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有兩個火桶,兩姐妹剛走了路,倒不冷,就坐在了一旁。
李範氏放好了筍,把籃子拿了回來,手里還拿了一把糖,遞給了兩姐妹,見兩姐妹沒烤火又把火桶放至兩姐妹面前,「可別說不冷,嬸子讓你們烤火就烤著。」
李範氏語氣有些嚴厲,兩姐妹不好拒絕,芸霜就順著坐在火桶上了,芸露把另外一個還給李範氏,和妹妹共烤一個。
李範氏見兩姐妹乖巧,不由憐惜,想著若是條件不過分,能答應就應著,語氣也柔了幾分。「嬸子知道你兩辛苦又忙,沒事是不會來嬸子這的,有什麼就說吧,嬸子能做到的絕對答應。」
芸露也不拐彎抹角,說的時候語氣很低,偶爾嘆一口氣,表現的很可憐,「我是想來問問嬸子能不能給我們兩姐妹找個活計干,我們種田缺了點子力氣,地又貧瘠,產出不能保證溫飽,不找個營生,我們生活不下去了。我會刺簡單的繡,針法還行,做個衣裳,納個鞋子還是可以的,我妹子自小就跟我做農活,有一把力氣,又聰明,學什麼都快,做啥都可以。嬸子,這是我繡的帕子。」
說完芸露從懷里掏出一塊繡了花的帕子來,這帕子是她以前繡的,想找李範氏說這事後就翻了出來帶在身上。
李範氏是明白了,芸露是想和她一起做衣裳和鞋子,而芸霜才十歲,明年也才十一歲,做幫工或是學徒也勉強可以。
這個于她而言並非難事,合該芸露運氣不錯,前些日子鎮上另一家成衣鋪子搬走了,他爹就把那門面買下來,又開了一家成衣鋪子,她爹打算讓之前那家專做的是富人的衣服,後開那家就做普通的成衣,她娘家現在承包了鎮上的成衣鞋子,現下正是缺人的時候。她爹打算年後招些人,到時候她把這兩姐妹推薦過去。芸露給她看到那帕子繡工還是不錯的,雖比不得那些繡房的繡娘,但是于她這個年紀,已經是很好了,十有八九她爹會收,至于芸霜,那就得看運氣了,她不敢打包票。
想完這些,李範氏淡笑柔說:「嬸子幫你問問,不過不一定能有,到時候別怪嬸子。不過現在年節了,比較忙,過年都休息不做生意了,所以得年後了,你得多等些日子。」
芸露看李範氏的神情就知道十有八九會成,忙高興的應了,「那先謝嬸子了,等年後我再來嬸子家一趟。」
「客氣啥,沒事多來玩玩,嬸子歡迎。」
「好的,有空會來叨擾嬸子的,您莫嫌棄才好,天色晚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怎麼會嫌棄,要不吃過晚飯再回去?」
「不了,晚上不好走夜路,謝嬸子了。」芸露說完,就和芸霜一人提一個籃子出門了。李範氏想留又不好留,畢竟那條路天黑看不見又冰天雪地的,的確不好走,她不能害了她們。等她們走出門口,她又拿了一塊東西追了上去放到了她們籃子里。
「這是你叔打的野雞,我給掛灶上了,如今干了,你們帶回去嘗嘗鮮。」
芸露忙謝過,心中感慨萬千。這李範氏心腸是個極好的,她就是看中或者說利用她心善讓她幫她找個活。
生活很堅難,遇到的好心人多了,倒也覺得不那麼難過。
轉眼就到了年尾,二十六又去了一趟鎮上賣了一次冬筍後兩姐妹就不怎麼去挖筍子了,那些小的挖壞的也留了一堆,二十八又去挖了半天,不打算賣了,都留著吃,等她兩個姑姑來拜年也能做一碗冬筍炒肉。
