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奪門而出,周勝義知道她被他掩不住的急切嚇到了,他該打消送她的念頭,偏偏,亢奮的情緒掩沒了理智,他在她推開鐵門,準備快步離開時,抓住她的手。
沒想到周勝義會動手抓她,黎絮詠又驚又慌,想掙開他的手,卻怎麼也掙不開。「周先生,請你不要這樣!」
周家位在戶數不多的高級住宅區,為求寧靜,隔音效果很好,加上天黑了,大的巷弄里一片寂靜,如果這時候他打算對她怎麼樣,根本不會有人發現。
想到這一點,她內心的恐懼更加強烈,後悔自己沒果決一點,推掉陷入危險的可能。
周勝義仗著對附近環境的了解,越發膽大地將她壓在砌滿各色小碎石的藝術牆面上,湊在她耳邊低聲問︰「黎老師,你不是很缺錢嗎?」
黎絮詠一感覺他帶著酒味的吐息近近撲來,被她刻意壓抑的回憶涌上,讓她惡心得想吐。
以前父親喝醉時,總是會掐著她的脖子,說一些要殺了她與媽媽的話。
她很害怕,怕父親真的會付諸行動,這會兒,听到他說出那樣的話,她驚得圓瞠杏眸。
周勝義滿意地看著她的反應。「我有很多錢喔!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幫你解決財務困難,讓你不用這麼辛苦,過更好的生活……」
隨著他的話語一字字落入耳底,黎絮詠終于听懂他的意圖,她用盡吃女乃的力氣推開他。「就算有財務困難也是我自己的問題,謝謝你的好意,我不需要幫忙!」
沒想到她會使勁推他,周勝義踉蹌了一步,雙腳打結絆住自己,往後跌倒。
黎絮詠被他的舉動嚇得沒了魂,趁著他還沒爬起來,管不了頭暈得讓她分不清方向,只是加快腳步,沒了命地往前跑。
「你要是離開,下星期就不用來上課了。」
黎絮詠听著他撂下的狠話,強忍著暈眩感,不敢緩下腳步,眼淚失控地不斷落下。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不是說人性本善嗎?
在初見到周勝義時,她覺得,他是個溫謙有禮的好好先生,從沅沅的畫里也看到和樂的家庭,她更是認定,她的父母應該都是好人,卻沒想到,撕開假面具後,他對她竟是別有所圖?
說不出的惶然與無助讓她止不住淚,在淚眼朦朧間,她沖出高級住宅區,朝捷運站而去時,突然听到一聲刺耳的煞車聲。
那尖銳的聲響讓她昏昏沉沉的思緒一震,只差一點點,她就會被撞到了!
驚恐的瞪大眼看著與她只差半寸距離的車頭,黎絮詠屏住呼吸,僵在原地。
她驚得心跳如播,就在這時車門打開,一個男人走了出來,發出困惑的疑問︰「小姐,你沒在看路嗎?」
要不是他的反應夠快,及時煞車,他可能已經撞到她了。
男人冷硬的嗓落入耳底,她愧疚地抬起頭。「對……對不起……是我的錯。」
就算真的難過、心情低落,她也不該不注意馬路上的狀況,如果真的被撞到,她只能自認倒霉。
一對上女人的淚眼,簡承奕愣了一下,直覺認為是自己的語氣太差,才會把人家嚇哭。
他知道自己不笑時看起來有點……凶,嚇哭女人的狀況經常發生,他懊惱地清了清喉嚨,放軟了聲嗓問︰「你沒受傷吧?」
黎絮詠搖了搖頭,看清楚男人的長相後,腦袋突地閃過模糊的畫面。「你是那天那個……」
那天被他撞到後,她雖然受了點傷,但狀況不嚴重,所以並沒有打他留在手心里的那支號碼,要他負責。
沒想到,兩人會在這種狀況下遇見。
他們還真是有緣……
簡承奕仔細打量了她一番,才不確定地問︰「我們……認識?」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不算。不好意思,剛剛我有點恍神,害你差點撞到我,實在很對不起。」
她誠懇地道歉,淚痕未干的臉頰倒映著夜晚霓虹燈光,反讓那張清秀臉容多了惹人憐的滄桑,讓他莫名心疼。
心疼……一意識到心頭浮現如此想法,他突然覺得,眼前的女人愈看愈眼熟,應該在哪里見過她才是……
簡承奕苦思無果,卻在她緩緩走開時,發現她一瘸一瘸的,他皺眉問︰「你還好吧?」
黎絮詠一頓,有些不自在地望向他。「沒事。」
雖然只與他有過短暫的接觸,和他並不認識,但被他細膩關切著,她感覺心里漫上一股暖意。
「你的手肘也受傷了?」
發現她的手腳受了傷,剛剛還哭著,簡承奕忍不住皺眉,不由得有些懷疑,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會這麼狼狽?
