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氣的仰起下巴,「那是當然的,我是我父王的女兒,不過可惜了太子哥哥。」
在皇上有意刁難她父王的情況下,太子居然還異想天開,提議她父王讓出嶺南,由他的人接手,他力保她父王無事,等他上位後再給予高官厚祿。
嶺南王的地位還不夠高嗎?世間有誰能與他比肩。
高官厚祿算什麼,他們不屑一顧,這塊畫出來的大餅是不是有點自欺欺人,坐享其成等著摘果子的事他也做得出來。
當年的嶺南有多亂太子不是不知情,父王因此受了幾回幾乎喪命的傷,在歷經多次的戰事後才平定嶺南,使百姓有喘息的機會。
娶得賢妻富三代,有魚有肉米滿缸,娶妻不賢窮三代,破衣破鞋餓肚皮,太子這些年太依靠太子妃的娘家鐘家,路越走越偏。
鐘家是鐘鳴鼎食之家,族人過萬,有些在朝中為官,有些作育英才。
原本的鐘家還有些許賢名在外,但因有女為太子妃,他們的心就大了,把眼光放在高處,想的淨是日後的風光,也有點不知輕重,想把嶺南給吞了,佔為己有。
太子先前登門不只是為了嶺南勢力,也是為了鐘家嫡子被打成殘廢一事,他沒想過備禮上門賠罪,反過來要軒轅青痕為他設想,親自上鐘家道歉,不要讓他難做人。
不用軒轅青痕開口,一旁的南宮九離便沉著臉送客,太子不走還咆哮說南宮九離多管閑事,要拿他治罪,軒轅青痕一巴掌叫他閉嘴,直言鐘家人再不安分,她就弄死他這個太子,讓他們沒靠山再妄想。
被她一嚇的太子臉色發白,灰溜溜的走人。
不過畢竟喊了太子多年哥哥,軒轅青痕不可能真弄死他,她的目標還是鐘家人,把鐘家打進谷底,太子妃才會閉上她那張嘴。
原本軒轅青痕還希望太子上位,不要旁生枝節,因為他雖然能力不強但足以守成,不會有太大的波動,可是太子顯然已經忘了自己該做什麼,跟鐘家沆灌一氣,她就不願再支持他,而鐘家再垮,他也就失去了登基的資格。
「路是他自己選的,怨不得人,不管將來如何,我們無愧于心。」總不能人家滿月復算計,把他們當待宰豬羊,他們還乖乖等宰。
「是呀!沒對不起他,人在成長中茁壯,他卻是路越走越偏。」那個會擔著她跑、陪她看星星的太子哥哥死了,如今的太子一切以利為主,自私得只看見自己。
南宮九離笑著將她拉進懷中,「我們也有我們的仗要打,走吧!皇上怕是等得我們都心急了。」急著將兩人掌控在手掌心,不讓飛出去。
軒轅青痕罵了句,「皇伯父是傻子。」
為了小小的疑心而兄弟離心,得不償失。
*
皇宮內的草木蔥籠,花叢間蝴蝶穿梭,半陰的天氣有徐徐微風帶來絲絲涼意。
宴席在離御書房不遠的太和殿舉行,朝臣已有人入席,軒轅青痕和南宮九離到時幾乎滿席了,他們十分驚訝朝中官員大多出席,似乎真的是要替兩人慶賀而大費周章。
不過兩人並未因此松懈了防心,在貌美宮女的引導下來到靠近帝位的位置,初雪緊跟在後。
這時候,皇上、皇後還沒到,倒是恭賀聲不斷,看得出還是為他們高興,只是那笑容之下多了意味深長,疏而不近,眼中隱隱浮現憐憫。
大概是皇上做得太明顯了,想瞞也瞞不住,敏銳的官員都嗅得出風雨欲來,可他們阻止不了,也不敢多言,就怕卷入其中遭波及,皇家內部的分歧他們無力勸阻。
「皇上駕到。」
太監尖聲一喊,明黃身影緩緩走向主位。
「皇後娘娘到。」
雍容華貴的女子笑意融融,在女官的扶持下坐在皇上身側。
