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想逃走,而是怕冒犯了貴人,這才倉皇而行,慌不擇路。」孫如意努力保持平靜,心中卻瘋狂哀嚎,為什麼都躲開了還是避不過這頭豬玀,難道天意真的不可改?
在原主的記憶中,她得知孫開元原本要送孫如玉入東宮來討好太子,以示他投誠的誠意和忠心,誰知太子看不上搔首弄姿、媚眼直拋的孫如玉,反而一眼看中娟靜淡雅的原主,想納入東宮當侍妾。
這事讓一心想入宮的孫如玉十分火大,拔起頭上的簪子就往原主臉上刺,只要原主毀容她就有機會上位,反正太子要的是太醫院院使的孫女,是誰有什麼關系?
好在她未能成功,被人攔下了。
原主壓根就不想進東宮,二房如何威逼利誘始終不能讓她點頭,還差點讓她逃出府,遠走高飛。
為了日後的榮華富貴和從龍之功,孫開元一不做二不休,在原主的茶水中下藥使其昏迷,再把人送往東宮。
清醒之後的原主清白已失,被迫留在宮中侍候太子,雖然不久後被封為良媛,可接下來的數年沒有離開東宮一步,她像是被折斷翅膀的蝴蝶,只能為一個男人展現美麗,再也不能翩翩飛舞。
原主和太子第一次見面就在賞花會上,他折了一朵牡丹花別在她發際,自此成為他收藏的一朵牡丹花。
「無妨,本宮不怪罪,把頭抬高讓本宮瞧瞧。」太子語氣輕柔,卻又帶著不容違抗的專制。
百般不願的孫如意原本想來個眼歪嘴斜,但一想宮里人都很精明,她再裝也瞞不過,便也不打算賭那微乎其微的運氣,「是。」
她下顎微抬高,目光朝下,長睫低垂蓋住秋水盈波的眸子,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得太出彩。
「看著本宮。」太子命令。
看什麼看,你有司徒飄花一半好看嗎?
「是的,殿下。」
迫不得已,她抬眸望去,一下子亮起來的清眸宛若明媚春光,令大地回春,鳥兒歡唱,河里的魚歡快地躍出水面,驚走在石頭上棲息的青蛙。
「美,真美,美得水靈。」多有靈氣的一雙眼,彷佛說著動人的故事一般,未語嫣然。
太子的老毛病又犯了,看到美人就邁不開腿,一見四下無人他又想偷香,將人就地正法。
「太子,我娘可能在找我了,我不能離開太遠。」孫如意急中生智,避開太子伸向她面頰的手。
「你娘?」他眉頭一皺,想好生狎玩的欲念頓時消減了一半。
「是的,我娘陪同我一起來的,她應該就在附近。」說著,她四下張望,似在尋找娘親身影。
掃興,好不容易有個引起他興趣的女子,卻不能壓著她盡興,「你是哪家的小姐?」
「孫院使家。」她剛一說,身後的青黛著急地拉了她衣擺一下,讓她別自報家門。
「喔,原來是那老匹夫呀!你是哪一房的?」一臉褶子的孫申馮竟有如此標致的孫女,他這輩子值了。
「二房。」
一听到,兩個神色慌亂的丫頭暗吁了口氣。
「名字。」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就該是他的。
「孫如玉。」孫如意面不改色的說出妹妹的名字,如她所願,孫如玉該感謝自己幫她一把。
