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言之,她不做白工。
「呃!這個……呵呵……」她眼神飄忽,干笑。
「不要給我呃、這個、呵呵!你那些搪塞伎倆我全都一清二楚,你若不說個明白,看我狠不狠得下心趕你出門。」梅雙櫻揮動著拳頭,要她識相點。
「那個……我……我爹讓我嫁人啦!」林芷娘漲紅臉,憋了許久才湊出一句話,一說完又埋頭苦吃。
她一怔。「嫁誰?」
果然是惡有惡報,她終于也有這一天。
「春風藥堂的少東家。」跟她一樣學醫。
「張寶成?他不錯呀!憨厚踏實,很配你。」十八歲,長相斯文,待人誠懇又不失厚道,醫術中上。
「我爹也覺得他很好,我兩個哥哥都說我撿到寶了,我對他沒有惡感,湊和著還行,可都是你害我的。」林芷娘目光不善的控訴,咬著五香炙牛肉,像在啃某人的肉。
「我害的?」又跟她扯得上什麼關系?
「要不是你和你家那口子感情太好了,讓我看了好生羨慕,想說找不到一模一樣的,至少也要有一半用心,不然真的很不甘願。」一對比起他們夫妻,原本看張寶成的十分好只剩下三分,再想想他的呆板性子,什麼火都熄了。
听完她的怪罪,啼笑皆非的梅雙櫻有點頭大。「唉,罷了。那你出門沒準備銀錢嗎?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模樣。」
只比乞兒好一點,衣無補丁。
「有呀!」
林芷娘拍拍挺出來的肚子,打了個嗝,終于飽了。
「銀子呢?」
「嗯!啊!那個,就……沒了。」她語焉不詳。
「被搶了?」一路上有不少土匪寨子,專門攔路打劫。
「不是,花光了。」林芷娘飛快地瞥了梅雙櫻一眼,又低下頭。
「花光了是什麼意思?」希望不是她所想的。
林芷娘又眼神飄呀飄,上下左右移動,偏不看一臉凶狠的梅雙櫻,小模樣心虛得很。
「不會是把銀子拿去買你認為用得上的藥材,然後又不想浪費坐在馬車上的時間,因此一路買,一路制成藥,快到京城時就沒銀子了吧?」這種事她不是做不出來。
林芷娘一臉討好的露出八顆牙干笑。「我有給你準備一匣子,用這些來抵我住在你這里的所有花用。」
她還吃虧呢,那些全是上等好藥。
「我缺你那些藥嗎?」梅雙櫻火很大。
「有備無患嘛,人吃五谷雜糧怎會不生病……」
不等她說完,梅雙櫻的爆脾氣炸開了,縴長蔥指朝林芷娘額頭直戳,戳得她無處可躲、哀聲四起。
「林小笨呀林小笨!你是豬嗎?豬都比你長腦子,你要出遠門難道不能雇我們威揚武館的武師護人鏢嗎?即使不能向外透露還不能跟我弟弟說嗎,他準會為你安排得妥妥當當……」
峰哥兒雖小也能獨當一面,虎姊無犬弟。
「我、我忘了……」林芷娘聲弱的訕笑。
「你怎麼不把自個兒給忘了,虧你號稱小神醫,為什麼不把你的蠢病治好,有病還到處跑是禍害人,你要拖累多少人才甘心……」梅雙櫻罵得太順口了,停不下來。
「喂!你再念我就翻臉喔!我不過不想太早嫁人礙了誰,值得你像老母雞一樣嗓嗓不休嗎?」嫁了人就是不一樣,管得太多了。
「敢說我是老母雞,你翻個臉給我看呀!有本事翻,我就給你掛牌開醫館。」這點銀子她花得起。
翻得了才有鬼,林芷娘氣弱地偷偷抬眸一睨。「至少那兩位的事我可以幫上一二。」
「為何要幫?你不是說有解藥?」百毒丹不就是解藥?難道她說來糊弄人的?