一龍一鳳脾睨眾臣,但令人意外的,又有一名細眉鳳眼的女子也出現了,年紀和玉景公主差不多,未語先笑的模樣溫柔可親,一點朱紅抹在眉心上,婀娜身姿似弱柳扶風,嬌弱柔美。
她是蘭妃,在皇上的另一側坐定,染了花汁的十指搭在龍腰上,十分放肆。
「皇上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千歲——」
所有人都跪了,唯有兩人未跪。
皇上看著兀自打情罵俏的小倆口,眼神微微一冷,卻又沒讓人看出任何不悅。
「平身。」
「謝皇上、謝娘娘。」
眾臣起身,回到原位,其實他們說的娘娘不只是皇後娘娘,還有蘭妃娘娘。
識相是當臣子的基本功,如此說話兩不得罪,可卻讓皇後听得十分厭恨,看向蘭妃的眼神像淬了毒似的。
「青痕呀!今日朕為你辦的宴席歡不歡喜?別再說朕亂點鴛鴛譜,朕也是盼你早日覓得良緣,你這性子太野了,朕都為嶺南王擔憂。」
那日軒轅青痕進宮後他滿心惱火,覺得軒轅勝天父女心思昭然若揭,不把他放在眼里,違逆他的旨意,可後來想想,她自挑了汝南王世子也好,剛好一鍋端了。
以往皇上都親親熱熱的稱呼軒轅勝天弟弟,如今直呼嶺南王,讓某些臣子心驚的抬頭看了一眼,又連忙低頭,當作毫不知情。
「歡喜是歡喜,可是菜都涼了,父王說我是金枝玉葉,不能吃冷菜,皇伯父,你下回上個熱鍋子,我保證吃得一滴不剩。」軒轅青痕埋怨皇上來得太晚,原本的熱菜都等涼了。
敢說帝後姍姍來遲,她是第一人。
皇上心里厭惡她張狂,面上卻還一副寬容樣,「呵呵……倒是委屈我們青痕了,文公公,再給郡主上一桌熱菜,她喜蝦、貝類,魚也愛吃,別忘了。」
「奴才這便去御膳房吩咐。」文公公行禮,倒退著往殿外走去。
「皇伯父記性真好,這樣你一定還記得我們那一年去撈魚,你被突來的刺客圍殺不慎掉入河中,是我父王游了五里遠才把你救起。」軒轅青痕狀似在閑聊家常,實則提醒人要記恩,不要恩將仇報,忘恩負義。
听到陳年往事,皇上既難堪又悻悻,沒人願意听到自己不堪的過往,尤其是帝王,他只喜歡炫耀流傳千古的豐功偉業,讓人知曉他為帝的功績與造福萬民。
「汝南王世子,你身子骨不佳,病灶難除,要不要朕派太醫給你瞧瞧,有病早日根治,別拖累了南嶺郡主。」與其面對自家佷女被她活活氣死,皇上改弦易轍對郡馬下手。
「臣謝皇上的關心,臣這身子時好時壞,拖了這麼多年也未出事,想來一時半刻死不了,不會讓郡主太早當寡婦。」南宮九離笑意淺淺,一邊回話一邊為妻子剝蝦,無視他人驚嚇得冷抽一口氣。
聞言的皇上差點噴出一口血,听听這語氣多像軒轅青痕,難怪會配在一塊,都是氣死人不償命的貨色。
皇上咬牙,「青痕,你挑的男人……」
他的原意是太不會說話了,簡直是虛有其表的糟心貨,她的眼光糟到連他都不忍睹,趕緊換掉別丟皇家顏面。
但是軒轅青痕喜孜孜的搶話,「秀色可餐,十分下飯是吧!我看皇伯父生的兒子沒有一個比他相貌更出色,不是胖得像頭豬便是瘦得如竹竿,一個個面目可憎。」
皇上臉色瞬間非常難看,一口鐵鑰味溢至喉間。
軒轅青痕恍若未覺,一刀接著一刀捅,「若只是外貌不如人也就罷,我們可以追求內秀,常言道月復有詩書氣自華,可是……怎麼這些年也沒听說哪位皇子德行出眾,文采過人?皇伯父,是不是國庫子沒銀子了,找不到好的大儒當太傅,你缺多少跟我開口,三十、五十我還出得起。」她豪氣萬千的拍胸脯。
