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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神與花 第7頁

作者︰決明

「我和師尊住了八九年時間,我們這村子好,喝好水、吃好菜,當然身體都好,不生病更正常。」翎花說來很驕傲,對村子的喜愛,溢于言表。

好啦好啦,沒體力和她爭辯,反正是個沒大夫肯來的落後小山村,絕非久待之處,他問她︰「听過‘雷霆堡’沒?幫我送個消息去,讓他們來接我——」

「沒听過,不知道,村外的事,我們這兒不管不理的。」

「孤陋寡聞,居然連赫赫有名的雷霆堡也不知曉,算了算了……等他們找上門再說吧。」雷行雲閉眸,本想養個精神,卻毫無睡意,干脆繼續和翎花閑嗑牙︰「你只跟你師尊住?有沒有其它師兄師妹?」

「就我和師尊兩個,村里鄰人倒不少,大家互相照應。」

「外人闖進村里,你們向來如何處置?」煎了還是煮了……

「沒有外人來過,我們這兒太偏僻,你還是我住進村中那麼久,頭一個遇上的呢。」許久未與村外人接觸,翎花自然也覺得新鮮有趣︰「你怎會從山崖滾下?爬到最上頭是要找神仙嗎?」

「神仙沒看到,倒是為了找一株奇花,五十年只開花結果一回,听說能治百病。」

那奇花,名日「鐵風骨」,枝葉尖銳如鋼,色似沉鐵,遠觀宛若石棘,盤踞懸崖峭壁,堅毅耐寒。

如此冷硬的外表,綻出的花朵卻軟勝綿絮,瓣似羽絨,鋼與柔,同時矛盾並存,傳聞取下絨瓣,含于舌下,任憑仙佛難治之癥,亦能輕易化解。

第四章  外來客(2)

「找著了嗎?」

「半途就遇到有人來搶,雙方打了起來,我一時失足,滾到這破村里來。」他當然不會告訴她,他懷里藏了株「鐵風骨」,就算她是救命恩人,也難保不對如此奇物,產生貪婪之心。

「為找一株花治病,連命也賭上去,怎麼算都劃不來呀。」

「你懂什麼,我采那株花是為了我娘,拿命去賭也值得!」

「原來是個好孩子嘛,不枉費我冒險救你,被師尊罰我也認了。」翎花豪氣拍拍他胸口,拍得他險岔氣,只能瞪她。

「你口里那個‘師尊’,性情听來真不好,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吧,火氣還這麼大,你常受罰嗎?你是她拾回來的棄嬰吧?所以她待你不怎麼好,老拿你當奴僕使喚,我全猜對了吧?」

