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許文遠,因為她的功力太高,點穴手法太精妙,她點的穴不僅無人看出來,更別說解了。
在外人眼中,許文遠就像突然昏死過去一般。
但其實是越秋雨的內力正在修復他疲憊的身體,只要四個時辰一過,他自然清醒。
可就這四個時辰,已經讓許宅徹底大亂。
小書僮哭得差點斷氣。恩公兼主子若有個萬一,他也不能活了……
至于劉師父,他哪里想得到區區一個扎馬,也能把個小侯爺扎暈過去,這些王孫貴族真他媽的,就沒一個好貨,還說練武,這麼破爛的身體練個屁啊!十成十是在妓院掏空了身子,這要有了什麼萬一,他絕不認帳!
不過,就算許文遠是個廢物,小侯爺的名號還是貨真價實的,王孫貴族的命怎麼也比一般百姓尊貴,他若真有個三長兩短……
劉師父心煩意亂地想著。好辛苦才找了個好差事安頓下來,怎麼偏偏遇到這種事?老天爺真不公平,有人出生就富貴吉祥,有人再怎麼努力也難得一餐溫飽,真是……該死的賊老天、該死的許文遠……
他望向許文遠的目光不由得摻雜了一點殺氣。倘使天注定他過不了安穩日子,還不如干脆做一大票,然後遠走高飛,等到享受完了,再談其他。
他看著慌亂的下人們、怒吼不停的管家……最後目光定在昏迷不醒的許文遠身亡。
沒人發現他的神情已經從原本的忠厚轉為猙獰。
他在心里估量著,是現在就動手,還是看看情況再說?或者許文遠沒事,小侯爺只是累暈過去,睡上小半個時辰,便會自動清醒,屆時,漫天烏雲盡散,他也不必拋卻這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安穩生活,再去過那刀口舌忝血的日子。
他一邊思量著,一邊卻將手擱在腰間的長刀上,打算有個什麼風吹草動,立刻持刀砍人,然後卷了屋里所有的值錢物品一走了之。
正當下人們惶惶不知所措時,還是老侯爺派來的管家最鎮定,發現許文遠昏迷不醒後,立刻飛鴿傳書給老侯爺,並將宅里的僕人與婢女全部集結起來,等閑不得外出半步,否則打死勿論。
然後,他請另一個姓鐘的武師去請大夫,看看小侯爺到底是怎麼了,怎會突然昏迷不醒?
這鐘師父是侯府護衛的隊長,在侯府也待了十余年,是目前管家唯一比較信任的人,但管家自己得坐鎮宅中,外頭的事只能麻煩他跑腿。
鐘師父點頭,低聲跟管家交代了幾句話便轉身出了門。
劉師父不知道鐘師父跟管家說了什麼,心里卻有不祥之感。
正當他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先下手為強時,管家突然走過去,一巴掌揚在小書僮臉上。
「哭什麼?小侯爺還沒死呢!還不去準備熱水?先幫小侯爺換下這身髒衣服,再給他擦擦身子,等大夫來診治。」
「管家叔叔,主子真的不會有事嗎?」雖然挨了打,小書僮還是一門心思掛在自家主人身上。
「小侯爺福大命大,哪這麼容易出事?還不去準備熱水?」對于小侯爺身邊這個愛哭的小書僮,全侯府沒人拿他有辦法,高興哭、難過哭、生氣也哭……都不知道這孩子為什麼會生成男兒身,肯定是老天爺搞錯了。
管家使喚完小書僮,便對劉師父深深一揖。「劉師父,我知道這不關你的事,沒人練扎馬會練到昏過去的,其中必有內情。你放心,即便小侯爺有個什麼不好,我也會在侯爺面前為你分辯的,現在請你先回房,一切都等大夫看過小侯爺再說,可好?」
「管家認為此事與劉某無關?」私心里,劉師父還是希望保住眼下的安穩日子。但許文遠的情況又讓他擔心不已,深怕小侯爺有個萬一,自己小命難保,那還不如豁出去,殺光這宅里所有人,卷光財物、一走了之呢!
