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淡淡笑著,她心道︰遠遠不及的人應該是自己吧。
「行行行,我什麼都不說,你來講。」季珩閉嘴,舉雙手投降。
「瑢瑢,籃子里那個荷包可不可以給我?等我有時間了,就去彩衣莊買個更好的荷包還你,怎樣?」
一愣,她要那個?
那是個細致活,她用上雙面,熬過好幾個日夜才做成的。
荷包兩面都可以用,一面繡的是溫良美玉,一面則繡著長青榕柏,繡品暗喻兩人名字。
她是想啊,馬上要離得遠遠的,想在他身上悄悄烙下屬于兩人的印記。
季珩見瑢瑢不語,知道她心里不舍,可芷薇若不是拿她當自己人,也不會這樣要求。
他有心拉近兩人的關系,微笑道︰「你也甭到別處買荷包,那些繡娘的手藝遠遠不及瑢瑢。」
「我能不知道嗎?在珩哥哥眼里,還有人及得上瑢瑢嗎?不過是我一點小心意吧,我總不能老佔瑢瑢便宜。」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瑢瑢把荷包給芷薇吧,日後你再給我做一個。」
一家人?誰和顏芷薇是一家人了?只不過話在舌尖繞了兩圈,瑢瑢硬把話給吞回去。
算了,是他不想要的,她又何必非要烙印記?揚起笑眉,她把籃子里的荷包遞到顏芷薇手里,壓下滿月復消化不了的怒氣。
「顏姑娘喜歡什麼自己拿就是,不需要問過我的。」
她誰啊,不過是奴婢一枚。
轉身,瑢瑢往小廚房走去,她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假裝自己不委屈、不在乎,真的,她有過經驗,只要裝得夠真,事情就會成真。
看著她的背影,顏芷薇小心翼翼地扯扯季珩衣袖,低聲問︰「瑢瑢生我的氣了,對嗎?要不……荷包我不要了。」
季珩嘆氣苦笑,他何嘗不知,再找時間跟瑢瑢好好的說道說道。
他把荷包塞進顏芷薇手里,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不會的,你別多想。」
第十章 青梅王妃聯手逼迫(2)
瑢瑢用力揉面團,彷佛要把滿腔怒氣全發泄在上頭似的。
是她錯了,他寵她、捧她,讓她以為自己能與他並肩,可實際上,他們從來都是天差地別的,在他眼里,她就是低賤,只有他厭棄她的分,沒有她拒絕的可能,她是奴、是見錢眼開的婢,他可以用錢、用身分教她仰望,而她……有什麼東西不是他的?
他想給誰便給誰,不需要經過她的同意,也只有她還在痴心妄想,試圖在他身上留下印記。
她蠢、她笨,她無可救藥……
顏芷薇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的背影,她知道瑢瑢生氣、受傷了。
自己是女人,即便再遲鈍也看得出來,她與珩哥哥之間的不尋常。
可是她不想放棄啊!好不容易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不想放開手里的幸福。
對不起。她悄悄地在背後對瑢瑢說。
深吸一口氣,顏芷薇拉起甜美笑臉走進廚房,問道︰「瑢瑢,你打算做什麼讓我帶回家?」
「幾道小甜食,希望顏老爺會喜歡。」她面無表情回道。
「喜歡喜歡,肯定喜歡的,我爹啊,是個很好的人呢,我爹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從小都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我,知道我好甜食,常給我買小點,他就沒少寵過我。」
「姑娘幸運。」瑢瑢極力敷珩。
「你會喜歡我爹娘的,我保證。」
她的爹娘與她無關,她不必喜歡或不喜歡,瑢瑢嘴上沒應聲。
見她不語,顏芷薇拉住她折騰面團的手,決定開門見山,「瑢瑢,你知道的,我和珩哥哥之間的情誼,那是從小處來的,任誰也打不破,我希望他好,他也希望我好。」
「所以呢?」這是炫耀?