梅雙櫻頓感手心一片濕意。
林芷娘沒好氣的一翻白眼。「誰曉得你一挑就挑最厲害的,我給你的解藥百毒丹什麼都能治,就這兩樣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可以暫時壓制住毒性。要是連下個三、五年,毒性沉積到一定的量,猛然爆發出來便無藥可救。」
「林芷娘,你害我呀!」梅雙櫻有些後怕。
還好她來了。
「咦,是我眼花了嗎?怎麼看見一個不該在這里出現的人。」倒著再回去看一眼,果然不是幻覺。
正從外面辦事回來的魏長漠正想和妻子溫存一下,沒想到屋里多了一人,他眼角一瞟,還熟悉得很,頓生訝異。
天下紅雨了嗎?
「她逃婚。」梅雙櫻幸災樂禍的解答。
「我不是逃,只是不想嫁……」他們搞錯了。
「嗯!就是逃。」果然是她會做的事。
「大師兄……」
「我不是你大師兄。」攀親托熟就不必了,他家是寶兒做主,他只是照著辦事的。
魏長漠很忙,忙著為關北三十七州進行布置,他早出晚歸和上官百里打交道,兩人都對「分成」很有意見。
燕子齊尚未就藩,利益的分配罕就爭得面紅耳赤,一個不退讓、一個不妥協,互相拉扯。
十萬大山呀!雖然還看不見遠景,可是種茶、種藥材肯定賺錢,更別說果樹的出息,釀酒或做成蜜餞也是一筆賺頭,還有那滿山的香楠、紫檀、花梨木多值錢哪。
不分一杯羹,誰甘心。
「好嘛!別的不說,至少我的醫術你是認可的,京城多危險,處處暗潮洶涌,留我下來當暗手,你肯定省心多了。」任何疑難雜癥都難不倒她。
一提到醫術,魏長漠想到另一個需要她醫治的人。「寶兒,能借用一下嗎?」
「魏長翊?」他眉毛一動,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沒欠我。」他離開侯府時,魏長翊還是襁褓中的孩子,他才十來歲,不該為上一代的事受累。
做兄長的要有肚量,他可以不認父,但常言道兄弟如手足,他不能放棄自己的手或腳。
「要治可以,叫昌平侯拿出一半家產來換。」讓她白干活她不干,什麼都能吃就是不能吃虧。
聞言的魏長漠打心眼里一暖,笑意浸染眉梢。「好。」
他知道她這麼做是為了他,即便他與昌平侯斷絕父子關系,可他畢竟是昌平侯府長子,身為長房,依本朝律法他本該拿走八成的財產,但寶兒不想把人逼得太急了,只求一半家產討要公道,做到真正的一刀兩斷。
他的寶兒就是這麼可愛,總為別人設想,將善良的一面隱在虎性凶殘後頭。
幸好只有他看得見。
「你們在說什麼治呀好的,為什麼我一句話都听不懂,你們在做什麼前有沒有先問我啊。」起碼的尊重總要有吧!好歹她是天水城神醫,不是搖著竿子的神棍。
雖然都有個「神」字,差一字可是天差地遠。
梅雙櫻冷笑地打量林芷娘吃剩下的杯盤狼藉,指著啃得不見肉的肘子骨頭,「你是我養的,你想說什麼?」
林芷娘識相地送上笑臉。「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自己人用不著客氣話,只要供應我三餐和源源不絕的藥材,你讓我做什麼都行,我這人最好商量了,也不挑嘴。」
「……還源源不絕的藥材,你臉皮還能更厚一點嗎?當我是藥材供貨商呀!」梅雙櫻忍不住大吼。
「也不是不能。」一旁的魏長漠含笑而立。
