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桂呢?」月瑤問道。
「她在洗衣。」其實明日一早就要回去了,衣物回去洗也是一樣,可李氏見不得下人清閑,執意讓青桂去洗齊瑞成的衣裳。
「明天能干嗎?」翁若琪疑惑道。
「母親說天氣正好,為何不干?」齊書容一臉正經地回答。
翁若琪笑了起來,想起李氏的性子,也不再多言,月瑤提著燈籠給兩人照路,翁若琪與齊書容愜意地在青石板上走著。
「听說魏瑩瑩扭了腳。」翁若琪小聲道︰「與曹大人有些關系。」
「什麼意思?」齊書容不解。
「據說他們兩個在樹林幽會。」
齊書容佯裝不知。「誰瞧見了?」消息傳得還真快。
「不知道,反正就是這麼傳的。」她眼珠一轉,有感而發道︰「這曹大人還真是個香餑餑,只是邢夫人還在呢,他也未免太心急了,吃相真難看。」
「他下午不是來接邢夫人嗎?」因為下午讓曹平羨嚇過,齊書容現在得確認對方已不在寺中才好暢所欲言。
「嗯,不過邢夫人說還要住一晚。」
「她的身子……」
「大家也勸她回去,她偏要留下,說是想求點福,哪能來去匆忙,至少得住一晚方顯誠心……」
與翁若琪說話很輕松,不需有太大的反應,她就能滔滔不絕地說下去,說完曹大人家的八卦,她又轉向其他官夫人,彷佛要把一下午憋的話全部傾倒而出。
今晚月色明亮,襯著徐徐微風,加之蟲鳴花香,令人感到寧靜,兩人不知不覺走到荷花池畔。
齊書容忽然想起白天邢夫人在這兒放生,寶雲寺其實不在荷花池放生,而是野放到後山的溪流或林子里,但總有些特殊情況,例如病重者或是腿腳不便者,寶雲寺也會行方便法,讓香客在荷花池放生。
主要是荷花池底部能通到外邊的溪流,並不是封死的,把魚兒放進荷花池中,某種意義而言也算是野放,嚴格來說是形式大于意義。
禪門外,幾聲狗吠傳來,翁若琪開始說起前幾日養的狗,齊書容靜靜听著,偶爾應和幾句。
「改日你來我家看看,吉祥長得可愛極了,像雪球似的。」
說著說著,翁若琪忽然噤了聲,直直盯著荷花池另一邊,齊書容感覺到不尋常,忙問道︰「怎麼了?」
「我覺得水里好像有東西。」翁若琪眯起眼。
齊書容定神望去,水面映著月色,昏昧不清,荷花、荷葉、浮萍夾著魚兒的波影,她什麼也沒看到。
翁若琪好奇地往另一頭荷花池跑,婢女月瑤驚道︰「小姐別跑,小心絆著。」
齊書容不像翁若琪是武家出身,自小練身,善競跑,因此也不急,從從容容地走著,只听得翁若琪大叫一聲︰
「有人溺水了……」
齊書容嚇了一跳,還未言語,就听著撲通一聲,翁若琪跳下荷花池,月瑤連聲驚叫︰「小姐,來人啊……」
齊書容加快腳步,眉頭緊擰,翁若琪熟諳水性,她倒不怎麼擔心,只是池里怎麼會有人溺水?
