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田氏幾乎說不出話來,一發聲喉嚨就刺痛不已,頸子上是肉眼可見的五指掐痕。
「我女兒還不需要外人關照。」臉黑的孫至元走進堂屋,眯起眼審視這個外傳鎮日流連花叢的浪蕩子。
「世叔。」一瞧見孫如意的父親,司徒飄花的吊兒郎當樣立即不見,態度恭敬了幾分。
「誰是你世叔?不認識。」
父女倆的說詞一致,讓堂堂恩國公府五公子很沒面子,可他一點也不以為意,腆著臉貼上。「多走動走動就認識了,小時候我常來世叔府里玩呢!你還說我是可造之才,日後必有一番作為,乃是國之棟梁。」
孫至元面無表情的回了一句,「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我也有看不準的時候。」
「世叔是公門中人,應該知道尚未蓋棺論定不該予以評論,人有很多面,你確定你都看清楚了?」要給人定罪前先講求證據,單看片面是犯了大忌。
聞言,孫至元眼中多了一抹深思。「你們跟我來,我最近有一具尸體出了問題,想問問你們的看法。」
「好。」
幾人剛要走,田氏面色發急的大叫。「等等,我還想和如意丫頭聊兩句,你們談死人的事怎好帶上她,我……我許久不見挺想念她的。」
「不必,你只管照看你的女兒,不要來禍害我的女兒,我們長房和你們二房不是同路人。」孫至元口氣冷淡,一點也沒有往日的和氣,看田氏的眼神像看陌生人。
田氏不滿。「大伯這話我不愛听,什麼叫禍害,我也是看著如意丫頭長大的,難不成還會害她?」
「是不是你心知肚明,真讓我戳破了窗戶紙大家都難看。」
「你……」他知道什麼了嗎?
「走。」孫至元從女兒手中抱走兒子。
坐了一路的馬車,揉著眼楮的小胖墩早累壞了,一趴到父親肩膀上就睡著了,嘴角還流著口水。
孫如意一頭霧水跟在父親後頭,她知道自己離京前的一番話能稍稍點醒父親,但也知道效果有限,父親應該會想繼續維持表面的和氣,不想態度竟是如此強硬。
她不解的朝司徒飄花看了兩眼,他意味深長的回了一眼,似是他知道什麼卻不說,吊人胃口,讓她心里七上八下,有些不安,感覺很慌。
走著走著,走到爹娘的院子,孫如意看到不用人攙扶、氣色尚佳的溫氏,她驚訝地掉了下巴,久久忘了合上。
「坐。」孫至元神色復雜的先看了司徒飄花一眼,而後落在女兒的眼神卻是疼惜和不舍,來回打量兩人。
「爹,娘的身子……好了?」
溫氏在床上躺了七年,始終是病懨懨的,一副活不長的樣子,今日不只下床走動,還能神態自若的泡茶,美得像一幅江南山水畫。
他咳了一聲,看著妻子的神情柔情似水。「先不提這個,那封信是你寫的?」
「是的。」回答的是司徒飄花。
孫至元撫須苦笑。「我仔細推敲、觀察過,確實有你信中所言的征兆,家門不幸,有勞你費心了。」
「世叔不用這麼客氣,這是小佷分內之事,能為世叔分憂解勞乃小佷之榮幸。」他舉止不卑不亢,帶著大家氣度,清逸飄然,少了之前的一股輕佻味。
孫至元眉頭一皺,這分明是一頭偽裝成羊的狼,想叼走他養在深閨的掌上明珠。「五公子不必多禮,我官位小承受不起。」
他笑了笑,看出準岳父大人心底的掙扎。「自己人,世叔不必拘泥世俗的禮數,我就是你能打罵的小輩。」
誰跟你是自己人,要臉不?孫至元在心里嘀咕。
「你說的那件事我會想辦法解決,難是難了些,但還是能解。」
司徒飄花搖頭,「世叔,你想的過于簡單了,小佷敢直言,在這京中除了我,沒人敢與那位對上。」
別看不起我呀!世叔,我也是五好佳婿,長相好、人品好、家世好、才智好、寵妻好,世間難尋呢。
「胡扯!我們只是小家小戶,高攀不上那位。」也高攀不了你,恩國公府五公子可是雲端上的人物。
「在小佷看來,如意妹妹很好。」
「她還小……」怎麼也不能隨便便宜這小子。
「不小了,孫奉儀都流掉一個孩子了。」他提醒。
孫如玉在東宮太囂張,不知低調做人,因此得罪了人而不自知,中了算計流掉剛滿一個月的孩子。
「這……」不是他要嫌棄自家佷女,孫如玉品行和田氏如出一轍,卻無她的心機手段,在吃人的宮里她就是被吃的小蝦米。
第十章 打碎太子的妄念(2)
「等等,你們在說什麼,為什麼我一句也听不懂?」感覺被排除在外,像個擺件,讓孫如意困惑不已。
溫氏將熱茶置于女兒面前,輕握她小手。「苦了你了。」
什麼意思,怎麼氛圍有點詭異?
