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啊,你若一直維持單身,阿立就會覺得還有機會,你爸也可能會以為你還在等阿立……」周媽嘿嘿兩聲,「但如果你有對象,那情況就又不一樣了。」
周語儂無奈一嘆,「老媽,我先說喔,我不回去相親。」
「你不必回來,對方住台北,你們可以約出去吃飯。」周媽興匆匆地道,「我看過他的照片,也跟他通過電話,我覺得對方是個不錯的人喔。」
「媽,我才剛失戀耶。」她說︰「給我一點時間休養生息好嗎?」
「女人的時間寶貴,千萬別浪費時間。」周媽續道,「我前天看新聞,听說台灣三十到三十九歲未婚的女性比率是世界第一高捏。」
「媽……啊!」
听見她驚叫一聲,周媽哼道︰「別又來這一套,上次你說有病人,一溜煙就逃回台北去也是騙人的吧?」
「不是啦,媽……啊!等等!」周語儂看見小狗狗在沙發上轉圈圈,一副要嗯嗯的樣子。「媽,我不跟您說了,它要嗯嗯了!」
「誰要嗯嗯?」周媽困惑地問。
「友純帶來的小狗……天啊,掰掰!」周語儂把電話往沙發上一丟,立刻撈起越轉越快的小狗。
就在她一時之間還想不到要把它放在哪里時,小狗狗已經啵啵啵的大出幾顆便便。
看著那掉在她心愛波斯織毯上的便便,她崩潰大叫,「劉友純——」
第6章(1)
之後周語儂雖然打了電話把表妹罵個狗血淋頭,卻還是讓無處可去的小狗留了下來。
它確實長得非常奇怪,有著西施犬的身形及毛質,但卻生了一張巴哥犬那皺巴巴的臉,眼楮又凸凸的。
老實說,它長得真的不好看,要是擺在一堆等待認養的流浪狗之中,它肯定是被挑剩的那一只。
她沒立刻幫它取名字,因為一旦幫它取了名字,他們之間就有了聯結。
她用手機幫它拍了幾張照,翌日一到醫院便拿著它的照片四處推銷,結果大家一看到它的模樣後便開始找理由推托。
「不行耶,我家有養貓……」
「呃……不好意思,我家小孩怕狗,而且過敏。」
「我小時候被狗咬過,有陰影……」
「那個……我家蟑螂很多,我擔心它會去獵捕蟑螂,把蟑螂吃下去。」
婉拒的理由千奇百怪,尤其以蟑螂多最扯。
看來,她唯一解月兌的方法就是把小狗送回友純那里。
她才不管友純住的地方準不準養貓狗呢!世界上哪有這種不用負責任就能當善心人的好事啊?
九點半,她回到住處,預備立刻帶著小狗跟它的那些家當直奔表妹的住處。
一進門,有個毛茸茸的小東西已經捱到她腳邊。
「唉呀,你怎麼跑出來了?!」
她不是用圍片圍著它嗎?它是怎麼越獄的?這下糟了,它該不會在屋子里到處便溺,還搞破壞了吧?
她關上門,緊張的到處查看,而那小不點則開心的跟在她身後。
她發現家里沒有它便溺的痕跡或犯罪證物,而它也沒有亂咬家具或電線。
她走到落地窗邊一看,那用來限制它行動的圍片開了一道小縫,看來它便是從那里鑽出來的。
尿墊上有它嗯嗯跟尿過的痕跡,而它也沒有踩踏自己的排泄物。
老實說,她十分驚訝。還是懵懂無知的幼犬的它,居然如此聰明?!