本來今年她大姑和舅舅說要給她們買年貨,讓她們不用自備的,被她給拒絕了,二十六那天還在鎮上踫到她大姑,她大姑二話不說就去稱了兩斤肉,買了一些糖果,還稱了兩斤這邊產的橙子桔子,若不是她說拿不了,自己也買了許多了,估計她大姑還想再買點。二十七那天她二舅也來了,送了點年貨,其中有他外祖自己寫的對聯,還捉了一只公雞,一條活魚,一小袋白米。
看著滿滿當當的櫃子,芸露估模著今年的年貨是最豐富的,她自己買了一些,她大姑和外祖家送了一些,光是肉自己買的三斤,大姑給的兩斤,她二舅也帶了兩斤,還有她伯祖家殺了個大豬,也給她們拿了一塊,估模也有兩斤,合起來就有十來斤了。
那只雞她關到了籠子里,而魚呢,拿了個大木盆裝了半盆水給養著了,打算三十剁了煮魚湯,年夜飯和初一早飯吃,也有個年年有余的彩頭。
大年三十那天是要祭祖的,在現代她也會和她爸去給她爺爺女乃女乃上柱香,燒點紙。不過嘛,現在這個時代只讓男子去,她們女娃是不能去的。大早的,才吃過早飯,三貴就跑來抱雲霖,之前就說好讓他伯祖家的幾個男丁帶著雲霖去祭祖,當然她祖父的祖墳也會去。
芸露雖不迷信,不相信鬼魂之說,但對祖輩們的尊敬還是有的,自己也準備了一疊黃紙,幾根香,放在一個小籃子里讓薛三貴一起帶著,並讓他在每個地都拿出一點燒了,聊表一下她們家的心意,三貴自是應了,拿起了籃子,芸露抱著雲霖送到了她伯祖家。
她伯祖家男丁很多,活下來活到現在的兒子有四個,老三去打仗了還剩三個,孫子足足有六個,還一個玄孫,是四世同堂了。
他們一家子再加上雲霖,一行祭祖就是十二個男丁了,浩浩蕩蕩的,拿著柴刀的在前面開路,抱幼兒的,提籃子的,除了幾個小的,沒一個手是空著的。
等他們祭祖回來,已經到了午飯時間了,三貴把雲霖送回來的時候喊他們去吃晚上的年夜飯,她不是很想去,就給拒絕了,當然話說的很好听,三貴也說不出話來。
等吃過午飯,芸露抱著雲霖,芸霜提著一個籃子三姐弟去給她娘掃墓。她娘葬在後山,倒也不遠,未立碑,當初的棺材都是用了給範氏準備的,在這鄉下,家里凡有過了五十歲的老人都會提前備下一副棺材,就怕不時之需。
晚飯又是她做的,芸霜在一旁打下手,範氏在準備祭祖的東西,這邊的習俗,大年三十早晚飯時間都要在祭祖後再吃飯。在祖先牌前放了一堆瓜果肉菜,還倒了酒,擺了飯,又上了香,燒了紙,一家人去牌位面前拜了年,說了一些慣例的話,而後放了鞭炮,這祭祖儀式算是完了。
晚飯她做的豐盛,她舅舅帶給她的活魚被她宰了,和女敕豆腐一起煮,做了一個水煮魚,還有半條留著明天早上做,還炒了一碗木耳炒肉,這木耳是她自己采的,她家屋檐後有兩個腐朽的木樁,過些日子就長出些木耳和平菇,這木樁是她爹娘還在的時候從山上弄回來的。
還炒了個大白菜,一個豆腐渣。村里人過年都喜歡磨豆腐,以前她爹娘在的時候會磨,切了炸了放在壇子里能吃很久,現在她們沒磨了,沒那把子力氣和功夫,只是拿了幾斤豆子到她伯祖家,幫著她幾個嬸子打了一天的豆腐,最後拿回來十幾塊豆腐和兩菜碗豆腐渣。這豆腐渣放點辣椒炒了,味道也不錯。
