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老板。」如斯拿起杯子淺嚐一小口。
女乃茶非常香濃,不是一般即溶包的那種,是細心熬煮紅茶後,加入品質很好的鮮女乃才能有的味道。
她抿了一下唇,放下看起來並不便宜的瓷杯。
「好喝嗎?」Chris隨即問道。
「很香。」如斯稱贊道。
「吳衛然。」他突然吐出一個人名。
她困惑地看著他,不解他沒事干麼提起那個背叛者的名字……等等!老板怎麼知道吳衛然這個名字,難道他就是本人?
不可能吧……
「你……」
兩張不太一樣的臉逐漸在她眼前合為同一張臉。
「如斯,好久不見。」吳衛然臉上依舊是那抹淡淡的淺笑,唯獨眼神變了,變得專注、直接和熾熱。
如斯僵在椅子上,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回想起自己剛才說了什麼,她一顆心都冷了—
自從被一個王八蛋背叛後,我就不喝女乃茶了。
「國中到現在快十五年了,都說女大十八變,男人也不例外,難怪你認不出我,剛才開會听到你的名字,第一時間我也愣住了,看著你說話的樣子,才慢慢與你小時候的樣子重疊在一起,確認你就是我以前認識的孫如斯。」吳衛然刻意放慢說話速度,讓她有時間能夠反應過來。
如斯沒想到天真無知的國中時期談的一場戀愛,不僅禍害了當時的自己,余毒還殘存至今,加害了現在的自己。
「我是吳衛然,你想起我了嗎?」他不想催她,但又期待兩人相認,不過也有些擔心她仍會因為當年的事而怪他。
她終于反應過來了,首先強調道︰「我剛剛不是故意要罵你王八蛋。」同時她在心里告訴自己,那件事只可以傷害她一次,不能再影響她的人生第二次!
「謝謝你還記得我。」吳衛然欣慰一笑。
「老板,我對你有絕對的尊重,我剛才說王八蛋不是罵你,也絕對不是針對現在的你,是罵國中時代的你,這樣說好像也不對……」如斯想把話解釋清楚,卻發現越解釋越糟。
「國中時我對你做出那種事,確實是我不對。」這點他很有自知之明,且見她著急解釋,他並沒有絲毫被冒犯的感覺,反而對她感到更愧疚。
「所以我不用辭職謝罪?」她目前只想確認這一點。
「哈哈,如斯,有你在身邊,我總能感覺很放松。」吳衛然有一瞬間的錯覺,彷佛自己回到無憂無慮的國中時期。
那時候他身上沒有過多的家族壓力,還能談一場不帶任何目的的純粹戀愛,方才他想著,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他們現在是否還會在一起?或者,老天讓他們在此時此刻相遇,就是為了給他機會,彌補自己當初犯下的錯。
「很高興听到老板這樣說。」她表面上故作鎮定,心里卻莫名感到緊張,她真的沒有心理準備再遇到他。
吳衛然的笑意一斂,認真的注視著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你是故意的嗎?」
「故意什麼?」如斯一愣。
「一直喊我老板。」他好看的唇扯出一抹淡淡的苦笑。
「你確實是我老板。」兩人的身分不是很清楚嗎?要不然要她怎麼喊?「你不是嗎?」
一句輕輕的反問,堵得吳衛然啞口無言。
跟國中時候的如斯相比,現在的她嘴巴厲害多了,人也變得干練直接,以前的她像團無害柔軟的棉花糖,看起來浪漫,吃起來香甜,現在像穿上金鐘罩,保護了自己,隔絕了他人。
月兌掉這層金鐘罩,她還是原本的她嗎?他還能接觸到當初的那個她嗎?