她覺得太子這人就是急色,這會兒興致勃勃,回頭可能就忘了,就算事後知道接錯了人,應該也就算了吧……孫如意壓根不覺得太子對她能有多執著。
太子聞言,呵呵直笑,「人如其名,美人如玉,叫人好生憐惜——」他正要一親芳澤,一道呼喚聲響起——
「如玉、如玉!你在哪里,別貪玩走遠了,快回來,你有听到娘在叫你嗎?乖女兒,如玉——」
咦,孫如玉也走丟了嗎?呃,不對,這聲音不像是田氏,倒像是有人捏著鼻子裝出來的女聲……
驀地,孫如意想到陪她入宮的司徒飄花,不覺唇畔一彎。
「娘,女兒在這兒,你等等,我這就過去了。」不管是誰,都算救了她一回,否則她真怕自己會手刃太子,斷絕他日後的逼宮行為。
沒錯,太子將會逼宮。
因為太子的逼死不少容貌娟秀的大臣之女,其中更有三朝元老褚相的孫女,褚相痛失唯一獨苗,聯合眾臣群起告御狀,表明若皇上不下旨懲處太子便要撞死在金鑒殿上,褚相門生遍布天下,皇上只能下令剝奪太子的儲君之位,並禁足一年。
太子的黨羽暗自向太子通風報信,不想失去儲君之位的太子狗急跳牆,聯合太子一黨的文官武將圍攻皇上寢宮,逼皇上寫下禪讓聖旨。
「你這孩子又貪玩了,快出來,別讓貴人瞧見你調皮,這兒的牡丹開得真好……哈啾,哈啾!」花粉味太濃了,真嗆鼻……
「娘,你受寒了嗎?要不要緊,回去女兒讓爹給你診治。」故作著急的孫如意喊完回身向太子一福,看向擋路的太監。「殿下,可否通融?」
「讓她過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是。」得令的太監立刻讓開。
孫如意頭一低,快步通過,尾隨在後的青蟬青黛也走得飛快,好像後面有鬼在追著似的。
「孫二小姐,等著本宮迎你。」
太子一句話落下,孫如玉入宮一事已無轉寰余地。
孫如意暗忖,之後接到消息,得償所願的孫如玉定是欣喜若狂,以為攀上高枝,作著封後封妃的美夢。
虎狼環伺的東宮實在太危險,她希望危機僅此一次,若是再有宣召,她索性裝成病得起不了身,絕對不再來。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她得做好萬全準備……咦,這兒不是剛走過,怎麼又回來了?
看見相同的景致,花開正盛,清爽雅致,在陽光下花色漸淡,透點白,宛若繡球般青綠,可是這看過三遍了,太多的牡丹讓人頭昏眼花,她要走哪條路才對?
「左邊。」略帶低沉的聲音響起,分不出男女。
怔了怔,孫如意嘴角微揚,「謝謝娘。」
「誰是你娘,別亂喊。」他沒老到當她娘。
她俏皮的一揚唇。「那哥哥呢?」
風中傳來低笑聲。
「謝了,司徒飄花。」她櫻唇輕啟,低聲道,說完帶著丫頭走向往左的小徑,很快就看到人比花嬌的各家千金。
枝葉繁茂的大樹上,司徒飄花坐在交錯的樹干上,背靠著腰粗的主干,面露笑意的看向逐漸走遠的身影,學武的耳力靈敏,即使聲音極低,他也能听見她說什麼。
但是一瞧見太子從花叢間走出,那抹笑隨即凝住,換上冷厲,敢動他護著的人,太子閑得發慌了吧!
等太子離開,司待飄花從樹上飛下,黑瞳深如墨。
哼,太子他也揍!