「你們要不要給我一個干脆,別高來高去打啞謎,听得我很不安。」這事應該和她有關,但所有人都知情,唯獨她被蒙在鼓里。
「唉!這該怎麼說才好,爹怕嚇著你……」女兒養得太出色也叫人憂心,家有珍寶被人覬覦。
「世叔,我來跟如意妹妹談,她能明了。」司徒飄花自告奮勇進行說明。
「很嚴重?」看著大家凝重的表情,孫如意心口抽了抽。他臉上多了幾分慎重。「和太子有關。」
「什麼,他還沒死心?」孫如意覺得自己真是低估了太子對她的佔有欲。
她都躲出去好幾個月,那家伙也抬將孫如玉抬進東宮了,怎麼色心還在?
一听女兒驚呼,孫至元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你知道?」
「呃!這個……之前曾不小心遇上……」她說得很小聲。
「你……」真是糊涂,這麼大的事居然瞞著不說。
「岳父在上,請受小婿一拜,小婿是真心求娶如意妹妹,定會待她如珠如寶,望岳父岳母成全。」娶老婆就得不要臉,手腳慢了可不行。
司徒飄花忽地起身拱手作揖,把坐著的孫至元夫妻嚇得趕緊站起來,避了避身子,兩人面上都是一訥。
「你……你……你再想想,兩家門不當,戶不對……」實在不相配,高門難入。
「岳父,如意妹妹能等,但太子殿下肯等嗎?」他說起太子時,面色冷如冰霜,寒冷無比。
「這……」孫至元一臉苦惱。
「太子那人什麼都好說,唯獨放不開,事隔多時還惦記著,可見心思不正。」
司徒飄花特意派了人盯著太子的一舉一動,看他是否還對如意存有色心,誰知他發覺人不對還是把人睡了,事後竟想退貨,拿姊姊換妹妹,最後是在太子妃的勸說之下才將人留在東宮。
只是太子還在打如意的主意,不時以陪孫如玉回府探親為由詢問孫如意回來了沒,還暗示姊妹共事一夫乃佳話一件。
「夫君,我看這孩子是好的,敢頂住太子的怒火娶我們如意,他也是有心了,你別為難他。」溫氏柔聲勸道。
她這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何況女兒有個好歸宿是每個爹娘的盼望。
*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禮成!」
直到送入洞房,坐上喜床,孫如意還有些不敢置信。
不是才在談說嫁與不嫁嗎?怎麼她腦子還沒轉過來就成了新嫁娘,鳳冠霞帔紅嫁衣,大紅花轎一坐就嫁人了?
