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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玉偷香(下) 第3頁

作者︰雷恩那

她也不知這算不算「未戰先怯」?抑或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實是多日承受他的「打擊」,最後干脆來個死豬不怕滾水燙——我不行就是不行,你再逼我,我也不行。

被小小嗆了句,雍紹白不怒反笑。「你比不上我又如何?比得過別人,那便好。又即便是比不過別人,也不如何,你還有我。」

「……有、有你?」她愣了愣,不太懂。「雍爺是宣老太爺相請的『公斷人』之一,我雕功上若比不過,雍爺還想當眾護短了?」話甫出,她臉蛋漲紅,因「護短」二字竟想也未想奔出口,像自然而然把他當成自己人,也把自己當成他的人。

她心虛垂頸,卻听雍紹白仍淡淡然道——

「就是護短了,又有什麼不可以?」

聞言,她倏地抬頭,雙眸瞠得圓溜溜。

他彎來,她尚未意會到他想干什麼,下一瞬微啟的嫣唇已被他輕輕含住。

之前就一直覺得他的睫毛好濃好長好翹,他合睫貼近,兩排密睫避無可避地掃在她臉膚上,那感覺麻麻癢癢的,讓她傻傻也閉起眸子,本能地想要嘆息。

怎麼辦?怎麼辦?她的「代父償債」好像快要變成「以身相許」,這……這似乎不太對,卻又覺得這樣很對很對。

他的舌探得更深,纏綿得更熱烈,她禁不住嚶嚀,有些想退開,想緩著點兒慢慢來,人往後縮了縮,卻被他按倒在木質地板上。

他粗糙溫暖的掌心掌著她的頰面,她一把抓住,但不敢用力抓握或推開,小嘴徹底淪陷,里里外外皆被吮吻得泛紅潮濕,他尤其喜歡她的唇珠,含在嘴里舌忝過又舌忝,十分流連。

他忽而低笑,平坦寬闊的胸膛內逸出笑聲,輕震著她的心口。

她愣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到,他之所以笑出聲,是因她竟把「代父償債」快變成「以身相許」的感想,傻乎乎道出口。

「按理,報恩或償債,事情的發展合該要那樣才是。」他以額輕抵她的眉心,鼻尖輕挲她的女敕膚,氣息與她的體馨交融。

「阿妞若想改成以身相許,也不是不行。」他再次低笑。

「我沒想的!」蘇仰嫻沖口而出,熱到腦門都要冒煙。

他稍稍抬起俊顏,漂亮的雙目微眯。「為何沒想?」

蘇仰嫻忽覺他的問話令她好難回答,再加上他過分認真的注視,像有意無意逼迫著她,要她毫無保留吐露一切。

他一直在探她的底線,卻將自己藏得很好,嘴上說著撩撥話語,讓她一顆心起伏驟顫,跳月兌再跳月兌,而他仍是氣質高華難以深進的雍家家主。

她確實傾心于他,帶著點兒全然無知的盲目,僅憑自年少時候那些純然的傾慕,她就把心魂與神志給了出去,只因他是她心中的花,是小花的養分和神氣,是單純又璀璨的心之所向。

但他現在卻逼迫她回答,她答不出,眼眶些微泛紅,不知怎地忽然感到委屈,有些想哭。

她搖搖頭,再搖搖頭,終于擠出話。「雍爺……很好。是、是我不夠好,若以身相許,只怕是委屈了你。」

他瞪著她,陰切切道︰「你是不喜我?」

「沒有、沒有!」她頭搖得跟博浪鼓似的。

「所以是喜愛我的?」他緊追再問,非常懂得抓緊時機,咄咄逼近。

蘇仰嫻頭昏昏、腦脹脹,都不知該怎麼答話了。

她推開他坐起,十指相互絞著,垂著螓首,靜了會兒才道——

「當年卓老家主公祭,正值『守心』的我隨師父遠行東海,那是師父有意試我,我本覺得在那麼多同行同業、那麼多優秀匠人和名手聚集的場合,要守住那門五感大開卻不能言語的功課,實也不會太難,直到……直到你來了。」