「如果我不是老板,你大概不想跟王八蛋說話吧?」吳衛然看著她清澈果斷的眼神,扯唇淡笑。
「老板,你悟性很高啊。」如斯正在小心拿捏分寸,試著找出面對他時應該用什麼態度最合適。
他既是自己國中時期的初戀男友,也是她現任的老板,他已經直接把話點明,她也不好死守著老板和下屬的單純關系,必須在純粹公事和往日關系之間拉出一條巧妙的平衡線。
「如斯,當年的事我跟你道歉。」吳衛然專注的看著她,把欠了幾十年的一句話說出口,「對不起。」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後我們就是純粹老板和員工的關系。」如斯答應得很干脆,不希望過去影響到現在。
「上班時間,我們是老板和員工的關系。」他反倒無法做到像她那麼干淨俐落。「下班後,我們還能是朋友嗎?」
「如果我說不行,你大概會說我根本沒原諒你,對吧?」
她很清楚,他非常懂得在任何條件環境下,為自己爭取最大利益,而且幾乎沒有失手過。
「你很了解我。」吳衛然低頭笑了。
「一切老板說了算。」她站起身,想盡早離開這里和他,好好厘清自己的思緒。「如果沒別的事,我先下去忙。」
在踏進這間辦公室之前,她以為自己要面對的是笑面虎老板,沒想到短短十幾分鐘內,情況完全翻盤。
「如斯。」見她迫不及待想離開,吳衛然忍不住開口喊住她。
她轉過頭看向他。「嗯?」
吳衛然定定的看著她兩秒鐘後,「很高興和你重逢。」
如斯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轉身走出了這間寬敞明亮的辦公室。
剛才送女乃茶進去且精心打扮的秘書立刻走到她身邊,小小聲的詢問,「你還好嗎?」
「很好啊。」如斯客套地笑著。「女乃茶很好喝,謝謝。」
「老板很喜歡喝熱女乃茶,每天至少要喝一杯,我還特地去學怎麼泡,後來老板只喝我煮的女乃茶。」秘書驕傲地微抬起下巴。
「難怪……」難怪他隨口一點,就能喝到現煮的女乃茶,還不是從外面買來或簡易型女乃茶。
「老板從不和人一起喝女乃茶,今天是唯一的例外。」秘書探詢的眼神像兩只黑色爪子探向如斯。
「老板今天好像有點反常喔?」如斯順著對方的話打哈哈,「老板要我整理不少資料,他急著要看,我先下去忙。」
順利溜下樓後,這天如斯忙得昏天暗地,主要工作內容不是新任老板丟來的功課,事實上吳衛然要她準備的東西,昨天她就搞定了,一天大部分時間她都在指導下屬如何準備明天的報告和提案。
下班前她才找到幾分鐘空檔,點開于舞能昨天半夜傳來的相親心得報告,內容慘不忍睹。
于舞能最後用四個字做總結—凌遲處死。
既然都凌遲處死了,如斯也只能回她—相親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晚上如斯準備上床睡覺前,又收到于舞能的新訊息,內容是她星期六中午要去相親。
這次對方是個很優秀的醫生,為了避免凌遲處死事件重演,于舞能要求對方找一名男性友人相伴,而她也會找一名女性友人相陪,把相親活動搞成假日娛樂活動,盡量降低沒話聊又太尷尬的風險。
兩人傳了半小時的訊息,最後敲定時間和地點。
據說對方是很有大愛的醫生,曾經加入無國界醫師之類的組織,所以于舞能推敲對方可能比較喜歡干淨簡單的女人,于是她特地要求同行如斯穿一身名牌過去,用如斯的過度華麗襯托自己簡單素雅的形象。
訂好鬧鐘,拋開手機快要入睡前一秒,如斯的腦中閃過吳衛然的臉,不過有點模糊。
接著,國中時期的吳衛然慢慢出現在她腦海,徘徊不去。
每次只要回想起吳衛然,就一定會出現另外一個人取代吳衛然,佔據她國中時代末期的所有篇幅……
第2章(2)
在可以看見操場的走廊上,如斯穿著和周圍所有女同學一樣的白衣黑裙。
走廊上有人在嬉鬧,有人拿著排球在練習,打掃時間的校園總是比較躁動。
如斯和幾個要好的同學們剛從打掃區域回來,正要回教室。
「孫如斯。」不陌生的好听嗓音喊了一聲。
如斯的心隨即怦怦直跳,她並沒有回頭,不是因為沒有听到,而是害怕這只是太希望對方來找自己出現的幻听。
「喂!白馬王子在叫你。」如斯身邊的女同學拉拉她的衣袖,率先轉頭看向聲音來源。
連同學都听到了,那肯定不是自己的幻覺……如斯轉過頭,看見吳衛然小跑步到自己面前。
她身邊的女同學看著斯文俊秀的吳衛然,瞬間失神。
雖然才國中,吳衛然的身形骨架已經長得很好,加上他總是挺直腰背,給人感覺更加挺拔。
尋常的白襯衫和黑褲制服穿在他身上,硬是比其他同年齡的男同學們更加閃亮俊逸。
吳衛然是班上公認的白馬王子,幾乎是全班女生芳心暗許的對象,如果有一、兩位比較不同的,也是認為他和某某某並駕齊驅。
換句話說,吳衛然在班上女生心目中,只有兩個名次,一是第一,二是和另個人並列第一,從未拿過第二。
「這個給你。」吳衛然的右手臂往前伸直,攤開掌心,上頭擺著一罐罐身修長的飲料。
「給我?」一陣熱浪迅速從頸部竄到如斯臉部,轟的一聲,她臉頰泛紅。
「今天很冷,你小心不要感冒。」吳衛然笑看她的單純,還有她因為一份關心而瞬間臉紅的可愛模樣。
「喔。」如斯接過他掌心上的熱女乃茶,溫熱的溫度透過瓶身源源不絕的傳到她手心里。「謝謝。」
吳衛然輕聲說了句「不客氣」後,轉身離開。
「白馬王子干麼對你那麼好?」身邊不明所以的女同學拉拉如斯的衣袖,不解的問道。
「他是怕如斯感冒傳染給大家啦!」知道如斯正在和吳衛然交往的女同學,跳出來替他們掩飾。
女同學們在如斯身邊說了很多話,如斯一句話都沒有听進去,只是愣愣看著吳衛然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掌心里的罐裝飲料熱得發燙。
她低頭一看,掌心的熱迅速暖向心窩。
是她最愛喝的罐裝熱女乃茶……
一天下午要到音樂教室上音樂課,如斯故意最後一個離開,趁大家都走了,拿著一本畫著可愛貓咪的淡藍色日記本,走到吳衛然的座位旁,蹲,偷偷把日記本放到他書包里。
「孫如斯,你干麼?」
突如其來的一聲低喝,當場嚇出她一身冷汗,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坐在教室最後面的死白目—龔昊天,好天氣。
她霍地站起身,看向教室門口,果、不、其、然!