「你錯得離譜,我師尊他呀,是全天下最好的師尊!」翎花咧了個大笑靨,毫不懂矯飾提及師尊時,口吻間的敬愛與驕傲。

雷行雲倒是未受她言詞吸引,可那丫頭的容貌,確實是罕見的精致,尤其一笑傾城,二笑傾國,三笑傾人心魂俱喪。

即便是偌大雷霆堡,也找不著貌勝于她的女子,這種破村子里,竟藏了個寶。

他一時瞧了出神,目光難以挪開,還是翎花自個兒察覺時辰太晚,起身拍拍說要走人。

「你——你記得要再給我送膳呀!」說不出要她相陪,只好改口討飯。

「知道了,不會餓死你的。胖白,走,先去喂飽你。」

「嗚嗷!」白色肉球樂顛顛跟上。

望向甩著雙辮的姑娘背影,雷行雲開始期待,下一頓飯的來臨。

「胖白,噓——」

翎花搶先提醒白犬,要它放輕腳步,不許驚擾那仰躺藤椅上,閉目養神,好不閑逸的午憩師尊。

陽光落在他身上,一襲黑絲衫泛著薄薄煌亮,從來不束不綁的發,美勝流瀑,泄落他肩頸,黑與金,縷縷交織,更遑論輝映著側顏線條精致,長睫、鼻梁、唇形,無一不美。

胖白在師尊面前一向窩囊乖巧,別說是敢吵了,大氣不敢多吭一聲,夾著尾,一溜煙跑了。

翎花取來長袍,替師尊添覆,怕他著涼。

他沒被驚醒,持續睡姿,這實屬難得,師尊向來淺眠,在她記憶中,鮮少看到師尊睡顏如此靜深。

這樣的師尊,太少有機會瞧見,翎花托腮看著,一臉傻乎乎的眷戀,忍不住伸手,偷模流溢垂下的發綹,輕輕卷在指節繞。

親呢小動作,使她流露滿足,彷佛光陰歇止于此,靜靜相伴,一世流連,她便再無貪求……

向著濃墨長發偎去,翎花枕入清冽發香間,閉眸吸嗅,將師尊氣息納入肺葉,化為生存所必須的空氣,喂養一身饜足。

「翎花,怎麼睡在這?外頭風大,累了回房里睡。」師尊察覺動靜醒來,看見伏在藤椅旁的她,出聲低喚。

「翎花沒睡,只是看師尊睡沉,好似無比閑適,跟著想偷懶一會兒嘛……」翎花沒敢馬上抬頭,深怕臉又紅了。

「師尊睡很沉嗎?」他問。或許是,他連她何時近身,都沒有發現。

似乎太習慣了安逸,習慣了她,才會放任自身如此松懈。

「今天陽光暖,風也舒服,師尊難得放縱,這樣很好呀,不用費心思量棋盤勝負,不用讀書勤勉學習,什麼都不去想只管睡飽精神好。」

「偷懶還有理由?」他微笑,拈下她發團子上一片落花瓣。

「師尊,晚上吃餃子,好不好?」

「你想吃餃子,我們就吃餃子。」他無異議,全憑她喜好。

「湯給師尊作決定,師尊想喝什麼湯?」

「……」他著實懶得為這等小事去思考,吃什麼喝什麼,他從不上心,可她一臉期待他的答案,一人為晚膳出一個主意,很公平。

他確實認真思考了,試圖回想曾經入口過的食物,若論他喜歡不喜歡,全是其次,倒有幾次她吃得很開心,像上月她生辰,鄰人送來一碗豬腳長壽面,她遵循習俗,堅持壽面不能咬斷,一口長條壽線餃在嘴里,呼嚕呼嚕吸食,雙腮圍鼓鼓的模樣,他記憶深刻。

那日,配著面吃的湯,是鯽魚豆腐湯,滋味……極好。

「鯽魚豆腐湯。」本能,月兌了口。

「就鯽魚豆腐湯!」翎花大大咧嘴笑,決定等會馬上去釣尾肥鯽魚!

雖然事與願達,釣了一下午,上鉤的鯽魚僅僅一條,還瘦瘦扁扁,可完全無損豆腐湯美味,她跟師尊將魚分食干淨,輪到雷行雲時,只剩下豆腐和蔥末,當然換來病人不滿。

這湯很普通呀!根本沒有教人喝了眉開眼笑的驚世美味,那對師徒倆是不曾嘗過珍饈,抑或見識短淺,再不然便是味覺有毛病,不然在開心什麼?!

一個殷勤挑開魚刺,再諂媚夾進師尊碗里,催促他多吃些;一個享受徒兒服侍,幾歲人了,還要人夾菜?!

最最重要的是——她師尊,壓根不是老太婆!

雷行雲氣呼呼,不知是對晚膳菜色很有意見,抑或午間悄悄溜出柴房,瞧見了樹下藤椅,翎花偎躺在師尊發間那一景,總之,他心情很不美麗。

鯽魚豆腐湯,別人吃魚,他吃豆腐,哦不,他還被剩湯里的魚刺鯁喉,硬吞了顆餃子才給咽下去!

「我只釣到一條魚,我和師尊都吃不夠了,沒法子留給你,你因為這樣在生氣嗎?」面對眼前那張臭臉,翎花被遷怒得一頭霧水。

雖然魚刺咽下了,但雷行雲喉頭刺痛感仍然隱隱存在,好似還鯁著難受。

「你那麼愛吃魚哦?」翎花又問。愛吃到……沒留他一份,就擺臉色給人看?

