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雖然隔著電話兩端,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臧茜茜隱約察覺了他低落的心情。
「沒有啊。」
「我听得出來喔。」
他一怔。看臧茜茜平時糊里糊涂的,居然有如此敏銳的觀察力?是因為當了媽媽嗎?他以一聲訕笑掩飾自己的慌亂,「你是仙姑嗎?」
「告訴我沒關系啦,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臧茜茜超級好奇。
「就跟你說沒事,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掰。」完全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他單方面的結束了通話。
不知怎地,他突然有種無力的感覺。
他向來精力充沛,精神飽滿,隨時隨地都像加滿油的超跑,可最近……都是因為周語儂吧?
那天過後,他的心情一直振奮不起來——就算搞定了幾個難纏的客戶,談成了幾筆大生意也一樣,他很清楚,一切皆是因為她。
「經理……」身後傳來業務部的超級業務員鄭心怡的聲音。
他轉過頭,對著她一笑,「什麼事?」他從來不給女生臉色看,就算他心情不好。
「經理要回家了嗎?」鄭心怡神情怯怯地,但眼底卻有著一抹熾熱。
古君威對這樣的眼神不陌生,他經常被女人以這樣的眼神看著。
「經理一個人住吧?」她試探地問︰「我知道一家不錯的餐廳,想一起去吃嗎?」
他微頓,以前的他,鮮少拒絕這樣的邀約,因為女人主動開口,比男人開口要來得困難且需要勇氣,因此他認為拒絕主動開口的女人是非常失禮且粗暴的行為。
他向來願意為女人開門,當然,門要多開是由他決定。
他不想回家,而鄭心怡的邀約來得正是時候。照理說,他應該一口答應,可是他卻猶豫了。
「經理?」他沉默得太久,鄭心怡有點急了。
他回過神,淡淡的一笑。「抱歉,我今天有點累。」
「是嗎?」鄭心怡尷尬的笑笑,「那下次吧,我先走了。」
「再見。」目送急急離去的鄭心怡,他無奈的一嘆。
「你病了嗎?」
「欸?」听見身後傳來古君天的聲音,他猛地回頭。
古君天似笑非笑的睇著他,「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你居然拒絕了?」
「偷听別人說話不是君子所為。」
「我是你哥哥,不需要當君子。」古君天搭著他的肩膀,語帶試探地問︰「鄭小姐不是你的菜?」
他白了他一眼,「別說得我好像來者不拒,好嗎?」
「不是如此嗎?」
「我可不是濫情,只是不想傷了人家的心。」
古君天不以為然的一笑,「不想傷了人家的心的你,為什麼開始說不了?」
「……」他沉默,臉上微帶惱色。
「很重吧?」古君天一笑,「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很重吧?」
他微頓,疑惑的看著他。
「看來你這次很認真呢。」古君天目露黠光,猛地拍拍他的肩膀,「加油呀。」說罷,他自顧自的走開。
古君威懊惱的看著他,嘴里咕噥著,「加什麼油啊,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盡管住在對門,但因為工作的時間及作息不同,古君威跟周語儂踫面的機會少之又少,不過這樣也好,免得尷尬,甚至是不愉快。
他知道自己那天不該那麼直白的批判她的私生活,就算她一女劈八男,那也是她的自由。
他會忍不住的說出口,只是因為……他很受傷。
是的,發現在他心里有著女神般地位的她,竟然腳踏兩條船,確實是讓他大受打擊。
因為受傷,他說了自己毫無立場置喙的話。
那天之後,他其實想過要搬走。反正他一只皮箱走天下,搬家對他來說就像是牛羊逐水草而居一般的簡單。
可為什麼都過了一兩個月,他還繼續住在這里?他心里清楚得很。
因為他還眷戀著她,一個與他從未真正開始的女人。
二月十四日,情人節。
這一天,他向來一個人過。這是一個特別的、專屬于某個人的日子,而因為某個人一直沒出現,因此這天他謝絕任何女性的邀約。
不過,男人的邀約他倒是不在意。
下班後,幾個單身的男職員組成了「一個人也快活聯盟」,並邀他一起到夜店喝酒,他反正沒事,一口便答應了他們的邀約。
稍晚,他們幾個人一起來到一家夜店同歡,因為是情人節,店里舉辦了情侶同行打五折的活動,因此吸引了不少情侶光顧。
他們幾個單身漢邊喝酒邊聊著過往情事,古君威放松的癱坐在沙發里,靜靜听著他們各種關于愛情酸甜苦辣的故事。
突然,一對情侶的身影攫住了他的目光——
他猛地坐起,看著那對剛從他們座位經過的年輕情侶。
他沒看錯,那攬著身邊一頭俐落短發女生的男子,就是跟周語儂住在一起的小弟弟男友。
這是怎麼回事?劈腿的人不只周語儂,就連她的小弟弟男友也……
這一點都不關他的事,但不知為何,他竟感到莫名的憤怒。
他霍地站起,朝著他們的方向而去。
「喂!」他一把抓住那個小弟弟男友的手,沉聲一喝。
突然被抓住,周語新跟他身邊的惠雯都嚇了一跳。