「我不懂武藝,但劉師父,你听過有人光扎個馬步便練到出事的嗎?」
「若是練習內功不好,以致走火入魔,這是常有的事。但扎馬……實話說,初聞小侯爺昏迷時,劉某亦是萬分驚訝,如此簡單的動作怎麼可能練到暈倒?」
「我也是這麼想的。因此小侯爺的昏迷定與劉師父無關,也許……小侯爺是什麼暗病發作了……總之,凡事等大夫看過之後再說。」
劉師父見管家說得真誠,右手不知不覺放開了刀柄,對著管家抱拳。
「既然如此,劉某就先回房了,待大夫診斷過小侯爺後,大伙兒再商量商量,怎麼解決眼前的困境。」
「是啊,小侯爺若有萬一,侯爺那里……唉,只能祈禱小侯爺吉人天相了。但無論如何劉師父盡管放心,大伙兒遠從京城來到這里服侍小侯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一定會極力向侯爺分辯,定保大家安然無虞。」
「那就有勞管家了,劉某先行回房,管家若有其他差遣,盡可派人去叫我,告辭。」對話至此,劉師父總算放心,自己的安穩日子算是保住了。
他樂呵呵地轉回自己的臥房,卻沒見到管家在他身後,露出毒蛇見到獵物似的目光。
這些服侍王孫貴族久的人,哪個不是人精?鐘師父看劉師父面露猙獰,便提醒了管家要多加小心,畢竟劉師父入侯府不久,若生異心,也是常事。
而管家看到的卻是更多。他首先注意到劉師父眼里的殺氣,然後看見劉師父右手須臾不離腰問長刀,便知此人狼子野心,只怕大夫一宣布小侯爺狀況不好,他為推卸責任,便立刻拔刀殺人,然後搜盡府里的金銀揚長而去。
因此管家極力安撫他,先松了他的戒心,哄他回房,再尋外援,配合府里其他武師,以期一舉拿下劉師父。
這也是鐘師父的建議。劉師父是新加入侯府的武師,平常表現也是中規中矩,誰知一發生事情,這人轉變會如此之大,恐怕他的來歷是有問題的。
老侯爺派來教導小侯爺武藝的武師都是挑選最溫和、脾氣最好,也最會哄人開心的,畢竟老侯爺以為小侯爺習武只是一時興起,便沒派真正的好手教他,只讓幾個忠厚的陪小侯爺耍耍,等他性子過了,大伙兒還是會回京城的。
可誰知羊群里竟混進了一匹惡狼,鐘師父也是擔心己方實力不足,才想對外求援。
他一提主意,管家便想到莊將軍的小公子也在書院里就讀,想必莊敬看在兩家同朝為官的分上,應該不會拒絕伸出援手吧?
因此哄走劉師父後,管家便修書一封,找到小書僮。小家伙是目前府里他唯二信任的人了。
小書僮沒大本事,但勝在對許文遠夠忠心,因此管家放心將求救的任務交給他。
他把信塞到小書僮手中,說道︰「你可知小侯爺的同窗中,有個名喚莊敬的人?」
小書僮點頭。「曉得,很會繡花的那個。」
第5章(2)
管家嘴角抽搐了一下。莊敬喜歡繡花、烹飪之事,早就是京城一大笑談,想不到進了寒山書院,他依然死性不改,真是……管家深深為莊將軍有這麼個不學無術的兒子感到悲哀。
不過……算了,管他喜歡繡花還是繡草,只要他的功夫底子夠硬,願意幫助他們度過眼前的難關,管家才不在乎他的興趣是不是很奇怪。
「既然你知道莊敬,那麼你拿著這封信去找他,請他看信後,立刻過府相助,侯府會記住他這份大恩的。嗯……他若有其他幫手,也請一並帶來,事後侯府定然重金酬謝。」
「管家叔叔,我們到底要他幫助什麼?我瞧那位莊公子只會繡花,他……應該不懂醫術,幫不了主子的……」說著,小書僮又開始掉眼淚。
管家看見他的淚就頭痛。「你不必問這麼多,總之我怎麼說,你怎麼做就是了。快點去,別老灑貓尿,看著人心煩。」
「嗚……」小書僮哽咽一聲,慌慌張張跑了出去。
管家又去聯系其他幾位武師,以防鐘師父和援兵到來前,劉師父先發制人。
不過這些武師一听說府里有變,個個抖得跟只鵪鶉似的,哪里有半點武人的氣概?