雖然……他不認識她,但身為刑警的天生正義感,讓他無法不問出口,說不定她真的需要幫忙。
經他一提醒,黎絮詠才知道,自己一定是因為掙扎得太激動,才會受了傷也不知道。
想起受傷的原因,她臉色一黯。「只是小傷……」
簡承奕目光敏銳地盯著她,總覺得她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你遇上什麼麻煩嗎?我是警察,若有需要我可以幫你。」
警察……原來他是警察,那麼那天他是在追捕犯人嗎?
「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不……不用……」她才開口拒絕,卻瞥見周勝義追了出來,只見他一臉心虛,急著想解釋一切。
黎絮詠看著他,心里不由得涌上厭惡,他是怕她當眾揭穿他丑陋的獸心,才會這麼緊張吧?
迎向她嫌惡的神情,再發現她身邊男子沉肅的臉色,周勝義忐忑不安,怕她會揭穿他色迷心竅下所做的丑事。
當下掛不住面子就算了,如果進了警局,鬧到人盡皆知,他對妻子不能交代,也不知外人會怎麼看他。
想到這一點,他抹去硬要拿錢強迫人的下流嘴臉,態度極為溫和地開口︰「黎老師……」
黎絮詠根本不想听他解釋,直覺抓住簡承奕的手,求道︰「我……麻煩你送我回家,謝謝!」
將她恐懼的眼神納入眼底,簡承奕溫溫淡淡地問︰「那個男人是誰?」
看著周勝義愈逼愈近,一副不和她說清楚就不放她走的模樣,讓她掩不住驚慌。「家長……我為他女兒上藝術課……我、我可以先上車嗎?」
「他對你做了什麼?你為什麼怕他?」
黎絮詠一臉尷尬難堪,咬著唇,羞于啟口。
他沒催促她,只是用無比的耐心,專注地凝視她,等她開口,彷佛在知道答案後,他會為她扛起全世界,這令她很安心,遂不自覺開口︰「他……性、性騷擾……」
見她窘紅著臉吐出那三個字,周勝義指著她。「你——」
「唉呀!痛痛痛啊!」
不理會男人的慘叫,簡承奕利落地將他壓制在引擎蓋上,一字一句緩慢而沉穩地開口──
「根據性騷擾防治法第二十五條之規定︰意圖性騷擾,乘人不及抗拒而為親吻、擁抱或觸模其臀部、胸部或其他身體隱之行為者,處兩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科或並科新台幣十萬元以下罰金。說,剛剛你做了哪種行為?」
他最瞧不起猥褻弱勢的男人,生來冷峻的臉雖瞧不出情緒,但只要湊近一看,絕對可以看到兩把憤怒的火焰,在他眸底狂肆燃燒。
明明他的聲音徐緩溫淡、態度從容不迫,卻給人無法不從的威迫感,周勝義邊掙扎邊嚷嚷。「王八蛋,你是她男朋友嗎?以為背一串條文就可以唬 我嗎?放開我!」
簡承奕對他的叫囂置若罔聞,依舊用徐緩的語氣陳述。「若這位小姐想到警局報案,案件受理成立後會請你到案說明。另外,我會順道加上一條辱罵警務人員的罪名。」
聞言,周勝義愣住,許久才嘴硬地道︰「誰知道你是真警察還是假警察……」
簡承奕將自己的證件拿出,放在他面前。
近近看著證件,周勝義咄咄逼人的氣焰消了泰半,他轉頭對著黎絮詠說︰「黎老師,你不會真的去警局報案吧?剛剛只是誤會,對吧?」
看著他換了張嘴臉,黎絮詠的頭愈來愈量了,她望向簡承奕問︰「可以麻煩你送我回家嗎?」
他是警察,加上連救過她兩次,黎絮詠感到安心,不自覺想要依賴他。