月瑤連聲驚叫,在寂靜的夜中如炮竹般打破安寧,齊書容听見話語聲、腳步聲由遠至近。
當翁若琪將人拖上來時,齊書容驚訝地看著溺水之人,月瑤首先叫了出來︰「邢夫人!」
齊書容蹲,火光隨著燈籠在邢氏蒼白的臉上搖晃,青紫的嘴唇格外令人心驚,齊書容的手顫抖著放在她的鼻下,翁若琪熟練地壓著邢夫人的肚子。
「怎麼樣?」
尖叫聲在他們身後響起。「死人了——」
齊書容示意翁若琪繼續施壓。「還有氣。」
「別亂叫,邢夫人還有氣。」月瑤對著鬼叫的婆子訓斥。
人群漸漸聚集,隨著邢夫人身邊的丫鬟、婆子到來,齊書容被擠到一旁,她看見邢夫人終于吐出湖水,嗆著醒來。
人群中橫出一只手來,將她拉到一旁。
「你怎麼那麼大膽?還湊到跟前去?」李氏抓著她的手驚慌地訓斥。
「回去吧。」齊書容此時才發現自己心跳得厲害,雙手冰冷。
並非她膽大硬要湊前,而是想到那是一條人命……總要確定邢夫人是否還活著,當下也沒想太多,現在才發覺自己也是驚魂未定,不過是面上不顯罷了。
翁府的婆子早把翁若琪拉走了,想來她回去也少不了責罵,齊書容擰著眉心往前走,李氏頻頻往回看,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邢夫人怎麼會落水?該不是投湖自盡吧?」
齊書容瞥她一眼。「別胡亂臆測。」
李氏彷佛沒听見她的話似的,依舊拉長脖子往回看,瞧著曹府的婆子背著邢氏急匆匆地走著。
「下午曹大人才來,她晚上就投湖——」李氏的聲音有著見獵心喜的興奮。「這中間一定有鬼。」
齊書容沒答腔,心中也覺得此事透著詭異,邢夫人本就如風中殘燭,如今又落了水,怕是凶多吉少。
第2章(1)
昨晚一場意外,弄得寶雲寺上上下下不得安睡,邢氏原就病重,如今又落了水,無異雪上加霜,雖說還吊著口氣,大夫卻是連連搖頭,讓人盡快送回府上,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邢氏怕是壽命無幾。
婆子們當機立斷,連夜趕車將人送回御史府,與丈夫見了最後一面,黎明前便咽下最後一口氣。
這事沸沸揚揚鬧了好一陣,翁若琪、齊書容還曾與曹平羨私下會晤,他和氣地問了來龍去脈後,還送上謝禮,感謝她們出手相援。
雖然邢夫人的逝世引得眾多猜想,不管是投湖自盡、久病厭世抑或是遭人推入湖中,皆言之鑿鑿,仿佛身歷其境。
即使曹府對外說邢氏在禪房抄經抄得累了,出外散步時,因體力不支,暈眩而失足落入湖中,大伙兒還是相信自己臆測的才是真相。
邢氏一走,她身邊兩個姑娘尷尬了,有一說是她們為了繼室之位而狠心將邢氏推入湖中,不過很快有人說她們當時與幾位姑娘在作詩。
又有人問為何沒有奴婢婆子跟著邢氏?
與曹府下人有往來的一個婆子,得到自家主子的首肯後,有條理地給大家細說分明︰
「邢夫人久病,甚少要求什麼,只要她說出口的,大伙兒都盡量隨順,好比她想來廟中求福,曹大人也不贊成,舟車勞頓怕她身子禁受不住,可大人最後還是應了。那晚她說抄經抄得累了,想出去走走,王婆子跟兩個奴婢就要跟著,可邢夫人一向不喜人多,又說想靜靜,只讓一個貼身婢女跟著,這也不是什麼過分要求,大家也就應了。
「到了荷花池,夫人突然想喝蓮子湯,讓丫鬟回去吩咐一聲,讓她們在小廚房先做,一會兒她回去了就能喝,那丫鑒是邢夫人娘家帶來的,素知主子的性格,難得夫人有胃口想吃東西,自然急忙忙去了,哪曉得會出事?」
那婆子又嘆道︰「其實大家都知道邢夫人病重……又有誰會想害她?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其實這話還真是說對了,大家雖然說長道短,也有各種陰謀傳出,但最後都不了了之,為何?只因邢夫人本就病重,誰吃飽了撐著去害她?講粗俗點那就是月兌褲子放屁。
最終流言慢慢淡了,縣城中討論的也少了,百姓又被更吸引人的話題引走了,而邢姑娘與黃姑娘因邢夫人過世,也無理由再留在御史府,喪禮過後便回了京城。
這些事齊書容也只當茶余飯後的話題听听就算,畢竟與自己八竿子打不著,就當街頭巷尾的閑談,左耳進右耳出。
半年後,便少有人再提起邢夫人,偶爾談及也是在曹大人續弦之事上打轉。