她眼前是一名高大的男孩,皮膚黝黑,和吳衛然的挺拔俊秀相比,就像一幅隨興的潑墨山水畫,總是無所謂地撇嘴笑著,亮著一口白牙,雙手插在褲袋里,有點皮皮的慵懶,也有令人心顫的邪肆。
好天氣是班上同學替他取的綽號,說什麼不管天氣好壞,只要他出現,身邊就一定會變成好天氣。
全班同學都在胡說八道,每次他一出現,她就覺得精神緊繃,有種正在刮風下雨打雷的恐怖感。
「綁鞋帶啦!」如斯口氣頗差的回道。
她對誰都很有禮貌,如果真被對方的白目惹毛,頂多就是不說話而已,可她好似跟好天氣天生犯沖似的,每次踫頭就是劍拔弩張。
「最好是綁鞋帶。」龔昊天賊眼瞄了眼吳衛然的書包,看破但不說破。
察覺龔昊天眼神流轉的方向,如斯的神經線又繃得更緊了。
學校禁止同學們談戀愛,她和吳衛然雖然互相喜歡,平常頂多多看對方一眼,或者像剛剛那樣送個熱女乃茶就是極限了,連手都沒有牽過。
直到四個月前,吳衛然跟她,當然還有好幾個班上的同學,一起去逛文具店替班導買生日禮物,才出現改變。
逛文具店時,大概被他發現她一直在看一本畫著可愛貓咪圖案的日記本,過沒幾天,她抽屜里多了那本日記本,和一張折成愛心的紙條,上頭寫著—
我們來交換日記好不好?
沒有署名,但她知道一定是吳衛然。
當晚她就把日記寫好,隔天趁體育課大家都離開教室後,把日記本放到他的書包里。
從此,兩人開始交換日記,這件事除了知道他們正在交往的那位女同學之外,沒有人知道。
上學期,那位女同學的父親突然車禍過世,全班同學都包了白包,而吳衛然的那包特別厚,根據小道消息指出,好像有十幾萬。
車禍事件之後,如斯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女同學會知道他們偷偷談戀愛的事,不過她發現每次只要有同學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她都會跳出來替自己說話。
那位女同學是班上少數不把吳衛然當頭號白馬王子的女生。
她曾說,吳衛然雖然是每個女生夢寐以求的男生,可是如果要挑男朋友,她只會選好天氣,因為她希望天天都是好天氣。
又是一種徹頭徹尾的胡說八道。
如斯抱著音樂課本和筆袋快步走出教室,把龔昊天遠遠拋在身後,接近音樂教室時,就听見音樂老師正在怒吼—
「上課要準時!你們到底要老師說幾遍才會懂?」男老師站在講台上咆哮,眼尖看到想偷偷模模溜進教室的如斯,立刻指著她大聲質問,「你,說!為什麼這麼晚進教室?」
「報告老師,我拉肚子。」如斯原本就彎著腰走進教室,被老師一吼,一手拿課本,另一手趕緊捂著肚子,裝出一臉不舒服。
「拉肚子……」
音樂老師眯細雙眼,上下打量著她,正要破口大罵,就听見門口傳來又響又亮的聲音—
「報告老師,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龔昊天甫一出場,立刻吸走男老師全部注意力。「為什麼遲到?!」
「報告老師,我找不到教室。」龔昊天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他也算是功力深厚的惹毛老師高手。
此話一出,馬上有同學破功偷笑。
這些低聲竊笑硬是讓音樂老師不爽的情緒又往上飆升兩個刻度。這些孩子到底有沒有把音樂課放在眼里!
「開學到現在已經上過多少次音樂課了,你還找不到教室?」音樂老師看著他的眼神彷佛在告訴他,你這個死小孩居然想唬弄老師,當心老子一掌拍死你!
此話一出,同學們又是一陣竊笑,直到音樂老師狠瞪了眾人一眼,斷斷續續的竊笑聲才逐漸平息。
「報告老師,我不小心走回以前的音樂教室。」龔昊天露出一口白牙,無所謂的笑著,見教室里的同學又開始鼓噪,隨興扔過去一個制止的眼神,結果只是引起更大的騷動。
「走回以前的音樂教室?你去站在門口听課,順便把教室位置記牢。」男老師從大吼大叫晉升為鬼吼鬼叫,「全都是借口,現在的小孩根本不在乎音樂課!一點音樂素養都沒有!」
「老師,好天氣不是不在乎音樂課,他是什麼課都不在乎。」有同學跳出來說話。
「沒出息!將來看你怎麼在社會上立足!」音樂老師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怒瞪著龔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