「大姊,你剛去哪兒了,妹妹好生尋了一番始終不見人,東宮不比自家後花園,能讓你隨意亂走。」
孫如意一露面,打扮得光彩動人的孫如玉立即如失散多年的姊妹般迎上來,上前牽住她的手,好似感情十分好的拉著她不放,讓她不好當眾人的面甩開。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她心生警覺,孫如玉可不曾對她和顏悅色過,更遑論笑面迎人的喊她一聲姊姊,這其中必定有詐,不知又要怎麼算計她。
果不其然,孫如玉確實想使壞,她將孫如意帶到一堆庶女當中,假意要讓孫如意和人打成一片,實則是讓別人以為她是庶出,日後便無法打入貴女圈,就算她娘帶孫如意出門也不會有人主動攀談,只能受人冷落。
看出她意圖的孫如意眼中一閃冷意,在孫如玉自以為達到目的想走之際,反而拉住了她。
「大姊,你捉痛我了……」孫如玉佯做柔弱的痛呼,眼里閃過一抹厭惡,用另一只手想拉開被捉住的手。
「我不痛呀!」她裝傻的使了巧勁。
兩世為人讓孫如意明白了一件事,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對待心存惡念的人不能有一絲仁善,能先動手就不要遲疑,瘋狗咬人無時無刻,防不勝防干脆就不防了,直接一棒子打死。
「因為你捉的是我的手。」孫如玉恨恨的一瞪,也不裝姊妹情深了,忿恨的神情像要咬下孫如意手臂一塊肉。
孫如意假裝恍然大悟,「喔!原來你手痛呀,怎麼不早點說,還當你皮粗肉厚,沒有知覺呢!」
「放手。」孫如玉用力一甩。
孫如意面帶笑意往她耳邊低語。「我容忍你己久,不是只有你會使壞,我壞起來更讓人害怕。」
「你……你在說什麼?」看她笑著威脅人,孫如玉突然背脊發寒,有著深深的不安。
「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你知道泡在水里怎麼也爬不起來的感覺嗎?你哥哥就是這麼對我的。」孫如意感受到身體的怒氣沖天,原主的恨、原主的不甘全在這一瞬間爆發。
「什麼?」孫如玉不自覺地往後一退,卻不曉得身後便是荷花池。
她腳一踩空,人搖搖晃晃地站不穩,驚慌失措的伸出手想捉住什麼,眼前的孫如意便是她的浮木。
她剛要拉住人的時候突然想到什麼,嘴角陰陰一笑二這不正是個好機會嗎?借著拉扯的力道讓孫如意落水……
第六章 下江南拜壽(1)
「撲通!」
一道好大的水聲濺起,引起所有人的注目,紛紛涌到荷花池旁一探究竟,只見一道茜紅色身影在水里撲騰,兩手鴨子劃水般拍打不停,一開口喊救命池水便涌進口鼻,臉上的妝都花了,發絲凌亂。
「咦,有人落水了?」
圍觀的人甚多,卻無人伸以援手,其中包括故作訝色的田氏,她面上驚慌,眼中卻帶著笑。
「是有人落水了。」
「是誰家的小姐?」
「好像是……孫家的……」
「孫家……哪個孫家?」
「孫太醫。」
「喔,那個孫家呀!真是不小心,怎會掉下去呢?」這話絕對有幸災樂禍的意思,還有嘲弄。
「貪玩唄!池水清涼,跳下去涼快涼快。」
圍觀人群中的田氏原本想奚落兩句,讓落水之人背上失節名聲,但是似曾相識的話語讓她打了個激靈,這話不是她七年前說過的嗎?當時孫如意剛被人救起,她說的就是這句風涼話。
她心里發寒地一回頭,正對上一雙含笑水眸似嘲似諷的看著她。
田氏心慌大喊。「怎麼是你?」
「二嬸這話問得可笑,不是我是誰,你還大白日見鬼了不成?」
「你為什麼在這里?」她太驚訝,一時回不過神,問了傻話。
孫如意好笑的提醒她,「我不在這里能在哪里,我們還是一道出門的呢,只不過我比你們早到一步。」
「落水的人是誰?」
田氏忽生不祥預感,佷女沒事,那有事的……
「二妹羅!她也真調皮,說要下池子捉魚。」孫如意的聲音不高不低,像是閑聊,卻剛好讓所有人都听得到。
「什麼?」田氏雙目瞪大,踉蹌了一下,只覺眼前一片黑。
「二嬸小心點,你後頭就是荷花池,別跟妹妹一樣下去玩水。」害人之心不可有,這不就自食惡果了。
田氏回過神,慌張大叫,「快救人呀,那是你妹妹!」