雍紹白屈起一膝坐在她身側,听著她的話,朗眉帶著興然微微挑起。

蘇仰嫻的嗓音略低,再次出聲。「年少之時初見雍家家主的大作,勃勃生氣從玉作中透出,玉靈似活泉從深底涌現,既是柔中帶剛,亦是剛中見柔,無比耐人尋味……師父告訴我,你完成那些玉作時年歲不過十五,自那時起,我就很想見到你,很想與你說說話……」

她抬起臉容,眸光落在前方某個點,唇角微翹——

「那時在東海卓家的湖中小亭與你獨處,實是一大考驗,『守心』的功課我本以為能輕易闖過,豈知你的到來成了我最大的障礙,光是受了吸引主動靠近就已不對,即便從頭到尾忍著不言不語,還是對你動了念。」

雍紹白忍住欲張揚的唇角,探出手不動聲色輕揉她垂背而下的發尾,听她又道——

「然後……你問我對你是否喜愛?」

他突然五指一緊,握住她的發,望向她緋紅的側顏。

蘇仰嫻咬咬唇,頰面血色更盛,她吐氣如蘭。「我對你是佩服、是仰慕、是欽羨、是……是喜愛的,是真心的,所以想請雍爺高抬貴手……我蠢笨得很,不知道該怎麼玩,雍爺天資過人、聰穎無端,我、我已經很盡力了,還是弄不明白的,我不會玩也玩不起……」

她的話讓坐姿隨興的雍紹白瞬間挺直背脊,黝瞳中一掃慵懶閑情,銳光激迸。

「阿妞以為我在玩?」頓了一息,嗓聲更厲。「你以為我在玩你?」

蘇仰嫻忽覺不敢看他。

心口火燒火燎一般,喉中發燥,她將臉蛋埋進屈高的雙膝間,眸底有熱熱的潮濕感一直擴開,有什麼東西威脅著就要來,她不想讓他看到。

此時此際,雍紹白如何能容忍她的沉默和退卻!

他一把抓住她豐柔發絲,卷在掌中和腕間,俊龐不管不顧貼靠過去,額才抵上她的額角,話還不及多說,雙青的身影陡地出現在含蘊樓外廊下,垂首傳話——

「爺,外頭有事。有……有人尋來。」

雍紹白面色不善,氣息微沉,之所以能按捺睥氣,將自己從女兒家那一頭溫暖豐發中拔離的,正是因雙青的大膽闖進。

貼身服侍之人深知他脾性,此時卻敢來攪擾,定然是起了大事。

「何人來尋?」他沉聲問,手仍佔有似揪住女兒家的發。

門外垂首的雙青道︰「不是前來尋爺的,而是東大街『福寶齋』的底下人來了,尋的是蘇姑娘……那個被蘇姑娘喚作川叔的中年漢子說了,蘇家大爹今早偷偷溜未,溜得不見人影,還把南天流派那把琢玉刀帶了出去,而蘇大爹尋常會去的地方,川叔全都尋遍,仍一無所獲,實在沒法子了,才來知會姑娘快些返家。」

「我爹又偷跑出去!」蘇仰嫻一張臉瞬間失了血色,她陡然立起,頭皮被雍紹白扯得發疼也沒知覺。

含在眸中的淚此時順頰滑落,她沒有理會,僅對雍紹白行了個禮,快聲道——

「望雍爺海涵,我得走了。我爹他……他神識時好時壞,發病時認不得人、認不得歸家的路,連自個兒也認不得的,我得去尋他,我……我說了不得體的話,還請雍爺全忘了吧,告辭。」

道完,她紅著臉、紅著眼微微屈膝行禮,隨即快步踏下木質地板套上素鞋,頭也不回地奔含蘊樓。

含蘊樓內,集鐘靈毓秀之氣于一身的男子顯然怔住了。

他緩緩擰起眉峰,擰得兩眉間形成山巒之狀,嘴角緊繃,俊頰泛紅,瞧起來……欸,當真被氣得不輕啊。

第十章  你以為我在玩(2)