也許回京後他要跟侯爺建議一下,府里的武師、護衛要重新整頓了,別養出一堆白眼狼、膽小鬼,不只浪費米糧,真正遇到事情時,還可能拖累大家。
管家一邊想著,一邊在心里祈禱,希望小侯爺吉人天相,平安度過這一劫。
屆時,他一定向侯爺建議,設置粥棚、賑災四十九天,以謝天恩。
*
結果鐘師父還沒回來,接到求救的莊敬卻已找了凌端、徐青、越秋雨一起登門助陣了。
其間,凌端和越秋雨不停交換眼色。
為何越秋雨一從許宅順出幾件古董,交給凌端去拍賣,許文遠的小書僮就找上門求助了?莫非她盜寶一事已然曝光?
越秋雨搖頭。以她的輕功身法,不信這宅里有人能認出她來,所以小書僮的求援十成十與她無關。
凌端卻抱持懷疑態度。世間盡有奇人異士,誰知許宅里有沒有藏了一個呢?越秋雨太自大了,可能給大家惹來麻煩。
她正想反駁自己不是自大,是自信——
徐青小聲打斷了他們的眼神交流。「好了,你們兩個也別一直打眼色,我已經從小書僮嘴里得知許宅今晚的意外就是——許文遠不知為何突然昏迷不醒。」
聞言,越秋雨迅速低頭,一抹可疑的紅從雪白的脖頸一路爬上秀巧的耳朵。
老天,她真不知道許宅里這些武師這麼弱,連許文遠是被點了穴才會昏睡不醒也看不出來,卻把一件小事鬧得這麼大,真是……丟死人了。
徐青見她模樣,又想起莊敬說她跟許文遠的事,不禁猜測。「許文遠昏迷不醒,該不會是你的杰作吧?」他會被莊敬拉來,不是因為他會武功,能幫忙抵擋什麼麻煩,純粹是因為他讀書破萬卷,醫書也看了不少,懂一點歧黃之道,才被叫來,看看能不能治好許文遠。
但許文遠的昏迷若是越秋雨下的手,他只能說︰解鈴還須系鈴人,對于那些武林高手的絕招,他可是無能為力。
越秋雨沒點頭也沒搖頭,只在心里將許宅所有人都罵了一遍。
她點了許文遠昏穴是出于一片好心,不讓他瞎折騰壞了自己的身子,誰知許宅將事情鬧得人盡皆知,那她……她一番私心豈不也公諸大眾了?
她又羞又惱,直恨不能將許宅的所有人全部揍上一遍——許文遠例外。
徐青低喟口氣,已知自己猜中了事情真相。
「你先別急著發火,許府的管家請我們來,除了許文遠的事外,最主要是他們發現侯府新聘的武師中,有一人形跡可疑,可能對宅里所有人造成威脅,這才讓許文遠的書僮送信請莊敬義助一臂之力。」
「有人想對許文遠不利?」越秋雨黛眉蹙起,聲音比冰還冷。
凌端朝天翻了個白眼。他這便宜師父真是栽慘了,徐青明明說對方要對許府所有人下手,怎麼話語進了越秋雨的耳朵,其他人都被忽略了,只剩一個許文遠?