「不報案?」
她搖了搖頭,不想再與周勝義有所牽扯,不管這份家教的薪水有多優渥,都決定要辭職了。
周勝義怕她改變主意,急急地道︰「警察先生,就說是誤會了,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簡承奕一松開手勁,周勝義便匆匆離開。
簡承奕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轉向黎絮詠問︰「你還好嗎?」
剛剛為了逃離周勝義,她不覺得自己醉了,但事情一解決,緊繃的神經舒緩了,她竟雙腿發軟,幾乎要站不住了。
「我的頭很暈,可以先上車嗎?」
他點了點頭,扶著她上車,替她扣好安全帶,並聞到她身上清雅的香味以及酒味。
她身上的味道似曾相識,似乎在哪兒聞過……他感到疑惑,卻沒將心思放在上頭。「你喝酒了?」
「吃了幾片酒漬餅干……」話落,她懊惱地嘟囔。「餅干的口味有酒漬櫻桃、威士忌……我酒量不好,這算不算混酒?是不是這樣才會喝醉?天呀!我真的太不小心了。」
他皺起眉,思索著那混蛋是不是在餅干里下了藥。「現在感覺怎麼樣?需不需要送你去醫院?」
聞言,黎絮詠大概可以猜得出來,他為何要送她去醫院,她勉強提起精神,朝他苦笑。「沒想到他給的餅干後勁這麼強,我想我只是醉了。」
他的眉皺得更緊,再繞到另一端,坐回駕駛座前丟了句話。「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感嘆地道︰「我只是以為,人性本善……」
有過今天的經驗後,她不敢再由外表去斷定一個人是善或惡了。
「善良的人還是有,但你不要忘記保護自己。」話落,他重新啟動引擎。「你家在哪里?」
「西區……我知道我該學會保護自己,因為除了自己,再沒有人可以保護我了……」不知道是因為太累還是頭太暈,她一靠在皮椅上,眼皮愈來愈沉重,沒多久便合上眼睡著了。
她的話帶著濃濃的惆悵,簡承奕側過眸看她,卻發現她竟在如此短的時間里睡著。
看著她輕擰眉,柔美的臉上有著惹人心憐的倦意,簡承奕的心蕩漾著奇怪的悸動。
弄不清為何悸動,他索性不去想,也一並打消叫醒她的念頭,決定讓她小歇片刻,等到了西區後再喊醒她,問她詳細的住址。
第2章(1)
車子以平緩的速度前進,在進入西區後,簡承奕暫時停在路口一家便利商店門前。
拉起手煞車,他瞥了瞥身邊的女人,將她熟睡的容顏納入眼底,視線竟因為過度專注而忘了移開。
她的模樣不妖不艷,清清雅雅、秀秀氣氣,像朵夏日初綻的茉莉,清純而白皙……想到茉莉,他這才確認,她身上的味道是茉莉,讓人感到寧靜舒心。
在他思緒游走之時,她突然睜開眼,對上他的視線。
對上她那一雙黑溜溜、純澈清淨,似貓一樣的雙眼,簡承奕問︰「你家在哪里?」
黎絮詠的思緒恍惚,盯著眼前的男子許久後,才皺著秀氣的眉,疑惑地看著他。
簡承奕被那雙迷蒙的眼盯著,渾身不自在,在她又要合上眼的前一刻,急問︰「別睡!你還沒告訴我,你家在哪里?」
極度緊繃後的松懈加上酒的後勁,黎絮詠的頭愈來愈暈,小憩後精神沒更好,思緒像泡在酒里,醺醺然、昏沉沉,起不了半點作用。
當她捕捉到他話里的幾個字,不由得悲從中來。「家……我沒有家……什麼都沒有……」