她低頭看著像跟屁蟲一樣黏在腳邊的它,而它正吐著小舌頭,猛搖著尾巴對她示好。
它看起來像在笑,那表情好似在對她說︰「我很棒,我很乖。」
不知怎地,她一整天所累積下來的疲累及煩躁在這一瞬間釋放並消失了。
她的唇角微微的一揚,笑嘆一記。
「要吃東西嗎?」她彎腰將它抱了起來,「走,我們看看有什麼東西可以吃吧。」說完,她走向冰箱。
打開冰箱,她拿出了兩顆蛋。「我們來吃營養的水煮蛋吧。」
就這樣,她弄了兩顆水煮蛋,其中一顆搗碎了放在它的碗里,一顆自己吃。
它聞到蛋香,整顆頭埋進碗中,沒一下子就把碎蛋給吃得干干淨淨。
看它吃得津津有味,她莫名的有種成就感,只不過是顆水煮蛋,它居然這麼捧場。再給它喝了一點水後,她抱著它到沙發上坐下。
她每天回家後一定會打開電視收看新聞,以免自己忙到外面發生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它靠在她旁邊,與她接觸著的地方好溫暖,她不自覺的模模它柔軟的身體,而它便四腳朝天的享受著她溫柔的撫模。
她看著它,心生憐惜。「你想讓我當你的主人嗎?」
它舌忝舌忝她的手指頭,像是小寶寶抓著媽媽的手指頭一樣。
「我沒有養過狗,可能是個不及格的主人喔。」她一嘆,「這樣也沒關系嗎?」
它那小小的狗掌撈著她正撫模它柔女敕小肚肚的手,尾巴搖了搖。
這一瞬,周語儂有種被打敗了的感覺……喔不,應該是被打動了。
「看來,該幫你取名字了,」她認真的想了一下,「嗯,該幫你取什麼名字好呢?」
思索之際,她忽地看見它柔軟的小肚肚上有一些淺褐色的斑點,她靈光一現,「斑斑,叫你斑斑好了。」
當她說著斑斑兩字,它翻過身,努力的想爬上她的大腿。
她把它抱到自己腿上,看著它猛搖尾巴,看著它那兩顆發亮的黑眼珠,忍不住一笑。
「你喜歡這個名字吧?」她模模它的兩腮,它舒服的歪著頭,「斑斑,以後……請多多指教嘍。」
下班前,周語儂到醫院附近的一家寵物店采買了許多的寵物用品。寵物用品琳瑯滿目,吃的、用的、玩的、保養的……從未養過寵物的她,根本不知道寵物用品居然如此的包羅萬象。
從前的寵物用品注重實用性,現在則也著重設計感,走進寵物用品店的她猶如劉姥姥進大觀園般,樣樣都覺新奇。
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她回到了住處,從地下室上來的電梯一打開,她看見電梯里的古君威。
「唷齁。」他跟她打了聲招呼,用非常俏皮的語氣。
她走進電梯,「你今天好像比較晚下班……」
話一出口,她有點後悔。這麼說,好像她一直在注意他出入的時間似的。
果然,古君威聞言欣喜不已。
「你果然有在注意我。」他露出興奮的笑容,「怎樣?要不要跟我交往?」
她白了他一眼,「不要。」
自從他們一起共度情人節後,他每次見到她總會問她要不要跟他交往,盡管她的回答始終如一,卻沒澆熄他的熱情。
但他的語氣跟態度實在太輕松、太自若,教她忍不住懷疑起他說的是真心話,還是玩笑話。
「你買什麼?」他睇著她手上的袋子,發現提袋上面印著寵物店的店名,「寵物店?你養了什麼?」
「小狗。」她老實地回答。
「什麼時候的事?」古君威驚訝又好奇,因為他從沒听過狗叫聲從她家傳出來。
「這兩三天而已。」她說︰「友純……我表妹從朋友那兒領養來的。」
「既然是她領養的,怎麼會在你家?」
「因為她的房東不準她養寵物。」
他們說話的同時,九樓到了。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電梯,古君威續問︰「她的房東不準養,她干麼自找麻煩?」
她蹙眉一嘆,「她是找我麻煩吧。」
古君威微頓,撇唇一笑。
「你笑什麼?」她疑惑的看著他。
他那澄澈明亮的黑眸直勾勾的望著她,「你嘴上說麻煩,可眼底卻充滿母性的光輝耶。」
她一怔。母性光輝?對一只……小狗?