這邊過年還喜歡打餈粑,就是把糯米煮熟,再幾個成年男子拿打餈粑特用的木錘用力錘爛,以後再裹上粉,壓扁了,冷透成型後就收起來。這餈粑烤了可以當飯吃,開春家家戶戶有餈粑,午飯就烤幾個餈粑也就應付過去了。芸露家是沒打,也沒有糯米,還是村里人富裕點的一家給她們幾個,最後竟然有了小半袋的餈粑了。
吃過晚飯就是守歲了,雲霖撐不過去一下子就睡了過了。
晚上睡得晚,早上還得起得早,卯時,天還未亮,村民們就陸陸續續的起床的,婦女們在灶前燒火做飯,男人在準備早上的祭祖。到了辰時,家家戶戶開始祭祖,祭祖完後,又把自家的老人扶到祖宗牌位前,家中的小輩們給他們拜年。
範氏被三個孫子孫女扶到了堂屋里,接受他們一拜,一個一個的輪著說吉祥話。範氏一陣心酸,又想哭了,不過想到今兒個是初一,哭不吉利,硬生生的把眼淚忍了回去,也說了一堆吉祥話,給三個人一人一個紅包。
吃過早飯,等把瓜子花生糖果擺在堂屋,又弄了幾個火桶,三姐弟就出門拜年了。第一家要去的是她伯祖家,拜年先拜親,這是定律。
三姐弟在路上踫到了她伯祖家去給她女乃女乃拜年的一眾小輩,浩浩蕩蕩,得有十幾人,相互寒暄了幾句,相約待會一起走後,就分開去了對方家。
三姐妹拉著她伯祖和她堂大伯到堂屋祖宗牌位前磕了頭,說了吉祥話,這年就算拜完了。
她伯祖和她堂大伯都給了紅包,一人一個,一個里面一個銅板,聊表一下心意。
等從她伯祖家出來,與薛三貴她們回合了,去村里拜年就只有孫輩們去了,奈何她伯祖家人太多,孫輩玄孫輩得有十幾個,加上他們三,浩浩蕩蕩的一大群人去拜年還挺是壯觀。十歲以下的孩子還帶了個布袋子,打算見哪家的糖果好吃,裝點,往年布袋子都會裝的滿滿當當的,大部分人家都不在意這些,這個來那家家裝,那家娃也這你家裝,再者有的老人見到小孩子喜歡吃自家的糖果也很開心。當然有的人家就算了,最多說一句拜年就走了,估計連瓜子都不會抓一把。
這邊都是喜歡把整個村的人家走一遍的,有些人家就忽略,比如那宋滿倉家,他家人小氣,而且事兒多,特別是宋滿倉他娘,愛佔小便宜不說,還喜歡站在半山腰罵人,一罵起來整個村都听得見,論起理來,還是他娘的沒事找事,有一次芸露不小心踫倒了她家曬的干菜,被她罵了一天,什麼下賤胚子,什麼賠錢貨都出來了,從那以後她就對她相當厭惡,都避著她走。
還有,她兒媳婦生了五六個女娃,被她罵的抬不起頭,那幾個孫女也就兩個活了下來,個個都面黃肌瘦,常年吃不飽,比芸露過得還苦,好歹她還吃的飽。還挑撥村里兒媳婦生女兒的婆婆管自己媳婦,當年她女乃女乃能狠心把她扔掉,中間就有她的挑撥,好幾次她都听到宋滿倉娘和範氏說她是賠錢貨,不如拿去扔了。還別說,她自家孫女還真被她扔掉了有,若不然六個咋的只活了兩,這兩還是她兒媳婦死命留下來的。
那時候她丟孫女的事被村長知道了,當著村里人面給她好大一頓批,自此她那抱著想要拿去扔了的孫女就抱回家養著了。而正是她兒媳婦不顧自己剛生產完,看到自家婆婆抱著自己孩子出去了,就跑去了村長家,她的男人也是靠不住的。
這不,一行人離她家老遠就能听到罵聲,一听語言就知道罵的是她小孫女,說她大過年的打破碗。一行人嘆了口氣,說了句造孽,就繞了遠路,都不往她家過了。這過年講究的是喜氣,罵人吵架乃大忌,摔個碗可以說歲歲平安嘛,非得這麼罵人,破壞了過年的氣氛,也活該自己越過越苦,想了大半輩子孫子都沒想到。
第4章(1)
