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公子,不知公子傷勢如何了?」
「好很多了,姑娘不用擔心,將養一陣子,估模到年前就好的差不多了。」
他本人說好很多了,加之臉上氣色也好了許多,芸露心便安了,笑道︰「那就好,公子好好養著,我就先告辭回去了。」
「怎麼不多坐一會,那日我身子弱,還未來得及好好答謝你呢。原本還想等我身子好些了,能出門了,便上門答謝一番,既然你今日來了,我就先送你一份謝禮吧。」說著,他從床邊的桌上拿了兩本書遞給她,「還望姑娘莫嫌棄禮物不貴重。」
他那話已經沒給她拒絕的余地,只好接過,翻了一下,是兩本游記,看來是上次二人聊天,他記下了她說的話。「謝公子的禮物了,這我很喜歡,怎麼會嫌棄。」
「不嫌棄就好,今日只能粗糙的送一份禮物以表謝意,待我身子養好了,再上門答謝了。」
「公子太客氣了,這本是民女份內之事,換作他人,也必定是會救的。」
「那也是姑娘人純善。」淳于顯笑了笑,接了她這句話。的確是她善良才救了他,若換作其他人,那個情形下,就未必會救,畢竟人都會先考慮自己,而他明顯是逃跑,加之風雪,其他人即使救也要多考慮一番,也沒她那麼盡心盡力,緊著考慮他。
「多謝公子的夸贊,那民女便先回去了,店里伙計還在外邊等著呢,公子好生養著。」
說完,她就站了起來打算出去了。店里忙,她又不太喜歡和淳于顯說話,有點拘謹,不自在,既然目的達到了就沒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
淳于顯也看出芸露有些拘謹,便點點頭,囑咐她兩句,就讓她回去了。
芸露從里屋出來,手里多了兩本書,趙龍便有些好奇,問到︰「姑娘進去說了會話,怎的還抱了兩本書來了。」
「上次我幫了大人,和他說了會話,他問起我的喜好,我便說了我喜歡看游記,今兒個他送了我兩本游記,當是謝禮。」從屋里出來的時候芸露就想好這套說辭,其實也是事實,只不過她說的幫而非救。
「嘿,姑娘真厲害,竟然還能幫到大人。」趙龍對芸露有些崇拜,原本她識字會記賬就讓他有些刮目相看了,加之她說能幫到縣尉大人,自然是更加崇拜了。
「哪里,不過是一些小忙。」芸露略尷尬的道,這伙計也識得幾個字,不過不多,也記不了賬,平日在鋪子里他就對她挺好的,還讓她教他識字,原本相處很愉快的,不過前陣子李範氏探了探他口風,有想撮合他倆的意思,自此芸露和伙計相處就有些尷尬了,還被他這麼一問,更尷尬。
「反正很厲害,像我長這麼大還就只是大人去過鋪子里才見過他模樣呢。那大人真好看,也隨和,竟然還親自去訂做衣裳……」
芸露不欲與他討論這個話題,就笑了笑,隨口回︰「估模大人是順便視察吧。」
「嘿嘿,還是你懂,我猜也是。哎,不過今天大人怎麼不在堂屋跟你敘話,而是叫你去屋里呀。」
「這天冷,大人他感染了風寒,在床上休息呢,不方便出來。」芸露隨口編了個謊話,腳下加快了速度,想早點回到鋪子里,不是很想和伙計單獨相處。
回到鋪子的時候店里沒客人,芸露把那批貨的余款交給李範氏,就去記賬了。雖然她管著記賬算賬收錢,但是她並不管錢,一般都是她收了錢,到晚間算了之後一筆給她,像這種訂做的大筆款就直接給了,所以說她不似正式賬房,就是兼職罷了。
李範氏把那把碎銀子數了兩遍,確認無誤之後就滿足的收到了荷包里。果真她哥嫂說得對,這人要活著,就離不開衣食住行,否管怎樣,開個衣裳布匹的鋪子,只要善經營就不會虧本。這不,才開業幾個月,剛起步階段,就比得上她以前做衣裳一年了,她做的大都富人衣裳,手工費不低,一月也有接近一兩,而鋪子每月盈利最少也有一兩,多時四五兩。
到了臘月,鋪子生意更好了,光那些棉絮和布匹每天都能賣接近一兩,除去成本,每日也有幾百文收入。這要過年了,但凡家里有點閑錢的,就得準備著給家里人做身新衣裳了,即使沒錢的,也會扯上一點,給老人和當家的男人做上一身。還有成衣也比往常賣的多,可以說,這個臘月會是生意最好的時候,芸露粗略算了一下,算了算日子,估模著這個臘月至少能賺八九兩,可是往常生意最好的時候兩倍。
第10章(2)
十一月底的時候,李範氏知道臘月需求大,又在周邊多顧了幾個短工幫做衣裳,淳于顯那批貨很快就趕制出來了。
依舊還是芸露去送的,這次去的時候他能下地了,氣色看起來也好了許多,那日正則不在,靈筠也不在,能主事的便是他自己,故而是他接待了她,給她結了余款。