周語新定楮一看,發現眼前的男人十分眼熟,不是因為他見過古君威很多次,而是因為古君威是個會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男人。「欸?你……你不是……」
「她是誰?」古君威目光一凝,神情冷肅。
「嗄?」周語新有點不知所措。他不明白古君威為何用這種讓人心生恐懼的態度質問他這個問題。
「語新,」惠雯害怕的勾著他的手,「他是誰?」
「他是……是住在我姊對門的鄰居啦。」周語新小小聲的說。
他的聲音雖不大,夜店里又那麼的吵雜,可古君威卻清楚的听見他說的話。
那句話像是午夜的雷聲般響亮而清晰。
他一把抓住周語新的衣領,兩只眼楮瞪得像是兩池黑水般,「你剛才說什麼?」
「剛才?」周語新一臉困惑。
「就是剛才。」他欺近周語新,「你剛才說我是住在哪里的鄰居?」
「我……我姊對門的鄰居呀。」周語新怯怯的看著他,「不是你嗎?」
「周語儂是你姊姊?」
「對、對呀……」周語新疑惑又不安的瞅著他,「有……有什麼不對嗎?」
古君威倒抽了一口氣。這下子,他真的糗大了。
原來出入周語儂家的小弟弟不是她的小男友,而是她的親弟弟!他那天居然胡亂的指責她不專情,還說她玩弄男人的感情……
天啊,此刻他真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周語新跟惠雯眼神中透露著疑慮及不安,他小小聲的問︰「請問你有……啊!」
話未說完,古君威忽地一把攫住他的肩頭,嚇得他驚呼一聲。
「儂弟……」古君威兩眼直視著他。
「欸?」周語新一怔。儂弟?這是周語儂弟弟的簡稱嗎?「那個……我叫周語新……」
「你好,我叫古君威。」古君威沖著他咧嘴一笑,黑眸發亮,「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古君威帶著好不容易跟人搶來的最後一個小蛋糕,搭著小黃飆回住處。
他想,這個時間她應該回家了,除非有哪個小屁孩挑在今天來人世報到。
他欠她一個道歉——尤其是他從周語新那知道她男朋友花心劈腿,還搞出一條小命的事情之後。
一想到被男友背叛,已經夠可憐淒慘的她,居然又被他誤以為是腳踏兩條船的劈腿女,他實在內疚得想拿著算盤去向她賠罪。
站在她家門口,他不知為何緊張起來。
不知道她會怎麼對付他,是接受他的道歉,還是潑他一杯冷水,叫他滾回對門去?
不管!不管她如何對他,他都得按下門鈴。下定決心,他按了兩聲門鈴。
屋里傳來腳步聲,然後……門閂喀的一聲——
「對不起,請原諒我!」他九十度鞠躬彎腰,真心誠意的喊著。
打開門,看見門外正對著自己九十度鞠躬的人,周語儂愣了一下。
古君威?怎麼是他?她之所以問都沒問就開門,是因為語新打電話說他要帶惠雯過來,怎麼……
「你在干什麼?」他在干麼?自那天之後只不小心踫過幾次面的他,為何突然跑來跟她道歉,還叫她原諒他?
古君威打直腰桿,將手上包裝精美的小蛋糕拿給了她,「跟你賠罪的,有點小,但夠你吃。」
她看著他手上白色的小紙盒,再看看他,一臉疑惑。
他滿臉歉意,尷尬的干咳兩聲,「那個……我已經知道了。」
「知道什麼?」他到底在說什麼東西?
「我知道那個小弟弟真的是你弟弟。」他說。
周語儂一頓,總算知道他為什麼帶著蛋糕來跟她賠罪了。「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剛才。」他蹙眉一笑,「我在夜店遇到你弟弟跟他女朋友,我以為他背著你跟小三約會,就上前質問他……」
未等他說完,周語儂驚急地問︰「喂,你沒動手吧?」她想起他之前痛扁江東立時的那股狠勁,語新瘦巴巴的,要是被他海扁兩拳,就算嗑一打鐵牛運功散都補不回來。
「我沒動手。」他急忙澄清,「干麼?我是那種動不動就動手的人嗎?」
「你上次就……」
「當時他在欺負你耶。」他一臉嚴肅,「只扁他兩拳,我算客氣了。」
听他說起先前的事,還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周語儂的心忽地一暖。
「我听說他出軌,還搞出一條小命。」他語帶試探。
她沉默了兩秒,「語新說的?」
「嗯。」他點頭。
周語儂秀眉一擰,露出氣惱的表情。那個小子跟古君威又不熟,干麼跟他說這麼多……欸,慢著,難道那通電話也是……「語新說要來,該不會也是你……」
古君威老實地承認,「是我拜托他幫忙的,我怕你不開門。」
她氣結又無奈的瞪著他,一時之間真不知該說什麼。
「對了,你那個前男友還有來騷擾你嗎?」他關心的問。
她搖頭,「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他應該明白很多事過去就是過去了。」
「所以……你一個人在家?」
她抬起眼,無奈一笑,「我可沒有備胎。」
看著披頭散發、穿著上面印有可愛小熊圖案的寬松家居服的她,他的心竟猛地一悸,此時的她明明打扮的像是魚干女,可他卻覺得她好可愛。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咧?」她失戀了,情人節時一個人窩在家是很正常的事,可他呢?萬人迷的他,居然能在這麼重要的日子里月兌身?