「救什麼救,當年也沒人救我兄長呀!」孫如意壓低聲音朝田氏冷笑。「我哥哥說水里冷,想找個人作伴。」
「你……你這個惡毒的丫頭,居然袖手旁觀!」田氏又急又慌,卻不忘指責人。
「二嬸,不妨告訴你,二妹是我推下去的。」孫如玉的手伸向她時,她做的不是拉,而是往她胸口一推。
「你……你……」田氏怒不可遏。
孫如意輕笑地拍開田氏指向她鼻頭的手指。「別你呀我的,二妹快沉下去了,再不救她就要像我兄長一樣,再也睜不開眼了。」
「孫如意,你給我記住,我絕對不會放過你!要是我的玉兒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賠命!」她一定要這賤丫頭死,絕不手軟心慈。
「那我哥哥的命誰來賠,二哥嗎?」
當初在二叔、二嬸似是而非的挑撥下,沒人相信她的話,讓她平白背了害死親兄長的黑鍋,多年來遭受異樣眼光及責難,許多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她命硬。
兄長的死、父親的忤逆、母親的病,這些全算在她頭上,若非爹護在她面前,想殺雞儆猴給爹看的祖父就要送她去廟里清修,當個小尼姑為府里祈福了。
「你……」田氏心口抽緊。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看到女兒在水里載浮載沉,哭喊得聲嘶力竭,田氏沒心思再破壞佷女的名聲,眼見真沒人跳下池子救人,她心亂如麻的縱身一跳。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原本在池邊交頭接耳的女聲忽地一滯,錯愕不已的看向在水里撲騰的田氏。
而後,一陣如雷般的笑聲響起,池中的田氏母女頓時臉一黑,又氣又急的抱著彼此,在心里埋怨見死不救的眾人。
「二嬸、二妹,池水涼,容易傷了身子,尤其是二妹雲英未嫁,泡久了有礙子嗣,你倆別玩了,快快上來,大家都在看呢!」孫如意強調「玩」這個字,讓兩人顏面盡失,在人前無法抬的起頭。
她不過是把她們想對她做的事還回去罷了。
原主重生前,田氏母女就是用這種方式毀了她的名聲,只是沒料到偷雞不著蝕把米,救人的是太子,想入宮的孫如玉沒著落,反而是孫如意代替了她,讓她後悔不已。
因此孫如意今日才一到東宮便找個僻靜的地方躲,等時辰過去了再露面。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因為等得太久肚子餓了,便和丫頭躲起來偷吃自備的甜點,炸藕丸子的香氣引來路過的太子,兩人還是不可避免的見到面,幸好她靈機一動用了孫如玉的名字,不過不能再讓太子有機會見到她,免得邪念又起。
「孫如意,還不叫人救我們,要是我們有個萬一,看你怎麼向你二叔交代!」田氏怒吼。
可惡的賤蹄子,等回府再好好收拾她,她就不信治不了這個毛沒長齊的黃毛丫頭。
田氏話一出,本來已經不笑的眾女又咯咯發笑,指著她和孫如玉竊竊私語,眼露鄙夷。
田氏不知發生什麼事,女兒落水她已經心急如焚,卻不料包含太子妃在內的女眷不僅沒喊人援救,反而一個個看笑話似的冷眼旁觀,時不時飄來諷刺的眼神。
「二嬸,別說笑了,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好引來太子的英雄救美?這水深不及腰,你站直身子不就得了,要人救什麼救。」不是想出風頭嗎?看她多有心,助其一臂之力。
水深不及腰?田氏怔然地往下踩,頓時面上一愕,真踩到底了,她沒再掙扎的腳下一蹬,人就站起來了。
再一看,她差點厥過去,水只浸到她腰月復往上一點點,還不到胸口,這點深度根本淹不死人。
頓時,她滿臉發燙,池水的冰涼都壓不住她渾身的燥熱,臉色陰沉的將還在拍水的女兒拉起,讓她腳踩著池底,眾目睽睽之下,兩人丟臉的爬上岸,誰也不敢多看一眼的離開東宮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