「這些天我也看清楚了,你與珩哥哥之間的關系不一般,珩哥哥告訴我,你們是患難之交,如果沒有你,也許他早就把自己給搞死了,他看重你、喜歡你。這話听在耳里,我心底很不舒服,可是再不舒服,都抵不過我希望珩哥哥快樂的心思。
「瑢瑢,我們好好相處吧,我保證待你如親妹,我爹娘也會疼你如親女,我絕不會當你是婢女賤妾,我們共效娥皇女英,一起服侍珩哥哥好嗎?」
這次瑢瑢不忍了,她沒把繞在舌尖的話吞回去,「不。」
「不要嗎?不行嗎?不可以嗎?我都願意為珩哥哥妥協,你就這麼不樂意見他快樂?」
顏芷薇無法相信自己听到的,珩哥哥可是靖國公呢,待這場戰爭打勝,皇上必定又有重賞,這樣的青年才俊,哪個姑娘拒絕得了?
「沒錯,不要、不行、不可以,在感情婚姻里面,我很自私,不允許丈夫身邊有第二個女人,所以別跟我談娥皇女英,更別跟我說什麼親如姊妹。」她說得斬釘截鐵。
顏芷薇眉心緊皺,「為什麼,你這般自私?」
瑢瑢沒回答,從對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繼續和面團奮斗。
顏芷薇不死心,繼續勸道︰「你知道的,我和珩哥哥之間的情誼絕對不會輸給你。」
是,瑢瑢清楚得很,他是可以為顏芷薇終生不娶的,自己從來沒有也不敢與她較勁。
「你這是想讓珩哥哥為難?」
怎麼會為難呢,不就是少一個婢妾,天底下女人多得很,靖國公一招手,還怕沒有女人擠破頭上前?
「瑢瑢你說話啊,你不說話,憋得我心慌。」
真荒謬,一個穩坐泰山的勝利者,竟然向一個輸家求說法?
甩掉面團,瑢瑢轉身看著顏芷薇,認真說︰「放心,我從不為難任何人,得不到我想要的,我會干淨轉身,爺既然已經選擇了杏花就無權遙望榕柏,你放心享受屬于你的春光,不必擔心我去搶。」
「你的意思是……」她想放棄珩哥哥?
「顏姑娘是個聰明人,相信不需要我說第二遍就能明白我的意思。」
顏芷薇當然是個聰明人,光看見荷包外頭的美玉,就曉得她的心思,怎麼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說到做到?」
「我從不是言而無信之輩。」
顏芷薇點點頭,深吸氣退出廚房,可臉上的笑意只維持住片刻,她想到,瑢瑢能輕易放棄,那珩哥哥呢?萬一珩哥哥意志堅定呢?
行李已經打包好,天未大亮,瑢瑢起身伺候季珩洗漱穿衣。
昨夜兩人溫存數回,這份溫存讓季珩未離家先戀家。
這里不是他的家,但是很快地,他會給她一個真真正正屬于她的家,一個能為她遮風避雨、再不教她受委屈的家。
「給我寫信。」捧著她的臉,他戀戀不舍。
「好。」
「記得我給你的風鈴,有必要時,就讓田露、田雷過來。」
「我記得。」
「有委屈不要生生受著,盡管向賢王爺求助。」
那是他欠他的,敲走瑢瑢三成利潤,又狠狠算計他一筆,賢王半點不吃虧。
「我不會讓自己委屈。」
「別去城門口送我。」他怕自己會邁不開雙腳。
「好。」
「離情依依嗎?不如讓丫頭女扮男裝隨你出征。」鬼先生涼涼笑道。
鬼先生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副盔甲,穿上身,竟也有幾分將軍氣勢,他說要隨軍出征,
要將沒教會季珩的,一一教會。
那是打仗,不是玩鬧。季珩在心底回說。
「誰說玩鬧了,丫頭懂得醫術,可以跟在身邊幫你。」
我不想她涉險。
「這麼為她著想啊,既然如此,又和顏芷薇牽扯不斷,你是在欺負誰。」
什麼牽扯不斷?別胡說。
「我有沒有胡說,你比我更清楚。」鬼先生輕笑一聲。
季珩撇撇嘴,他要把握時間與瑢瑢對話,索性對鬼先生的話听而不聞。
「我話說完了,你有什麼想說的?」季珩又問。