太叫人錯愕了,感覺很不真實,不知是坐轎子晃的還是嚇的,她的頭還在暈呢,不太明白身在何處。
一道聖旨決定了她的終身大事,前後不到一個月,她由仵作的女兒變成高門兒媳,變化之大讓她很想逃婚。
不知太子這些年是不是過得太順風順水,導致行事越發張狂,還是急色不僅掏空他的身子也掏空他的腦子,堂堂太子居然打著把人先佔了別人便娶不成的主意。
好在司徒飄花親自守著她,太子的人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再拎了人到皇上面前告狀,這才稍微平靜些。
而在孫府內,孫開元、田氏夫妻也是動作頻頻,老是在她的流花院進進出出,百般勸說她女子嫁人如同重新投胎,要睜大眼找對人家,只要她不肯嫁,他們就有辦法替她退婚。
聖旨已下豈能違抗?是他們太天真還是真當她傻呀?
太子的小把戲誰看不出來,助紂為虐的二房為了太子允諾的好處,毫不猶豫地拿她當墊腳石,要不是爹娘沉著臉趕人還不肯離開。
可太子還不死心,大婚之日居然跑來攔花轎,還當著迎親隊伍的面大搞柔情攻勢,直言司徒飄花乃一不學無術浪蕩子,既無功名又無恩蔭,還是個沒出息的,他願以良娣之位待之。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坐在馬上的司徒飄花踩著轎夫的腦袋施展輕功,沖過去就將太子爆打了一頓。
是真打,不是做做樣子,最後太子是被抬回去的,據說他傷得最重的是臉,貨真價實的沒臉見人。
「瞧瞧,這新娘子生得可真美呀!難怪我們五公子死皮賴臉的去求皇上做主,把皇上鬧得都頭疼了,不得不下旨賜婚,嘖嘖,這水女敕的模樣真喜人,一掐都能掐出水。」
呵呵,找碴的來了。
孫如意故作嬌羞,難為情的低下頭,避開這身著煙柳色繡暗福短襖婦人伸過來掐她女敕臉的手。
這是一個嬤嬤,來給下馬威的,雖不知道是哪一房派來的人,總之不懷好意,下手之重將她鳳冠上的珠子都扯下來了。
「是呀!長得不美怎會惹得太子為她著迷不已,當街就想搶親,小夫人長相嬌媚,是個男人都忍不住,你可真是為咱們國公府爭臉,一家好女百家求,誰不羨慕啊!」這說的是反話,諷刺之意濃厚。
什麼小夫人、大夫人的,恩國公府五公子難道有別的夫人?分明是瞧她年幼好欺負,想先踩個幾腳逞威風,來日不怕她使麼蛾子。
孫如意在心里暗暗記下這幾個人,來日方長,總有機會讓她們知道夫人雖小卻拿捏不得,長著刺兒的。
「我看呀,根本是狐媚子,小小年紀就懂得勾引人,把太子和五公子迷得團團轉,還為她大打出手,她肯定在心里笑翻天,嘲笑他們太好勾搭了……」
什麼玩意兒,小門小戶的小糟心貨也敢高攀他們恩國公府,太不自量力。
「你是哪一房的嬤嬤?說話這般尖酸刻薄,主子沒教好,出了你這個骯髒貨。我們五夫人由得了你碎嘴嗎?你哪根蔥、哪根蒜,也配在這里丟人現眼。」開口反擊的是一名穿海棠花樣比甲的丫頭,年約十六。
因為身分不同,陪嫁的丫頭也由兩個變四個,青芽和青絲會武,是司徒飄花從女暗衛中特別挑出來的,用來保護孫如意,青蟬、青黛太女敕了,沒法應付國公府後院那些女人的小伎倆,只需服侍日常起居,管管衣服、內帳什麼。
另有兩名從宮中出來的榮養嬤嬤,一個管內務,負責丫頭的教和內室干活的調派,一個理外,各房各家的往來交際、送禮、收禮的安排,外院小廝的跑腿也歸她管。
她們都是以前侍候司徒坍的老人,司徒飄花特意去討來的,有她們在,府里的人不敢造次,多有收斂。