蘇大爹忘記自己為何會來到城里的邀月湖畔,好像走著走著,就走來這兒。

這座風景秀麗的邀月湖,每一年在中秋佳節前夕都會舉辦「撈月節」,湖中漂浮各式各樣的彩禮箱子,供姑娘家乘舟來撈取,每年中秋時節總熱鬧非常,但今天游湖的人倒是不多,有點冷冷清清……

此刻,坐在清冷湖畔發呆的蘇大爹兩邊嘴角卻翹得高高的,記起曾真真實實擁有過的、柔軟入心腸的濃情與蜜意——

中秋夜,年輕漢子與三五好友在湖中蕩舟,邂逅了一位美麗姑娘。

姑娘後來變成了他的親親娘子。

娘子很好,是出身于秀才家的大閨女兒,知書達禮,什麼都比他懂上一些,性子還溫柔得不得了,笑起來那樣美,總令他挪不開眼,一顆心狂跳。

他真喜愛她,入骨入心、入神入魂,他與娘子過得很快活,娘子還為他誕下一個女女圭女圭,是好可愛、好可愛的娃啊,光瞧上一眼、嗅著娃兒身上的女乃香,他都覺一顆心就要化掉。

可是娘子的身子骨變得越發不好,隔三差五就著涼發燒,他心疼極了。

然後……然後娘子忽然就不在了,他讓她受苦,走的時候她卻還對著他笑,他痛到不行,要不是還有個稚齡的娃兒得撫養,他都想隨她去。

閨女兒一直陪著他,越長越標致,那模樣真像她的阿娘。

他把閨女兒拉拔大了,發須也已斑白,但他好驕傲呀,他家阿妞是天底下最好最聰明的姑娘,疼他這個當爹的疼得不得了,阿妞她、她……

他好像是要拿什麼東西給阿妞,很重要的東西啊,是什麼?

啊啊啊!阿妞在等他,他要去找閨女兒……

「你來啦?東西帶來了嗎?噢,對,就是你手里握著的東西,可以交給我,我會帶給你家阿妞的。」那人在他起身要離開時來到他身邊,笑得很溫和,聲音很好听。

「不認得我嗎?怎麼可能呢?我常上你家玩,不記得嗎?唔……原來又發病。好,不記得也好,不記得最好,把東西給我吧。」

那人直接伸手過來拿,蘇大爹嚇了一大跳,兩手握得更緊。

想起來了,他要把這琢玉刀給閨女兒送去,阿妞跟人斗玉,要比雕工呢。

「這是阿妞的,阿妞贏來給我的,她要跟人斗玉,我要趕緊送過去給她!」

「啊!」那人痛呼一聲,掌心被劃出一小道口子,突然就發起狠,使盡力氣狠狠推了推蘇大爹,將東西硬搶到手。

湖畔泥地較為濕滑,蘇大爺腳步不穩,腳跟又被突出的石塊一絆,整個人往後摔,倒地時,後腦杓很結實地撞了一記,他「咿咿唔唔」地哼疼,好一會兒爬坐起來,坐著坐著,他又忘記為何會坐在湖邊,忘記為何跌倒,把自己撞得那麼痛。

撞到的地方腫起一坨,好疼啊,他邊捂著,邊撐起渾圓的身軀勉強站直。

剛站起,他顛了顛,人再次仰倒,倒進湖里。

琢玉刀不見了,但蘇大爹在偷溜出門後的隔日被尋到了。

蘇仰嫻見到人時,自家老爹已是一具冰冷尸身,被游湖的百姓發現浮尸在邀月湖上。

仵作驗了尸,說是除後腦杓有一處腫起處,身上並無任何處傷,而那處腫起亦不像被人持棒棍或硬物毆打,倒有可能是湖畔濕滑自個兒跌跤撞上的。

總之官府那邊很快下定論,以意外落水結案,讓家里人領回尸身辦理後事。

蘇家的帛事辦得簡單且隆重,到底是東大街上的人,停靈在「福寶齋」家中時,許多相熟相往的行里人皆前來捻香吊唁。

身為喪家主事的蘇仰嫻從小殮、報喪、守靈等等全都親力親為,川叔川嬸幫著她,大師哥、二師哥和三師哥都來了,甚至連師父他老人家也進了城探看她,與她說了許久的話,還有芷蘭,芷蘭幾是天天來陪她。