「听說養狗就像在養小孩一樣,」他說︰「我爸媽在花蓮也養了幾只狗……對了,你養的是什麼狗?」
「米克斯。」她回答,「友純說是西施跟巴哥的混種。」
「西施跟巴哥?」古君威認真的在腦海里想像著西施跟巴哥的混種會是什麼模樣。「我能看看它嗎?」他試探的問。
她沒有猶豫或考慮,「嗯。」說著,她打開大門,邀請古君威入內。
他們才一進門,被關在圍片內的斑斑已經開始發出嗚嗚的撒嬌聲。兩人走向落地窗邊,只見斑斑在圍片邊來回踱步,抬著小臉痴痴的看著周語儂。
周語儂抱起它,「斑斑,媽咪回來嘍。」說著,她用鼻尖踫著斑斑的鼻尖,嗅聞著它身上還殘留的淡淡女乃香。
看著這一幕,古君威露出溫柔的微笑。
他曾听人說過,女人對寵物跟小孩是最沒抵抗力的,果然如此。
「我真想當你養的小狗。」他不假思索的說道。
周語儂微頓,莫名的一陣心悸。
為了掩飾自己心情的突然起伏,她故意把臉一板,「別說廢話,幫我抱著它。」說著,她將斑斑交給了他。
他接過斑斑,揣在懷里。斑斑聞了聞他的味道,又搖起小尾巴。
周語儂抽了兩張衛生紙抓起尿墊上的便便,拿到廁所沖掉,再回來時,只見他與斑斑四目相望,學著它吐舌頭。
看著,她的唇角不自覺的揚起,而當她意識到這件事,立刻又心慌的壓抑下自己浮動的心緒。
「欸,這小家伙長得很有意思。」他一笑,「它的臉看起來好苦情。」
周語儂笑嘆一記,「就是它長得太有戲了,我才會不忍心將它送走。」
古君威笑視著斑斑,「它可以跟你做伴,沒什麼不好……」
周語儂沒搭腔,但她其實認同他這句話。她雖然是個喜歡安靜的人,但自從語新搬走後,她卻覺得有點寂寞。
她沒有一個可以說「我上班了」或「我回來了」的對象,不管吃飯還是看電視,她只能一個人,沒人與她分享。
可現在,她只要一開門就能說「我回來嘍」,而屋里……有一雙熱情歡迎她、期待她的眼楮。
她趨前,從古君威手中將斑斑接抱回來,溫柔的凝視著懷里的它。「斑斑,謝謝你來到這世界上陪伴我喔。」
古君威深深的注視著她,一秒鐘都舍不得將視線離開。
他發現……他越來越喜歡她了。
「儂儂,」他說︰「如果你肯,我也願意陪伴你喔。」
周語儂心頭一顫,猛地抬眼看他。她臉紅了,即使她一直表現得從容又淡漠。
「這種話拿去哄小女生可以,對我是沒用的。」她習慣性的潑他冷水。
古君威習以為常,不以為意。「我不是在哄你,是認真的。」
迎上他過分熾熱的目光,她心慌意亂,但仍力持鎮定,並故意板起臉孔。「我要休息了,不送。」
古君威聳肩一笑,「了解。」
他沒死纏活賴,即使他不想這麼快就離開。她不是個輕易就能敞開心房並被攻陷的人,他知道自己得跟她耗上一段時日。
「晚安,儂儂,晚安,斑斑。」
看著他調皮卻迷人的微笑,周語儂的心不由自主的起了陣陣騷動。
一轉眼,斑斑已在周語儂家待了兩個月。
它小小的身軀如今像是吹氣般的膨脹起來,一量已經快兩公斤。
現在,周語儂已經不用圍片限制它的行動,因為它是只很乖巧、很懂事的小狗,既不吵鬧也不搞破壞,更從沒在家里胡亂便溺,現在一想,她真的非常感謝友純將斑斑帶來給她。
斑斑填補了她工作之外的時間,教她沒有多余的時間胡思亂想。雖然斑斑總是一副很需要她的表情,但她卻覺得在這段人與狗的關系里,自己才是需索及獲得的那一方。