不過兩位嬤嬤此時並不在,正帶著青蟬、青黛清點孫如意的嫁妝,按照嫁妝單子一一入庫,這件事馬虎不得,早有不少人在暗地里盯著,想從中動點手腳。
表面風光的恩國公府實則藏污納垢,國公府的中饋掌控在國公夫人趙氏手中,其他房的開支用度都捏得很緊,幾個媳婦想大手大腳的花用就得動用自己的嫁妝銀子。
因此她們都想從五房身上撈點好處回來,當初司徒飄花可是擅自開了趙氏的庫房,取了大半的金銀珠寶、字畫古玩當聘禮下聘,惹得趙氏大怒。
這個敗家子幾乎搬空半個國公府,連司徒皓天知情後都牙疼。
「你說誰是骯髒貨?你才是不干不淨的小賤蹄子,我是二房的管事嬤嬤,在這府里誰見了不低頭喊聲嬤嬤。」一臉倨傲的嬤嬤趾高氣昂的抬起下顎,用鼻孔睨人。
「原來是庶出的二公子屋里的,難怪不懂規矩,沒有嫡出的好教養,一張嘴就臭氣燻天。」青絲也是伶牙俐齒,不怕得罪人的慰回去,要不是頭兒說新婚之日不宜動手,她早就把這些看人下菜碟的渾貨給打出去。
「你……你竟敢……庶出的又如何,說不定這個國公府日後是我們二房當家做主,嫡出的爺兒可沒人有子嗣,我們那一房有三子一女,一房頂倆。」她被激得口不擇言,說完還洋洋得意的揚眉。
多子多孫多福氣,恩國公府的孫子全由二房生出,其他房嘛……唏噓呀!
早夭和沒能出生的不算,恩國公有三嫡二庶五個兒子,兩名已出嫁的庶女,但是除了庶二子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外,前頭夫人生的嫡長子僅得一女,還跟她爹一樣病懨懨的,不知養不養得大,與長子同母的嫡三子至今無子。
反觀庶出的兒子們頻頻傳出好消息,連四夫人吳氏如今也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不論生男生女都有個開頭。
而五公子司徒飄花根本沒人看好他,文不成武不就的,還整日浪蕩在外,國公之位是別想了,上頭有四位兄長,怎麼也輪不到他,他只有混吃等死的分。
只能說鄔嬤嬤敢這麼目中無人也有一定的底氣,看看長房父弱女虛,無子承嗣,三房又是日日耕耘卻無著落,一妻五妾沒人有喜訊,反倒是二房枝葉繁茂,顧姨娘听說又有了,妾室三人卯起勁要生孩子。
「頂倆嗎?是不把爺看在眼里,料準了我生不出兒子?」司徒飄花冷冷地道。
「五……五公子?」
眾人皆驚,頭瞬間低得快抵到地兒了,怕被認出來。
「真好,都到齊了,長房的牛嬤嬤、二房的嬤嬤、三房的玉嬤嬤、四房的大丫頭枝兒,你們以為低下頭我就認不出來了嗎?我眼楮沒瞎。」敢趁他不在欺負他的媳婦兒,筋骨得松一松了。
一身大紅喜袍的司徒飄花勾唇一笑,長腿一抬就往嬤嬤踹去,她哎呀一聲在地上滾了兩圈。
「殺人了,殺人了,哎喲喂!我這一身老骨頭都散了,誰來扶我一下……」
「在爺的面前敢自稱我,你真是踮著腳數日子,看何時入土,要不是今日是爺的大喜之日不宜見血,爺直接把你這老糟貨踢回山頭見祖宗。」二嫂屋里的,一個個都慣成主子了。
「五公子饒命啊……」爬起來的鄒嬤嬤又被踹了一腳,她哭得滿臉淚,跪著直磕頭,磕得額頭都紅腫了。
「滾!以後沒有爺的允許敢再進這院子,叫家里人準備好壽衣、香燭,爺親自送你們上路,不管你們是哪房的人!」
「是是是,奴婢們這就走,五公子別生氣……」天呀!這五公子還真是渾不吝,趕起人來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