好多人幫著她,可以為她分擔許多事,但她還是一直做一直做,停不下來。

接著是大斂、出殯、下葬……她將阿爺葬在阿娘旁邊、兩座墳塋位在半山腰上,齊齊對著帝京,彷佛爹娘仍一直照看著她。

喪之禮盡數完成後,帝京已然入秋。

一身深藍錦袍、頭戴墨玉冠的貴公子踏進「福寶齋」後院宅子時,就見一個全身犒素、發上別著白紙小花的大姑娘坐在廊下石階上,她望著大把灑進天井的秋光,傻了似的動也不動,連眸子都忘記要眨。

川叔本要出聲通報,見貴公子抬手制止隨即收住,僅低聲道——

「老爺的那些事兒一忙完,小姐就成這模樣了,彷佛三魂少了七魄,常一坐就好幾個時辰,連口茶水都懶得喝。」

雍紹白微擰眉峰,點點頭,待川叔離開後,他逕自走向望著天際發呆的姑娘。

蘇仰嫻察覺到似乎哪邊不對勁了,眸珠微動,才發現大片天光被一道高大修長的身影擋住,那人背光而立,居高臨下注視著她。

她眨眨眼楮,迷惑不見了,已認出來者,想也未想便說——

「這兩天……啊,再加上今早也是……你遣了馬車過來,我沒有去,是因為我家辦喪事,剛辦完,按習俗禁忌,百日內不好隨意去別人家里走動,所以……所以……」

「我沒有那層顧忌。」他淡道,仔細打量她。

從蘇大爹意外過世到葬禮結束,短短二十天不到,她已瘦了一大圈,以往的潤頰變得憔悴,秀顎又尖又明顯,此際她眨著一雙泛血絲的眸子望著他,鼻頭紅紅的,唇卻微微上揚,讓他看得胸中發緊,氣息不順。

「入秋了,風冷,進屋里去。」他對她伸出一手。

蘇仰嫻還在說︰「川叔都跟我說了,我爹出殯和入土時所請的那些人手,雍爺在事前事後都打理過,讓一切事儀都能進行順利,多謝雍爺了,真的……真的……」她愣了好一會兒才留意到他的手,順從本能,她抬手去踫,柔荑一下子被他的大手包裹。

她順著他的力道起身,結果保持同樣的坐姿太久,她兩腿都坐到發麻了,身軀不禁晃啊晃的,在雙膝無力即要軟下之際,人已被攔腰抱起。

「雍爺的手……老大夫說不能太用力的。」她動了動,卻被更用力抱住,遂不敢再亂動。

「放心,你瘦得跟竹竿似的,半點不費力。」語調一貫清冷。

他話中有挖苦的意味,她不確定他是否在生氣,也不明白他為何生氣。

但他將她抱進屋內,讓她在阿爹生前最愛的羅漢榻上落坐時,動作是那樣輕那樣溫柔,以至于當他直起身時,她竟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她沒有那樣做。

她猶然記得上次在含蘊樓中,他們倆處得並不好,話談到最後都僵了,他像是那時就被她惹惱,而當她在為自己的情事煩惱惆悵之際,卻不知阿爹那時已再度發病、茫茫然在外邊游蕩。

眼淚濕了又干、干了又濕,她甫垂首,男人一只粗糙掌心將她的臉捧起,拇指一下拭掉那些無聲涌出眸眶的濕意。

雍紹白徐聲道︰「說好是『代父償債』直到我指傷完全痊愈,以及那十塊玉石完成雕琢為止,如今蘇大爺不在了,你便拒上雍家馬車,還拿什麼百日內不方便隨意走動當借口,你覺得我能接受嗎?」

蘇仰嫻一愣,像一時間沒听懂他所說的,待明白過來,蒼白臉色透些些紅澤,眸子雖潮濕仍瞠得又圓又大,似被激起倔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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