「拜托,哪是這個問題?!區區小鯽魚,我看得上眼嗎?!鱈龍魚我都吃過!」

「不然,是什麼問題?」她不恥下問。

「你師尊——怎一點也不老呀?!」在他腦補世界中,師尊這兩字,不該擺在那麼年輕的男人身上!

「我也覺得我師尊一點都不老耶。」嘿嘿。

「我以為他是滿臉皺紋的老妖婆!」雷行雲控訴。

「我又沒說過我師尊是老太婆。」翎花歪著頭看他,不懂他氣啥。

她師尊若不是殘暴老妖婆,他就不能英雄救美,拯她于水火間,帶她離開可怕老妖婆控制,以及這座孤僻小山村。

「你是沒說過,但我以為他是呀!再怎麼說,他都不該是那副模樣——」一個年紀不老,容貌出色過人,近乎完美的男人。

這樣,他雷行雲如何比得過?!

「還有,你!」他氣呼呼瞪她。

「我?」

「你和他不是師徒嗎?!我看你那時根本有企圖想偷吻他吧?!你們師徒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翎花臉色大紅,忙搖頭否認︰「我我我我才沒有!我我我絕對不敢!我我我師尊會生氣!」

「所以你師尊不會生氣,你就敢了?!」欲加之罪,他胡亂扣上。

翎花一愣,當真很嚴肅思忖起來。若師尊不生氣的話,興許——

「你還真的在思考?!」雷行雲顧不得渾身傷,跳到她面前指鼻跺腳,下場當然是哀號羅地,痛苦申吟。

「我和師尊的事,與你何干?你傷一養好,我就會請你走人,你又瞧不著,為何說得一臉氣憒?」對翎花而言,雷行雲是路人無誤。

「因、因為我——」打算從老妖婆手里拯救你!來個英雄救美人——結果,何來老妖婆?只有一尊俊秀非凡,仿若謫仙的男人!

想他堂堂「雷霆堡」少堡主,雷家唯一獨苗,司掌沃水以南所有船連,產業驚人龐大,江湖名聲響當當,听見雷霆堡,誰敢不禮讓三分?論家世、論財富,皆屬首屈一指,多少名媛閨淑搶著想入他雷家大門。

天之驕子的他,在那男人面前,居然無由地……產生了自卑之感?

「說!你是不是愛上你師尊了?!」雷行雲的公子爺脾氣,一時控制不了,咄咄逼人,問她。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被戳中心思,翎花又惱又羞,難能一見的嬌態畢露。

這問題,她在心底,同樣問過自己無數次。

是的,是的,是的,她愛上師尊了,答案那般明朗,連半秒遲疑也不曾。

她如何不愛?最孤獨的時候,是師尊伸出手,牽住她,將她帶離寂寞,與她相伴;是師尊給她遮風擋雨的家,讓她無憂無慮成長;是師尊如父如兄,對于毫無血緣的她,仍舊傾力奉獻,供她最好的學習和吃住,寵允她一個又一個心願,近乎溺愛,不曾拒絕。

如何不去愛一個這般憐惜自己的人,她做不到,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動。

但她不敢說出口,只要不承認,它就不會被發現,能成為她內心深處,最溫暖、最甜美的一個小秘密。

如今,雷行雲一語道破,她很害怕,這個秘密會被揭開。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學什麼姑娘扭捏呀你?!」

「啥叫學什麼姑娘扭捏?!我本來就是姑娘,扭捏又怎樣?!」翎花不甘示弱,完全沒察覺自己和雷行雲像兩個毛孩子,爭執吵嘴︰「難不成我要向大家宣告,是,我就是愛上師尊,不行嗎?!」

「嗷汪!」胖白湊來,介入兩人之間,他吠一句,她回一句,它跟著污一聲……不過兩人無暇理它,任憑它又吠幾回,尾兒夾腿間,直往翎花腳邊縮。

這行徑,翎花熟到不能再熟悉。

每回胖白遇上師尊,就這副孬樣,接下來,便是拔腿跑得遠遠的一

翎花肩一顴,猛然回頭。

背光的柴房門口,一道身影遮去半邊光,半空中隨風飛揚的流絲長發,勾勒著光與影。

師尊一雙眉眼淡淡低斂,泰半神情隱于陰影間,不知已于門外站了多久。

第五章  不變(1)