淳于顯問她是否有看了他給她的兩本書,芸露一陣囧然,這陣子太忙,她還真沒時間看閑書,連教李珍兒識字都給擱下了,他給的那兩本也就粗略翻了翻,並未細看。
淳于顯見她為難的臉色便知她並未看了,未等她組織好語言,便又開口了︰「這寒冬臘月,又近新年,鋪子生意想來不錯吧。」
他這一說就是幫她解釋了,她就順著他的話答了︰「回公子,這新年習俗興做新衣,生意是比以往要好的多,這一天天的都忙的腳不沾地。」
「生意好就好,那我也不多耽擱你了。」淳于顯說完又喚了小廝送她們出去。
鋪子里的確忙,芸露也不耽擱,就直直回鋪子了。
晚間,要歇息的時候,她想起那兩本書,拿出來細翻了幾頁。這兩本並非新書,而是他看過的,有的地方還做了批注。他寫的是行書,字如其人,也很漂亮,不是她那狗爬似的字可以比擬的。
芸露就細看了幾頁便放下了書,書中的世界著實美好,她也很向往,可現下她並沒那個精力也沒那個能力,還是多做幾件衣裳,多賺點錢實在。
新年很快就到了,今年也沒什麼特別的,若真要說,便是淳于顯好很多了,親自跑去她們鋪子跟她道謝,還送了不少禮。芸露之前還以為他是客套,並未想到他會真來,還有些懵,看著禮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淳于顯道謝道的誠懇,且並未提那日的凶險,只道她幫了他,化解了他的危機,內里情況卻不細說了,李範氏他們雖好奇,卻也不細問。芸露又不是蠢的,那次的事一看就不尋常,自不宣揚,所以她自己都沒有問過內里情況,就當真如城里傳的,縣尉大人是追逃犯的時候被人傷了。
禮芸露還是收下了,她是俗人,如今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也不在乎什麼清高,她救了人家一命,收些禮實屬常情。
不過等她晚間翻他又加送的幾本書的時候,就有些懵了,雖然那禮物里有幾件金銀首飾,算是貴重了,未想到他還在書里塞了銀票。
自她救了他,淳于顯就對她有些刮目,便想著幫幫她,改善一下她的生活,原本是想著直接給她銀票就好了,但是想到她不一定要,加之若直接給了,她一個弱女子的,怕被人惦記上遭了禍事。懷璧其罪,這弱女子身上帶了錢銀終歸不安全。故而就想了這個法子,將銀票放在書里,上次就想放了,只是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又來的有點突然,還未準備好銀票,她就來了,只得先送書了。
他不止夾了銀票,還夾了一張紙條,說明了夾銀票的緣由,畢竟是還禮,不能弄得像施舍一樣。
都這麼送了,芸露只能收下了,若還還回去,那兩人就尷尬了。而且她想到,這給了她銀子,那麼就是讓她後半生有了保障,算是還了她救他的恩情,兩清了。
她數了數,五張一百的銀票,就是五百兩,在這鄉下估模一輩子都花不了這麼多。只要以後她和芸霜都有營生,這供雲霖讀書娶妻也綽綽有余。
淳于顯送的禮除了幾樣首飾,幾本書,還有文房四寶,其他的就是些吃食了,還是過年里用得著的,有點心糖果,還有各色肉食,有了他這一些東西,她過年年貨都省的置辦了,還分了李範氏和伙計一些,剩下的還能過個肥年。
那首飾她也收起來了,雖不懂行情,但也曉得價格不菲,她是農女,佩戴是不可能的,以後若是遇上急事了,可以換些錢銀。
這個年過的很安樂,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沒了前兩年的窘迫,高家那邊也是其樂融融,她外祖和她堂外祖家在分家幾十年後,還合在一起過年了。
幾個人男人在桌上說著事情,芸露就和她兩家的外婆舅母的待一塊說話。因著她都已經十五了,又當家,大家都不把她當小孩子而讓她跟那群弟妹玩。
她們說事也不避著她,原來呀,今年有鄉試,兩家合計著讓高乾高隆兩兄弟去考考。高乾的學問一向好,在縣學里就常被夸,這次去考能考中的幾率有七八成。高隆差點,也不是說他讀書不好,論才智兩兄弟相當,不過高隆小幾歲,少讀了幾年書,也就差些了,不過比之縣學里的同齡人也是不差的,估模著也有四五成的幾率能考上。
既然有幾率,家里人就打算讓他們去了。閑談中芸露才得知,這高家祖上是有讀書的,還出過當官的,那是前朝的事了了,而且官位不低。那時候家境也不錯,只是那時候當朝皇帝昏庸,朝廷腐敗,新朝反叛時,這高家老爺子是擁護舊朝的,為人又剛烈,在新朝建立時變自殺了。
