矩的人,咱不能越過老侯爺老太太去。」
話依然是非常客氣。只是話中的意思,卻是險惡無比。她是在說,丁氏無禮,在公主府中呆了許多時候,在祖父母屋子中卻是只停留了一會,沒有將長輩放在眼里!
丁氏說道︰「妹妹說笑了,姐姐豈有不懂道理的,只是公主……」
郭菀央眉頭一皺。丁氏處理起家事來,那還是條條有理的,只是今天這樣的斗嘴局面,卻不是很在行。被陳氏這樣一說兩說,竟然想要將責任推到公主身上去了。傳到公主耳邊,能討得了好麼?當下就含笑打斷了丁氏的話︰「拜見三叔母。」盈盈拜倒在地上。郭玥也跟著跪倒。
陳氏看著面前的少女少年,夸張的笑道︰「你們倆這是做什麼?還沒有進屋呢……怎麼就跪倒在泥地上了。難道是想要見面禮想得如此心急麼?」
郭菀央低頭,聲音卻是平穩無比︰「跪倒在泥地里是不合禮數,但是三叔母都下台階來迎接我們,如此熱情這等不合禮數的事情都做了……我們又怎麼能因為禮數,卻將三叔母的熱情置于不顧麼?古人雲,投桃報李,三叔母錯怪我們了。」
陳氏笑了一笑,說道︰「好好好,果然是聰明的孩子。都起來罷。」
倒也不曾十分為難。郭菀央松了一口氣。若是故意延挨時間,讓自己兩人在泥地里多跪一會,那就不甚舒服了。
陳氏又笑著對丁氏說道︰「兩個孩子倒也懂事。今天這麼晚才來我們家,可打算在我們家盤桓多長時間?」
郭菀央笑著上前,斂衽說道︰「三叔母原諒則個。也不是公主無禮,要將我們留下這麼多時辰,也不是我們母親不知規矩。雖然說君臣有別,在公主那邊呆的時間超過在祖父母那邊的時間是該當的,然而好歹總不能超過太多是不是?只是在那邊的時候,遇到了一樁意外,多花了一點時間來處理。等事情處理好了,又到了中飯時辰,若是不留飯,豈不是又不合規矩?當下就留了飯回來。不是有意耽擱三叔母的時間,三叔母是出名的賢德,總是要見諒才是。」
郭菀央這番話,其實只有一個意思︰在公主那邊停留的時間長一點也不算什麼大錯。公主是君,我們是臣,難不成君要留臣說兩句話,臣子還要嫌花費時間太長,耽擱了與其他臣子見面的時間?
陳氏笑了起來,說道︰「這女孩子我喜歡,說話利索。」說著話,一群人上了台階進了廳。分主客坐下了,陳氏才招手讓郭玥上前,細細打量著,說道︰「姐姐真有福氣,說起來真叫妹妹羨慕。不用十月懷胎的疲憊,也不用一朝分娩的痛楚。甚至養也不用養,教也不用教。一眨眼就給你變出這樣一個又漂亮又懂事的兒子來……說起來,真的是好福氣!妹妹養了兩個兒子,當日可真的是冒了大風險的,尤其是長子……那個難啊,疼得幾乎要暈過去!掙扎了一天一夜,總算生出來了,當日就想,要是有別人來幫我生個兒子該多好!」
她的笑聲,夸張無比。
丁氏臉上的笑容僵硬在那里。
陳氏羨慕無比︰「妹妹的命就是不好啊,生了兩個兒子,鬼門關生生的踩了兩回!哪里及得上姐姐,肚子也不用疼,就有這麼聰明俊秀的兒子?」
這個陳氏果然尖酸刻薄。不過這當口,不是郭菀央出來顯急智的時候。規矩大著呢。
再說了,丁氏被陳氏欺負一下,郭菀央看著也好玩。就當看戲了。
陳氏看著郭玥,微微含笑︰「遼陽的風土果然養人。我听說,這姐弟倆在遼陽的時候,就曾自己做活養活自己?這樣也好,孩子嘛,總是要勞動勞動,免得人都說我們大戶人家都出紈褲子弟……想來將來,定然是你們二房的兒子最有出息了……唉,我這個人,就是心太軟,舍不得讓孩子受苦……等明兒我也將三個兒子就放到莊子上去,讓他們也去學學怎麼做活養活自己……」
這話就是赤果果的挑撥離間了。欺負了陳氏還不算,還打算在兩個孩子心中留一顆仇恨的種子呢。這樣的說話,郭菀央卻是不能不理了。當下含笑說道︰「三叔母此話差了。若不是不知情況,母親又怎忍心看著我們姐弟流落在外?現在一得知有我姐弟之事,母親這不急急的派身邊最得力的容媽媽將我們接回京師來了。」