「我?」
「這麼重要的日子,你居然一個人?」她覺得自己有點在試探他,而發現了這一點,教她莫名心慌起來。
「就因為是重要的日子,才要跟重要的人一起過,不是嗎?」他勾唇一笑。
聞言,她不自覺的開始解讀著他這句話。他的意思是……直至現在,他身邊還沒有那個重要的人嗎?
那麼,在如此重要的日子里,他跑來找她,又意味著什麼?
喔,糟,她在胡思亂想什麼?
「你在做什麼?」
「看HBO。」她說。
「是嗎?在播什麼片子?」
「一部無聊又沒營養的血腥恐怖片。」
「我最喜歡無聊又沒營養的血腥恐怖片。」
周語儂微頓。她明白他的意思。她該婉拒他,畢竟她剛失戀,就算要接受他的追求,也該先將情緒整理好。
可不知為什麼,當她迎上了他澄澈卻又熾熱的眸子時,心卻動搖了。
她接下他手中的蛋糕,「我一個人吃不完,你要吃嗎?」
古君威立即瞪大眼楮,喜上眉梢,點頭如搗蒜。幸好他沒尾巴,否則此時應該已經像只小狗一樣猛搖尾巴了吧!
「打擾了!」像是擔心她下一秒鐘就會後悔似的,他一個箭步跨進她家——
那天專注著揍人,他沒多余的心思欣賞她家。
而現在坐在這張軟綿綿還丟了幾個可愛的動物形狀抱枕的鵝黃色沙發上,他才赫然發現,在她成熟穩重的外表下,根本住了一個天真的小女孩。
她屋內的布置很粉女敕,鄉村風的西班牙家具及櫃子上,處處可見可愛的小擺飾,而最多的是小天使,各種姿態、各種材質、各種大小……她所收集的小天使多到可以開一個小小的展覽館。
在她屋里的許多角落里擱著好幾支的立燈及桌燈,每一盞都亮著,舍棄天花板的吊燈不用的她,顯然比較喜歡這種昏黃卻溫暖的光線。
這時,她從廚房走了出來,手上端著一個原木嵌著金柄的端盤,盤上有兩個點心盤及兩只杯子,分別擱著半塊黑森林蛋糕以及熱呼呼的咖啡牛女乃。
她在同一張沙發上坐下來,但與他維持了不太近也不太遠的三十公分距離。
她將一個點心盤跟一杯咖啡牛女乃分給了他,「我自作主張幫你加了一顆糖,沒關系吧?」
「我很好養。」他一笑。
「啊!」這時,電視機里傳來女主角拔尖的夸張驚叫聲。
兩人的視線同時望向那長方形框框,看著那斷頭噴血的畫面。
她不說話了,只是看著電視機。她很快的吃了那半塊蛋糕,再喝光咖啡牛女乃,然後抓著一顆狗狗抱枕,將身子縮進沙發里。
她一直目視著前方,專注得教古君威不好意思打斷她。
不過他真的很意外。他沒想到她喜歡這種恐怖血腥片,而且還挑在情人節看。
說實話,他不喜歡這種曾經榮獲金酸莓獎的血腥片,但幸好,他可以看著她。拜屋里燈光不是太明亮之賜,他大方又大膽的欣賞著她美麗的側臉。
沙發旁那盞立燈的黃色燈光斜灑在她臉上,呈現出柔和而浪漫的光影。她額頭飽滿、鼻梁高挺但鼻尖卻圓潤可愛,她的唇片微微翹著,那下巴到頸子的線條柔和而美好……
除了這些之外,他還發現到她放在桌上的眼鏡其實是平光眼鏡,根本沒有度數。
為什麼要戴著那副黑框眼鏡呢?裝飾?還是……為了隱藏什麼?
電視機里不斷的傳來尖叫聲及讓人精神緊繃的恐怖配樂,而那些配角們也一個接著一個以各種惡心的姿態及方式慘遭殺害。
明明是爛爆了的影片,可她卻看得專注。
但沒多久,他便意識到她並不是專注,而是已經出了神,雖然她的視線看著前方的電視機,但卻沒有焦點。
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像是掉進了什麼深不見底的黑洞中。
突然,她的眼里泛著淚光,接著一行淚水自眼眶中涌出,沿著臉頰滑落。
他心頭一揪,身體不自覺的緊繃。
他看得出來,有什麼觸動了她,解放了她不輕易流下的眼淚。
女人的眼淚最無敵,這句話他並不同意,但從來不哭的女人的眼淚,真的讓人揪心憐惜。
他無法考慮她會做出什麼反應,直覺的伸出手,輕輕的抹去她臉頰上的淚。
她蜷縮著的身軀一顫,本能的轉頭看著他,意識到自己竟在他面前掉淚,她羞惱又不甘的抿起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