什麼意思?她挑眉。
「十萬大山。」
梅雙櫻了然的睜大瑩瑩發亮的眼,了解丈夫話中之意。一旦燕子齊真的成為關北三十七州之主,那些無主的野生藥要多少有多少,百年人參、千年靈芝、萬年沉香都有可能,他們可以讓熟知山勢的山民入山采摘。
更甚者,若大規模進行種植,每年都有大量的成熟藥材,當藥材收購商根本不在話下,這一轉手都是暴利。
若是有自己的醫館、藥鋪,那更是肥水不落外人田,醫館、藥鋪遍地開花一間一間的開,讓錢水如滔滔江水不斷涌入。
驀地,兩夫妻熾亮的目光落在林芷娘身上,看得她心里有點發毛,不知道他們正在挖坑,準備把她埋了。
不嫁人就不嫁人,最好五年內,不,三年不要談論婚嫁,專門研制各式各樣的藥丸子,打響關北藥材的名聲,鼓勵百姓進行墾荒、栽種,慢慢地推廣至整個三十七州,最後成為當朝最大的藥材產地和批發商。
「你、你們這樣看我干什麼?」她覺得自己像座金山,全身金光閃閃,快把人的眼楮閃瞎了。
梅雙櫻笑笑地拉起好友的手,表情無比誠懇。「芷娘,你不是很喜歡收集很多藥材制藥嗎,從今天起你就跟著我干活。我給你用也用不完的藥草,你只需把你會的全做出來。」
林芷娘心口抽呀抽,很不安。「你不叫我林小笨了?」
「哎呀!你怎麼會笨呢!明明是大智若愚,大家都看錯了,術業有專攻,在醫道上沒人比得上你。」有個神醫好友真的不虧,醫病、制藥兩不誤。
「你們想讓我救誰?」她嘆了口氣,被自己人陰了也沒得討價還價,誰叫她傻得自投羅網。
「他弟弟。」
「我弟弟。」
林芷娘訝異地看向異口同聲的兩人。「魏大哥的弟弟?」
她不喊大師兄了,免得被揍。至于姓氏嘛,這一路上听的小道消息夠她清楚來龍去脈了。
梅雙櫻好笑地斜目睞她。「你一路打听我們,難道沒听過和昌平侯府有關的流言?」
她搖頭,又點頭。「你真的當眾逼昌平侯和兒子斷親?」
「什麼逼,是天生父子緣薄,早了斷大家都安心。沒瞧見親一斷之後,昌平侯夫人就不再上門鬧事了?」殷氏也怕魏長漠反悔,又眼巴巴的回去認親,借著邊城鄉君這道西風扶搖直上,不僅搶了世子之位,還成了昌平侯府的正主兒。
兩相歡喜。
「那你們還要治那個同父異母弟弟的腿?」沿路她是听過一些傳聞,她以為倆兄弟誓不兩立呢!
魏長漠神色淡漠。「不結親,何必結仇。即使我不承認,他也是我血緣上的弟弟,治好他的腿就當我回報父親對我最後的一點親恩,從此互不相欠,見面形同陌路。」
「真的要我治?」林芷娘再問一聲,免得他們後悔。
「治。」他毅然點頭。
她擺擺手,再打一個飽嗝。「好吧。那你們要怎麼治,侯府會讓你們上門嗎?而且京城之中沒人相信我的醫術吧,我這模樣實在是不具說服力。」
若非她打小生在邊城,又是醫藥世家出身,不然那些生病的人怎麼敢讓她醫治,又因治好太多疑難雜癥而漸漸打出名氣,人人皆知仁善堂出了一名女神醫,紛紛上門求診。
倘若她沒有家世打底,又無半點人脈,誰會找她看病,還不是放著寶山而不入,繼續受病痛折磨。
「總會有辦法的。」魏長漠心想不如去闖門,徑自將人強行醫治。
「大不了把人綁了,等將人治好了再放回去。」粗暴又簡單,省得廢話。
梅雙櫻此言一出,臉皮一抽的魏長漠和林芷娘同時看向她。雖然梅雙櫻的方式粗暴,不過不失為一個好法子,還能整治腸子爛到黑的昌平侯夫人,一舉兩得。
問題是,誰去?