瑢瑢抿唇,半晌後道︰「吃穿藥物我已經交代田雨,如果有危險,田風會帶著爺逃跑,請爺務必記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馬革裹尸是無能之輩的做法,真正的英雄能忍胯下之辱,創造新局面。」
季珩想笑,她這話打翻一竿子想為國捐軀的武人。
不過為教她安心,他回答,「爺記牢了,爺這座青山定會為你好好護著。」
她點頭道︰「相處半年有余,爺應該明白,瑢瑢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更明白我有手腕、有本事,天底下沒有人可以給我受委屈,爺該相信,我會把日子過得很好,所以不必為我擔心。」
說大話!這麼有能耐,怎就教季學欺負得連命都沒了。
想到季家二房,最近那一家運氣更壞了。
季懷任上貪瀆的事被爆出來,皇上令人查封季家財產,還命大理寺徹查此事,而劉氏放的印子錢也被倒了,饑寒交迫的日子將近。
「爺信你,不過爺人在軍中,你別教爺擔心,記得常給爺寫信。」
「好。」在細細叮囑間,她將他送到院子門口,交給田風、田雨。
兩頂轎子將季珩和賢王送出王府大門,今天是京城許多有志男兒的大日子,今朝出城,待他日凱旋,他們都期待名祿加身。
賢王妃看著跪在膝邊,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義女,心里復雜無比。
她喜歡芷薇,因為年少的自己也是這樣一派天真的性情。
那年皇帝賜婚,她滿懷憧憬嫁入賢王府,盼著與王爺情深意濃,盼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哪知道,他心里的那個人不是她。
他為喜歡的女人遠赴梁國,遺忘家中的新婚嬌妻殷殷盼望,在他心里,她只是個為他掌理後院的管事。
終于那女人死了,他回到京城,她盼著全新的開始。
她用盡所有努力想博得他歡心,她認為再冷再硬的石頭總有被焐熱的一天,只是一天天
熱清被澆滅、心漸冷,.她的天真爛漫被光陰摧折,心化成一灘死水,再也激不起熱情。
這一輩子就這樣了,她想。
然後她遇見芷薇,彷佛遇見年輕時的自己。
她非常喜歡芷薇,喜歡她的故事,也心疼她的故事,她但願芷薇能夠得到自己得不到的幸福,所以當芷薇嘴里喊出珩哥哥三個字時,她就打定主意要成全芷薇的愛情。
沒想到季珩竟和王爺一樣,心系著別的女人。
多年下來,穩坐在這個位置上,她可以毫不眨眼地弄死一個小婢女,只是經驗教會她,死人的贏面比活人更大,所以她放棄這個作法。
「義母,您就答應我吧,我有一點武功,能護住自己的。」
「別胡鬧,打仗不是開玩笑的。」賢王妃皺眉。
「珩哥哥腿腳不便,太子不可能讓他拿刀槍與敵軍對打,他是出謀劃策的,跟在他身邊,我不會有危險。」
「你怎麼就認定隨他出征,贏面會大一點?」
「珩哥哥重感情,他之所以看重瑢瑢,是因為患難相交,若我也在戰場上與他患難與共,我在他心中的分量,絕對會比瑢瑢更重。」
她更看好自己,終究他們相知相交,相識得更早、更久。
賢王妃輕撫她的明媚臉龐,那年為了愛情,自己也曾像芷薇一樣奮不顧身,可是……很委屈呢,飛蛾撲火,無人顧憐,大家都說她幸福,說即使膝下無子,王爺仍待她如初。
是啊,府里沒有側妃姨娘,他能給的全給她了,只除了心,他的心早已隨著那個女人死去……
「這樣吧,我喚瑢瑢過來,如果她肯點頭,願意與你共侍季珩,你就乖乖待在王府里,行不?」
顏芝薇重重咬唇,回答,「行。」
但她知道瑢瑢不會同意的,她寧願玉碎也不將就瓦全。
賢王妃淡淡一笑,男人都是這樣,得不到手的最好,當年她之所以輸給淑妃,不就是輸給王爺心底那抹不能得償的妄念?