「三十兩、五十兩嗎?」嬌笑如鶯的蘭妃掩口嘲弄。
「皇伯父,這是哪來的窮酸,不會是乞丐堆撿來的破爛吧!三、五十兩銀不過是我打發給下人的賞銀,三、五十萬兩拿來禮聘十個大儒我也不心疼,總不能皇子們盡是歪瓜裂棗。」
三、五十萬兩銀子,多麼財大氣粗?國庫里也就幾百萬稅銀,撥個十萬兩賑災都心疼,她隨口就能給三、五十萬,那實際上她怕是更富有,能把當今聖上比下去。
臣子中有人突發奇想,嶺南缺不缺小吏,他們願意降級當個小官員,混個小富即可。
「你敢說我是破爛?來人啊……哎呀!」打蘭妃入宮以來沒人敢給她氣受,她氣惱的蘭花指一指,才想開口教訓軒轅青痕時,倏地一物飛來,她面頰一痛。
「我不喜歡別人用手指指著我,若有下次,我會直接將你那張如花似玉的臉皮撕下,我太久沒回京了,想必有不少人忘了我『女煞星』的外號。」老虎不吼兩聲都成貓。
席宴上再無一人出聲,大家似乎很餓的拼命夾菜、喝酒,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郡主別惱,你用我的筷子。」南宮九離氣定神閑地將自己的筷子一遞,讓人收走桌上的單筷,另一只筷子落在蘭妃身後地上。
蘭妃本來無瑕的臉頰已經多了條擦痕。
「皇上,你看她,在你面前也敢傷你的妃子……」蘭妃捂著臉,故作姿態趴在皇上腿上嚶嚶哭泣。
皇上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抬頭看向皇佷女卻是一臉無奈,「你也太放肆了,嚇嚇她也就得了,何必傷了她的臉。」
對于小妃子他還是有幾分憐惜。
「皇後、謹貴妃,德、淑、賢、良四妃我還是很敬重的,而她不過是三品妃子,敢對我這正統出身的二品皇家郡主指指點點,我教訓她有何錯,她膽敢犯上。」她享受著南宮九離的喂食,但她吃的不是宴席上的菜肴,而是自帶的魚餅。
「皇上……」蘭妃不快的嬌嗔。
「青痕,看朕的面子……」當眾傷他的愛妃,她也真夠張狂跋扈了,偏她說的是皇家規矩,自己竟無法駁斥……最不守規矩的人卻拿規矩說嘴,真是諷刺。
「皇伯父,我沒殺她已經是看你面子了,你記不記得那個兵部侍郎,我是直接讓他身首分家。」她輕描淡寫的說著,恍若只是在閑話家常。
听者卻心驚膽顫,想起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前一刻還天真無邪的說要坐船游湖,後一刻听見兵部侍郎出言不遜,對嶺南王多有指摘,一回身抽出宮中侍衛的配劍,將一個活人的腦袋砍下,那血是用噴的,近身十余人皆鮮血淋頭,連皇上也不例外。
皇上勉強擠出微笑,「……青痕,過去的事別再提了,今天皇伯父祝賀你新婚,賜酒。」這場鬧劇該結束了。
銀盤子上鋪著紅綢,紅綢布上兩杯酒,彎著腰的太監小碎步到新婚的夫妻跟前,單膝一跪獻酒。
「郡主昨夜受寒,不得飲酒,臣代她喝……」南宮九離欲取酒飲下,一只縴柔小手按住他。
「怎麼,怕朕在酒里下毒?」皇上嘴角一勾,眼露嘲意。
這麼大剌剌的說出心底話,皇上已不給自己留後路了,孤注一擲。
「皇伯父說笑了,你要是下毒了,我公爹汝南王十萬大軍、父王十三萬大軍,一共二十三萬大軍就要兵臨城下了。」
她端起酒一口飲下,賭皇上不敢要了她的命,南宮九離亦飲酒入肚,兩人相視一笑。