果然,陷入情愛之中的都會變成白痴。
他自動離開越秋雨三大步,以示自己與她毫無關系……至少在聰明才智上,他不承認二人是同等水平。
見他倆模樣,輪到徐青翻白眼。都什麼時候了,他們還搞內哄,深怕死得不夠快嗎?
徐青與他三人相交的時間畢竟比較短,因此對莊敬和越秋雨的武功沒太大信心。
至于凌端,就是來看熱鬧的。他深信只要越秋雨一出馬,天兵天將都要退避三舍,何況一小小惡徒。
莊敬沒理會他們,自顧自找管家了解內情去了。反正他們每一個都比他有本事,他死了,他們也不一定會出事,因此他很放心。
管家見到莊敬等人,大大地松了口氣。「莊公子大義,許府上下感激不盡。」
「管家客氣了,老侯爺與我爹同朝為官,情誼深厚,小侯爺有難,我等自當相助,豈有袖手旁觀之理?」莊敬終究是將門世家出身,盡管平常看起來很混,但緊要時刻也靠得住的。「不知小侯爺現在情況如何?我這同窗略通歧黃之術,可為小侯爺診治一番。」莊敬替管家引見徐青。
管家見那青衫公子年紀雖輕,卻沉著穩重、一派儒雅,一看便是飽學之士,心中很是歡喜。
「麻煩先生了,請跟我來。」
徐青點頭,正想招呼凌端和越秋雨跟上,誰知一轉身,只見凌端,越秋雨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
徐青以眼神詢問凌端,好端端一個大活人,怎地突然不見了?
凌端拋給他一個曖昧的笑容。這還用問嗎?當然是著急地會情郎去啦!
徐青無奈嘆口長氣,深深為管家感到擔憂。請到他們這伙不懂得合作,還拚命互扯後腿的「援手」,真不知是許府的福還是禍?
眼看管家神情希冀,徐青也不好拆自己人的台,只得閉緊嘴巴,施施然跟著管家走到許文遠的臥房。
結果才到門口,便听到里頭傳來陣陣嗚咽。
徐青面色一變。許文遠該不會出事了吧?
誰知管家一拍額頭,沒好氣地翻個白眼,同時向莊敬三人道了聲歉。
「下人不懂事,讓三位公子見笑了。」說著,他推開房門,果然見到小書僮趴在小侯爺身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管家上前一把拎起他的耳朵。「告訴你多少次了?小侯爺還沒死,別整天嚎喪,你是听不懂是不是?!」
「不是啦……」小書僮繼續掉淚。「剛才有個白衣女鬼突然沖進來,打了主子好幾掌,我我我……我想主子肯定已經被打死了……哇……」哭聲驚天動地啊!
莊敬三人同時抬頭看屋頂。不必猜也知道,那所謂的白衣女鬼不是別人,正是越秋雨大小姐。她還真的很掛懷許文遠呢!
「胡說八道!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會有鬼怪出沒?」管家怒斥小書僮。
徐青插口道︰「管家,不如先讓我看看小侯爺的情況,再作定論。」話雖如此,他心里已有把握,許文遠這回不僅不會有事,反而是因禍得福。
「麻煩先生了。」管家將小書僮拖到一邊,讓出位置給徐青診脈。
徐青一號許文遠的脈,臉色微變,然後便以同情的目光望向凌端。
凌端心有所感,走上前去,捉住許文遠另一只手,也探起他的脈。
他雖不諳醫術,但學了一段時間的武,對于基本脈象也有一定了解。
這脈一診,凌端不禁恨恨地瞪了床上的許文遠一眼,喃喃自語道︰「都不曉得這小子哪里好,讓師父這麼偏心,不僅幫他柔軟筋骨,甚至連經脈都打通了,真是……」
徐青拍拍他的肩,低語道︰「小聲些,他可能是你未來的師公。」
聞言,凌端一臉吃到蒼蠅的惡心模樣。要他叫這樣的紈褲子弟做師公……老天,殺了他比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