新朝對他的家人倒不為難,放了他們回老家,就是這安定鎮。那老太爺的妻子在他自殺後也隨他去了,他有三個兒子,回到老家就分了家,如今她外祖高家就是那個小兒子一脈的後,那小兒子倒有些福薄,他原本是三子中讀書最好的,若不是生在亂世,定有一番作為,分了家沒幾年,他就因為一場急病去了,只留下一妻一子,他妻子也硬氣,就帶著兒子過活。分家的時候分到不少錢銀,就在這村里買了幾十畝地,直到看到兒子娶妻生子才去了,這一脈子嗣一直不豐,連續三代都是獨子,直到了他外祖這一代才得了兩個兒子,而他兩個外祖又得兩個兒子,兒子又生孫子,這子嗣才豐了起來。
這高家一直都有要讀書入仕的念頭,只不過都沒讀出來,就這一代的高乾二人讓眾人看到了希望。當年分家分的家產不少,哪怕過了百來年,還有本錢供著讀書。
而且這家有祖訓,那筆錢只能用來給後世子弟讀書,其他的就靠那田地過活。
內里她們沒細說,但芸露知道,這高家現在定是不缺銀子讓他們去考試的。其實這幾年高家已經漸漸沒落了,供了好幾代都沒供出個當官的,再多的錢銀也經不起折騰,若不是要供著讀書,他們日子本要過的更好的,想那時候這高家可是有近百畝地,在這村里是地主級別的,可一代代傳承下來,已經變賣了一些,只留下一半的田了。
這畢竟是外祖家的事,芸露不會多問,听了幾句便罷,心里和她們一樣,也是希望她兩個表兄能高中的。
除了應試,高乾的親事也定下了,是縣學里教諭的女兒,今年十六歲了。原本早該定下了,可一直沒相中合適的,加之她家族是書香世家,家里好幾個做官的,而她爹卻被潛到了這邊窮縣的縣學做教諭,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就擱著了。
還是那教諭見高乾書讀的好,有望高中,而且二人見過,都有些意,便這麼定下了。現在只定了親,還得等高乾考了鄉試後再成親。
十六返縣里的時候,芸露是和高家兩位表兄一塊去的,他們在縣里縣學讀書,這散了年就開學了。
他們去學里之前要去書鋪,而芸露打算送芸霜去織坊,也算順道,想著她還沒去過書鋪,便打算一道走,去書鋪瞅瞅。
書鋪的生意一直很好,這大宇崇文,讀書人多,自然對書的需求也多。
書店裝修文雅,店內書籍擺的滿滿當當的,基本的書籍皆有,特別是對考生喜歡書籍,文選特別多。游記之類的書籍也不少。
芸露就跟著轉了一圈,看的眼花繚亂的,而她兩位表兄便是去挑書,還拿了幾本家里人抄寫的書籍交貨,高乾拿的是他小叔高清遠抄寫的書籍。
高乾他小叔是那一輩喜歡讀書的,不過也沒有考過,加之身子骨不好,便放棄了。不過他字寫的好,想幫著家里賺點錢,便在縣里書鋪找了個抄寫書籍的活。
這時代還沒有印刷術,這書全靠手寫,書又賣的貴,薄薄一本三字經就要兩百文,而抄書的手工費也不低,就如這三字經,抄一本也有五十文的手工費。三字經並不長,一天能抄好幾本。
芸露字寫的狗爬似的,雖有些心動,卻也只能看看了。
第11章(1)
過完年後,第一件讓芸露覺得開心的事是她爹來信了,將他問得問題粗略答了幾個,卻沒有問她事情,而是告訴她,他過陣子就會回來一趟。
一想到自己父親要會回來了,芸露欣喜的不能自已,他回來了,她肩頭就沒那麼多負擔了,他回來了,她們就有了依靠,最重要的,她真的想他,想看到他平安歸家,人都是有感情的,她是真把他當爹,又處了那麼多年,已經把自己融入到這個世界了。
自接到信後,芸露就是每天算著日子等爹回來,沒讓她等多久,估模著是信才送出門,人也跟著出發了,在二月中旬就等到了她爹回來了。不過與她預想的不一樣,她原本以為她爹是和村里那去打仗歸來的李二狗一樣,是仗打完了,就放了一些臨時征的兵回家。
她爹是隨著一隊人回來的,而且回來當日未來尋她,等第二日安頓好了才找到她在的鋪子。
一去就是三年多,還是隨軍打仗,她爹變了很多,別的不論,勢就不一樣了,到底是殺過敵見過血,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面上是有些殺氣的,不過今日來見女兒,怕嚇著她們,卻是換了身青色的書生衣裳,又帶著笑臉,掩了一些殺伐之氣。
即是人家幾年未見的爹回來了,李範氏也就放了芸露半天假。父女兩走在路上,打算去芸霜的織坊尋她,多年未見,卻不知要說些什麼,一時有些尷尬。
還是她爹薛柏先開口打破了這氣氛,「這些年累著你了,看你這麼小就出來做事養家,我卻是枉為人父了,這本該是我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