若瑢瑢教季珩得了手,天長地久的……有賢王府在後面支持著,季珩自然會更看重芷薇,就算沒有,但凡她使一點手段,都能教瑢瑢翻不出浪花。
「去屏風後頭待著吧。」
不多時,瑢瑢讓賢王妃的人喚來了,垂首站在賢王妃跟前。
「听說你有一手好廚藝,王爺用你的手藝交換為季珩療毒?」初初見面,賢王妃沒發現她竟是如此的花容月貌,恐怕季珩對她上心,不僅僅是因為患難之交。
「是。」這是事實,滿府皆知,她沒有否認的必要。
「听說你的女紅、醫術都不錯,還會認字讀書。」賢王妃口氣不善,略施了幾分威勢。
「王妃謬,瑢瑢只是略窺其門。」
榮辱不驚,挺沉得住氣,這樣的女子,芷薇未必是對手,賢王妃皺眉道︰「本王妃有一事相求,不知瑢瑢姑娘能否應允。」
「王妃請說。」
「我想讓你作為陪嫁侍妾,與芷薇一起嫁入靖國公府,如何?」
陪嫁侍怎地人人都這樣看她,她長得一臉卑賤嗎?「回王妃,瑢瑢不願意。」
「靖國公府可不是一般門楣,難不成你以為自己能當上季珩的正妻?」
「瑢瑢自知高攀不起,從不作枝頭鳳凰夢。」
「既然認分,那就乖乖為妾為婢,我相信季珩和芷薇不會為難于你,賢王府也不會。」
咬了咬牙關,瑢瑢抬頭與賢王妃對上眼。「回王妃,我不允。」
「你以為我是在同你商量?」
「不論是商量或命令,都恕難從命。」
「大膽!如此賤婢,打死都不冤。」
「回王妃,我不是王府賤婢,死活由不得王妃作主。」
「我堂堂賢王妃,弄死一個女人,還輪不到旁人過問。」
瑢瑢一語不發,明知道她將在未來負責王爺的一日三餐,她賭王妃不敢!
握緊雙拳,她不允許自己害怕。
瑢瑢看著賢王妃,賢王妃看著瑢瑢,兩人用眼神對峙。
瑢瑢的不屈勾起賢王妃的憤怒,這麼硬的脖子,是沒見識過快刀嗎?
不過瑢瑢賭對了,她不敢弄死她,怕弄巧成拙,深怕季珩和王爺怪上自己。
「你可知道,季珩帶芷薇出京?」
季珩帶顏芷薇出京了!心髒劇烈收縮,摧心疼痛一陣陣,他們感情就這麼濃厚,厚到一刻都不能離分?
難怪不要她送行啊,可既然如此情深義重,何必要迫她為妾,兩人的世界豈不是更完美?
因為……顏芷薇愛爺,愛到全心全意為爺著想?因為她是溫良恭儉的好女人,願意為爺愛屋及烏?
她該說顏芷薇是聰明還是笨,她就這麼有把握這樣做能得到男人的一世忠心?
垂眉不語,然心在滴血,不怕的,說一百次不痛,還會痛?那就講一千次、一萬次,終有一天知覺麻痹,愛情死去,疼痛就將遠離。
「等兩人返京,也許連孩子都有了。」賢王妃又道。
所以呢?要她說聲恭喜嗎?對不起,她還沒豁達到這等地步。
「不管你點不點頭,國公府的主子都不會是你。」
哈哈,怎麼這樣好笑,都說過無數次了,為什麼沒人相信,她對那個位置從不心存妄想?怎地一個個都認定她野心大?
「許你一個婢妾之位,已經是芷薇寬宏大量,你別奢望更多。」
既然她講什麼都沒有人把話听進去,她不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