終章 關北之虎(2)
正當他們考慮要怎麼做時,這個人選撞進來了。
「成了、成了,魏長漠,我們可以走了。」
一臉狂喜的燕子齊帶了數名幕僚闖進來,其中一個是才智過人的軍師上官百里,他笑著對魏長漠一頷首。
「是你們要走了,還是我能回天水城了,沒頭沒尾誰听得明白。」看他欣喜若狂的樣子,八成所求之事落實了。
「什麼回天水城,當然是跟我去開山。你可是我的福將,少了你,我的左手右臂還能齊嗎。」他們一起打進大山,把那片黑土地變成他們的,建立起無堅不摧的後盾。
「別勾肩搭背,我還沒和你熟到稱兄道弟。」和皇家人沾上邊都沒好事,在沒離開京城前他誰的帳也不認。
看著被拍開的手,燕子齊不怒反笑。「你們用的那一計真妙,兩宮迫于無奈只好妥協,她倆合力說服父皇讓我去關北就藩,而且允許我自行挑選前往封地的人選。」
「你提了我?」魏長漠黑眸一深。
他大笑。「咱們是什麼交情,我一人得道還不帶你們發財嗎,賢伉儷就乖乖跟我走,不要反抗。」
「你倒是土匪劫道。」梅雙櫻點出他匪類性格。
「哈哈!說得好,土匪頭子,你們就是我的小嘍,咱們朝十萬大山走去。」他要海闊天空了,天高任鳥飛。
「要去之前還有不少事得收尾,你先幫我辦一件事。」現成的人不用更待何時,趙王手底下能人多。
「你要幫什麼?」他豪氣干雲。
「偷人。」
「好呀!我馬上偷……偷人?」燕子齊嗆了一下,露出十分錯愕的神情,人能隨便偷嗎?
難道兩夫妻情海生波?
「昌平侯府魏長翊。」他二弟。
燕子齊一怔,隨即咧嘴呵笑。「沒事、沒事,你偷他干什麼,丟了兒子,姓殷的女人會將京城鬧得天翻地覆。」
「治腿。」
燕子齊訝然。「你上哪找人給他醫腿?」
他故意讓人弄斷的,那腿是治不了的。
「你沒看見我嗎?」眼楮都長歪了,真的沒得治。
忽地一道女聲響起,他扭頭一看,驚訝地大叫,「小豆丁!」
「你才小豆丁,你全家都小豆丁!我只是長得不夠高大威武而已。」跳蚤似的林芷娘氣得朝人大吼。
他一張大笑臉掛上,好不驚喜。「小神醫,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呀!我得好好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吳小胖,你又在干什麼,叫你不要欺負小花你是听不懂人話呀!上回沒抽到你很不甘心是不是,想要小姑女乃女乃我秤枰你的肥油有多重……」
嗚嗚、嗚嗚……一道可憐的嗚咽聲從牆角邊發出,小小的身軀一身傷的蜷伏著,一動也不敢動。
「我、我沒有,你不是叫我不要欺負人嗎?所以……我沒欺負……」一團肉……一個十一、二歲的肉團子抖著身子,說話結結巴巴的。
「你還敢說謊,想試試青龍回旋鞭的滋味吧!小花傷得那麼重你還睜眼說瞎話,你敢說你沒踢上幾腳。」小花多友愛鄉里呀!不時和街坊鄰居守望相助,跟其他孩子玩,大家都很喜歡。
覺得自己很無辜的吳承志大聲辯白。「小花牠又不是一個人,所以我沒有欺負人。」
小花是一條狗。
「吳小胖呀吳小胖,你的腦子是長好看的呀!放著不用,不怕生蛆嗎?所有人是統稱,要你不可以隨便欺負……呃,人和動物,凡是人家沒招惹你的都不許動,管他兩條腿還是四條腿。」小姑娘很有耐心的解釋一遍。
「難不成還有三條腿?」一旁看戲的人忍俊不住問道。
小姑娘眉頭一皺。「上官伯伯,你不要多話。這是我們小孩子的事,你一個大人不要插手。」
「是、是,小姑女乃女乃請便,小的不打擾。」樂呵呵的上官百里笑得臉上開花,大冷天的還搖著扇子。
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