等拜完年已經是響午了,每年這天午飯她們都是在她伯祖家吃的,因著她們外搬出去的叔祖一家要回來拜年。
要說啊,他叔祖家是三兄弟中過得最好的,如今舉家搬到了鎮上,在鎮上開了一家酒樓,生意好,錢銀也寬裕,不過呢一整家子都有些看不起她們這些窮親戚,每年回來過年感覺都是被逼的一樣。
這不,她們剛進院子,就听見他叔祖家的三堂嬸陰陽怪氣的和許氏說:「哎呦,這啥玩意,能吃嗎?」
許氏是和氣的主,就說了句能吃,反倒是同在做飯的何氏來了句:「放心,這毒不死你,要是害怕吃了不干淨,就別吃好了。」
氣的那錢氏想罵人,但想到這大過年的不和這鄉下村婦一般見識,免得自找晦氣。哼了一聲就扭著腰走了,進了堂屋也是這抱怨那抱怨的,一下抱怨凳子髒,一下抱怨炭火燻著他了,一下又抱怨沒好吃的點心,在場的人都被她抱怨的來了脾氣,若不是大過年的,又是親戚,有幾個還真想把她趕出去。
往年,她叔祖家來拜年的都是成年男丁帶著小孩子,這錢氏是因著她是新媳婦,拜新年才來的,就是讓親戚們認識一下這新媳婦。
這錢氏一看就和叔祖母錢氏一個德行了,是她叔祖母的堂佷女。
她叔祖家和他們這邊關系不好,很大原因就是那個叔祖母大錢氏,她是酒樓老板的女兒,她叔祖年輕時候在哪家酒樓做跑堂的,就是小二,她叔祖長得好看,那大錢氏就看上了。婚後就在這谷山村住幾天,嫌棄鄉下窮地方,搬回了娘家,又挑撥著她叔祖分家。
分家的時候她叔祖是說不要田,不要地,也不要屋子,給點錢就行,他以後在城里住。大家都覺得可以,公中還有十幾兩就打算給他十兩,剩下的留給兩個老人。誰曉得大錢氏不干,田要分,房子要分,分到給賣了,錢也要分,最後鬧得挺大。
那時候薛家總共才十三畝地,這邊地貧瘠,一畝地不過三兩銀子,兩個老人在,地分四份她叔祖也就三畝多,賣了也就十兩,而那一間房子更不值錢了,不能拆開,根本無人買。最後還是多給了三兩,她伯祖又獨給了一兩買了房子才罷休。
而且分家後那大錢氏還拾掇著她叔祖不回家看二老,更別提什麼孝順的東西了,連一次都沒有接他兩去住過,氣的二老肝疼,養個兒子當養白眼狼了,不是入贅卻和入贅一般。若不是錢氏有好幾個兄弟,估模她叔祖還得入贅她家,最後和這邊不相往來。
過年過節做喜事的時候倒也來往,但是很多次都如這次這般被氣到,以前是錢氏,後面是她女兒薛菲,現在又是這小錢氏,還有她一個兒子薛檜,是個混世魔王,這會跟著父親兄長上山祭祖去了,若不然又是被氣的。芸露是一直記得她那只被他踩死的母雞以及她被他撕毀的書。這薛檜正是小錢氏的丈夫,兩個極品湊一對了。
等薛三爺帶著兒孫從祖墳回來,小錢氏拉著薛檜訴起苦來,那個憋屈樣,活像誰打了她罵了她一樣。那薛檜一听媳婦的訴苦,心疼的要死,他媳婦可是嬌養大的,讓她來著鄉下已經是委屈她了,還讓她被鄉下莽婦給欺負了,保不定多麼委屈了。
這薛檜是個沖動的,听完媳婦的話,管她過不過年,就要去找何氏算賬,氣沖沖走的時候還撞倒了在地上走的的薛滿,他哇的坐到地上就哭了。薛滿他娘段氏心疼的不得了,忙上前抱在了懷里,薛滿一向乖,若不是痛了怎麼會哭,可見薛檜撞得多麼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