「哪來的十三萬,不是只有八萬?」皇上氣急敗壞。
「嶺南另外五萬是我花銀子養的,沒辦法,賺太多花不完,索性用來養兵。」她這話更氣人,可她痛快。
而且南宮九離還沒說呢,他們汝南其實也不只十萬兵,而是十六萬。
宴席間更鴉雀無聲,群臣們連大氣都不敢喘。
「你你你……」皇上你了半天說不出半句話來,他被多出來的兵力氣到無法言語。
這時皇後站出來緩頰,「自家佷女還是個孩子,你和她鬧什麼脾氣,青痕,別怕,別理你皇伯父,本宮準備了些東西給你添妝,你跟本宮到後殿來。」
皇後一招手,面色慈藹。
軒轅青痕一起身,身側的南宮九離也跟著站直,雙雙朝皇後走去,皇後取笑兩人感情好,形影不離,但命人攔下南宮九離,後宮禁地,男子不可任意走動。
不過,夫妻倆早有對策。
南宮九離一臉虛弱地說︰「皇後娘娘,臣覺得身子不適,頭暈眼花的……」
「啊!又犯病了,皇伯母就借個地方讓他歇歇,反正拿個添妝也耽誤不了多久,一會兒我們就出宮回府了。」反應極快的軒轅青痕連忙扶住丈夫,一副甚為憂心的樣子。
「你……你們……唉!一起來吧!」皇後一嘆氣,笑著招呼兩人同行。
皇後走出太和殿時回頭看了皇上一眼,帝後眼神交會又錯開,來到殿外,一陣淡淡的花香味隨風驀然傳入幾人鼻尖。
軒轅青痕咬牙,「不好,中招了。」千防萬防,居然沒防到這招。
「怎麼了,青痕。」南宮九離小聲的問。
「是春海棠,郡主和郡馬趕緊服用百花丸。」四戒善醫,跟他學過幾年醫術的初雪連忙取出解毒的藥丸,一人手中塞一粒,自己也吞服一粒。
南宮九離疑惑,「春海棠?」
初雪細聲解釋,春海棠是一種形似海棠的粉紫色小花,本身無毒,但與杏花酒一融合,便會使人散功、四肢無力。
「你們小倆口在干什麼,怎麼越走越慢了,本宮可是準備了很多好東西,包準讓你們大喊沒白來一趟。」
軒轅青痕和南宮九離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走進了後殿。
後殿掛匾「頤和」,是平時小皇子玩耍的地方,但此時沒有皇子,只有數百名已箭在弦上的禁衛軍,箭矢對著小夫妻等人,大殿的門倏地關上,甕中捉鱉。
「青痕,莫要怪本宮,本宮也是情非得已,皇上的命令無人能違抗,本宮只能听命行事。」她說得無奈,卻緩緩走向禁衛軍身後,神情帶著一絲絲驕色。
「你想殺了我們嗎?」她嘲諷。
「不,皇上只要你一點點血煉丹,再讓你和世子勸汝南王和嶺南王交出兵符,皇上不會要他們的命,只是不希望兵權被分散,你是乖孩子,應該能體諒皇上的苦衷。」
做婊子還要立牌坊,說的便是皇上、皇後這種人,明明想把人家一窩子都端了,連根拔起,還貓哭耗子假慈悲,哭訴自己的不得己。
「你認為我們肯嗎?」南宮九離擋在妻子前面,不允許任何人傷她一根寒毛。
見他強出頭,皇後眼里滿是嘲弄,「就憑你?還是多吃點藥吧,也許能多活兩年。」
「試試。」他手一抽,腰上的腰帶變成一把軟劍。
「你會武?」她一驚。
「自然。」南宮九離輕甩兩下,銀白長劍發出龍吟的劍鳴聲。
「你沒中毒?」皇後臉色微白。
「托皇後鴻福。」他神色冷然。
好似被辜負了一般,皇後抖著聲音說︰「你……你們……你們騙本宮……」居然警覺性這麼高,連她也被瞞過,以為已經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