見她眼眸蒙上一層水霧,面對黑社會大火並也面不改色的簡承奕竟慌了。
俊雅的冷臉浮現慌忙,他笨拙地開口︰「你……你別哭……」
思緒一轉到悲涼的身世上,加上酒精的催化,眼淚紛然落下。
瞧著那一顆顆由她眼角滑落的珍珠,簡承奕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看著她掉眼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好不容易等她止住了眼淚,卻發現,她又靠在皮椅上睡著了。
掩住美麗貓眸的長睫仍沾著淚珠,嬌俏的挺鼻哭得通紅,那模樣,該死的讓他沒辦法硬下心腸喊醒她,問她到底住哪里。
簡承奕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又不能在車上枯耗一整夜,想了會兒,他再次啟動車子,往自己的住處馳去。
幫人幫到底,他就等她清醒一點,再送她回家好了。
簡承奕自美回台後,在郊區買了一棟透天厝,這間屋子透著濃濃的日式建築風格,小庭院的鐵柵門、綠草坪及一棵青松、小水池,給人雅致寧靜的感覺。
將近十一點,大多數的人家都已經入睡,簡承奕一將車子停進自家庭院,立即輕推了推身邊女人的肩。「小姐,醒醒。」
他才出聲,黎絮詠便瞪大眼看著他。
以為是自己嚇到她了,他正想解釋,她卻捂住嘴沖下車。
見她不知左右張望著什麼,簡承奕跟著下了車,發現她立足的地方很不妙。
她就站在養著幾尾錦鯉的池塘前,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會跌進池塘里。
而她的酒未醒,很有可能發生他推想的狀況。
「小心,那里危險呀——」
思及這個可能,他奔至她身邊,想把她扯回懷里,卻因為沖得太快,一時收不住勢,與她跌進池塘里。
濺起的水花讓兩人濕得一塌糊涂,他懊惱地扶了扶額,嘆了口氣。
他這是怎麼了?
原本什麼都不會發生,但因為他的反應過度,悠哉的錦鯉被嚇得躲到吐出流水的造景區,他與她,則狼狽地泡在水中。
在他懊惱之際,女人卻抱住他,將臉埋在他的頸邊抗議。「唔……會冷……」
想吐的感覺因為冰冷的池水而消失,浸濕的衣物直貼肌膚讓黎絮詠打了個哆嗦,直覺抱住不斷幅射出熱氣的強壯身軀。
突然被棉花糖般軟綿的身體貼了上來,簡承奕一僵。
他不是沒抱過女人,但不知為何對她特別有感覺,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的憐人神態,激起他的保護欲。
「我會冷……」
在他思緒起伏之際,女人的嬌嗔與扭動的身軀,讓他不得不回過神來。「噢……好,我抱你起來。」
她醉了,所以不會知道,她這樣蹭著他有多危險,讓他不想入非非也難。
但慶幸,他坐在池塘里,涼意以及怕她感冒的理智,很快平息腿間不該有的騷動,逼得他起身抱著她進屋。
滴滴答答的水由兩人身上滑下,在地上形成水漬,他不管濕透的她會弄髒沙發,直接將她放在沙發上,再到一樓的廁所換了件V領黑T,才拿了條厚毛巾回到沙發邊。
看著女人抱著抱枕繼續睡著,簡承奕不由得想起她剛剛不經意吐出的醉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