只不過她因為工作忙,經常得放斑斑獨自在家,讓斑斑過著這種「人狗殊途」的生活,偶爾會讓她心生罪惡感。
星期六晚上沒門診,周語儂吃過晚飯便帶著斑斑到附近的公園散步。
經過附近常去的便利超商時,她先繞進去買了一瓶水,正在結帳時,忽然听見超商後方傳來驚叫聲——
「啊!有位太太昏倒了!」
听見有人昏倒,身為醫師的周語儂二話不說,毫不遲疑的便循著聲音而去。
只見提款機旁,一名婦人倒臥在地,一旁有個小姐正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顯然剛才驚叫的就是她。
周語儂立刻上前檢查婦人的呼吸心跳,而此時店長也跑過來了。
「周醫師,她怎麼了?」跟她已十分熟識的黃姓女店長急問。
周語儂神情凝重,「快叫救護車。」說著,她立刻為婦人施行CPR。
原因無他,只因婦人已經沒有呼吸跟心跳了。
身為醫師,她不能隨隨便便就放棄拯救一條生命,她不斷的為婦人施行CPR,即使婦人一直沒恢復呼吸及心跳,但在救護車來之前,她必須做她所能做的。
圍觀的顧客們個個神情緊張,雖然他們都不認識這名婦人,卻都暗暗祈禱著她能在周語儂的急救下恢復呼吸及心跳。
終于,老天爺大發慈悲,在周語儂不肯輕易放棄的急救之下,婦人恢復了呼吸及心跳。
在鬼門關前將婦人搶救回來,周語儂總算松了一口氣,而一旁圍觀的人們也都為婦人感到慶幸。
這時,黃店長領著趕到的救護人員進來,救護人員將婦人抬上擔架,快速的送出店外並上了救護車。
「周醫師,幸好你在。」黃店長余悸猶存的拍拍胸脯,「我真的快嚇死了。」
周語儂拍拍她的背,安慰著嚇得臉色發青的她,「有空來學一下CPR吧。」
黃店長點點頭,「以前讀書時學過,但我都在混……看來是真的得認真學一下了。」
「可不是嗎……」周語儂說著,突地意識到自己兩手像是少了什麼。
而當她猛然發現自己的手上沒有牽繩,而斑斑也沒跟在她身邊時,她陡地一驚。「斑斑!斑斑!」
她繞著店里跑了一圈,但沒看見斑斑的身影,她又焦急的跑出店外左右張望,「斑斑!你在哪里?斑斑!」
騎樓兩頭完全看不見斑斑的身影,它在什麼時候離開她身邊的?是在她專心一意為婦人急救的時候嗎?
她真是個糟糕的主人,她怎麼會松開繩子?怎麼會讓斑斑離開她的視線?怎麼會……
「斑斑!」她急得快哭了。
「儂儂?」穿著一身輕便的運動服,正準備到超商買咖啡的古君威一眼就看見在騎樓下焦急尋找著什麼的周語儂,他快步上前,「儂儂,你在干麼?」
周語儂正低著身子查看騎樓下停放的機車邊,尋找可能因為害怕而躲藏在隱密處的斑斑。听見古君威的聲音,她猛然回頭。
見她神情驚慌,眼眶里還含著憂急的淚水,古君威一怔。「怎麼了?」
看見古君威,她的情緒突然松懈並崩潰。
「斑斑……斑斑……」她流下自責又傷心的眼淚,「不見了……」
「怎麼會?!」聞言,古君威心頭一震。他知道周語儂是個盡責的主人,只要出門在外,一定會幫斑斑系上牽繩,更從不讓斑斑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
對斑斑的保護近乎滴水不漏的她,怎會讓斑斑走失呢?
「什麼時候不見的?」他上前,伸手揩著她臉上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