「師、師尊……」

翎花愣了半晌,只擠出這幾字,空白腦子終于運轉,可她不知該先解釋自己胡亂撿人回來,還是澄清那句「是,我就是愛上師尊,不行嗎?!」的腦熱坦白……

師尊神情太淡,看不出起伏。

翎花突然心生膽怯,于是挑了不嚴重的那個開口,她咽咽睡︰

「他……我在小徑草叢邊發現他,他受了傷,丟著不管怕會性命不保,所以……我才帶他回來養傷,我馬上把他送去高爺爺那兒,請高爺爺收容他!馬上就走!」她動手要去拉雷行雲,趕人意味濃厚。

「喂!居然為討你師尊歡心,不顧病人死活?!」雷行雲抗議。

「你別添亂,去高爺爺那兒就不用睡柴房,對你養傷更好!」

「睡柴房有你照顧,我不會嫌棄的。」

「現在是我嫌棄,雷行雲,拜托你快走。」翎花一拉他,他就假裝喊疼,她不敢使盡全力,急得滿頭汗。

「怕你師尊誤會?喂,師尊,心眼沒這般螞蟻小吧?收留個病人,不至于礙著您什麼吧?再說了,我並非忘恩負義之徒,這救命之恩,雷霆堡定會好好報答你們。」雷行雲故意端出身分,翎花或許沒听過雷霆堡,師尊總不至于也是只井底之蛙。

他那聲師尊,喊得無比挑釁,半點也不尊敬。

雷行雲發乎本能,以「情敵」看待他。

「不許你這麼跟我師尊說話!」翎花捍衛自家人,義無反顧。

「不然怎麼說?跪著說嗎?」看見她母雞護小雞的態度,雷行雲就有氣。

「反正你馬上走啦!」

「我手痛胸痛腳痛全身都痛,沒法子走呀——」

正當兩人爭執不下,一旁靜佇許久的師尊,似乎遭到遺忘,深邃幽暗的曈,淡淡來回于眼前這對年歲相近、對峙嗓門洪亮,幾乎快要鼻尖頂鼻尖的男女。

「翎花,讓他留下,無妨。」慢慢地,師尊開了口,聲量不大,巧妙在兩人對吠暫止間,插上了話。

「咦?」翎花和雷行雲皆很吃驚,師尊並未多作解釋,轉身離開。

翎花拍開雷行雲的手,急忙追著師尊而去。

「師尊!師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瞞你!我只是……不敢說,你別生我的氣——」

她實在看不出師尊此刻喜怒,當然,她也不曾見過師尊大怒大吼的模樣,只隱約覺得……師尊的側顏,冷若寒霜,連眉宇,都淡淡蹙著。

「師尊沒生氣,救人一命,何來責備之理。」

「可是……」翎花很認真盯著師尊瞧。所以……皺眉不是在生氣?那又是為何?難道,氣她向雷行雲吠的那一句——

是,我就是愛上師尊,不行嗎?!

這句話,如何狡辯?每個字皆是屬實,既非戲言,又非氣話,她無法假裝自己口誤。

她心虛低頭,隨師尊回至舍廳,一路上內心忐忑,師尊倒顯悠然,眉心皺痕略淡,恢復一派清輝神情,桌上燃燭的火光,照耀他面容,淡淡暖橘色,很是好看。

「師尊忽略了,翎花已是個大姑娘,這村里,沒什麼年歲相仿的合適少年郎,那男子似乎有意于你,若翎花也願意,隨他下山去——」他落坐斟茶,眸光隨茶液蕩漾,杯底的波瀾洶涌。

「翎花不願意,我不過看他受傷,帶他回來治療,他傷一好就走,我根本不認識他,為何要隨陌生人下山?!我只要在師尊身邊就好!」

「……」真想提醒提醒她,當年,她也是隨便被他這個「陌生人」給拐走了。

「師尊是听見翎花說……愛上師尊了,所以,要趕翎花走嗎?翎花再也不會那樣說了!永遠都不說!」翎花咚地跪下,雙手絞緊他衣擺,生怕手一松,便無法留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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