听女兒這樣說話,丁氏的臉轉向緩和,心中暗自點頭。這個菀央還是懂事的,肯給自己臉。
陳氏微微笑道︰「原先還以為,姐姐是有意鍛煉這兩個孩子,所以讓這兩個孩子留在外面。現在才知道,原來竟然是不知情的。」
郭菀央再度皺眉。這個陳氏果然不懂見好就收。難怪老太太要收回她的管家之權呢。自己已經這樣表態了,她也應該听明白了,還繼續喋喋不休的挑撥離間,誰喜歡呢?當下含笑說道︰「是啊,三叔母的確明見。母親向來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盡心盡力做好自己手上的事情,卻不像三叔母,身在京師,卻連遼陽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郭菀央這一句話,真正可以說是四兩撥千斤。陳氏臉色僵住,片刻才笑出來,說道︰「這孩子倒也嘴尖牙利。」
丁氏見郭菀央為自己出氣,心中喜悅無比,當下也笑吟吟說道︰「這孩子說話沒上沒下,不懂規矩,畢竟是外面養大了。妹妹放心,姐姐一定好好教訓她,過兩天也就懂道理了……說來也奇怪了,這孩子之前在老侯爺老太太地方,在公主地方都是嚴謹知禮的,現在卻不知哪里弄錯了,竟然說出這麼多亂七八糟的話來。」
郭菀央憨憨一笑,說道︰「母親原諒,三叔母原諒。之前祖母與公主,都是態度莊嚴的,菀央不敢造次。只有三叔母對人這般親切,讓人不期然生了親近之意,嘴上就沒上沒下亂說了。三叔母,您……不會與菀央計較罷?」
嘴尖牙利過了,就該討饒了。郭菀央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
陳氏見郭菀央這般說話,當下一肚子氣也撒不出來。當下摘了自己的一個鐲子,給菀央做見面禮。又吩咐送了一套筆墨紙硯給郭玥。又說道︰「還有一群兄弟姐妹,本來也是要見過的。不過他們正在上學,要等下學了才能過來。尤其是琳哥兒、玨哥兒三個又在準備考試,這幾天都在用功,也不好打擾。好在你們明天也就上學了,估計也能見到了。就是三叔,因為得了皇上看重,又接了不少公務,這幾天都忙著,整日就睡在軍營里,也不知啥時候能回來。若要相見,也只能等機會了。」
既然不打算將那群兄弟姐妹叫出來與人相見,丁氏也不強人所難。當下就帶著姐弟倆回到東跨院。
甫一進門,丁氏就對著郭菀央微微笑道︰「央姐兒,你今天怎麼想得起與三叔母說這樣一番話?」
郭菀央模模自己的頭,尷尬的笑道︰「母親原諒。央央原來就是一個不懂事的性子……只是听三叔母說話……似乎有欺負母親的意思……就忍不住了……」
丁氏大笑起來,模模郭菀央的腦袋,說道︰「好孩子,竟然知道維護母親了!難怪容媽媽回來,對你贊不絕口呢!」伸手摘下自己手上的一個翠玉戒指,笑道︰「你先藏著,等來日再戴罷。現在還未曾及笄,等來日母親去給你定做幾副上好的頭面。我們二房的女兒,一個個都像花枝兒似地,她三房的幾個女兒,拍馬也比不上。」又對郭菀央說道︰「我吩咐芷萱幫你主持房中事務。她是我身邊長大的,做事情極有分寸,你只放心將要緊東西都給她管理。」又對站在邊上的郭玥說道︰「你今天也看見了。公主殿下對你說的那番話也听見了。你也與母親爭一口氣,只要你有出息了,文成武就的,母親也不至于被人欺負了。你若是喜文,我就給你好好習文。你若喜武,我就讓你好好練武。你是男人,房中的事情就只管丟給兩個頭面丫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